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作手回忆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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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投机风险中,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更喜欢称之为不可预料之事——算得上排名很高。即使是最保守的人也应该冒某些风险,否则他就是商业上的懦夫。正常商业风险不会比你出门上街或是坐火车旅行时的风险更高。如果我亏钱的原因是某些没人能够预见的状况,那我就把它当做是遇到了不期而遇的暴风雨。从出生到进入坟墓,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因此即使遇上某些状况,我也不会烦恼。在我的投机客生涯中,有时候我做得完全正确,操作也恰到好处,但虽则如此,我仍然会被某些卑鄙对手的肮脏伎俩骗走利润。

    为了对付恶棍、懦夫和乌合之众的行径,生意人必须心思敏捷、远见卓识,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赤裸裸的欺诈,除了以前有一两家投机商号这么做过。这是因为即使是在那种地方,诚实也是最佳策略:大钱总是来自光明正大,而不是偷鸡摸狗。我一直认为,如果你必须时刻警惕你的对手,以免他利用一切空子作弊,那么这种游戏根本不值一玩。但面对咋咋呼呼的骗子,绅士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我曾经因为相信誓言的神圣性、相信绅士之间约定的不可违背性而吃到过很大的苦头,这样的例子我可以给你举出一打来。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并不会使结果有所改变。

    小说家、牧师和女人喜欢指责证交所交易池里充满了受贿者,而华尔街的日常业务就是钩心斗角。这听起来很带劲,但纯属胡诌。我并不认为我的工作是争吵和竞争。我从来不和别人钩心斗角,不管是个人还是投机团伙。我和他们只是道不同——我指的是对基本大势的解读。剧作家笔下的商战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仅仅是业务观点的交锋。我试图坚持且仅坚持事实,并以此作为行动指导。这正是伯纳德·巴鲁克(Bernard M.Baruch)财源滚滚的诀窍。有时候,我没能认清或过早认清事实——所有的事实,换句话说,我没有按逻辑来推理,每当此时,我就会亏钱。我犯了错误,而每次犯错都会让我付出亏钱的代价。

    理性的人都不会反对为错误付出代价。在犯错方面,不存在优先债权人,不存在例外,也不存在豁免。但我反对在正确时亏钱,我这么说也不是指那些因某个交易所交易规则突然改变而使我亏钱的交易。我想到的是投机活动中的某些风险,这些风险时刻提醒着我,利润在存进银行户头之前都不能称之为安全利润。

    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后,商品价格开始上涨,这是预料中的事情。预见到这一点就像预见到战时通货膨胀一样容易。当然,随着战争本身的延长,普涨之势也在继续。你可能还记得,1915年我正忙于东山再起。股市繁荣就在那里,我的职责是好好利用它。我的最安全、最轻松、最迅速的大胜就发生在股市,同时我也十分幸运,这些你都已知道。

    到1917年7月,我不但已经偿还了全部债务,而且还省下一大笔盈余。这意味着我现在有时间、有金钱也有心情考虑同时在商品和股票上交易了。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所有市场,这是我的功课。商品价格大概已经较战前水平上涨了100%~140%。只有一种东西例外,那就是咖啡。当然,之所以这样是有原因的。战争的爆发意味着欧洲市场被封闭,因此大量咖啡被运到了美国——硕果仅存的大市场。这适时地导致了美国生咖啡供给严重过剩,从而将价格大大拉低。当我第一次开始考虑咖啡的投机机会时,其价格已经跌到战前水平之下了。如果说这一反常现象的原因可谓浅白的话,那么,同样浅白的是,德国和奥地利的潜艇效率极高,因此商船数量会大大下降,这最终会导致咖啡进口量大降。随着咖啡进货量的下降而消费量不变,过剩库存将被吸收,而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咖啡价格方面就会出现在其他所有商品上出现的事情,那就是上涨。

    你不必成为福尔摩斯就能看穿这一点。为什么没人买咖啡?我不知道。但当我决定买咖啡的时候,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投机,我更愿意说这是一次投资。我知道,要从这笔交易中获利还需时日,但我知道,这笔交易必定会产生丰厚的利润。于是,这笔交易便是一笔保守的投资,与其说是赌徒下注,不如说是银行家做生意。

    1917年,我开始了买入咖啡的操作。我囤积了很大一笔咖啡。不过,市场状况平淡无奇,没什么好说的,价格并没有如我预料的那样上涨。这一切的结果是,我无所事事地持有了9个月的咖啡仓位。然后,我所持有的合约到期,因此我不得不卖掉全部头寸。这笔交易令我损失了很大一笔钱,但我仍然确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我在时机判断方面显然犯了错误,但我很有信心,咖啡必然会步所有商品的后尘开始上涨。因此,我一卖光手里的头寸就又重新杀入了。这回我的买入量是那突破无功的9个月的持仓量的3倍。当然,我还买入了期限最长的展期期权。

