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凿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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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管人是个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美国人。虽然他生活在美国,但他的汉语比英语更溜。保管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挑着一根棒球棍,挎背着一个单肩皮包。他装成沙僧般负重,被压垮了。林秋寒将他扶住,揭了他的帽子拿出头顶的假血袋。保管人时常捉弄出被他伤害得出血的惨样,这一次林秋寒不顺应他。

    但这一次不是保管人要装惨,而是保管人要让林秋寒变惨。他拽着棒球棍就砸了下去。林秋寒扑地倒地,大腿出着血。

    保管人扼住他,问他为什么待了这么久。“你许久都不来,我就来找你了。”

    林秋寒了解保管人,有些爱恶作剧,爱亲近爱直白也爱一点弯曲陈述,不会纵容他但是关爱他,像林秋寒的兄长。但林秋寒觉得在他手里会难逃一劫。“我爬山去了。”

    林秋寒一点也不痛,棒球棍是塑料泡沫做的,林秋寒只是将那包假血袋拍破在大腿上了。还真把保管人吓了一跳。林秋寒让他别一直整盅自己,既然装沙僧就应老实。林秋寒想起自己不应该惧他,因为保管人并不是和自己打赌的人,只是作为一个自己的财产的保管和赌局的见证的第三者。

    虞桥长他两届,刚刚毕业。现在在一家咨询公司里上班。那家咨询公司是麦肯锡还是毕博不记得了,总归是高薪的活计。

    不过虞桥辞职了,准备来中国打拼。像虞桥这种有海略的人物总捞得上饭吃,他不想吃虾米,想吃椰子蟹。林秋寒想怎么到处都在辞职?好多人不求稳定而求暴发。“我来嘛,不是追要代价的。我是来创业的。”

    虞桥之所以能打探到林秋寒是因为在林秋寒的牙齿内注了跟踪器,防止他别潦倒死了,即便死了也可以收尸。

    虞桥现在不好弄,“因为你一直躲避也不回他的信息。他就觉得你在失信,他想讨伐你,如军队讨伐部落,他说要弄得你体无完肤。”虞桥多狐疑,这种“体无完肤”的说辞跨过了正常人的性情。

    “他在找我?那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要托口于你。”

    虞桥想这鬼知道,虞桥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他们只是线上互联。

    “和我互赌的人我也不熟悉啊。但从字里行间了解的他,有点阴晴不定,有些激进,有时会将自己的承诺当屁话,有时也易施承诺,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太多的奉行的必要性。既然这样容易变动,我以为对方会淡忘。赌局本来无厘头,现在他要追要。辍学已经够严重了。我不想付出更厉害代价。”

    “谁叫你参战的啊,他叫你随意,你却要变本加厉。”

    林秋寒在忆着,“因为线上的赌局,因为都是未见面的擂手。我们可以逃嘛,以此助兴,助我们进度条不走的学业的兴。”

    但虞桥是公正的,既然他们都签了赌约协议,即便在法律上无效,也在大家意识有约束力。协议上的他会听从赢家,相当于雇佣人。自己也会得到十万美金,不过在一切结算后。输的林秋寒越早付出,他越早得到。林秋寒也可以自觉,也可以被对赌人强迫,然后在虞桥的督促下付出。

    “既然你不是代表对赌人来讨要的,我就不怕你了。见到你的时候我的腿都在打颤。”林秋寒便请他去吃过桥米线,宣威火腿,喝普洱咖啡。虞桥夹着猪腰肉片,夹着鸡腿菇,就是不吃米线不喝汤。林秋寒把汤喝掉,把米线吃掉,然后撑着。他撑着的状态如要生娃的状态,痛苦忸怩着怖惧对赌人。

    “你怎么了?”

    “肚子胀不消化。”

    “用不用江中牌健胃消食片?我这儿有。”

    “不用,有酒吗?我有点冷。”

    虞桥哇哇灌他随身携带的朗姆酒,“现在没有了。”虞桥兴起要去摸摸他的肚。林秋寒并没有啤酒肚,也没有虞桥的八块腹肌。虞桥想他比较癯弱,就想给他放点水。“其实我虽然要向他报告,但我也可以向他隐瞒。我不要那十万美金了行不行?”

    “怎么好意思。”

    “没有不好意思,我们是兄弟嘛,齐力断金,也可以齐力骗人。我是保管人,我也有报告的义务。但我不一定要有做证的忠心。他虽然恨你,想让你体无完肤,但追踪你的方式在我手上,我可以你说落崖了或者断联,我不信他会去大海里捞针。”虞桥打算与他齐力骗人,让他好好活,又逍遥又有欺诈成功的快乐。

    林秋寒拒绝了,“愿赌服输,而且那不是我的冲动,也没有被怂恿吓叱。”那是他的自愿,他想挨打。

    “这不是求虐吗。但就不懂,一千元活一百天不动用额外钱财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匹配到林秋寒这种视钱财如树叶的人身上着实难以预测。“那真愿意去付出?我的毛孔都受了惊吓!”

