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作手回忆录-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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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吉姆·巴恩斯(Jim Barnes)前来找我。他不仅是我的主要经纪人之一,也是我的密友。他想找我帮他一个大忙。他从来没向我提过这种要求,因此我问他到底怎么了,想看看我有什么能做的,我是诚心想帮他。于是他告诉我,他的公司持有某只股票,事实上,他们是这只股票的主要承销商,并且持有着大部分股票。迫于形势,他们需要卖掉一大笔。吉姆希望我能为他们卖掉这批股票。这只股票叫联合炉具(Consolidated Stove)。

    我并不愿意和这只股票扯上关系,原因有很多。但巴恩斯有恩于我,现在他又坚持说帮他们出手股票是帮他个人的忙,单凭这点就已经让我无法拒绝了。他是个好人,而且是我的朋友,我估计他的公司在这件事上卷入得很深,因此我答应尽我所能帮忙。

    我一直在想,在战争繁荣和其他繁荣的诸多区别中,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股市出现了新的影响因素,那就是青年银行家。

    这次繁荣势头很猛,其根源是显而易见的。与此同时,美国的大银行和信托公司无疑也在使出浑身解数帮助各种各样的军火制造商和销售商,使他们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你只要说你有个朋友的朋友是协约国军方人士,你就能获得争取合同所需要的资本,即使你对能否成功一点把握都没有。好多故事都不可思议。打工仔摇身一变,成了公司总裁,拿着从信任他的信托公司借来的几百万美元做生意;而只要通过转手合同,就能获得一大笔利润。这样的段子我听到过无数次。黄金从欧洲源源不断地流入美国,银行得找到让它们留在美国的办法。

    如此做生意或许会令老一辈担忧不已,但已经没剩下多少老人了。头发花白的银行家的这种套路在和平时代用用还行,但在这样的沸腾岁月,年轻人才是舞台上的主角。毫无疑问,银行攫取了巨大的利润。

    吉姆·巴恩斯和他的合伙人与马歇尔国民银行(Marshall National Bank)的年轻总裁打得火热,而且十分信任他。他们决定整合三家著名的炉具公司,然后向公众发售新公司的股票。几个月来,只要将旧东西重新包装一下发行新股票,公众就会趋之若鹜。

    麻烦的是,炉具行业非常红火,这三家公司均发放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普通股红利。他们的大股东不愿意交出控股权。这三只股票在场外市场非常受欢迎,他们已经卖掉了想卖掉的部分,并且对价格非常满意。但他们个人的持股量太小,无法在市场上掀起大动静,这就是吉姆·巴恩斯的公司介入的原因。巴恩斯的公司指出,整合后的公司将足以在证交所上市,但纽交所上市的新股价值不如旧股。华尔街有个老把戏,把股票颜色换一下就能让它更值钱。比如说,有一只股票若按面值销售,已经不容易卖出去了。好,你就把这只股票一拆四,这样新股票的价格就只有30美元或35美元了,这相当于老股票的价格为120美元或140美元——老股票从来没有达到过这样的价格。

    巴恩斯和他的合伙人成功地说服持有格雷炉具公司(Gray Stove Company,三家公司中的大头)投机仓位的朋友们参与到整合中来,条件是用4股新股换取1股格雷。接着,米德兰(Midland)公司和西部(Western)公司也步格雷公司的后尘,加入了换股整合行列。这两只股票在场外市场的价格为25美元到30美元,格雷名气更大而且已经支付了红利,其价格高达125美元。

    为了筹集资金来买入坚持套现的股东手上的股票,也为了给承销支出提供更多的运营资本,巴恩斯需要筹集几百万美元。于是巴恩斯找到了他的银行总裁,总裁慷慨地向他们的辛迪加发放了350万美元的贷款。抵押品是10万股新公司的股票。我还听说,该辛迪加向总裁保证,股票价格不会低于50美元。这笔买卖价值巨大,油水可观。

