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作手回忆录-造势、顺势与逆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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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样的道理听上去不会让人印象深刻。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嘛。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我可以举个具体例子:我是如何将一只股票的价格抬升了30点,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只囤积了区区7000股。同时我还培育出了一个庞大的市场,足以消化任何数量的卖单。

    这只股票是帝国钢铁(Imperial Steel)。这只股票的发行人声名显赫,而且它被到处宣传,说是一只很有价值的股票。其股本的30%被公开发行,由多家华尔街经纪行承销。但上市后,这只股票并未显示出非常活跃的交易投资。时不时地会有人问起这只股票,而内幕人士——承销辛迪加成员——会说,公司利润比预期的还好,前景无比灿烂。就公司业绩而言确实如此,但投资者并未因此兴奋不已。对投机客来说,这只股票没什么吸引力;对投资者来说,这只股票的价格稳定性和分红持续性也没有得到过证明。这是一只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波动的股票。内幕人士如假包换的报告都没有让它出现过大涨;当然,它也从来没有大跌过。

    帝国钢铁就是这样,没人喜欢,没人欣赏,也没人提起。这样的股票不会下跌,因为没人在卖出;没人在卖出是因为没人愿意去做空这样一只持股如此集中的股票。卖空者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手持大把股权的内幕集团手中。同理,也没有理由让人去买入这只股票。对投资者来说,帝国钢铁仍然属于投机股;对投机客来说,这是一只死气沉沉的股票,你一旦买入,就会被拖入半死不活的状态,与你的买入意愿大相径庭。持有这只股票就好比是在拖尸,拖了一两年后,你会发现损失比买尸体的原始成本还要高。而当真正的好事出现时,你又会发现自己已经被这只股票套牢无法抽身了。

    一天,帝国钢铁辛迪加的首要成员代表他自己以及同伴前来找我。他们想为这只他们握有70%股份的股票做一个市场。他们想让我以最合适的价格帮他们脱手手里的持股,至少让他们比在公开市场脱手拿到更多的钱。他想知道什么样的条件能让我接下这桩差事。

    我告诉他,过几天给他答复。然后我研究了这只股票。我派出各路专家前去打探帝国钢铁公司的各个部门——生产、业务、财务全都没落下。他们给我发来了中立公正的报告。我并不是要找出帝国钢铁的优点和缺点,而是想了解事实,实事求是地了解状况。

    这些报告表明,帝国钢铁是一只好股票。其前景被看好,只要投资者愿意等待,在当前市场价格买入是很划算的交易。在现在的环境下,这只股票最可能、最合理的走势就是上涨,这是从对未来贴现的角度看。因此,不管从良心上还是从信心上说,我都没有理由不接操盘帝国钢铁的任务。

    我对来客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他再次造访我的办公室商谈具体细节。我对他说,作为回报,我不要求任何现金,但要10万股帝国钢铁股票的看涨期权,行权价在70美元到100美元。有人会说,这是好大一笔费用。但他们会认为,内幕人士自己肯定无法以70美元的价格卖出10万股,甚至5万股也不可能。没有市场能消化如此规模的卖单。尽管人们大谈帝国钢铁利润如何辉煌、前景如何灿烂,但这并没有吸引来买家,至少没有吸引来大量买家。此外,除非我让我的客户先赚取几百万美元,否则我也拿不到现金费用。我索要的并非高得离谱的出货佣金,而是相当公平的或有费用,我能拿到多少完全取决于任务完成得如何。

    这只股票具有真价值,而且整体大势处于牛市中,所有绩优股都因此受益。认清了这一点,我认为自己可以干得很漂亮。我的客户被我的说辞打动了,感到欢欣鼓舞,马上接受了我的条件。这样,我们的合作就在一团和气中开始了。

    我尽可能地保护自己。这个辛迪加拥有或控制着70%的已发行股份。我要求他们把这70%股份存进一个信托中。我可不想被大股东利用,作为他们出货的工具。这样,大部分股份就被冻结了,但我还得考虑被分散持有的另30%股份,不过这是我必须承担的风险。有经验的投机客从来不指望会有毫无风险的冒险。事实上,这些被锁进信托的股票断无可能一下子就全部抛向市场,正如人寿保险公司的投保人不可能同时全部死掉一样。股市有其未刊发的精算表,和寿险精算一样。

