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道路-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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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燕亭和夏美津住在抢来的陋室里,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条件虽差,总算有了落脚之地。至于能住多久,他也顾不上去想,住一天是一天。而且他现在也不孤立,和他一起抗战的还有一位姓方的仁兄。此人是翻砂车间的化验员,车间搬迁时,他正准备结婚,自然也是无房户。于是近水楼台,乘虚而入,并再三再四和领导保证,只存放一下家具,不在里边住。但实际情况是,隔三差五他就带着娇妻进屋亲热亲热。

    除了老方外,这次抢房的也不乏有几个头皮硬的,在厂领导们一阵长枪短炮猛轰之后,他们居然还能顶住压力,坚持不搬(屋里只放家具不来住人),他们的口号就是:学习燕亭好榜样,只要燕亭不走,他们也不走。

    厂里也意识到这几块骨头并不好啃,有关部门正紧锣密鼓的商讨对策,准备对其采取强硬措施,无产阶级政权岂能容忍无政府主义泛滥。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是巧合还是天无绝人之路?总之,一夜之间变了风向。正在省城开会的苗厂长突然给厂里打来电话,大意是:省经委已确定将老翻砂厂房这块地皮,划给了一墙之隔的邻居钢管厂。估计月底两家就要洽谈此事,既然有职工搬进去住了,不如顺水推舟就多安排几户,这样就可以在谈判中增加砝码,这正是解决困难户的绝佳时机。

    于是,本来被扣上了近乎***事件的抢房风波,转眼间成了革命行动,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不用说这些钉子户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大英雄,因为正是由于他们的坚持,厂领导就可以用他们当挡箭牌,(当然谈判时不会只说这几户)于是灰头土脸的抢房者们又有了尊严,重新找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感觉。就是出身不好的也会在心里说:哼!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胜利者,可喜可贺。

    徐燕亭此刻的心情更是难以形容。本来是山穷水尽,不知路在何方,转瞬已是柳暗花明。眼下,他不仅可以堂而皇之的,住进这间十六个平米的办公室,而且还成了厂里的新闻人物。一个清秀文雅的书生竟然有如此之胆魄,让不少人刮目相看。徐燕亭脸上的云霾,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他又扬起了希望的风帆,“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他又这样感觉到了。

    上午,基建科派了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旧厂房,又是测又是划,把临马路南半车间辟为生活区。紧接着瓦工木工也来了,神不知鬼不晓的就把个旧厂房隔成一间间的住房。加上原来那些现成的房间,一共是三十户。

    几天后,分到房的职工陆续搬了进来。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抢房的那帮勇士们,这次大多数都分到了房。与老唐协商未果的小胡情急之下,把紧靠厕所的一个小偏厦占为己有,没想到这间又臊又臭的小偏厦,也帮他换来一间十五平米的新居。昨天他和刚结婚不久的爱妻,欢天喜地的搬了进来。

    还有一个大赢家就是苏文奎。这次老苏是双喜临门。这个在情场上看不到光明的“老大难”也是时来运转。半个月前,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在菜店卖肉的姑娘,见了几次面后,姑娘就想打退堂鼓。没想到却遇上了这百年难遇的佳机。老苏对姑娘说:“机会千载难逢,这也是咱俩的缘分,只要你和我登了记就能分到房子。你还犹豫什么?”

    姑娘们都知道房子比女人还缺,如果自己不答应,错过的不是这个老男人,而是垂手可得的房子。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姑娘动心了,老苏三说二卖的,就把姑娘弄到了婚姻登记处。结果是老婆到手了,房子了也到手了。老苏有多风光!就凭他那长相,就凭他那条件,一觉醒来,居然同时摘掉恋爱困难户和住房困难户这两顶帽子,这在当下实属罕见,一时间老苏的事在机械厂传为美谈。

    有了安身之处,接下来要干的事就是建设美好家园了。各家各户头一件事就是垒大锅台,在门口盖煤池子,因为吃是第一重要的。老唐忙完这些活后,接着又在门前抢了块地盘盖起一个鸡窝。这事被潘若福的媳妇小倪看在眼里,她对潘若福说:“你看那个唐胖子多有打算,早早就把鸡窝盖起来了,要不咱也盖一个吧,抓两只老母鸡养着,等我生了孩子不愁吃鸡蛋。”

    “我不盖,又屙又尿的,要多脏有多脏,夏天还招苍蝇。再说了,天天上班哪有时间待候鸡。”潘若福给小倪浇了一盆冷水。

    “你不养,人家都养,你想干净也干净不了。等你想养了,地方都让人家给占了。”小倪坚持己见。

    潘若福也很坚决:“不盖!我就不愿凑这个热闹,有几个和老唐似的,他就是个贪多嚼不烂的家伙,这种人就应该把他打发到三线去,他适合在农村过。”