    承销团的首要错误在于时机。新股发行的市场已经饱和,这一点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但尽管如此,如果他们不去试图复制其他承销商在繁荣顶峰时期所得到的不合理的巨利的话,他们还是可以获得不小的利润的。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吉姆·巴恩斯和他的合伙人是群蠢货或是毫无经验的小屁孩,他们可都是精明透顶的人。他们所有人都熟悉华尔街的套路,其中还包括好几位极其成功的股票作手。他们的错误在于高估了公众的购买力,毕竟,购买力只有在实际测试后才能了解。他们最大的错误是过长地估计了牛市持续的时间。我估计其中的原因在于这些人过去的成功太大,而且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自信满满地认为可以在市场转向之前完成这笔买卖。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职业作手和电报经纪行中有着大批跟风者。

    这笔交易的宣传量很大,报纸一点都不吝惜版面空间。这三家公司都是炉具业的知名品牌,产品更是风行全球。这是一次爱国合并,各大日报大谈新公司将如何统治全世界,亚洲、非洲和南美市场也已经被它掌握在手中了。

    新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名字对财经版读者来说耳熟能详。宣传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此外,匿名内幕人士也在散播消息,信誓旦旦地保证价格必然会如何如何,这使得人们对新股票需求大增。最后的结果是,这只以50美元发行的股票被超额认购了25%。

    想想看,承销团最好的打算就是奋斗数周将价格拉高到75美元或以上,从而让平均价格超过50美元,然后在这个价格上脱手新股。这意味着组成新股的三只老股的价格要上涨100%。这就是危机所在,价格没有达到他们曾经可以达到的程度。这表明每个行业都有其自身的需求。普通智慧不如具体技巧有价值。承销团受到了出乎意料的超额认购的鼓励,认定公众已经做好了为任何数量新股付出任何价格的准备。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足额配发股票。如果承销团打定了主意要贪婪到底,那他们也应该贪婪得高明一些。

    显而易见,他们应该足额配发股票。这会让他们卖空配发给25%超额认购公众的那部分股票,从而使他们能够在必要时无成本地支持这只股票。他们原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十分有利的战略地位——当我在操纵一只股票的时候,总是试图让自己处于这种位置。他们本来可以阻止价格下跌,从而激发公众对新股价格稳定性及其背后的承销辛迪加的信心的。他们本应牢记,他们的工作并不是在卖出公开发售的股票之后就结束了,那只是他们需要出售的股票的一部分。

    他们自认为做得非常成功,但没多久,其两大资本失误的后果便显现无疑。整体市场出现了回调趋势,于是公众不再买入新股。内幕人士退缩了,没有支持联合炉具。在市场衰退中,如果连内幕人士都不买入自己的股票,那还有谁会去买呢?缺乏内幕买入一般可以视为很强的看熊信号。

    统计上的细节就不消我赘述了。联合炉具公司的走势与市场上的其他股票一样,从未超过最初的价格(略高于50美元)。最后,巴恩斯和他的朋友们不得不入场买入,将股价维持在40美元上方。没有在股票上市之初就予以支持令人遗憾,但没有按公众认购额足额发售股票要糟糕得多。

    不管怎样,这只股票按期在纽约证交所上市了,其价格也如期下跌,直到37美元才称得上站稳了。它之所以能维持在37美元的价位,是因为他们的贷款成本是每股35美元(以10万股股票为抵押品换取350万美元贷款),吉姆·巴恩斯和他的合伙人不能让它进一步下跌了。要是银行开始清算这笔贷款的话,价格不知道要崩到哪里去呢。公众一开始一窝蜂地抢购50美元发行价的股票,现在它跌到了37美元却不想买入了——说不定跌到27美元时仍是如此。

    随着时间的推移,银行信用的过度扩张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年轻银行家的时代一去不返了。银行业看上去摇摇欲坠,保守主义没准一夜之间就能复辟。往昔的亲密战友如今被苦苦逼债,好像他们和银行总裁一起打高尔夫的日子从来不曾存在。

    贷款人不用去威胁,借款人也不用开口要求延期。双方的日子都不好过。比如,那家和我朋友吉姆·巴恩斯做生意的银行表面上还维持着笑容,但实际情形是“看在上帝的份上,赶快还钱吧,要不然谁都没得跑”!