    林秋寒点头,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守候薄暮。现在请虞桥去通知对赌人自己的败绩,“通知他随时可以讨要。他强要的话自己随时都会给。但现在啊,虞桥,我谈恋爱了。所以希望他迟缓一下。”

    虞桥快一口浆汤喷出,虽然他的口中没有汤了,但他的小肠里有。他差点反食道逆流。林秋寒谈恋爱他怎么都不信。林秋寒谈过一次恋爱,那是大学时的女生穷追猛打他才接受。在虞桥看来,林秋寒这等人除非得病了,都不会去越献爱彻底的雷池半步。他的周围有墙,围成了一个孤宫。任何人想爬进去除非用超大当量的炮弹轰打。

    林秋寒没再说得更多,既然他想了解,就请他一起来爬山。而虞桥是保管人,林秋寒就请他保管自己的珍贵之物,他要失去而不必伤及体肤的东西。那是一件头饰,有一个像要花钿一样的精镂的金银主体,细匀的链条辅下,坠着小颗的珍珠。这是他大学女友的头饰,留给他的唯一之物,他先舍去。

    “这个你也能丢?”虞桥问他。

    “太好了,我以为今天就会体无完肤呢。”他握着对方的手发颤,像被什么挽回一样。“既然你不来追债,我就想将你招待。明天去玉龙雪山。”

    薄暮喝了好多安眠药,也没法长寐。她起来见不到林秋寒,以为他远走高飞了。薄暮诞生的奇怪的塌落感让她四处寻找,翻到床底下探探。

    林秋寒回来时背上血淋淋的,薄暮消散了塌落感,开始去不安和伤心。林秋寒说被棒球棍打了。棒球棍头部破裂了,带着木茬尖,割害了他的皮肉。造成的豁口很浅。但血流了很多。

    “你不会去打架了吧?”

    “不是,我去见了那位给我们打招呼的人。我们吃了夜宵,然后去打棒球。他是我的学长,我们曾经在一个棒球社里待过。我们也喝了酒,棒球抡在到了人家头上。虞桥是有理让人无理取闹的一位,起了冲突。我就成这样了,连警察也招来。YN的人民勇猛,青年的气势很冲。”

    薄暮饶得人,爱吃苦。她都快哭了,赶快教育他不要做起事的刺头。她问他疼吗。林秋寒点头,他平时坐着总爱弓蜷,现在只得仰正。但是他正挺脊背是在他吃苦头之后。他只好苦涩,惨白着脸。然后埋头唉哟唉哟地叫。

    薄暮赶紧用碘伏清洗,然后包扎。但薄暮用碘伏清洗时他的皮肉却光滑。薄暮便知道这是恶作剧了。她拍打他,瞪他,兢兢地失魂落魄。她有时无端地笑笑,咬着大拇指的根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林秋寒问她怕不怕。她说怕,怕死了,怕得心情与身体俱失。林秋寒也怕,因为他有一份冒突的性格要求险。他就说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故障就期望薄暮来料理自己。

    薄暮爽快地答应了。薄暮想他不会在迎合自己要求一点存在价值的感受吧。某个时刻,她就觉得自己是为他而活。就像他把自己绑架了,赎金很贵,一生一世。

    林秋寒整天整天地与她谈情说爱,但两位却不以爱人相称。他们也不知道这种关系叫什么,只能说为伴侣。她依附于他,而他又依附于什么呢?林秋寒不知道自己依附于什么,他只觉得冷,表面上明暖,内心却很悲漠。只有在被薄暮依偎时他才没有爬高山的冲动,有时想嵌低谷,亲草原。

    虞桥赞赞薄暮的天然骨骼。林秋寒说她不同凡响。薄暮说自己微不足道。虞桥想中国人的婉转还真是难以捉摸,因为他生活在国外,直白的他不喜爱在曲曲折折的语言里揣摩。

    林秋寒告诉他薄暮孑然一身,但是厨艺了得,生活又精致又雅约,爱读书。林寒秋又告诉他自己和薄暮在每座爬过的山上相互驾驽,相互施光。

    虞桥吹口哨,东看看西看看过路女游客,像要去揭裙。他溢出很棒的笑,说乐意效仿。然后请他们随意。

    林秋寒和薄暮却不能随意了,因为有人。不能把人当成观众,他们当演员,薄暮演不了。这一次的玉龙山上,有点遗憾,以为不能去爱抚。但这无关大碍,既然爱抚了数十山,不遗憾于一座缺漏。

