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道路-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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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夏美津出院了。碧秋抱着小婴孩,徐燕亭的妹妹桂华搀扶着美津。徐燕亭提溜着暖水瓶、脸盆等生活用品跟在左右。他们缓缓来到公交车站。不一会车就来了,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车上并不拥挤而且还有座位。司机又是个热心肠的人,等他们坐稳后才开车,一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家。

    徐燕亭从碧秋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铺好的新褥子的床中间。又把两个枕头摞在一起,让夏美津倚着还舒服些。桂华和碧秋把该干的都干完了后就抽身离去,让夏美津和孩子好好休息一下。

    孩子已经睡熟了,但夏美津却睡不着了。看着自己这个小家,看着身边这个小生命,想想几天前还是二人世界,转眼变成了三人世界,她感到无比的欣慰和知足。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儿子是幸运的,他哪里知道母亲怀着他尤其接近出生的时候,走过一段怎样艰辛的路程,他们的日子是怎样的动荡不安。父亲为找一块生他的地方心急如焚,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几乎跑断了腿。母亲的心也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世界如此之大,但要争得一席之地又是何等之难!

    结婚还不到一年的徐燕亭和夏美津此时才明白,现实生活原来是如此的冷酷无情。路在哪里?他们的心在悲鸣。但是,就在他们茫然无措之时,命运之神眷顾了他们,这一次不是梦。多么不可思议!绝望中居然孕育着希望。没有人会相信大喜真的会从天而降,但是徐燕亭会对你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发生。”夏美津的心踏实了,同时也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尽管他不是外表伟岸粗犷的男子,却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他虽然有点文弱,但骨子里却透着坚强和坚韧。他有时有点天真,但面对挑战他却从不后退。

    傍晚,夏美津的父母来了,挎着一个竹篮子,里边盛着一只宰杀好的老母鸡,还有若干用粮票从农民那里换来的新鲜鸡蛋。夏母一看到小外孙乐得象什么似的,巴嗒着咀在外孙的小腮上亲来亲去,小外孙正好吃饱了睡足了,看着姥姥就笑,“长得真亲人,眼睛乌黑……老夏过来看看你的外孙子。长得和你闺女小时候一模一样。”,

    夏父踱到床边,边看边说:“我怎么看着象燕亭,你看看那双眼睛又细又长,燕亭你说是不是?”

    徐燕亭说:“美津也这么说,不过耳朵象美津,象我的就惨了。”

    “你的耳朵也不难看,只是和美津比还差一大截子。”夏母眼里的女儿当然什么都好。稍顷,她又加道:“不是象爹就是象妈,你俩的孩子还能象谁?……象谁也丑不了。”夏母说着又逗起外孙:“小蛋子(宝贝蛋子),你说说姥姥说的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夏父接上去说:“姥娘门上随三代,说不定长着长着又随上你母亲了。”

    “别随我母亲,我父亲比我母亲漂亮。”

    “那就随我吧,不管怎么说我长得比你好看一些。”夏父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大言不惭,脸皮太厚,你也不照照镜子……”

    “行了,行了。”夏父打断她的话,“说着玩,你何必认真,谁不知道你是个大美人,又是校花,我比不上你,所以闺女象你。”

    “这可是民意,不是我自我标榜的。”

    老俩口拌完了咀。夏父开始问徐燕亭:“给孩子起名字没有?”

    “还没顾上,要不爸爸你给他起一个吧。”

    “别,别,你的儿子还是你给他起好。”夏父婉言谢绝。

    “乳名我倒想了一个。”

    “叫什么?”

    “潮潮,潮水的潮,将来让他当个弄潮儿,虽然在风口浪尖上,但却永远引领潮流。”

    夏母撇撇嘴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一是音不好听,二是我不想让他在风口浪尖上,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过日子,潮流那么大,咱能引领得了吗?”

    徐燕亭也不坚持,说:“要不,妈给起一个吧,您是老师,接触学生多,好名字也多。”

    夏母说:“乳名没有多大学问,叫得上口就行,我看就叫小顺子怎么样?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顺风顺水,所以也希望他这一生都一帆风顺。”

    “听妈的,就叫小顺子。”徐燕亭一锤定音。

    这时候门外有人,原来是邻居苏文奎来了。他提着一网兜猪蹄进门就说:“恭喜你添了个大儿子。有福之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弄了几个猪蹄爪,给小夏补补身子。”

    徐燕亭感动地说:“老苏,你拾掇房子也很累,留着自己吃吧,还想着我们。”

    “你客气什么,我老婆是卖猪肉的,有这个方便条件,过两天再给你弄几斤猪骨头炖汤喝。”

    夏美津觉得过意不去,在床上说:“谢谢苏师傅和你对象小许,改日我们登门致谢。”