    前景之凶险及危机爆发可能性之高使得吉姆·巴恩斯不得不来找我,请我帮忙卖掉10万股,以便他们有钱偿还350万美元银行贷款。吉姆现在已经不指望在这只股票上赚钱了。如果承销辛迪加在这只股票上只是小亏,那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看上去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整体市场虽然时不时会出现几波涨势,让人们燃起点希望,相信新一轮牛市快要启动了,但这些涨势既不活跃,也不强势。

    我回复巴恩斯,我将研究一下情况,然后告诉他我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答应他。我确实对情况做了研究。我并没有分析公司的最新年报,我研究的是这个问题出在股市的何种阶段。我不准备利用这只股票的赢利或前景来拉升它,而是准备在公开市场上处理掉这批股票。我所考虑的是什么可能帮助或妨碍我完成这一任务。

    我发现了一件事,太多的股票被太少的人持有着,也就是说,这些人所持有的数量之大已经严重损害了安全性,也令人十分不安。银行兼经纪行、纽交所会员公司克利夫顿·凯恩公司(Clifton P.Kane &;Co.)持有了70000股。他们是巴恩斯的亲密盟友,多年来在炉具股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整件整合案中影响甚巨。这让他们的客户一度获益良多。前参议员塞缪尔·高尔顿(Samuel Gordon)也持有70000股,他是他侄子的公司高尔顿兄弟(Gordon Bros.)的特别合伙人。大名鼎鼎的约书亚·沃尔夫(Joshua Wolff)也持有60000股。三位华尔街老油条加起来持有了20万股联合炉具。他们不需要任何人指导他们何时卖出股票。如果我试图操纵这只股票,引诱公众买入——也就是说,如果我让这只股票变得又强势又活跃——我一定会发现凯恩、高尔顿和沃尔夫会利用这个机会抛盘,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们手中的20万股股票会像洪水一样涌入,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别忘了,牛市的高峰已经过去了,不管我的操作如何高明,都创造不出压倒性的买盘。为了方便我操作,吉姆·巴恩斯适当地进行了回避,他对这项任务已经不抱幻想了。他在牛市已成强弩之末之时给了我一大批死气沉沉的股票。当然,报纸上不会有任何关于牛市即将告终的言论,但我知道这一点,吉姆·巴恩斯知道这一点,银行毫无疑问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吉姆,便派人前去请凯恩、高尔顿和沃尔夫。他们手上的20万股股票可谓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我看来,最容易的方法是达成某种互惠协议。只要他们消极地帮一帮我,在我出售银行的那10万股股票时袖手旁观,我就会报之以积极做市,让我们所有人都能脱手。当时的状况是,他们不可能在不让联合炉具出现大跌的情况下脱手哪怕十分之一持仓,他们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从来不敢真的尝试。我所要求他们的只是判断卖出时机,为了避免愚蠢的自私而英明地无私一把。不论在华尔街还是在其他地方,占着茅坑不拉屎都不会有好报。我渴望说服他们,操之过急或考虑不周的抛盘行为会害了整个出货大计。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希望我的提议能够打动他们,因为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华尔街老油条,对联合炉具股票的实际需求不会抱有幻想。克利夫顿·凯恩是一家大型佣金行的老板,这家佣金行拥有7家分号,客户更是成百上千。过去,他的公司当过不止一个资金集团的管理者。

