因为你觉得那个比你聪明、比你受欢迎、又总是出口调侃你的那个人只是照着往常一样打趣你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罢……
这个笑话就算再不好笑……也只能撑着……
硬撑着……
不要哭……不要垮……
所以我尽力给了她一个最大最大的笑容，看起来并不好看，甚至于像是在哭，于是我又用力咬了咬嘴唇，意外的发现并没有痛觉，但是左桐已经迅速从旁边的桌子上扯过一叠消毒纱布，捂在我嘴上，然后那斯左右看看，又在身上摸索着找东西。
她这一系列动作相当联贯又迅速，可在我眼里就好像慢动作回放一样……我甚至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就在原地咬着嘴唇看着她，直到左桐从身上摸索到一只钢笔、直接拿那支笔过来撬我的嘴……然后再塞了一堆消毒棉在我的嘴里……她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传到我耳朵里。
“你特妈的是要咬舌自尽吗！李千然！你给我把嘴巴张开！”
有护士听见了左桐的呼喊、她们冲进了病房，因为我现在是孕妇不能用针药、所以她们只能拍着我的背。
“放松些！”
我依旧将牙齿咬得很紧，我知道自己一旦松懈，就会忍不住哭出来。而后又进来一个医生样的人，她伸出手捏了下我的肩膀，那瞬间痛得我眼泪再度砸下来了。而因此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你状况不好，会连累孩子状况也不好。如果你不想要孩子，就尽管作。”她趁我发愣迅速抓起我的手臂，利落的处理我拔出针头流下的血迹。
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被她再度将消毒的枕头扎进血管。
眼睛中的泪水就没有断过，我最后看见的是她胸口的工作牌。
禾生……宫禾生……是我的主治医生？
她说的话还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想……让我条件反射的抚上了小腹，那里很平坦，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住在那里，我逐渐卷曲下身子、想要将整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然后我忘记了自己还被左桐和护士架住。宫禾生趁着我放松下来便撑住我的脑袋迅速强迫我将头仰起来。掰开我的嘴唇查看里面被咬的伤口。
“拿药过来……算了，把她送去诊室，得缝针……”
六月的天气已经闷热得难受，病房里没有空调，我就蹲在病床的一角抱着双腿、一整天看着阳光照射的方向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医生检查后说胎儿的状况还算稳定，如果我能一直保持平稳的情绪的话……因此我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我很感激左桐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大概她清楚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办法接受。
这个孩子是谁的……又是怎么来的……我太清楚，总有一天会告诉她，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就抱着双脚，在床角不动弹。
左桐离开病房去处理家里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没动过、叹口气过来拔我的衣服。
“怎么全部汗湿了？孕妇温度高些？等会我去找医生。给你换个空调房。”
她带来了我换洗的衣服。终于在要扒下我的病服的时候被我抓住手……
“不用了、左桐……我等会就出院……”
“你确定？”
“嗯……你不是说我还要养孩子么……要花很多钱的。”
我无法知道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我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身体比心理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尽管我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诚实。
两个小时候，左桐陪我站在商业街口发呆。
“要不去我家？”左桐问。
“还是不要了，我能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这个孩子四五个月会显怀的话……我就得搬出去……在这之前得多陪陪奶奶了。”
所以最后我还是回了小药铺，让我没有想到得是已经有人在铺堂里等着我。
我还站在门口秦肆就已经从药铺里迎出来。烈日烤得我身上痛灼、他微微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就挡住了照向我炽烈的阳光。
“我来带你回秦园。”
“我要回家！”
“秦园以后就是你家……”
他说的很平静，可是为什么平静的湖底似乎也正酝酿着某种波澜。
“那里，不是我家，秦肆，永远都不是……”
“你是要留下这个鬼妖的孩子？”他的眉头因为我说的话皱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而那瞬间我抬起头，秦肆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是鬼妖的孩子！
我相信不是左桐说的，而且左桐也不会知道孩子是惑心的事情，而后我微微偏头，就看到了站在秦肆身后的陆鸣。他手里拿着一个病历袋。我认识那个封口的标志，正好是我刚刚办完手续离开的那家医院……
那档案袋上并没有写我的名字，不过倒是出现了另一个我见过的人的签名……
宫禾生？
鬼妖的孩子事情秦肆是怎么知道的？
我脑子里混混沌沌，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答案，等到我反应过来已经再度红了眼眶。我没有再看秦肆一眼，拉住左桐转头就往药铺的里屋走去，我不管他是站在原地，还是会跟着我进来，我只管自己走过铺面，从后门穿过院子，再上了我的小阁楼。
关上房间的门就往床上倒，倒在床上又并不觉得舒服，于是换了个卷曲的姿势。
“医生说我不能再哭了……”我沙哑着喉咙，闭上眼睛。
“那你就不要哭。我去打发秦肆走，你好好休息。”左桐关上门出去。那瞬间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盛夏闷热的气浪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翻滚，可我不想动弹，也不想去开空调。因为我觉得如果身体里的水分不变成汗水，就会变成眼泪流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又开始有机会好好面对自己，很多很多事情，不会知道怎么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我记忆里只有惑心仇恨的金色眸子。那双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可是带着那样仇恨的表情，就好像在我的胸口狠狠的扎了一刀。鲜血淋漓，无药可救……
那种难过和心疼，让我整个人卷曲得更厉害。
我甚至觉得这不是老天在玩我么？让我害死了他的父亲，再爱上他……让他恨我，却又让我怀上跟他关系的孩子……
于是让他更恨我……也让我万劫不复？
我才刚大学毕业，未来还没有想过着落，就要开始做妈妈？我是背负着换髓的罪恶和爷爷的愧疚活下来的人。我反复想过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现在我怎么死？
让我用死亡再害死一个更无辜的孩子？
背负上更深的愧疚……
我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双手放在小腹上。除了苦笑在没有其它表情。
因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过一秒钟，感觉到这个孩子存在过……
它就好像只是医生口中的一个故事。一个醒了就会忘记的童话。我感觉不到他的痕迹……
宫禾生从医院大楼里出来上了等在门口的宾利，她边走边脱掉白大褂。露出里面精致昂贵的外套。
“档案送过去了？”
“是小姐。”车里早就有等着的下人，他们恭敬非常，都不太敢抬头看这位传说中的宫家二小姐。
二小姐在国外呆了十年，是学医出生没错，可犯不着来这么一家小医院上班吧……还是火速赶过来入职上班，毕竟以宫家的财力，给她办一所医院都是简单又容易的事情。
可是这位小姐虽然回国不久，且在宫家小时候照顾过她的下人口中一直体弱多病的小姐，却在十年后的现在发现是她个相当健康的女人……
不到半个月功夫，除了下人。连她上面掌权的哥哥姨娘都要让她三分……甚至更多……
她在老爷面前依旧是小时候柔弱可爱的模样，只是背过身去，就会让下人和老爷这些年陆续娶进门来的莺莺燕燕胆寒。
这个嫡出的小姐虽然常年没有在家，得到的宠爱却没有减少过半分……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而她回国后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在绕着一个男人打转……
秦肆……
“那他回去了么？”宫禾生问道。她听说秦肆正从秦园往殷城赶，便马上派人把李千然的病例送了过去，希望这份病例能让秦肆回园子里去。
人都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还赶来做什么？这么想当后爹？
“……小姐……四爷没回去，反而加速赶来殷城……现在还守在那个李千然家不走了……”
下人说完将头埋得更低，知道小姐必然脸色不好，吓得头都不敢抬……
良久才听见小姐冷哼了一声。
“是么？那你也派人去守着，别被秦肆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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