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萧红的一百个细节-“开始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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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2年中秋前后,产后的萧红随萧军回到了裴馨园家。裴家人认定未婚生女的萧红行为不检点,对她更加看不上眼。裴夫人听了些闲言碎语,就在萧军面前说萧红的闲话,并因此与萧军争吵起来,萧军本来就脾气火暴,寄人篱下看眼色已憋了一肚子恶气,两人吵伤了和气,第二天,萧军带着萧红离开了裴家。[114]

    8月大水过后的哈尔滨民房大片倒塌,普通旅馆生意紧张,萧军和萧红只好住进了价格相对昂贵的欧罗巴旅馆,每天房费两元,租铺盖须另付五角,手上仅有的五元钱是临从裴家出来时裴馨园送的,刚够撑上两天,他们不约而同、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不租铺盖,高大的女茶房立刻收走了床单、软枕和桌上的桌布,原本洁白可爱的旅馆小房间被劫了一样,床上赤现着肿胀的草褥,破木桌上显露出了黑点和白圈,连大藤椅也好像跟着变了颜色。但他们总算有了单独相处的空间,而且晚饭也不用愁了——桌上有黑列巴和盐。就在那草褥上,两个人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为了每天的房费和生活费,萧军每天冒着大雪四处奔走,不是借钱就是找工作,但他和萧红还是连最最廉价的食物黑列巴加盐也吃不起。萧红常常坐在旅馆里,挨着冻受着饿,等着萧军带回一点钱,去买食物。等待的时刻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架完全停止了的机器,没有意义。

    11月中,生活的转机出现了,萧军找到了一份教小男孩国文和武术的家教工作,他主动跟雇主商量,不收学费,只要能有个住处就行,雇主把自己家的一间空房给了他。就这样,他们告别了欧罗巴旅馆,萧军夹着条箱,萧红端着脸盆,来到了商市街二十五号。

    走过了很长的院子,萧军拉开尽头那间房的房门,对萧红说:“进去吧!”那个半地下室就是他们的“家”,萧红失望极了,家里很荒凉,什么也没有,借来的铁床露着冰一样的铁条,炉中一颗火星也没有。萧军出去置办生活用品,萧红做完了简单的打扫,就在那陌生、冰冷的环境里环顾,她感到自己好像落下井的鸭子一般寂寞并且隔绝,只有肚痛、寒冷和饥饿伴着她……

    萧军带回了草褥、锅碗瓢盆、白米和木柈(即劈开的木柴),有了他和这些东西,萧红开始觉得家里有烟火气了,饥饿不那么难忍了,肚痛也轻了。她站在火炉边,第一次像个小主妇一样做着晚餐了。油菜烧焦了,白米饭是半生的,说它是粥比粥硬一点,说它是饭又比饭又粘一点。但搬进了这个房间,做出了这样一顿半生半熟晚餐之后,萧红觉得她的人生迎来又一个重要转折点,青春结束了,同时结束的还有流浪、居无定所的日子,她成了一个家庭主妇,一个人的妻子,他们要开始过日子了。在痛苦和死亡的刀锋上走了一遭后,萧红回到了她离家出走时奋力逃脱的家庭主妇式的生活里,带着如蛆附骨的贫穷和一个她深爱的男人。站在这个转折点上,她内心的萧索多于欢欣。

    搬到商市街的当晚,萧红见到了房东家的三小姐,她昔日的校友,这位摩登女郎还清楚地记得萧红,萧红对她却完全没印象,但她的少女风度还是刺痛了萧红的心,尽管才二十二岁,萧红觉得自己老了,比三十岁还老。

    从1932年11月中旬到1934年6月中,二萧在商市街二十五号的半地下室里度过了一年加七个月,不算长,但对半生漂泊的萧红来说是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那里是她和萧军最初的家,是她开始文学创作的地方。离开后她写了一系列散文回忆在那里度过的日夜,结集成《商市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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