    手握70000股的高尔顿参议员是位巨富。大都市的报纸读者没有不知道他的大名的,因为他曾被一位16岁的美甲师女孩告上法庭,起诉他毁约背信,当时,这位美甲师拥有一件价值5000美元的貂皮大衣,而且收到过被告的132封信。他为侄子们提供了启动资金用于做经纪人生意,自己则是公司的特别合伙人。他参加了多个资金集团。他继承了一大笔米德兰炉具公司的股票,因此换得了10万股联合炉具公司股票。他的持股实在太多,因此他不顾吉姆·巴恩斯的牛市消息,在市场转而对他不利之前套现了30000股。后来他告诉一位朋友,他本来打算卖掉更多的,无奈好几位大股东兼密友请求他不要再卖出了。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他收手了。不过,我得说,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消化他卖盘的市场了。

    第三位仁兄是约书亚·沃尔夫。他大概是所有交易者中名头最大的。20年来,无人不知他是场内交易的大佬之一。他可以肆意拉高或压低股价,没人能与他作对。对他来说,两万股和两三百股没什么区别。在我来到纽约之前我就听说了他的大名。当时他正混一个以无限额下注方式玩的赌博小集团,从跑马到股票都是他们的下注对象。

    人们常说他不过是个赌徒,但他的确有真才实学,而且在投机游戏方面有颇有天赋。与此同时,他又以不附庸风雅闻名,这让他成了无数轶闻的主角。一则流传甚广的段子说,有一回约书亚受邀去参加一个所谓的上流晚宴,由于女主人的疏忽,其他几位客人开始谈论起文学。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女孩发现他一言不发,只顾吃东西,就急切地转过头来想听听这位伟大的金融家的观点。她问他:“哦,沃尔夫先生,你对巴尔扎克怎么看?”

    约书亚停止咀嚼,咽下食物,然后礼貌地答道:“我从来不交易场外股票!”

    这就是联合炉具的三位最大个人股东。他们来到我这里时,我对他们说,如果他们组成一个辛迪加,拿出一些钱来并给我以略高于市价行权的看涨期权,我就会尽我所能为他们做市。他们马上问我这需要多少钱。

    我回答说:“你们持有这只股票已经很长时间了,但什么都做不了。你们三个人持有了20万股。你们都清楚,如果没有人替你们做市,你们就无法将它们脱手,一点机会都没有。吸收你们所欲脱手的股票需要相当大的市场,拿出足够的钱来买入一开始必须买进的数量是很明智的。开始买入而后因资金不足前功尽弃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建议你们成立一个辛迪加,然后筹集600万美元现金,给予这个辛迪加以你们的那20万股为标的的看涨期权,行权价为40美元,然后让第三方托管你们的所有股票。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就能脱手那堆破烂玩意儿,辛迪加还能赚点钱。”

    我已经告诉过你,市场上关于我在股市上大获成功的传闻甚多。我希望这会有所帮助,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成功更令人信服。无论如何,我不需要向这些人做过多的解释。他们都清楚得很,若是单干会落得什么结局。他们认为我的计划很不赖,告辞时表示将马上组建辛迪加。

    他们没费多少劲就说服大量朋友加入他们。我猜想他们所保证的利润比我告诉他们的还多。据我所知,他们是真的对此深信不疑,因此不能说他们是昧着良心的。不管怎样,几天之内辛迪加就建起来了。凯恩、高尔顿和沃尔夫给了20万股看涨期权,行权价为40美元,而且我亲眼看到股票被托管到了第三方。因此,在我开始拉升价格时,这批股票的任何一股都不会出现在市场中。我必须保护自己。有时候,笃定成功的事情最后会因为小集团的成员不再相互信任而功亏一篑,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在华尔街,同类相残实在是稀松平常。当年,在第二美国钢铁(second American Steel)和电报公司(Wire Company)上市的时候,内幕人士就相互指责对方背信弃义,试图出货——约翰·W.盖茨阵营和塞里格曼(Seligman)家族及其银行家盟友之间曾有君子协定。我还在经纪商营业厅里听人背诵过据说是约翰·盖茨所作的四行诗:

    狼蛛跳上蜈蚣背,

    笑声恶毒又得意:

    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

    请注意,我这样做绝不是在暗示我的华尔街朋友时刻都想着在股票交易中摆我一道。不过,作为普适原则,为任何突发事件做好准备总不会错的。这是很简单的常识。

    在沃尔夫、凯恩和高尔顿告诉我辛迪加已经组建完毕后,我除了等待600万美元现金到位之外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不停地催促,强调速度就是生命。但资金筹集还是进展缓慢。这笔钱分五六次进来,最终凑够了数量。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记得我一度向沃尔夫、凯恩和高尔顿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

    那天下午,我收到几张大额支票,400万美元已经到位,剩余部分也将在一两天之内补齐。我终于看到了辛迪加可以在牛市结束前有所作为的希望了。即使万事顺利,也不能保证成功,所以动手愈早愈好。公众对非活跃股的新市场动向向来不太感冒。但手握400万美元现金,你大可以培养大家对某只个股的一点兴趣。400万美元足以接下所有可能的抛盘。如果时间紧迫,就像我刚才说的,那就不必死等剩下的那200万美元了。股价越早回到50美元,对辛迪加就越有利。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开盘时,我惊讶地发现联合炉具的交易不同寻常地活跃。我曾讲过,这只股票已经半死不活了好几个月。价格被钉在37美元的水平上,由于银行贷款成本在35美元,因此吉姆·巴恩斯非常小心,绝对不会让它下跌。但说到上涨,在吉姆·巴恩斯看来,那还不如指望直布罗陀巨岩横穿直布罗陀海峡呢!

    那天早上,这只股票需求强劲,价格涨到了39美元。开盘后第一个小时的交易量就超过了过去半年的总和。联合炉具成了当天市场的焦点,整个市场都因它而染上了一层多头氛围。后来我听说,在那天的经纪行客户室里,联合炉具是唯一的话题。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联合炉具如此活跃肯定不会令我烦恼。通常我不用打听任何股票上出现的任何反常走势,因为我的场内朋友——替我成交的经纪商和我的场内交易员私人朋友——会时刻和我保持联系。他们认为我对这些很关心,只要一搞到消息和内幕就会打电话告诉我。那天,我听到的是在联合炉具上有准确无误的内幕买入。没有任何洗盘动作,全是真正的买盘。买入者吃掉了37美元到39美元的全部卖盘,而对于那些死缠烂打打听原因和内幕消息的人,他们一概予以严词拒绝。这让经验丰富又善于观察的交易者推断有事情要发生,而且是大事情。当一只股票因内幕买盘而上涨,而内幕买入者又拒绝鼓动全世界跟风,那些报价带研读者就开始使劲猜想什么时候会给出正式消息。

    我按兵不动。我注意观察,觉得迷惑并追踪交易情况。但是,到了第二天,买入者不仅提高了买入量,手法上也更加激进了。在专家经纪人手里屯了好几个月,要价在37美元以上的卖单被毫无困难地一扫而光,并且新涌现的卖单根本不足以对买盘形成考验。当然,在上涨趋势中,这一点都不奇怪。联合炉具突破了40美元,并很快触及42美元。

    说时迟,那时快,我突然感到我应该开始卖出作为银行贷款抵押品的那批股票了。我预料价格将因为我的卖出而下跌,但只要我的平均卖出价为37美元,我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我知道这只股票的真实价值,对其在经历了几个月半死不活状态后的可卖出性也有了几分把握。我小心翼翼地让他们接盘,如此出掉了30000股。涨势没有受到任何撼动!