    在对自己做了保护,使我在操盘过程中免于被一些可以避免的危险的侵扰后,我开始着手准备行动。我的目标是让我的看涨期权有利可图。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我必须抬升价格,并培育出足以让我出清10万股股票(即我持有的看涨期权的标的)的市场。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弄清在上涨过程中市场上会冒出多少股票来。这很容易办到,托我的经纪人朋友查一下,在当前及比当前价位稍高的价格上有多少好卖单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专家经纪人有没有把交易簿上的指令单告诉他们。当时的价格是70美元,但在这个价格上我是无法出清10万股的。甚至在稍低于70美元的价格上,都找不到较大的买单。我必须按照经纪人给我的信息行事,他们告诉了我有多少股票正在待出售,而买盘又是多么少,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了解情况后,我马上吃进了在70美元及以上价格的卖单。你知道,我说“我”的时候实际上指的是我的经纪人。这些卖单都来自少数股东,因为我的客户早已取消了他们的股份被冻结以前下达的卖单。

    我不需要吃进很多股票。此外,我还知道,只要涨势对头,就能吸引其他买单入场——当然,还有卖单。

    我没有向任何人散播关于帝国钢铁的利多消息。我不需要这样做。我的任务是通过最好的宣传手段直接影响市场人气。我并不是说利多消息完全没用。宣传一只新股的价值就好比是宣传衣服、鞋子和汽车的价值,不可不谓有理有利有节。正确而有效的消息应该由公众给出。我的意思是,报价带已经给出了我想要公众知道的所有信息。我曾说过,有影响的大报纸总是会以新闻的形式刊登对市场运动的解释。报纸读者不仅要求知道股市发生了什么,还要求了解为什么发生。因此,不消操盘者动一根手指头,财经写手就会把所有能够获得的消息和流言蜚语登诸报端。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分析赢利报告、交易状况和前景。简言之,任何有助于解释涨势的东西都能在报纸上找到。如果有记者或熟人向我打听关于某只股票的观点,而我又正好有一些,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与此同时,我发现,最好的线人、最具说服力的推销员,非报价带莫属。

    在我将70美元以及稍高于70美元的卖单悉数吃下后,市场压力被我消解了。从交易角度看,帝国钢铁的最小阻力线方向也因此明晰了,那就是向上,毫无疑问。善于观察的场内交易员看到这一点后,自然就认定帝国钢铁正在酝酿涨势。他们不知道这波涨势会在哪里结束,但他们知道应该买入了。他们对帝国钢铁的需求完全是由显而易见的上涨趋势促成的,而告诉他们这一点的,是从不出错的报价带的看多消息。至于上涨趋势,那自然是我激发的。此时,我就把我刚从被震出局的股东手里买来的筹码倒卖给了这些交易者。当然,我在卖出的时候十分小心,我乐得做满足需求的供给者。我并没有把我手中的股票强加给市场,我也不希望涨势发展得太快。在现阶段就卖出我那10万股中的一半并不合适。我的任务是造一个足够大的市场,能让我把所有股票脱手。

    虽然我所抛出的股票量和交易者们迫不及待想买入的量相当,但如此一来,市场就失去了来自我的买盘的支撑——我此前一直在稳步托市。说时迟,那时快,交易者的买单消失了,而价格停止了上涨。马上,失望的多头以及买入理由不再成立的空头开始了卖出,涨势被阻止了。但我对这样的卖潮早有准备,我一路下跌一路买,把我刚才卖给交易者的股票以低几个点的价格又买了回来。我十分清楚,这笔股票仍旧要卖掉的,但我的买入又阻止了跌势。当价格停止下跌后,卖单也停止涌入了。

    然后我又如法炮制,重新开始。我一路吃进所有卖单——其实也没多少——价格在略高于70美元的水平处开始了第二次上涨。别忘了,在刚才的下跌中,有好多股东后悔没有在顶部出货,又不愿在价格回落了三四个点之后卖出。这些投机客总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在下一次反弹中肯定得卖掉手里的股票。他们在涨势中下达卖出指令,而随着股价趋势的变化,他们又改变了主意。当然,总有一些短线炒手会获利了结,对他们来说,放入口袋的利润才能叫利润。