    林秋寒不明白,虞桥在山上留宿了一夜却独自离开了,理由是对赌人叫他离开林秋寒,留给他私自空间。从昨晚林秋决绝表明要负输开始,虞桥就站在了对赌人一边。现在对赌人却站在了林秋寒一边?体无完肤的妒恨没了音影。

    如此之后,林秋寒就与薄暮山山欢歌,爱抚而乐。薄暮的羞与颤唤无不深入骨肉,伴着山间气流让他冰冻成霜又安乐如死。

    山下的虞桥等着他,听林秋寒给他描绘画面。林秋寒将薄暮抛下,与他喝酒打棒球。虞桥本来是要离开YN去SH的,但林秋寒留他,因为他算自己的兄长。

    林秋寒就给他摆薄暮的来龙去脉。悲惨人很多,他恰好遇上一个。他问虞桥惨不惨。虞桥说惨。

    “虽说在比惨大会里得不了冠军吧,但也触人心腑。我凿墙!我想人总该揽些未期待的担子吧,反正我也无事可做。”他强调自己凿了墙。虞桥听出他破了自己的壁似的。

    虞桥了解到歹徒的绑架时面露惊色。林秋寒也再惊惊,“后来才心有余悸。他算薄暮的异父异母的同檐大哥,把薄暮当成了玩具。不止,是给他可以带来压榨欲望的受体。”也许那段经历正是培育薄暮隐性的器皿。“她的隐性远不止如此求叫求折磨,还有在清寂上的不耐受,在记忆上的稀缺感和容易震惊怖惧。”

    虞桥看过很多悲故事,也读过一些像弗洛伊德之类人的著作。“这些是抑郁症的敏感心性。但这些不都全部表现为受的一面?不过人不会总是承受的一方吧。指不定她的隐性并非是这样压抑的薄暮。这些东西也许就是她的正常性,是可以摊露出来的。隐性是隐瞒的,是即便摊露出来也该使人怀疑的那一面。”虞桥给他提醒,他的顺从与付予很容易被骗取。“我不是在拆解你们的联合。因为既然有奇怪的经历,那也该有奇怪的蛮横。正常家庭里长出正常的孩子,不正常的长出不正常的孩子。受害后的更大概率是憎恶,而真的怀爱一切的是稀有事件。”他劝他以概率大的一面作为她的本质,这像概率论中的极大似然法。

    林秋寒反而看虞桥有一份戒备了,用概率来衬度人也太偏颇。虞桥说自己看人很准的,“所谓隐性,正是你看不透的那一面。而非自以为的与常人不同的那一面。”他显得语重心长,以劝好为马首。他一切为他好,请求他保重。

    林秋寒问他什么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她来找过我。她的姿态并不是那样在你面前的姿态,不羞羞答答,很富有知识。”虞桥也不能过多猜臆。虞桥要带给他更重要的讯息。“对赌人通知我,要我拿掉你一件重要的东西。”

    “他要什么?”

    “要你切断你的钱财。”虞桥是保管人,但赌期一到他就将所有保管的财物寄送给林秋寒了。

    这不又是回到了赌局中他一无所有的状态?

    “还有点不同,并不是我去保管。而且也不是暂时。所谓切断就是要你的钱财枯竭的意思,没有真正意义的财源。”

    “他想剥夺我的家产吗?他并不是我的兄弟或者姐妹。”但他大约记起了,他们赌输失掉的东西,并没具体指名的物品,而是把自己作成对方的附庸,把对方的拥有权强硬地加载到他身上,让他及他所附带的甚至于所能得到的所有都退化成物品。林秋寒吞咽了一口烫辣汤,他想完了,赌局筹码之大是他不能负担。他趴在桌子上静静,然后把所有的银行卡都掏给虞桥,带着虎落平阳的淡漠色说:“要是爹妈知道我在这样赌,他们会打断我的腿的。”他后悔了,他不该赌自己,因为他不拥有自己。他的父母可以赌他,但是他不能赌他本身。

    虞桥又戳了他的痛点,说他可以赌自己,但是不该赌他未得到的,不该赌他未独立拥有的。这些钱财金银都不是他赚得的。他输的不仅是他退化为物品,还拉了林源售造给他的未来。不管是乍一看还是反思来看,这些筹码都过分巨大,如随便被路边人拉住抛了枚硬币,就输了一百万,而那一百万是他的全部身家。虞桥对原因有极为强烈的窥探欲望。林秋寒的“随意而起,随意而作”的敷衍让他看不清。若真是随意那就代表不重要,如果赌的是所有,林秋寒在他全部生命历程中都没有重要之物?他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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