    那天下午,我收到了这次适时出现但神秘无比的涨势背后的原因。看起来涨势的起因是场内交易员在昨晚收盘后和今晨开盘前收到风声,说我极度看好联合炉具,打算一举把价格拉升15或20点,期间将不会有任何回调,这是我的惯用手法——那些从来没看过我成交记录的人眼里的惯用手法。消息发布集团的头头是个显赫人物,正是约书亚·沃尔夫本人。引发前一日涨势的正是他自己的内幕买入。他的场内交易员密友们迫不及待地跟风而上,因为他对这只股票所知甚多,不会糊弄追随者的。

    事实上,市场上并未如此前所担心的那样出现很大的压力。想想吧,我已经冻结了30万股,这样你就会意识到我原先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现在,抬升股价要比我原先估计的容易多了。毕竟弗劳沃尔州长是对的。每当他被指责操控由他的公司担当专家经纪人的股票的时候,比如芝加哥燃气公司(Chicago Gas)、联邦钢铁公司(Federal Steel)和B.R.T.公司,他就会说:“就我所知,唯一能使股票上涨的行为是买入它。”这也是场内交易员唯一能做的,而价格也会应声而涨。

    第二天吃早饭前,我在日报上读到了一则消息。这则消息已被成千上万人看到,而且肯定已经通过电报线送达了成百上千的分号和城郊营业厅。这则消息说,拉里·利文斯顿准备大举买入做多联合炉具。具体细节各家报纸不尽相同。有一家报纸说,我组建了一个内幕人士资金集团,将对重仓做空者发动袭击。另一家报纸则暗示,近期联合炉具将发布分红公告。还有一家报纸提醒全世界,最好回忆一下我以前在看好一只股票时通常是怎么操作的。另外有一家报纸指责联合炉具公司隐瞒资产以掩护内幕人士扫货。而所有报纸都同意一点:这只股票的涨势还没有真正开始。

    当市场开盘前我来到办公室阅读信件时,我意识到,华尔街一夜之间冒出了大量买入联合炉具的新鲜消息。那天早上,我的电话响个不停,接线员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形式不同实质相同的问题:联合炉具真的要上涨吗?我得说,约书亚·沃尔夫、凯恩和高尔顿,可能还有吉姆·巴恩斯,干起传播小道消息的勾当来真是炉火纯青。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追随者。那天上午,几千股几千股的买单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要知道,这些买单的买入对象在3天前还是不论什么价格都无人问津的品种。而且,不要忘了,事实上,公众所追寻的只是我在报纸上所谓的赌徒名声,我真得感谢那位(那几位)想出这个称号的记者。

    在这种情况下,在上涨的第三天,我开始抛售联合炉具。第四天和第五天,我也一直在抛售。然后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替吉姆·巴恩斯把10万股抵押给马歇尔国民银行换取350万美元贷款的股票卖光了。如果说最成功的操纵指的是操纵者以最小的代价达到了所渴望的目的,那么联合炉具就是我的华尔街生涯中最成功的操纵案。在整个过程中,我不必买入哪怕一股,也不需要在一开始假装扫货,从而让后续抛售变得更加容易。我不需要先将价格尽可能地抬升到最高,然后才开始真正的抛售。我甚至不需要在一路下跌的走势中抛出我的主要卖单——事实上,我越是抛售,价格反而越高。这真是像做梦一样完美!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足以消化你的抛盘的市场,而当时你正愁找不到买家!我曾听弗劳沃尔州长的一个朋友说,有一次,一位多头大作手为某资金集团操盘B.R.T。该集团以高于成本的价格抛售了5万股,但这使弗劳沃尔公司赚取了25万股交易量的佣金。W.P.汉密尔顿(W.P.Hamilton)也说,为了派发22万股联合铜业,詹姆斯·R.基恩不得不在整个操盘过程中交易了至少70万股,他的佣金可了不得!想想这些例子,再想想我所需要付出的佣金仅仅是我为吉姆·巴恩斯所抛售的那10万股。要我说,这真是节省了一大笔钱。

    我卖掉了我答应为吉姆卖掉的股票,此时辛迪加所同意筹集的资金还没有全部到位。我觉得没有必要将我已经卖掉的股票买回来,因此我觉得还不如找个地方给自己放个短假。具体细节我已经忘了,但我确实记得,就在我不再理会这只股票后不久,其价格开始了下跌。一天,整体市场表现相当疲软,一位失望的多头想快速抛掉手中的联合炉具。在他的卖单的打压下,联合炉具跌破了看涨期权行权价40美元。没有人愿意接盘。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对整体大势并不看好,这使我更加感谢这个奇迹,它让我不用像那些好心的消息灵通人士预测的那样,得先在一周内将它拉升二三十点,然后才能将10万股脱手。

