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萧红的一百个细节-“混搭”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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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11月,萧红的另一部集子《桥》,作为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3集第12册,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了,此时距《商市街》面世仅三个月。不到一年就出了三本书,萧红无疑是当时最受瞩目的女作家。但客观地说,《桥》中收录的十三篇作品题材杂乱无章,质量良莠不齐,创作时间横跨1933年底至1936年初,既有自叙身世的散文,也有纯属虚构的短篇小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部拼凑起来的集子,很难对其作整体概括和评价。

    拿篇目上占全书三分之二比重的散文来说,作于1933年12月的《烦扰的一日》和《破落之街》,前者写的是邻居给孩子请老妈子,结果请来一个长期遭男人虐待、才二十四岁就半老的婆娘的故事,后者写的是自己和恋人穷困潦倒,到“苍蝇满集”的饭馆去和最底层的人民一起同桌吃饭的经历。这两篇文章带有浓厚的阶级意识形态色彩,是萧红《夜哨》时期的作品;《夏夜》《蹲在洋车上》《过夜》和《初冬》都属于自叙身世的散文,而且都与“离家出走”这个主题相关,是这部集子九篇散文中文学性相对较高的几篇。《蹲在洋车上》写的是童年时离家出走,被好心的洋车夫送回,结果洋车夫反而遭祖父殴打的往事,依稀有后来《呼兰河传》的影子;《夏夜》写被困在福昌号屯时认识的乡下姑娘菱姑对自由和外面世界的向往;《过夜》和《初冬》则都是对流落于哈尔滨街头时的遭遇的回忆;剩下的几篇散文都是别人的故事,《离去》和《三个无聊的人》支离破碎不知所云,《访问》写一个苏俄革命后流落到中国的旧俄将军的女儿,《索非亚的愁苦》则写的是作者在哈尔滨时的俄语女老师索非亚、一个“穷党”的故事,这两篇散文由对话串成,调子阴沉,叙述凌乱,也很难算佳作。

    《桥》中的短篇小说篇目不多,但跟散文不同的是都算得上萧红的近作力作,尤其是作于1936年初的《桥》和《手》。

    《桥》中的黄良子舍下不到一岁的儿子小良子到富人家去做保姆,她的家和主人家只隔一条水沟,水沟上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桥,因为这座不能通行的桥,黄良子无法兼顾她的小主人和亲生儿子,她只能常常把小主人的小车推到沟边,和对面的丈夫孩子相对而立,或者把从主人家偷的食物抛到沟那边去;两年后水沟上建起了新桥,小良子可以每天几次地从桥东跑到妈妈身边来了,“桥头上孩子的哭声,不复出现了。在妈妈的膝头上,变成了欢笑和歌声”,但是小良子总是被小主人欺负,有一天他终于打破了小主人的嘴,黄良子因此失去了她保姆的工作;六个月后,黄良子又回到主人那里重新上工,小良子过桥找妈妈,掉下水沟淹死了。《桥》的情节令人不能不想起另一位为鲁迅所欣赏、逝世于1931年的左翼作家柔石的代表作《为奴隶的母亲》,柔石在小说中同样塑造了一个被典当到地主家的母亲秋宝娘的悲剧形象,但柔石的小说无论是在叙事手法还是人物刻画上都较《桥》更为成熟。萧红在《桥》中有意识地运用了象征手法,水沟、桥、主人家墙头的狗尾草都被她赋予了明显的象征意义,但总体来说这篇小说情节简单缺乏真实性,人物形象单薄片面,虽然被萧红寄予了厚望却算不上精彩。

    《手》中的王亚明出生于染匠之家,好不容易挣得了上学的机会,一双与众不同的黑手却让朴实的她成了学校里的“怪物”,她被老师、同学甚至校役当成下等人,受尽嘲笑、排挤和羞辱。而且,不管她多么勤勉好学,功课对她来说就是太难了,最后她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得到,就被校长开除出校了。《手》是萧红短篇小说甚至全部小说创作中的一个特例,此前和此后,她都没有写过情节如此完整结构如此整饬的小说,王亚明这个人物,也比她此前塑造的任何一个人物都清晰、轮廓分明,《手》是萧红所有小说中“最小说”的一篇,和《桥》一样,它也是1936年萧红继《生死场》之后,努力提高和丰富自己创作技巧的成果。《手》无疑是一部成功之作,也是整部集子里最好的一部作品,但吹毛求疵地说,它正因太过工整,于萧红反而是削足适履,削掉了她特有的流动的生机和灵气。萧红用《手》证明了自己并非不能写评论家口中的优秀小说,但正如她后来所说,“有一种小说学,小说有一定的写法,一定要具备某几种东西,一定写得像巴尔扎克或契诃甫的作品那样。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208],此后她也没有再写过像《手》这样规范的小说。

    《桥》出版后也很受读者欢迎,但对此时的萧红来说,出书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欣喜激动的事了。身在东京的她得知出版消息,在1936年11月24日写给萧军的信里只淡淡地说:“《桥》也出版了?那么《绿叶的故事》[209]也出版了吧?关于这两本书我的兴味都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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