    这一回,我错得不那么离谱了。在我完成了3倍持仓的构筑后,市场马上开始上涨了。美国各地的人们似乎在一瞬间意识到咖啡市场必然发生的事情了。看起来,我的投资将回报给我相当可观的报酬率。

    我所持有的合约的卖方均是烘焙商,大多是德国名字以及与德国相关的机构。他们此前从巴西买入咖啡,满心以为能运抵美国,但没有运输的船,因此他们进退维谷:一方面,不断有来自南美的咖啡到货;另一方面,他们却大量做空卖咖啡给我。

    请注意,我刚开始看多的时候,咖啡价格大概正好处于战前水平,而且不要忘了,在我买入以后,我持有了大半年,然后吞下了很大的损失。犯错的惩罚就是亏钱,正确的奖赏就是赚钱。我毫无疑问是对的,又持有了很大的头寸,因此我很笃定自己会赚一大笔钱。只消不大的涨幅,我就能获得满意的利润,因为我的持仓量多达好几十万包。我不想给出我交易的具体数量,因为这实在是太大了,听起来有吹牛的嫌疑。事实上,我是按自己的路子在交易,而且每时每刻都留有足够的安全边际。在这桩交易中,我相当保守。我之所以大肆买入期权,是因为我看不出自己能损失多少。大势于我有利。我已经等待了一年,现在我的耐心和我的正确将使我获益。我可以看见利润向我大步奔来。这无关精明。只要你不是瞎子,就能抓到。

    又快又好的利润,几百万美元!但我根本没有得到它们。不,这并不是大势突变造成的意外。市场并没有发生剧烈的反转,咖啡也没有源源不断地进入美国。那么,发生了什么呢?不可预料事件!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因此我根本无从预防。我得在老长老长的需引起随时警惕的投机风险名单中再加上一个名字。那些卖给我咖啡的家伙,也就是那些空头,十分清楚自己面临的局面,想尽办法要从作茧自缚中翻身,于是他们想出了一种新的耍赖办法。他们跑去华盛顿求援,而且得逞了。

    你或许还记得,政府推行了不少政策来抑制必需品的囤积居奇行为。这些政策中的绝大部分如何运作,你是知道的。唉,那些“心忧天下”的咖啡空头来到战时产业委员会(War Industrial Board)价格稳定委员会(Price Fixing Committee)——大概是叫这个名儿——面前大谈爱国主义,呼吁该委员会站出来保护美国人民的早饭。他们说,一个职业投机客,一个叫劳伦斯·利文斯顿的家伙,正在操纵或正准备操纵咖啡。如果不能粉碎他的投机阴谋,他将从因战争而形成的大势中获利,而美国人民将为每天必不可少的咖啡支付过高的价格。这些“爱国者”将他们无法运到美国来的咖啡卖给了我,这帮人无法想象,怎么能让一亿美国人民或多或少地都向无良投机客进贡金钱。他们代表的不是咖啡赌博,而是咖啡贸易,他们愿意帮助政府打击实际或可能的囤积居奇行为。

    我对这些装可怜者深恶痛绝。我的意思不是在暗示价格稳定委员会没有尽心尽责遏制囤积居奇和浪费。不过,我仍然要说,价格稳定委员会并没有深入调查咖啡市场这一具体问题。他们为生咖啡设了一个最高价,还设了一个时间期限,要求在此之前了结所有未平仓合约。当然,这个决定意味着咖啡交易所将关门大吉。而我所能做并确实做了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卖掉所有合约。我原本认为好几百万美元利润已经如往常一样稳当当地落入袋中了,但到头来这笔利润从未兑现过。不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和所有人一样反对在生活必需品上囤积居奇,但当时价格稳定委员会只对咖啡动了手。要知道,当时咖啡价格实际上比战前数年的平均水平还要低,而其他商品的价格都要比战前水平高出250%~400%。价格上涨是不可避免的,其原因并非无良投机客,而是进口锐减导致的供给下降;而进口之所以锐减,唯一的原因是德国潜艇在摧残全世界的货轮。价格稳定委员会不等咖啡启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猛踩刹车了。