    由于缺乏支撑,联合炉具一路下滑。直到有一天,它发生了严重崩跌,触及了32美元。这是联合炉具的历史最低价。你还记得吧,吉姆·巴恩斯和一开始的承销辛迪加一直把它托在37美元的水平,以避免银行把那10万股拿到市场上去倾销。

    那天,我在办公室里平静地研究报价带,有人报告约书亚·沃尔夫前来造访。我说请进。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身材并不魁梧,但我立刻发现,他的怒气足以弥补身材上的不足。

    他跑向站在报价机旁的我,吼道:“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坐,沃尔夫先生。”我礼貌地说,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试图使他冷静地说话。

    “我不想坐!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扯着嗓子咆哮道。

    “什么什么意思?”

    “你究竟对它做了什么?”

    “我对什么做了什么?”

    “那只股票!那只股票!”

    “哪只股票?”我问道。

    但这让他涨红了脸,咆哮道:“联合炉具!你对它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完全没有!怎么了?”我说。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5秒钟,然后爆发了:“看看价格!看看!”

    显然,他生气极了。因此我拿起报价带看了看。

    我说:“价格是311/4美元。”

    “对!311/4美元,我拿了一大堆。”

    “我知道你有6万股。你持有这批股票已经好长时间了,因为当初你买入你的格雷炉具时……”

    他不待我说完便说:“但我买的要多得多。其中一些要了我40美元!我现在还拿着!”

    他满怀敌意地盯着我看,于是我说:“我没有让你买啊。”

    “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让你扫货。”

    “我没有说你让了。但你打算拉高……”

    “为什么我要拉高它?”我打断他。

    他看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一股都没买。”我告诉他。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一股都没买,而且你手里握着用来扫货的400万美元现金?你一股都没买?”

    “一股都没有!”我重复道。

    他被我逼疯了,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了。最终,他终于憋出一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内心一定给我安上了各种各样罪大恶极的罪名。我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到长长的罪名名单。这时我对他说:“沃尔夫,你其实想问我的是,为什么我没有用50美元以上的价格从你手上买走你不到40美元买的股票,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你有40美元的看涨期权,还有400万现金可以用来抬升价格。”

    “是的,但我没有碰过那笔钱,辛迪加也没有因为我的操作损失一个子儿。”

    “看这儿,利文斯顿……”他开始了。

    但我一个字也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听我说,沃尔夫。你知道的,你、高尔顿和凯恩的那20万股已经被冻结了。如果我要抬升股价的话,市场上已经没多少股票可供扫货了。而我有两个原因不能抬升股价:首先是为这只股票做市;其次是让行权价为40美元的看涨期权有利可图。但你并不满足拿了好几个月的6万股股票在40美元的时候脱手,也不会满足于辛迪加带给你的利润(如果有的话)。因此,你决定在40美元以下的价位大量吃进,以便在我用辛迪加的钱抬升股价后再把它们倒给我——你算准了我会这么做的。你会在我买入之前扫货,在我卖出之前出货。不管怎么算,我就是你的出货对象。我认为你算准了我不得不把价格抬高到60美元。这事没得跑,所以你可能为了出货而买入了1万股,而为了确保万一我不接盘还会有人来接,你还在全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对这事广而告之,根本不考虑这会给我增加的困难。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按常理我会怎么做。他们的买入和我买入之间的空隙就是你的出货时机。唉,那些收到你风声的亲密战友在自己入场做多后又把消息告诉了他们的朋友,而这批三手消息接受者又打算把它们转手给四手、五手甚至六手消息接受者。因此,当我最后真正开始动手卖出时,我发现成千上万名精明投机客正等着我呢。你的主意真是帮了我大忙,沃尔夫。你想象不出我当时有多惊讶——我发现联合炉具居然在我还没打算买入哪怕一股的时候就开始上涨了。你也想象不出我有多感激承销辛迪加在40美元左右的价位把10万股全部倒给了准备在50美元甚至60美元的价位上把股票卖给我的人。我没有用那400万美元为这些人赚钱,看上去很傻,对吧?这笔钱本是用来买入股票的,但只有在我认为有必要时才会动用。结果,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约书亚在华尔街浸淫多年,不会让愤怒干扰了生意。他一边听,一边冷静了下来,我说完后,他用友好的口气说道:“看看,拉里老兄,我能怎么做?”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唉,有点风度嘛。要是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会怎么做?”

