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鼎-海棠依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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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于卿凤的神情变得扭捏了许多。她低下头去,银牙轻咬着朱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似乎那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卢筝看了,心中更加惊疑,几乎要拿出逼迫手段了,于卿凤才终于说出了口。果不其然,她真的需要帮助,而且这个忙普天之下也只有卢筝一个人能帮。不过,等卢筝了解了具体内容,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难事?早告诉我,现在节目都杀青了。”

    原来,于卿凤在离开了卫宗渊之后,并没有回到演艺的道路上去,而是转型做了节目主持人。这条路一开始走得很艰辛,但她的形象好气质佳,逐渐获得了一点人气,成了邻省一家地方台的新秀。不过,要想真正蹿红,光会对观众巧笑倩兮是不行的,需要抓住一次机会。这种机会,可能是一场公共灾难,可能是一个隐秘事件,也可能是一出自导自演的闹剧。总之,只要能把眼球全吸到自己身上来,哪怕是在大街上裸奔也不觉得丢脸。在残酷的竞争中,没有雄厚底气又不甘流俗的人,如果不想被淘汰,只能选择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于是,卢筝就成了于卿凤的敲门砖或救命稻草。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将南太平洋之行的细节公布于众。之前,为了替卫宗渊遮掩,大家相约口径一致,采取大而化之的方式,但语焉不详的结果,反而勾起了公众更大的好奇心。这些天来,想探听消息的记者络绎不绝,但卢筝一概置之不理。可是,于卿凤一开口,那可就万万不能推却了。

    新闻最要紧的不是真实,而是时效,卢筝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不等于卿凤催促,立即站了起来,说我们赶紧出发吧,你看天都已经黑了。——实际上,他不知道于卿凤究竟有没有留宿的念头,就像不知道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于卿凤见他如此爽快仗义,惊喜之下,满面的哀愁都不见了。两人出了北门,卢筝看见大槐树旁昏黄的路灯下,录制组的车辆人员都已经等在那里了,就说何必这么麻烦,我们找个咖啡厅,做个简单的访谈不就完了吗?于卿凤解释说这个策划已经列为台里的重点项目,为了制造悬念,达到逼真的效果,我们采用了一种新潮的录制方式——情景再现,也就是以前所说的“摆拍”。

    “我可不会演戏。”卢筝一听就为难了,觉得找个替身可能更合适,自己可以提供专业意见。听了他的话,车上车下的人全笑了。

    “真神都肯现身,我们还要那些泥塑木雕干什么?”

    又谈了几句,卢筝才知道,栏目组选定的外景场地竟然在秦皇岛!也就是说,明天去容家的事铁定泡汤了。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于卿凤,眼看人家已经摆开了大阵仗,自己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卢筝上了车,先给胡自雄打了电话,告诉他不用在外面压马路了。胡自雄可能正在和蔡南风一起吃晚饭,嘿嘿笑着说我可不愁没去处,你自己要小心点,我还没见过遭了两遍火灾还能立着的房子呢!卢筝没心情跟他逗乐,静下心想了一会儿,终于拨了容家的电话,可没人接听,因为容妈妈上夜市去买菜了,而她的宝贝女儿正在浴室里顾影自怜神魂颠倒呢!

    卢筝正在犹疑之时,坐在旁边的于卿凤轻轻拉了一下卢筝的手,那种久违的滑腻酥软,让他乱如絮麻的心情彻底变成了一团糨糊。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相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起合拍过什么照片。那时候,我一直在憧憬着披上婚纱的那一天,路过婚庆公司的橱窗,总要驻足好久。这下可好了,拍出的胶片几乎可以演一部连续剧了!”

    卢筝不明白于卿凤的意思,但见她孩子般兴奋,也受到了感染,觉得能博得心上人——曾经的心上人展颜一笑,给个王爷也不换,却没想到当年的周幽王就是这样送了命的,而且原因竟然一模一样,也是演戏过了头!