    从政策和权宜之计的角度看,那么早强迫咖啡交易所关门是个错误。如果价格稳定委员会不插手咖啡价格,那么它毫无疑问将因为我刚才所说的原因上涨,和所谓的操纵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价格的走高——实际上并不会高到离谱的程度——将刺激咖啡市场的供给。我已经听说,伯纳德·巴鲁克宣称战时产业委员会已经在考虑这一因素(即保证供给)在稳定价格中的作用了。因此,对某些商品限价太高的抱怨是不公平的。后来,在咖啡交易所重新开张后,咖啡价格涨到了20美分。美国人民之所以必须支付这样的价格,是因为供给太少;而供给之所以太少,是因为价格曾被定得太低;而低定价的推手,正是那些“仁慈”的空头,他们的目的是以此补偿高昂的海运价格从而确保进口。

    我一直认为,这次咖啡交易是我所有商品交易中最合理的一次。我把这次交易看做是投资,而不是投机。我的持仓时间超过一年。如果说这笔交易有什么赌博因素的话,那就是那些有着德国名字或德国祖先的烘焙商。他们从巴西搞来咖啡,然后在纽约卖给我。价格稳定委员会限定了唯一一种没有涨价的商品的价格。他们在囤积居奇行为发生之前保护了公众,却没有在随后不可避免的价格上涨中出手。最后获利的只有烘焙商。非但如此,尽管生咖啡价格一直徘徊在每磅9美分,但烘焙咖啡价格和其他商品一样涨个不停。如果生咖啡价格每磅上涨个两三美分,那我就能获得几百万美元的利润了,公众也不会像后来价格上涨时那样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了。

    在投机中,“事后诸葛”行为纯属浪费时间,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但这次交易颇有些教育价值。我干得非常漂亮,不亚于其他任何一次出手。上涨是笃定之事,是逻辑上的必然,我准确地预料到了。我原本以为那几百万美元想不赚都难,但最后我真的没赚到。

    除此之外,交易所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改变交易规则从而让我蒙受损失的情形还发生过两次。但在那两次中,我的头寸虽然在技术上说无懈可击,但就交易本身而言,并不如这次咖啡交易那样笃定。在投机操作中,什么东西都不是笃定的。正是出于我刚才和你说的体会,我在我的风险名单上添加了一个名字:不可预料的意外。

    在咖啡风波过去后,我在其他商品以及股票空头上所向披靡,一时间关于我的各类真真假假的消息蜂拥而起。只要价格出现了在所难免的下跌,华尔街上的职业作手和报纸写手就会指责是我在袭击市场。我估摸着,他们之所以要夸大我的操作的规模和影响,是为了满足公众永无止境的要求——为每一分钱的价格波动寻找理由。

    正如我一再强调的,没有哪次操纵能够把股价压低并稳定在底部。这里面一点神秘因素都没有。原因其实很简单,任何人只要稍稍动一下脑筋都能想透。假设一位作手袭击了一只股票,也就是说,将价格打压到真实价值之下,此时,会必然发生什么事情?这位袭击者就会立刻面临最强大的内幕买入。知道这个股票真实价值的人会一直买入,只要其价格显得非常便宜。如果内幕人士不买,那肯定是因为整体大势与其使用自身资源的自由意志相冲突,因此大势肯定不是向牛的。当人们在谈论“袭击”的时候,潜台词就是袭击是不公平的,与犯罪没什么两样。但将一只股票卖到远低于其真实价值的水准是非常危险的做法。你最好记住,被袭击后反弹失败的股票肯定不存在强大的内幕买盘,而当股票被袭击——即被不公平地卖空后,一般总会有内幕买盘涌现。内幕买盘的用处意味着它不会长期停留在底部。我得说,所谓的袭击,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根本就是合理的下跌,无论职业作手能够调动的头寸有多么巨大,他充其量也只是在某些时候加快跌势,而不可能是发生下跌的主因。

    绝大多数突发性下跌或特别剧烈的崩盘是某些作手的操作造成的,这一理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的投机客属于纯粹的盲目赌徒,他们宁可盲目相信别人告诉他们的东西,也不愿自己稍稍动点脑子想一想,而控盘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容易的解释。这些倒霉的投机客亏钱后,经纪商和财经长舌妇就会跟他们说这是袭击者在搞鬼,而实际上起作用的其实是反向提示(Inverted Tip)。其中的区别在于,利空消息是明确的、积极的买空建议,而反向提示——即根本没有解释功能的解释——的唯一作用是让你无法明智地卖空。当一只股票出现大跌的时候,卖出它是自然反应。下跌是有原因的——你可能不知道,但肯定是合理的原因——因此赶紧脱手。但若大跌是由作手的袭击造成的,那么脱手就不是明智之选,因为只要袭击一停,股价就必定会反弹。这就是反向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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