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道路-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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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徐燕亭还没采取行动之前,我们有必要说说曹大军这个人。这个人在机械厂很有点名气。他入厂之前当了三年兵,文革初加入了厂“八一兵团”,后来并入了“造反总部”。说他名气大,不是说他为党为国家做了多大贡献,他的名声盖因他头上那块疤。这块疤也不是和国军打仗落下的,而是在夺权斗争中亡了一次命留下的纪念品。

    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就在文革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时候,那年的冬天,从南方一个大城市刮来了一股夺权的风。于是烽火连天,神州大地忽拉拉地都树起夺权大旗。你想,权是什么?是乌纱帽、红顶子、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是荣华富贵的代名词。有了权就有了尊严、有了钱、有了美女、用当下最流行的话说,有了权就有了一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谁不想捞个三品四品干干,光宗耀祖,风光门第。当初最高领袖发动小民起来“造反”,只不过是泥腿子上了千金小姐的象牙床;在上面打了几个滚,闻了闻温纱帐里的香气。而夺权却是一步登天,手握大印,那就是青天大老爷。

    造反总部的首领们经过精心策划,抢先一步动手了。“司令”马朋彪一声令下,干将曹大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用手中的利斧劈开了党委办公室的大门,众弟兄蜂拥而入,翻箱倒柜,抢走了象征权利的“印把子”(图章)。

    当对立面的首领指挥一班人马杀到时,已是人去楼空,办公室里已是一片狼藉。众头目知道自己晚来一步,恨得又是咬牙、又是捶胸,又是跺脚。但是革命政权的诱惑力太大了,他们怎能善罢甘休!

    这时,素有“小诸葛”之称的刘开益过来安慰首领刁大宝说:“既然是夺权,咱们人多马壮,再夺回来就是了。”

    刁大宝眼珠子很快转了两圈,微哂道:“说得好!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于是大队人马直扑“造反总部”。

    曹大军闻讯对立面要反夺权,就手持木棍,立于门前大呼:“我们誓死用生命和鲜血捍卫胜利果实,有种的就来吧,我这根木棍正等着你们呢。”

    话刚说完,从斜刺里杀出一员小将,一刀砍向曹大军的头部,曹大军躲闪不及,头上就被豁开了一道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几个虾兵蟹将顾不得捍卫红色政权了,七手八脚的把曹大军抬到医务室包扎止血。而对立面的“绿林好汉”呐喊着冲进办公室,用同样的手法夺去了“印把子”。

    后来曹大军的伤口治愈,头顶却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从此便有了一个浑号,叫“丘疤司令”。

    邓大块找到曹大军把徐燕亭的困境和他说了,曹大军沉思片刻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去!徐燕亭人不错,他有难处,咱就伸手拉他一把。”

    邓大块做通了曹大军的思想工作,心里很痛快,赶紧去和徐燕亭说了。徐燕亭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忘不了你们对我患难相助。”

    晚上八时,这些人准时到达原一车间大门口,看大门的老冯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冲了进去。曹大军走在最前头,他重操旧业,抡起铁锤砸开了车间办公室的门锁。其他人迅速把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外面,简单清扫一下,就把徐燕亭的床和铺盖抬了进去。

    与此同时,厂武装部值班的小王也接到了老冯头的告急电话:“不好了!曹大军领着一伙人把车间办公室占了,你们快来人看看吧……”

    小王骑上自行车火速从总厂赶到大约有二里路远的一车间,眼下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过了一会他才镇静下来,问:“你们想干什么?”