    “如果我处在你的位子上,”我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做什么?”

    “把它们全卖掉!”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好一阵,然后转身离开。此后他再也没来过我的办公室。

    此后不久,高尔顿参议员也来找我了。他也是怒气冲冲,指责我给他们造成了麻烦。接着,凯恩也加入了问罪者行列。他们忘记了,在组建辛迪加的时候,他们的股票根本不可能大量出货。他们记住的只是我手握辛迪加的几百万美元,却没有在股价为44美元且交易活跃时帮他们出货。如今,股价跌到了30美元,而且犹如一潭死水一般掀不起任何波澜。按照他们的思路,我应该早已替他们卖光了股票而且获利甚丰。

    当然,他们也适时地冷静了下来。辛迪加并没有损失1分钱,最初想达到的目的也没有改变,那就是帮他们出货。一两天后,他们又找上门来要求我帮他们出货。高尔顿更是显得急不可待。最后我答应将他们的持股以251/2美元的价格出清,如果价格高出251/2美元,那么我将拿到高出部分的一半作为酬劳。当时最新的价位在30美元左右。

    就这样,我又要帮他们清盘股票了。就整体大势,特别是联合炉具的具体表现而言,要完成这个任务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不再尝试拉升,而是顺着跌势一路抛售。如果拉高,我必须继续吃进股票。但在跌势中,我可能还会遇到某些买家,他们固执地认为,当一只股票从顶部下跌了15或20点后已经很便宜了,特别是当顶部不久前才刚刚达到的时候。在他们看来,反弹就在眼前。联合炉具曾经到达过接近44美元的价位,因此,在跌到30美元以下时必然就成了好东西。

    这个方法和往常一样奏效。捡便宜货的买盘大量涌入,使我得以将他们的持仓出清。但你觉得高尔顿、沃尔夫或者凯恩会因此感谢我吗?一点都没有。他们仍旧对我感到愤怒,至少他们的朋友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老跟别人说我对他们如何如何。我没有如他们所愿那样牺牲自己拉高价格,为此他们永远不会原谅我。

    事实上,要不是沃尔夫和其他人不遗余力地散播利多小道消息,我根本无法出手抵押给银行的那10万股。如果我用我惯用的做法来做这件事——也就是说,按正常逻辑行事——我将不得不接受任何我所能得到的价格。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们处于一个下跌的市场中。在这样的市场中,唯一的卖出方法是不顾一切、不管价格。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我认为他们是不会同意这一点的。他们仍然怒气冲冲,但我一点都不生气。发火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我曾经遇到过好几个例子让我感觉到,不能控制脾气的投机客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在这个案例中,发怒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不良后果。我和你再说件很有趣的事。一天,利文斯顿太太耐不住别人的热情推荐,来到一间裁缝店。女裁缝师很称职、礼貌,个性也很好。利文斯顿太太去了三四趟之后成了那里的熟客,后来裁缝师对她说:“我希望利文斯顿先生赶紧拉升联合炉具。我们也买了一些,因为我们听说他将拉升这只股票,我们还听说,他在所有交易中所向披靡。”

    我和你说,想到无辜的人会因为听信小道消息而亏钱,真是让人难受。或许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散播小道消息了。那位女裁缝师让我觉得,要说不满,我应该对沃尔夫不满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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