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医的家人我都派人打点好了,你放心。”
闫九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黯然道:“二姊那个样子,让我如何放心?”
“想来也是时间问题,贵妃娘娘昨日不就已经开怀很多了嘛!”
闫九卿摇了摇头,她素来与二姊心灵相通,她那日虽在笑,可内心分明是在哭。整整两日了,她始终放不下,便来这花园找些事情做做,可没想到越修心越烦。一不小心,竟被剪子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小心点呀!”闫九卿吮着手上的血,忧心忡忡,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庄主!庄主!”碧青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面色苍白。
“你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回曲大小姐,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没了!”
……
闫婉柔在玄明帝和太医们离去后躺在了她最爱的那件虎皮上,用一把绣剪划开了手腕,任由血一直流一直流,流了一地,然后静静地合上了眼,断了呼吸。一切都悄无声息,宫里的侍从们都以为她在午憩,没人敢去打扰。直到要用晚膳,一个大胆的宫女才推门而去,看见的就是这么血腥的一幕。
闫婉柔,这个曾经宠冠后宫的贵妃,在深秋的最后一日,选择了自杀。她一生荣光无限,却也是被这个给予他无限荣光的人欺骗、伤害,她最后,还是死在了“情”字之上。
闫九卿冲进了梓骊宫,扑倒在了闫婉柔的身上,看着她妆容精致却惨白的面容哑了声。
“你们都走开,不准靠近我二姊!”所有靠近之人都被她重重推开,此时此刻她只容许闫婉柔被她一人独占。
“九卿,你不要这样,至少让宫女们来给贵妃娘娘整理一下身子。”曲若离在一边劝解着,可闫九卿却置若罔闻。
她跪在了闫婉柔的身侧,抓起耗尽了她最后一滴血液的手臂,将她的掌心贴上了她的脸庞。“你说过,这辈子不会离开九卿的,为何出尔反尔?你要留九卿在这腌臜之地独活了吗?你何曾对我这么残忍!”
“不,我不信,二姊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一定是厌恶了这个后宫,一定是想要我带你离开。好,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闫九卿将闫婉柔横抱了起来,正欲往门外走就被一群宫人拦住。“闫大人,你不能这么做啊!”
闫九卿踹开了一个挡他去路的内侍,朝着众人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开!”
闫九卿的戾气吓坏了宫人们,但他们又不能任闫九卿为所欲为,便只是后退了几步。
蓦地,闫九卿正欲踏出宫门,一个紫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若离,连你也要拦着我吗?”
曲若离呈大字挡住了闫九卿的去路,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九卿,私带后宫嫔妃的尸身出宫可是大罪,你现在太过悲伤,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还清楚得很,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闯出大祸!你若是想出去,便将你那一身本事施加在我身上,我打不过你,但你放心,就算你把我打残了我也绝不记在心上!”
“你——”
“皇上驾到!”
闫九卿抬头朝宫外看去,曲若离趁此机会将她一掌劈晕,宫人们会意连忙分做两波,一波将闫九卿抬到了一边,一波将闫婉柔抬回了软榻之上。
玄明帝进门,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闫九卿,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闫大人因悲伤过度哭晕了过去。”
玄明帝轻叹了一声,深表同感:“婉柔走了,朕也心痛不已。”他走到了闫婉柔的身边,仿佛泪眼朦胧。“着封闫贵妃为皇贵妃,谥号元德,赐葬皇陵。赐闫卿家黄金千两、锦布万匹,望其节哀。”
轻拂阔袖,玄明帝便离开了这死寂的梓骊宫,留下跪了一地的宫人顶礼膜拜。帝王的隆恩,大抵便是如此了。
……
闫九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最爱的二姊自杀了,她好伤心,痛苦得不可自拔。
睡眼惺忪,她迷离地看着窗子折射进的阳光。“碧青,我怎会睡到了现在?”
“庄主你忘了吗?贵妃娘娘走了,您太过伤心便晕了过去,一直睡到了现在。”
原来,这不是梦啊。
“碧青,给我准备准备,我要进宫。”
闫九卿下了床,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在地,碧青扶住了她,却没有要替她打点的意思。
“怎么了?”看她一脸的踌躇,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庄主,三皇子下了令,不让您出山庄。”
慕云祁?和那该死的皇帝果然是一个德性,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他也要硬插一脚。“这是我的地盘,他有什么资格给我下命令!”
“庄主!庄主——”闫九卿披了件外衣便冲了出去,碧青根本拦不住她。
闫九卿刚打开房门,就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抬眼,她便看到了那个不讨喜的人。
“你让开。”
慕云祁并不理会闫九卿的小推小搡,将闫九卿一把提起拽进了屋内,踢开了一张凳子,把她按在了上面。“贵妃昨夜已经下葬皇陵,你去了皇宫也见不到她了。”
闫九卿才弹起来,就被慕云祁又按了下去。“我们闫家子女还没有祭奠过她,凭什么安葬!”