    这个大院一共住着三十户人家。一个公用厕所,一个公用水龙头,早晨上厕所要排队,傍晚做饭时提水要排队。到了晚上,躲在老宅下的黄鼠狼子就到水龙池子里喝水,有时是一只老的领着几只小的一齐出动。有一天被老苏撞上了,就用砖头打死了一只,邻居老白说:“黄鼠狼子可不好惹,当心他报复你,最好少去戳弄它。”

    老苏蛮不在乎地说:“管他娘的,打死一只少一只。”

    老白看老苏那个横劲,也就不再说了。

    徐燕亭拾掇完了房子就病倒了,在床上躺着,浑身瘫软,连喘气的劲都没有了。体温是降下来了,但咳嗽不止,嗓子肿得不能咽唾沫。夏美津从娘家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心痛不已,催他一块去医院看看,“赶快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什么病,别自己乱吃药。”

    徐燕亭一看到夏美津病就好了一半,微笑着说:“放心吧,只要不发烧了,就没大问题,养两天就好了。”

    “那你不去医院了?”

    “不去,我就打憷上医院。”

    “你就是和别人两样,看病也不花钱,跑趟腿就那么费事。”夏美津嗔怪道。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躺在床上休息,我的病是累的,所以需要休息。”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呆会你去给我买几个梨,回来蒸蒸,再喝点白糖香油水消消炎,很快病就好了。”

    徐燕亭上班的第二天,于萌来造访。他这些日子也很忙,忙结婚的事。他来一般不空手,这次送来两只大梭蟹。

    “忙完了?”徐燕亭接过螃蟹问。

    “不到结婚那天就只有忙。”

    “结一次婚发一次昏,我是领教了,现在轮到你了。”徐燕亭意味深长的说。

    “还没结我已晕头转向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

    “我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秋天吧,九月份,和我一样。我看我收获的果实真不算少。爱情就不用说了,还分了房子。过些日子,我们的爱情结晶一个小宝宝就要问世。”徐燕亭美的合不上嘴。

    于萌直点头,说:“好!就照你说的办,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秋天是一个浪漫而美好的季节,我相信我的收获也不会比你少。”

    两人会心的笑了,徐燕亭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于萌,“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了,小马调动工作的事办好了没有?”

    “基本办好了,”

    “在哪个单位?”

    “市机关幼儿园。”

    “好,还干会计?”

    “不,当老师。”

    “很好,这么说和你是同行了。”

    于萌挺了挺身子,拖着长腔说:“只能说暂时是同行吧,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围着三尺讲台转。”

    “也是,”徐燕亭点点头,“有那么个老岳父不愁没有机会。”

    又过了大约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夏美津的姑姑又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她是市第二妇幼保健医院的产科医师,上午接到夏美津的电话,说是下面见红了,就匆匆赶过来,一进屋就问:“除了见红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一阵子一阵子的痛。”夏美津如实答道。见到姑姑她心里就踏实了。

    “多长时间痛一次?”姑姑继续问。

    “我也说不准,好象下午间隔的时间又短了。”

    姑姑给夏美津量了血压,又简单检查了一下,说:“马上去医院。”

    走在路上,夏美津开始阵痛加剧,她依在徐燕亭的身上,有点支撑不住了。徐燕亭一个劲的安慰她,让她挺住,上了公交车,她就不断的呻吟喊叫。下了车,痛的更厉害,夏美津细长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有时她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再走。就这样不到五分钟的路足足走了一刻钟。进了产房徐燕亭总算吁了一口气,主治医生王大夫亲自给夏美津接生。但徐燕亭还是心急如焚地在产房外来回走动,大脑象一团乱麻,胡思乱想,一想起那句俗语,“女人生孩子是大命换小命。”他的身上就直冒冷汗。这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时光,徐燕亭在苦苦等待着……。

    终于,姑姑推门出来了,微笑着说:“进去看看你那个宝贝儿子吧。”

    “真的?这是真的吗?”徐燕亭又一次仰天长吁一口气,“我要进去看看我的儿子。”徐燕亭一步跨进产房,蹑手蹑脚的来到儿子身边。小家伙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徐燕亭。过了一会,两只眼睛全睁开了,不哭也不动,徐燕亭仔细的看着这个刚刚诞生的小生命,扑上他心灵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有儿子了,我不再孤独了,我的生命有了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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