    “邻舍百家的,又是同事,小意思。”老苏见家里有人也没坐住就走了。

    夏母趁徐燕亭张罗着做饭的空当,凑近夏美津,语意深长地说:“前段时间我催你们搬走,想起这件事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是也是无奈之举。我也是被逼的,没想到给你们也逼出了一条路。生活就是这样,有压力才有动力,这件事我们做的是有些过分,不过结果还算好,这样你们过上了安稳日子,我们的心也平静下来了。”

    夏美津说:“妈,我们不谈这些好吗?我不想回忆这些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我们已经从风雨中走过来了。我和燕亭更加坚信,我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夏母从女儿的话中听出她对这件事还有没完全释怀,又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大的关口都闯过来了,以后还会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你们。只要你们能过好,我和你爸就放心了。过几天学校放假了,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我过来给你侍候月子,争取在这一个月把你身体调理好。”

    怎么说也是母女俩,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夏美津在心的深处还是原谅了母亲和父亲。

    夏美津父母的脸上泛着轻松的笑,离开了女儿家。徐燕亭刚洗了一把脸,发现夏美津已进入了梦乡。她太累了。过去的娇小姐,养尊处优,没想到跟着自己却是吃苦受累。尤其是从有了身孕之后就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颠沛流离,却用自己的心血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就是母亲,为儿女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此刻,躺在她身边的这个小生命,如果没有父母的关爱,襁褓中的他何以能长大成人。

    徐燕亭此时才真正体会到父母的爱是多么伟大啊!徐燕亭也是疲惫不堪,但今夜却难以入眠。这是他第一天和儿子睡在一个床上,他坐在儿子身边,长时间的注视着他,就这样他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只要孩子一有动静他立刻就醒来。他一会给儿子盖毛巾被,一会又看看尿下没有,一会又怕妻子的**堵住他的嘴憋着他,一会又怕自己翻身压着他。徐燕亭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责任是如此重大,也第一次体会到父爱如山原来就是从这些点滴小事开始的。

    这几天,亲戚朋友,这个刚走那个又来,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点心,也有送小孩穿下来的衣服和褯子的。周日这天,和夏美津一起在文化馆跳舞的女友们来了,把个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徐燕亭只好去潘若福家借了两把凳子。爱霞心直口快,说:“这孩子五官端正,我怎么看不出长得象谁。”

    站在一旁的玉凤说:“你没生过孩子会看什么。”

    “噢,感情是你生过了?”爱霞反唇相讥。

    明月看得仔细,说:“你俩是一对大笨蛋,就想着自己生孩子,你们看,眉眼多象他爹,耳朵多象他娘。”碧秋也发言了:“美津去SH,我当相傧,美津出院我给抱孩子,你们说她应该怎样报答我?”

    “多给你几个红皮鸡蛋。”玉凤说。

    爱霞说:“这事你问我们干啥,要问徐哥和美津才对。”

    徐燕亭沉吟片刻,说:“我看多给几个红皮鸡蛋难以满足碧秋的要求,我觉得最好的报答方式是尽快给她找一个如意朗君。”

    碧秋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同时低语道:“你说的我今生是遇不到了。”

    这句话似乎也戳到了其他姑娘的痛处,屋子里刹时静了下来。还是徐燕亭先开口:“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缘,那个人早晚会出现。你们个个如花似玉,不愁找不到心仪的另一半。”接着又加上了一句,“不过,你们首先要学会等待,就象美津这样。”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夏美津也笑了,说:“恬不为怪,谁稀罕你个丑八怪。”

    姑娘们的脸上又露出纯真的笑容。从她们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她们依然怀揣着梦想,而且为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不会停止脚步。

    徐燕亭为了给姑娘们一点空间,借口有事出去了,她们也就敞开心扉无所不谈。夏美津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说:“梦想归梦想,现实是现实。当梦想不能实现时,难免要给你带来烦恼,有时甚至是痛苦。这一点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体会的都深。但是后来我回到现实中,结果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现在才懂得,太理想化就很少成功,我们只有放弃一些,可能得到的会更多。我现在不再追求完美了,实际上也不存在完美,只要你感到满足了,或许这就是完美了。”

    姑娘们不说话,好象还想听她说点什么,她现在是过来的人了,对爱情和婚姻自然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见解。再说夏美津也想借这个机会给她们上一课,于是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对爱情有了全新的认识,也不认为失败和挫折完全是坏事了,因为这会让我们变得成熟起来,更懂得珍惜。过去我们未免太单纯,太任性,不仅伤害了自己,也伤害过别人。现在,我最大的变化,就是不生活在空中楼阁中,我觉得真爱、责任、善良比什么都重要。”

    夏美津的这番话,姑娘们没提出异意,但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有丽莎代表大家说了几句:“我们没有你那些经历自然体会的也不深。但是可以看出你已经克服了小资情调,你比我们成熟多了。而我们呢?或者说至少我本人,还会象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真的猛士,将奋然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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