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黑旋风’是你叫走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就住在了酒店里守株待兔,知道我会乖乖上钩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墨西哥的呢?”
“你现在大名鼎鼎,一举一动都成了新闻。不要说唐人街的华人报纸了,连西班牙的媒体也报了头条。我虽然讨厌你,总不能塞起耳朵假装听不见吧?”
“对不起,早知道你来看我,我应该马上丢下工作赶来陪你。”卢筝向她表达了由衷的歉意。不过,容妤却头一次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
“不必客气了。这些天来,除了郊区的太阳和月亮金字塔,光是市内的艺术馆和主题花园就让我的眼睛忙不过来了。”
直到此时,卢筝这才想起了她的专业,将容妤上下端详了一番,尤其是左手小指上的那枚精巧的戒指,语气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欣慰。
“在我的想象中,作为一个艺术家,你会坠两个盘子一样大的银耳环,头发扎成一把扫帚,眼圈涂成熊猫,睫毛拉出弧线,手臂套一长串亮晶晶的铐子,靴子上拽两个一路作响的小铃铛。真没想到,除了吊带是亚麻的,你和北京街头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个大姑娘,不是巫婆,不是牛仔,更不是虐囚狂。”容妤白了他一眼,“算了吧!你的那点小心思,我难道还猜不透吗?你其实是想问我:这次来见你,是否还有重续前缘的可能?——在回答你之前,我要反问一句,你怎么放弃了明星梦又操起了老本行?难道,是那个千娇百媚的旧情人又玩了一把失踪游戏?”
顿时,千言万语一起涌到了卢筝的口边,可是它们互相掐架拉扯,谁也跳不出来。卢筝该说什么呢?“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太老套,“我只在乎你”真矫情,“爱你一万年”更是弱智到了极点,因为只有考古学家才喜欢永垂不朽的尸骨。最后,卢筝说出口的竟然是匪夷所思又没滋没味的一句:
“我错了——我们大家全错了,只有妈妈是对的。现在我真后悔,如果当时听从了她老人家的话,在你毕业后就马上结婚,我们今天又何必这样试探猜疑呢?”
容妤听了,原本灿烂的太阳花立马变成了雨刷,哭得快要昏过去了。卢筝连哄带抱将她带回了酒店。房门刚关上,还没来得及拿热毛巾为她揩泪,容妤已经变得咬牙切齿,将卢筝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没良心的坏蛋!快两年的时间了,竟然连个电话也不肯打给我!”
卢筝心头一团热气直冲脑门,全身血脉贲张,什么也不说,就清除了两人肌肤之间的一切阻隔,然后像只雄豹一样,一头扎入了她那芬芳温暖柔嫩的世界。颤抖如风中草,战栗如火中苗,阵痛如骨中刺,迷乱如醉中人。等窗帘再次拉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新月又一次窥见了容妤脸上的泪珠。卢筝心疼地抚摩着她的柔发,喃喃说了些安慰的话,可是容妤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真可怜,心里总是放不下你,天天打听你的消息,最后还没脸没皮大老远跑来找你,让我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卢筝无言以对。他现在学聪明了一点,知道在女人面前,如果没有什么好话可说,那就闭嘴为佳。果然,容妤伤感了一会儿,又告诉卢筝自己的经历:去了巴塞罗那不过一个月,她就明白自己不是当画家的料,于是当机立断放弃了艺术道路,转学了非常实用的饰品设计专业。卢筝连说可惜了,容妤却笑了起来。
“现在中国人越来越有钱,很多富婆也开始为自己量身定制贵重首饰。也许某一天,也许在某个珠宝店,我碰巧会再次见到于卿凤。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不会在项链中藏一根毒针,把你的老情人蛰死。”
卢筝知道她对过去总是难以释怀,更不能指望她会说于卿凤的好话,于是转而向她谈起自己在热带雨林中的遭遇,还说本来要捉一只蓝色闪蝶送给她,又怕她骂他残忍,没想到一犹豫的工夫,差点送了自己的小命。这一次,容妤没有奚落他,而是抱着卢筝的手臂,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卢筝和容妤再次回到北京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次年的仲夏了。在卢筝的想象中,即使比不上玄奘取经回国,迎接的规格也不应低于苏武归汉,可没想到的是,飞机落地后竟然鸦雀不惊。原来,商朝军团掀起的考古热潮已经过去了,而他的风头也被一个老朋友给抢走了。
“我拉了几家制药厂和保健品公司,造了一条仿古木船,什么灵芝人参鹿茸的可劲儿装,还选了三百个童男童女一路上载歌载舞。——是电视台海选出来的,我也不能保证都是原装货。顺着当年徐福东渡的路线,来了一趟和平之旅。当时有多热闹就甭提了,反正回去看财务报表就知道了,赚的钱比你们两位前任摸爬滚打了十年加在一起的还多。”胡自雄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这时,蔡南风已经将新买的路虎开到了三人面前。现在,她已经放弃了护士工作,一门心思帮老公打理公司。胡自雄一拉车门,说我还带来了一位熟人,你们俩做梦也想不到。
车里竟然坐的是卡瑞娜!容妤惊喜之下,才知道奥运会举办在即,卡瑞娜也作为波利尼西亚代表团的翻译来到了北京。三个女人唧唧喳喳了一路,卡瑞娜说自己这几年一直在台北和香港两地跑,如果不是这次北上,还误以为中国也是个热带国家。容妤想起了凤凰岛的那群小流氓,说当时恨得要死,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其实也蛮可爱的。一句话提醒了卡瑞娜,说上次回家,听说“大板牙”虽然得到了新摩托车,但依然贪心不足,又费尽心思去打捞陷入流沙中的旧货。可是折腾了一番,弄出来的只是一堆破轮胎和链子,还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石头。
回家的路上,容妤见卢筝的脸色有点异样,就一个劲地追问。卢筝知道隐瞒不下去,说好了好了,我说实话吧,天王鼎其实早就被我搬走了,所以蔡东风和胡自雄在教堂的废墟下挖了半夜,什么也没找到。容妤惊骇之下,说你当初把大道理吹到天上去了,原来都是骗人的呀!卢筝一脸无辜说我可没骗人,我确实没有将天王鼎带回国,可我没说不能给它换个地方呀!