“贵妃是自杀,说出去不光彩,父皇便下令匆匆下葬了。”
“不光彩?”汤里下毒,致使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明明自己便是罪魁祸首,居然还将过错加于她二姊身上。闫九卿冷笑,“他说我二姊不光彩,他以为他自己能光彩到哪里去?”
闫九卿一把甩开了慕云祁抓着她胳膊的手,又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
“我二姊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我要去替她向皇上讨个说法!”
曲若离拜托他来果然是对的,依闫九卿这性子醒来了便是一条疯狗,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若没有人看得住他,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这世间敢向皇帝讨说法的,怕也只有闫九卿你一人了!”慕云祁飞身过去,想要抓住闫九卿,闫九卿一个旋身避开了慕云祁退至门外,慕云祁紧追不舍,两人就这么追追赶赶地来到了院子里。
慕云祁伫立在闫九卿的对面,那双耀眼的黑眸就这么紧紧地逼视着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他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张狂。
“只要本皇子在,贤弟今日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屋子里的好。”
低沉的声音响起,闫九卿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猛地击中,胸口突然腾升起的怒意促使她的内力突然被运作。她本就够心烦,为何总有人喜欢与她作对?他既想拦她,那便来看看他是否有这个能耐。
闫九卿咬着银牙,脚下腾空,飞身扯住百里卿的衣领,向对面的树干撞了过去。
这一撞,惊得慕云祁措手不及,闫九卿的速度太快,慕云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压到了树干之上。
闫九卿瘦弱的身子压在慕云祁的身上,左手扯着慕云祁的领子,右手按在了树干之上。她扬起光洁如玉的脸庞,双眸逼视着慕云祁,好看的双唇尽说些凉薄之话:“三皇子现在以为如何?微臣可以走了吗?”
闫九卿出手确实快,力量也大得惊人,可若不是慕云祁将计就计,她绝对没这个机会抓住他。慕云祁看着仅在咫尺之外的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皇子说了,你休想。”
慕云祁双掌重重地击在了闫九卿的胸膛上,借着内力站直了身子,然后轻轻一捞,将被推开快要倒下的闫九卿圈在了怀里。
只在刹那间,他们便掉了个。
慕云祁一手紧紧扣着闫九卿的腰,一手圈住了她的脖子脖子,她虽背对着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刚刚那一掌,下手并不轻,牵扯到了她的患处,像是快把她整个人都撕裂开了。这点疼,本不算什么,但却正好击垮了闫九卿所有的镇静。
为什么,二姊明明无过,纵使死了都不能受家人祭奠?
为什么,她连这一点点小小的事都不能替二姊做到?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充斥着满腔的酸楚无处发泄,引得她的眼眶也酸滋滋的,这是泪水在作祟,她好想哭,可她不能。
父亲出殡的那天她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哭泣。
她便咬紧了银牙,咬紧了嘴唇,隐忍着泪水不让它滴落一丝一毫。一直用力……甚至于尝到了血腥味。那味道,如铁锈一般,她却甘之如饴。
慕云祁看到她扭曲的面容,还有嘴角溢出的鲜血,便知她在隐忍,这样的闫九卿无端让人心疼的紧。“哭出来会好受些。”
“你放手。”
“本皇子绝不放手。”
闫九卿低头,毫不客气地咬在了慕云祁的虎口之上,将满腔的酸楚都发泄在了慕云祁身上。慕云祁也不躲闪,任由她咬着,咬破了皮、咬碎了肉,一直咬到鲜血淋漓,与她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九卿,想哭就哭吧,有本皇子在,没有人敢嘲笑你。”
她不说话。这些时日,她抗受的所有痛、所有伤,像是受到了慕云祁的引领,化作了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那般炽热。点点滴滴,融进了他们浑浊的血液里,滴落在他们身下的泥土之中。
闫九卿累了,松开了辩驳不清颜色的牙齿,自然地依靠在了慕云祁的胸口,痴痴地笑了。“我竟不知三皇子是这么爱管闲事之人。”就在这片刻,慕云祁这个素来不讨喜的男人,竟给了她难得的安稳。
慕云祁看了一眼境况惨淡的左手,有些无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本皇子现在发现,曲大小姐说的话在理,你若疯起来还真是一条疯狗。”
怀中人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比起之前要冷静得多,却因刚刚行事匆忙只着了一件单衣,在这寒风中有些瑟缩。慕云祁也顾不得手上的伤了,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身上传来的暖意让闫九卿不由抬头看向慕云祁,他的侧颜完美无瑕,像是被精心刻制一般,玉冠束发,一副翩翩之态。这个男人到底给了老天多少好处,竟得了如此厚待。
慕云祁低头,发现闫九卿正好在看她,狡黠一笑:“本皇子是不是长得太好看了,竟让你一直看着我?”
慕云祁的尾音刚落,闫九卿就脸色一变朝着他裆部抬腿便是一脚。慕云祁痛得蹲下了身子,想起在西南城也是这么一出,没想到自己竟栽在她手里两次,简直欲哭无泪。“闫九卿,本皇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定不轻饶你!”
而闫九卿则是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有些人哪,真不能被他外表蒙蔽了,她差些就忘了他恶劣的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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