    曹大军挤到小王跟前说:“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借这间房住住。”

    “借房也不能采取这种方式。”

    曹大军还要张口,被徐燕亭止住,他对小王说:“不该曹大军他们的事,他们是来帮我收拾卫生的。请你回去转告牛部长,这间房我暂时住着,除非他有办法不让我对象把孩子生在马路上。”

    小王一看这几个人不是善茬,也只好顺水推舟。说:“我回去如实地向厂里反映情况,这屋子撒气漏风的怎么住。”他临走还送了个干巴人情。

    徐燕亭抢房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机械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当做头条新闻议论着这件事。曹大军的铁锤不仅砸破了老厂房的沉寂,也砸掉了无房户的思想枷锁。“徐燕亭能抢,我们为什么不能抢!”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想房想昏了头的困难户们,就象苍蝇闻到血一样一哄而上,抢房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到两天工夫,占地十几亩的老车间就被瓜分了。第一拨抢占了更衣室、化验室、医务室、木工、伙房等大大小小的房间。后来者又把仓库、车间自行间隔画地为牢。但见满载家具的地排车,装满锅碗瓢盆的小推车,驮着被褥铺盖的自行车,更有手拿肩扛的苦力者,大家象翻身农奴分到田地一样笑逐颜开。

    热处理车间的老唐来的晚了一点,就把车间东头的个四十多平米的隔壁子占了下来,把一些小家把什放在屋子四角,怕别人再进来占了自己的地盘。到了下午,来的更晚的油工小胡过来和老唐商量,看能不能分给他一块地方。老唐一脸的难为情,哭丧着个脸说:“我不是不想帮这个忙,没法子呀!我家口大,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住不开。”

    小胡说:“现在是抢的人越多越好,法不治众,不是说你抢多少就给你多少。”

    老唐低着头不吭气,小胡摇摇头说:“纯土鳖一个。”

    抢房风过后,厂领导开始秋后算账了。各车间、科室把自己部门的抢房者叫到了办公室。除了上纲上线,大批特批外,就是一句话:哪来的哪去,赶快搬出去,不叨叨。”

    机修车间也不例外。除了徐燕亭,其他的参与抢房的有白铁工包廷飞、工具库的徐学贵、以及电焊工牟善智。支部书记老杨脸色铁青,劈头就问:“谁让你们去抢的?”

    “自发的。”有人小声说。

    老杨勃然大怒:“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我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情节也很恶劣,厂里要严肃处理。”

    屋里鸦雀无声,空气异常沉闷压抑。杨书记接着往下说:“今天我不客气的讲,你们的问题已触犯了法律。党员是失去了党性,出身好的是翻身忘了本,出身不好的是向共产党反攻倒算……”

    这几位抢房者听了杨书记的训话,都保持着沉默,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云霾,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尤其徐燕亭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胡须也不刮,脸显得更加消瘦清癯。杨书记见大家都不吱声,又开口了:“都吃哑巴药了,都一声不吭,抢房的劲头哪去了?不表态就是说要和组织对着干,后果你们自己去想想,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是好同志。”

    老牟的年龄最大。出身地主。又患有心脏病。让老杨这一惊一乍,就有点喘不动气。赶紧表态:“我抢房错了。无组织无纪律,看到别人抢也跟着抢,明天我就搬出去。”

    老牟说完了,党员初潇腾接着说道:“杨书记的话给我当头一棒,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身为一个党员明知道抢房不对,还要去做,这是无政府主义在头脑中作怪!我对不起党组织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我决心痛改前非,今天下班就搬走……”

    小初还没说完,徐燕亭就沉不住气了,说:“你们这个忏悔,那个认罪,你们何必来凑这个热闹!我也表个态;暂时不能搬。我不相信社会主义国家,能让职工的老婆把孩子生在马路上!我是走投无路才逼上梁山的。”说到这里,徐燕亭的眼睛湿润了,“我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我相信杨书记,还有厂领导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能帮助我迈过这道坎。”

    其他几个抢房者走了之后,杨书记把徐燕亭单独留了下来,说:“你的情况我们不是不同情,现在你既然这么做了,我们车间再把你的情况向厂领导反映一下,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杨书记的善心让徐燕亭至为感动,他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对杨书记说:“谢谢书记关照,我会铭记在心。”

    正当抢房勇士们忙着往外搬的时候,老唐拉着小胡说:“你不是没地方吗?上我这里,咱俩凑合着住吧。”

    小胡白了老唐一眼说:“你也不看看天到什么时候了,现在逃都逃不迭,谁敢上你的贼船,这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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