    此后,我所要做的只是重复刚才的过程,一会儿买一会儿卖,但总是能让价格有所抬升。

    有时候,当你吃进了所有卖单后,来一次急拉对你很有好处,这会造成一次小小的所谓的“抢筹”。这是绝佳的宣传手段,因为这不仅能让坊间开始谈论这只股票,还能吸引职业作手和时刻想着行动的投机客。我认为,这类投机客为数众多。在帝国钢铁上我就使用了这一手法。每当需求因抢筹而井喷时,就由我来充当供应者。我的卖单能很好地将上涨运动控制在某个幅度和速度区间内。我在下跌时买入,在上涨时卖出。这样,我不仅抬升了价格,还大大拓宽了帝国钢铁的市场。

    自从我介入操盘后,不能随心所欲地买入或卖出帝国钢铁的情形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我指的是买入或卖出合理数量而不会引起价格的过度波动的情况。一买入就被套、一卖出就被逼空的担忧一去不复返了。专业投资者和大众对帝国钢铁市场表现的信心在日益增加,这大大有利于人们对价格运动信心的增加,而投资交易的活跃还扫除了其他诸多障碍。结果,在反复买卖了成千上万股帝国钢铁后,我成功地将股价抬升到了面值以上。在每股100美元的水平上,所有人都想买入帝国钢铁。为什么不呢?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只好股票:它曾经很价廉物美,现在依旧如此。上涨就是明证。一只可以从70美元涨到100美元的股票一定可以在100美元的基础上再上涨30点。这就是很多人的如意算盘。

    在将价格抬升30点的过程中,我只囤积了7000股。这批股票的平均成本为85美元。这意味着每股15美元的利润。当然,从纸面上看,我的总利润要比这大多了。这笔利润相当安全,因为我已经培育出了足以消化我的全部持股的市场。如果谨慎操盘,价格还能进一步拉升,而我手上还握着10万股的累进看涨期权,行权价从70美元到100美元不等。

    环境使我无法实施将账面利润转换为真金白银的计划。按我说,这是一次完美的操盘,非常合理,成功可谓水到渠成。公司资产很有价值,股票即使是在更高的价格上也不贵。最初的辛迪加中的一个成员产生了保证控股权的想法——这是一家声名显赫的银行,资源雄厚。也许控制像帝国钢铁这样繁荣的成长股对银行比对个人投资者更有吸引力。无论如何,这家银行向我开价收购我的所有期权。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一大笔利润,因此我马上就接受了。只要我能够像这样卖出并赚取丰厚利润,我一定会照办不误的。我对自己在这次操盘中所获得的业绩十分满意。

    在我脱手我的10万股看涨期权之前,我注意到,这些银行家雇用了一大批专家,对帝国钢铁进行了极其彻底的考察。他们的报告促成了银行向我收购期权的决定。此外,我自己还留了几千股作为投资,我对这只股票有信心。

    我对帝国钢铁的操纵没有任何不正当、不合适的地方。只要价格在我的买单推动下上涨,我就知道万事顺利。有时候,股票走势会陷入僵局,步履维艰,但这在帝国钢铁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旦你发现它没有因你的买单而出现适当的反应,你就应该卖出它——这是最好的利空消息。你知道,如果这只股票确实有价值,而且整体大势也对头,那么,就算是下跌了20点,你也可以在下跌之后把它拉回来。但在帝国钢铁上,我从来不用这般操心。

    我在操纵股票时从来不会忘记基本交易原则。或许你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要反复强调这一点,或者为什么我要反复唠叨“我从不与报价带辩论、从不因市场行为动怒”的事实。你一定会想,那些在本职工作中赚取了几百万美元,并且在华尔街也经常获胜的人,一定意识到在投机游戏中不能掺杂情绪,对吧?唉,你或许会大吃一惊,有些最成功的股票推销员,在市场走势和他预期不符时会像泼妇一样骂街,而且这种情况还屡见不鲜!他们似乎是把这看成了奇耻大辱,于是失去了淡定的心境,然后,他们就亏钱了。

    坊间有好多关于我和约翰·普兰迪斯(John Prentiss)的分歧的传闻。人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关于股市操盘的传奇故事,由于背叛导致操盘失败了,我(或者他)因此损失了好几百万美元。哦,事实并非如此。

    普兰迪斯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他给过我无数令我获利的信息,我也给过他一些他也许遵循也许没遵循的建议。如果他遵循了我的建议,那么会省下一笔钱来。