    经过一夜的疾驰,凌晨时分,车队终于到达了拍摄基地:燕山余脉入海处,一片长满芦苇的荒凉海滩。与波利尼西亚相比,这里找不到一丝热辣和纯净,天际线上还伫立着石油钻井平台。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沙地上已经搭起了简易的草堂木屋,一个积木一样的微缩教堂,甚至还从附近的旅游学校弄来了几个学生,个个头发烫得卷曲,脸色涂得黑亮,小姑娘围了塑料片剪裁的草裙,小伙子腰间插上了木头削制的短刀。看来,为了完成这个节目,台里是下了大工夫了。

    黎明的曙光中,卢筝在座位上悠悠醒来,发现于卿凤正倚在自己的肩膀上熟睡。她全身紧紧裹在一件厚大衣里,一只秀气白净的光脚却偏偏垂了下来,投射出更强烈的诱惑力。简单洗漱之后,卢筝换了一身劲装,镜头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开拍了,中间几乎没有喘息的片刻,连午餐都是蹲在沙地上和着潮声一起吞下去的。一整天过去了,卢筝竟然抽不出一丁点儿的时间给容妤打电话。何况,此地太过偏远,出了电讯覆盖区,手机根本就收不到信号。

    一路上,卢筝已经想好了,为了把故事编得刺激又顺溜,天王鼎的秘密再也不能隐瞒了。于是,在他的指点下,一个石膏模子很快就像变戏法一样做出来了。

    玩媒介的人天性倜傥,不修边幅,又都是凭脸蛋子、嘴皮子和脑汁子讨生活的,自然很好相与。不用于卿凤介绍,卢筝很快就和摄制组的成员熟稔了。而且,拍戏也没胡自雄说得那么玄乎,卢筝轻易就找到了感觉,还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有表演天赋。在镜头下,他一时打着火把钻深洞,一时拿着长桨划木船,一时背着大包爬陡坡,一时又潜入石屋窃取秘密,一时流连在码头上若有所思。在涉水拉网捕鱼一幕完成后,本来设计的动作就是坐在岩石上,用刀片将活鱼生切后大嚼大吃,要的是一股子生猛劲儿,让沉湎于甘醇肥厚的都市人产生强烈的胃肠痉挛。可是卢筝超常发挥,一挥手将鱼头去掉,然后无师自通地说了一句“既生鱼,何生网”,顿时赢得满堂彩,连冷漠如鹈鹕的导演也竖起了大拇指。

    每一次间歇,于卿凤都拉他到一边私语,当然不乏递水拭汗系扣子等小动作。卢筝先是感动,之后惶恐,但看了同事们的眼神,似乎他们已经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心中的不安又变成了骄傲。以前的自己,从未为于卿凤做过什么,现在可要替她大大挣一回面子了。

    一晃就到了黄昏。收工之后,卢筝才抽空跑到了附近的一个渔村,借了老乡的电话打长途,可是心忙之下,竟然先拨到了胡自雄的手机上。

    “我的老大哥,你到底上哪里去了?容妤一下午像疯了一样追着我要人,我不知道你怎么招惹她了,也不知道你究竟跟于卿凤去什么地方快活了,只好向老天爷保证,说你没被货车撞,没有掉进下水道,没有被高楼上抛下的花盆砸中脑袋,就差没说你没被外星人绑架了,可她还是怀疑你遭遇了袁振威雇来的黑道杀手!”

    卢筝来不及解释,立即换了个号码又拨了过去。“嘟”只响了一声,容妤就接听了。她一听到卢筝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先是呜呜哭了一阵,然后说你究竟死到哪里去了,不想来就算了,干吗要逃走,我还没丑到无人可嫁的地步!又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卢筝说我很好,可是碰到了一件急事,现在不在北京,过几天才能回来见你。容妤听了很讶异,她知道卢筝是根独苗,就问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突然冒出来一个远方亲戚要送遗产。卢筝支吾说不是,是一位以前的熟人。容妤停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了某种预感,轻声说那个人的名字是否我也听说过。卢筝实在瞒不住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于卿凤”三个字。容妤一听,只骂了一句“真该死”,就掐断了电话。

    卢筝心中一片茫然。他想对得起所有爱自己的人,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所有的人都伤了心。

    卢筝知道如果自己立马去见容妤,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又不能撂挑子,毕竟这事关于卿凤的前途,于是恹恹返回了住地。其后的几天,卢筝给容妤打了无数电话,可始终没人接听。一个星期过去了,节目终于完成了。当晚,剧组全体成员在海滩上开派对庆祝。皎洁的月光下人影杂乱,熊熊篝火边谈笑风生。卢筝刚启开一瓶饮料,一转身就见到了满场翻飞笑靥如花的于卿凤。她一见卢筝竟然选了不含酒精的果汁,不禁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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