“离开圣子岛前,我有一种预感,此去苔藓岛凶多吉少,十之八九可能回不来了,而我们是唯一知道天王鼎位置的人,所以,不能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那你一个人怎么将它抬出来的呢?”容妤想不明白。卢筝说难道你忘了吗?出发前夜,牧师被“黑旋风”吓病了,教堂根本就没有人看守。
“我当晚潜入后,将天王鼎挖了出来,中间还在厨房中喝了杯啤酒。等到全岛人都入睡了,我才打开大门,用借来的小推车将它运到了我住的房间里。”
“怪不得呢!我拍婚纱照的时候,你躲得不见了踪影;等我们重新回到圣子岛后,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开门后又一脸恼相,似乎我是颗灾星!”容妤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随即又奇怪了,“那你为什么又将它投入到凤凰岛的流沙中呢?你难道不怕它沉到海底去吗?”
卢筝说自己早就算准了,“大板牙”们是不会轻易放弃那些旧摩托的,所以用石膏将天王鼎层层包裹了起来,这样它的密度就变小了很多,可以在流沙中载浮载沉。
“历史太敏感了。我想,人们对于从自己亲手挖出的东西,总是更能坦然接受一些。”
“可是,男人对得到手的女人,却并不怎么在意。你看,我还缺一套出席婚宴的礼服,你却不肯陪我去买!”容妤又鼓起了嘴巴。
这个夏天,卢筝和容妤忙得不可开交,中间还不忘联系了福建同乡会,替陈先生传了口信给家人。婚礼结束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几年不闻音讯的卫宗渊竟然也送来了一份贺礼。打开了檀木匣子,里面赫然是卢青城的手稿。显然,为了将它赎回,卫宗渊下了不少气力。卢筝翻遍了全文,没有发现夹带的书柬,仅仅在《尘缘》一篇的题目上,新添了一个精心描画的双重圆圈。于是,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婚后照例是旅游,卢筝已经受够了漂泊之苦,所以选择了一条最老套的国内旅行线路。登黄山观云海,从千岛湖顺流而下,到苏杭逛园林,最后在上海见到了久违的蔡东风。
蔡东风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红宝石生意,现在已经荣任了公司的销售总监。他能够飞黄腾达,固然是因为业绩不俗,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当上了老板的乘龙快婿。但是,那位千金小姐可不好追。在大群竞争者之中,孤傲又不解风情的蔡东风并不占什么优势。不过一轮轮淘汰下来,他始终没有被踢出局。终于到了翻开底牌的时候,老板逐一问几位候选人能给女儿什么承诺。那一刻,不知什么原因,蔡东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幕场景——自己从未意识到但一定真实存在的画面:满镇欢腾中,一个少女在独自向隅哭泣;凄风苦雨中,一名女贩子在道边忙着收摊;昏黄灯光下,一位少妇为丈夫挑破手掌上的血泡;豪华酒楼上,一个成功的女商人邂逅多年不见的初恋男友,心头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于是,蔡东风突然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万一哪天珠宝生意垮了,我就带着你一起回富阳乡下种茶树去!”
女方一听,顿时泪眼婆娑,而老板却独具慧眼,看出这小子不求胜先虑败,是个远到之器。于是,蔡东风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抱得美人归。
老友相见,自然要大开宴席,何况老蔡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不过,卢筝死活不肯开戒饮酒,让主人十分过意不去。饭后女人们去逛街了,两人喝茶谈心,话题当然是失踪的商朝军团。
“我看了你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不但肯定商朝军团建立了亚特兰蒂斯文明,还拿《山海经》作为依据,这是不是太玄乎了?”蔡东风开门见山,直指要害。他现在虽然成了一个生意人,可脾气一点也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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