    他深度参与了石油产品公司(Petroleum Products Company)股票的组织和销售工作。在经历了或多或少称得上成功的上市之后,整体大势开始变坏,石油产品公司的股票也没有像普兰迪斯及其伙伴所希望的那样表现强劲。当基本形势开始好转后,普兰迪斯组织了一个资金集团,开始控盘石油产品。

    关于他的技术,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对我说,我也从来不问。但显然,尽管他拥有丰富的华尔街经验,本人也精明无比,但他所做的都是徒费力气。资金集团很快就发现,他们无法大批脱手股票。他一定试过了所有可行的方法,因为若非资金集团管理人认为自己无法胜任(对一般人来说,承认这一点是很丢人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外部人士来取代他的。不管怎样,他前来找我,略作寒暄后,他说他想让我掌舵出货石油产品,把资金集团的持股全部卖掉。这批股票总数略高于10万股,当时股价在102美元到103美元之间。

    我觉得这桩买卖前景太不明朗,便婉言谢绝了他。但他坚持要我接手,甚至拿私交说事来打动我,因此最后我还是同意了。我向来不愿意让自己卷入对成功没有十足自信的事情,但同时我又觉得对待朋友应该两肋插刀。我说我会尽力,但我也告诉他,我对这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一一列举了我所可能遇到的艰难险阻。但普兰迪斯表示,他不指望我能确保给资金集团带来几百万美元的利润。他确定地表示,只要愿意接手,就足以令所有理性的人心满意足了。

    唉,就这样,我卷入了和我自己的判断对立的事情。正如我所担心的,我发现局面真的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主要原因是普兰迪斯在替资金集团操盘时犯下了大错。但对我最不利的因素是时间。我确信,我们正在快速走向牛市的终点,因此,当前市场环境的改善——这曾令普兰迪斯感到欢欣鼓舞——将注定只是昙花一现。我担心的是,在我将大部分石油产品股票卖出之前,市场就会真正进入熊市。但既然我已经作出了承诺,我还是决定尽力为之。

    我开始抬升价格,并取得了些许成功。我记得我将价格拉升到了107美元附近,这个价位已经相当不错了。事实上,此时我甚至可以带着赢利卖掉一小笔股票。出货量并不大,但没有让资金集团持股量进一步增加已经令我很高兴了。有好多资金集团之外的人士正在等着在价格略有反弹时出货呢,而我简直成了他们的散财童子。如果整体大势能好点的话,那我的表现也会好一点。普兰迪斯没有让我早点接手真是太失策了。现在,我感觉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以尽可能少的损失帮自己集团出货了。

    我派人去找普兰迪斯,传达我的看法。但他表示反对。于是我向他解释为何如此。我说:“普兰迪斯,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市场的脉动。你的股票没人在跟进。你一眼就可以看出公众对我的操盘有什么反应。听着,你竭尽全力增加石油产品的吸引力,随时给予需要的支持,但到头来你依然发现,公众根本对它不感兴趣。这样已经可以断定,一定有地方出现了问题,这个地方不是这只股票,而是市场。强行推进肯定是没用的。如果你这么做,那是注定要失败的。作为资金集团的管理人,你应该在有人跟进时买入自己的股票。但如果你是市场上唯一的买家,这时候继续买入就太蠢了。一般来说,如果我买入5000股,那么公众也应该愿意或能够买入5000股甚至更多。我肯定不会去做市场上唯一的买家,如果我那么做了,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我根本不愿持有的巨量多仓淹死。现在,只有一件事是可以做,那就是卖出。而唯一的卖出方法就是,卖。”

    “你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卖出?”普兰迪斯问。

    “对!”我说,我可以看出他又要表示反对了,“如果我不惜一切代价卖出集团持有的股票,那你得做好准备,股价将会跌破面值,而且……”

    “哦,不!不卖!”他吼道。你可以想象,我的建议不啻让他去参加自杀俱乐部。

    “普兰迪斯,”我对他说,“为出货而拉升,这是股票操盘最基本的原则。但你不会在上涨中卖掉大部分仓位,你做不到。大笔卖出只有在从顶部下跌的过程中才能实现。我没法把股价拉升到125美元或130美元。我很想这么做,但实在是做不到。因此,你必须在现有的水平就开始卖出。按我看,所有的股票都会下跌,石油产品也不会是例外。宁可让它现在因集团的卖单而下跌,也不要等到下个月因其他人的卖单而下跌。无论如何,它都避免不了下跌的命运。”

    我看不出这番话有什么可令人伤心的,但他的嚎声十万八千里之外都听得见。他根本听不进这番话。他认为这会给这只股票留下糟糕的记录,更不用说作为贷款抵押品被银行持有的那部分股票会遭到什么样的厄运。

    我再一次告诉他,照我的判断,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能抵挡石油产品出现15或20个点的下跌了,因为整体市场都在下跌。我再次强调,指望这只股票成为令人惊讶的黑马纯属天方夜谭。但我的话依然没有起任何效果,他坚持要我支持这只股票。

    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是当时美国最成功的股票推手,他在华尔街做过数不清的买卖,赚过好几百万美元,远比一般人更加了解投机游戏。但他居然坚持要在熊市起始阶段为一只个股托市。诚然,这是他的股票,但这样做是愚蠢的。尽管我和他的意见完全相左,我仍然试图说服他,但一点用都没有。他坚持要我下买单支持石油产品。

    当整体市场转弱、跌势真正兴起后,石油产品自然也随其他股票一起崩溃了。但我并没有卖出,相反还在为内幕资金集团买入——按照普兰迪斯的指令。

    唯一的解释是普兰迪斯不相信现在已经大熊压顶了。我自己则坚信牛市已经结束。我已经证实了一开始的猜测——我不仅检验了石油产品,也检验了其他股票。我不用等待熊市完全展开就已经开始卖出了。当然,我没有卖出哪怕一股石油产品,不过我卖空了其他一些股票。

    如我所料,石油产品资金集团死抱着他们一开始就持有的股份,竭尽全力地维护着股价,但根本无济于事。最后,他们不得不清仓了,但价格要比按我的想法应该卖出的价格低得多。这是他们必然的结局。普兰迪斯仍然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或者宣称自己是正确的。据我所知,他说整体大势是向上的,我之所以给他这样的建议,是因为我在其他股票上有空头仓位。当然,这是在暗示,若内幕资金集团在此时不惜一切代价出货,石油产品将崩盘,这会有利于我在其他股票上的空头头寸。

    这纯属无稽之谈。我看空,绝不是因为我有空头仓位。我看空,是因为我对形势的估量。至于卖空操作,那是我转而看空之后的事了。坚持错误肯定落不到好下场,至少在股市中是如此。我为资金集团制订卖出计划的基础是我20年的经验。它告诉我,此时卖出不仅可行,而且明智。普兰迪斯身为经验丰富的交易者,理应和我一样对此心知肚明。那时候再做其他努力为时已晚。

    我估摸着普兰迪斯如同成千上万的外部人士一样,幻想操盘者无所不能。事实并非如此。基恩最大规模的操盘是1901年在美国钢铁普通股和优先股上的操作。他之所以能成功,并不是因为他精明能干、资源丰富,也不是因为有一个由全美国最富有的人所组成的辛迪加在背后支持他。当然这些因素也有一些作用,但主要原因还是整体大势对头,公众情绪也对头。

    和经验以及常识作对绝讨不了好果子吃。在华尔街,并非只有外部人士才是菜鸟。普兰迪斯对我心怀怨气就是菜鸟行为。他恼怒的原因是我没有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而是听从了他的要求。

    只要在操作中没有故意歪曲事实,那么为大量出货而进行操盘就没有任何神秘、可鄙和卑劣之处。有效的操盘必须建立在有效的交易原则上。人们总是强调洗盘之类的老式手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纯粹的欺骗在操盘中只占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股市操纵与在场外销售股票和债券的区别在于客户性质,而不在于手法。摩根公司将债券卖给公众,我们称之为向投资者发行债券;一位作手将大批股票倒给公众,我们称之为投机客在操纵市场。投资者追求的是安全,看重的是他所投资的资本带来的利息收入表现;投机客追求的是快速利润。

    市场操纵者的主要市场必然来自投机客——只要有很好的机会攫取高额资本回报,投机客就愿意承担高于一般水平的业务风险。我自己就从来不相信盲目的赌博。我也许会赌一把,也许会买一百股。但不管是赌博也好,买一百股也好,我这样做都有理由。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卷入操纵市场的游戏中的,我指的是为别人出货。回忆这件事让我很愉快,因为这充分展现了华尔街职业人士对股市操盘的态度。这件事发生在我东山再起之后,也就是说,发生在1915年伯利恒钢铁让我踏上财务复苏之路之后。

    我交易得相当稳健,而且运气颇佳。我从不指望在报纸上露脸,也不刻意把自己藏起来。但是,你知道的,只要某个作手表现得非常活跃,他的成功或失败就会被华尔街专业圈无限放大,而报纸一定会打听并刊载关于他的传闻。有人传说我破产过好多次,但同样也是这群人在盛传我赚了好多钱,对此,我唯一的反应是奇怪这些东西是从哪里产生的、如何产生的、如何越传越神的!我的经纪人朋友接二连三地跑来对我讲同样的故事,每次都会稍作修改,越说越详细,越说越玄乎。

    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我第一次帮别人操纵股票的机会是怎么来的。这要归功于报纸关于我如何还清整整100万美元欠款的报道。报纸将我的操作和胜利大大地吹嘘了一番,使我成了华尔街的谈资。当时,一位作手下20万股的交易单就可以主宰市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你知道的,公众总是渴望为老一辈领袖寻找接班人。基恩博得了“股票作手宗师”的头衔,他的自营交易为他赢得了数百万美元,这让股票承销商和银行都来找他帮忙,希望卖掉大批量的证券。简言之,之所以作为股票作手的他如此受欢迎,是因为华尔街听说了他往日作为交易者的辉煌业绩。

    但基恩已经去世了,他去了天堂——他曾经说,除非赛桑比(Sysonby)在那儿等他,否则他才不愿上天堂呢。此后几个月中,还有两三个人曾在股市呼风唤雨,再往后,他们也因为没掀起大动静而销声匿迹了。我指的是那几位来自西部的赌客,他们1901年来到华尔街,在美国钢铁的股票上赚到了上千万美元,便留在了华尔街。与其说他们是基恩那种类型的作手,不如说他们是超级承销商。他们确实非常能干,非常富有,而且由他们和他们的朋友控制的公司的证券商也取得了巨大成功。他们其实并不是像基恩和弗劳沃尔州长那样的大作手,不过他们的经历已足够华尔街制造流言蜚语,而且使他们在专业圈以及风格激进的佣金行里有了一大批追随者。当他们不再活跃于交易场后,华尔街发现找不到操盘手了。至少,报纸上不再有关于他们的报道了。

    你一定还记得,纽交所于1915年重新开张后,我们迎来了一次大牛市。随着市场的拓展以及协约国在美国的采购额达到了数十亿美元,我们进入了繁荣期。就操盘这件事而言,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为“战争新娘”创造出无穷大的市场。许多人因为手里有合同,有的甚至只是合同承诺,就能赚到几百万美元。他们中有的获得了友好银行家的鼎力相助,有的把公司股票拿到场外市场去交易,从而成了成功的承销商。只要会包装,什么东西都能让公众趋之若鹜。

    当繁荣高峰过去后,一些承销商发现自己需要专家的帮助才能将手里的股票卖出去。公众手里已经装满各种各样的证券,有些还是以高得离谱的价格买来的,因此,想卖掉那些未经市场检验的股票绝非易事。繁荣过去后,大众就会认为,没有东西会上涨。这不是因为公众变得挑剔了,而是因为盲目买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们的心理状态改变了。甚至不需要出现价格下跌,人们就已经开始悲观了。市场变得沉闷,而且一段时间没有起色,这就会让人们感到大事不妙。

    在任何一次繁荣中,都会有一些公司成立,其主要目的(如果不是全部目的的话)在于利用公众对股票的饥不择食。但总有一些股票的发行错过了最佳时期。承销商之所以会犯如此错误,是因为作为人类,他们不愿承认繁荣的终点就在眼前。此外,只要潜在利润足够大,冒险就是划算的买卖。当人们的双眼被希望所蒙蔽时,是看不见即将到来的顶部的。普通人一看到在12或14美元价位都无人问津的股票突然之间涨到了30美元,就会认为涨势已经到头了。但当这只股票又涨到了50美元、60美元、70美元,甚至75美元,这下总不会再涨了吧——几周前它还徘徊在15美元以下呢!结果它又突破了80美元、85美元。此时,普通人——他们从不考虑价值,只考虑价格;他们不以大势为行动依据,而是在恐惧的驱使下行动——干脆不去想涨势总有个尽头这一层了。这就是这些外部人士虽然够聪明不会抄顶,却也不懂得逃顶的原因。在繁荣期最先赚得大钱的一定是公众。但那只是账面利润,而且始终只是账面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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