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撤销的凶杀案-凡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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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情况有点特殊,好像是个重要的客户,罗慧下楼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把她接到家里。倪锐照例呆在卧室里闷不吭声。那边忙到一半的时候,罗慧突然跑进卧室,脸上露出献媚的表情。她想让倪锐下楼去帮助买两块小毛巾,她说客人看她用旧毛巾给她捂脸有点皱眉头。这可是个有来头的客人,得罪不起。罗慧补充道。

    倪锐只好按罗慧说的下楼到小超市里买了两块小毛巾。上楼的时候他想,我倒要看看今天来的是何方神圣,值得罗慧如此奉承。倪锐拿着小毛巾直接进了罗慧的工作室。那个女人躺在化妆床上,闭着眼睛,听见倪锐讲话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侧过头来打量倪锐。罗慧接过小毛巾,看了一眼客人,向她介绍道:“这是我丈夫,倪锐。”

    “倪锐?”女人惊讶地从床上抬起上身,坐了起来。

    倪锐也认出了对方。

    罗慧没有觉察到双方表情瞬间发生的变化,她还在向倪锐介绍对方:“这位是南方集团的丁总……”

    倪锐好像是受到了罗慧的启发,才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丁海英。”

    这下轮到罗慧张口结舌了,她想说:“你们认识啊。”不知为什么没能够说出来。

    那个丁海英哧溜下了床,对愣在一旁的罗慧笑道:“啊呀,你丈夫可是我老同学呀。”又对倪锐说:“一晃十六七年,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太巧啦!”

    倪锐有点局促不安,咽了口唾沫,说:“是巧,是巧。”他有退出屋子的意思,又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因此身体晃来晃去的。

    罗慧见此状只好对倪锐说:“我先给丁总做美容,你们过会儿再聊吧。”

    倪锐连忙点头,说我先出去,不打搅你们。说着已经退出了房间。

    倪锐隐约听见丁海英和罗慧在屋里叽哩咕噜说些什么,两人不时发出笑声来。倪锐回到卧室如坐针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倪锐终于听到罗慧叫唤他的声音,他知道丁海英要走了,赶紧打起精神去送这位贵客(?)同学。

    经过美容的丁海英,脸蛋上透出一层鲜亮的光泽,像刚出炉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她用手轻轻扶住罗慧的肩头,意味深长地对倪锐说:“啊呀,你真是讨了个能干的老婆,听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真是让人羡慕呢。”

    “哪里话,马马虎虎过日子呗,比不上你呀,早就听说你发达了……”倪锐支支吾吾地应酬对方,身体不自然地微微弯曲着。

    罗慧忍不住插话道:“日后还要依仗丁总多多关照,倪锐你说是不是,丁总手下可有上千号职工呢。”

    倪锐的脸像是被老婆的话点着了似的,腾地一下热辣辣烫了起来,嘴里如同塞着两根萝卜一般依依呀呀说不清话。罗慧紧跟着又说了几句肉麻露骨的奉承话,引得丁海英眼睛里放出光来,倪锐却因为一时的惊慌失措而没能够听见。直到丁海英含笑问他:“老同学,你看这样行不行啊?”才恍然大悟道:“什么?你说什么行不行?”

    罗慧假装不高兴的样子指责倪锐道:“你看看,丁总说什么你都没听见,丁总答应先买二十套化妆品……”

    丁海英说:“先给集团的中层和各公司的经理发一套试试,以后有机会再说嘛。”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花了七八千块钱,丁海英的财大气粗如同一根杠子压在倪锐背上,他的头不知不觉又低下了三分,脸上的火则蔓延到了心头。

    丁海英刚想说点什么,坤包里的手机鸣叫起来,她侧过身子接电话,不紧不慢地嗯啊着,短促的一二句话,夹带着明显的官腔,说到后来她竟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地“再说吧,再说吧”。挂了电话,丁海英的脸上重新浮上笑意,说了两句抱歉话,表示还要赶回单位处理事情。“你这两天去找一下集团办公室的徐主任,我关照他帮你把事情办掉。”丁海英丢给罗慧一句话,又和倪锐礼节性地握个手,才匆匆离去。

    6

    倪锐下岗了。

    这是他始料未及却又无法抗拒的事实。他当时并不是无路可走,厂里还是给他留着一条路的,那就是下到一线去当操作工,不然就回去拿二百八十元。士可杀不可辱,宁可回去拿二百八,也决不下到一线去。关键是丢不起那份脸。再说:三十几岁的人,从头开始学技术,能行吗?倪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厂,他决定重谋一份职业,俗话说:活人总不会给尿憋死吧。

    但是,跑了几趟劳务市场之后,倪锐心里不觉沉重起来,像他这样年龄超过三十五岁又没有专业技术的人,基本上被用人单位打入了另册。

    捱了一个月,倪锐终于支撑不住了,将实情告诉了罗慧。罗慧愣住了,她没想到丈夫也成了没公职的人。愣了一会儿,她又笑了。倪锐不明白她笑的意思。罗慧说:“我正好缺一个帮手,现在你闲下来了,就替我送货吧,保证不会比你上班挣得少。”倪锐不吱声,心里想:与其送货跑腿,当个脚夫,还不如回厂里当工人呢。罗慧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知道他心里那股子傲气还没泄尽,不免冷笑一声说:“那好,你就在家呆着吧,一天做三顿饭,我养着你。”倪锐用眼睛斜倪着对方,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算是报以回答。

    日子一天天无滋无味地过着。倪锐和罗慧各忙各的,彼此间的言语越来越少,双方都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即使偶尔行房事也是例行公事般地草草收场。

    倪锐对现状很不满意,却又找不出事情的症结所在。他凭毅力戒掉抽了十多年的香烟,那阵子,他丢了魂似的满屋子乱转。突然某一天,咔嚓一声,网络吸引住了他,把他从焦躁不安中晕乎乎地带向了虚拟的广阔世界,他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不可自拔地陷进去了。

    罗慧的化妆品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半年下来,已经还清了当初的借贷,成为代理商的条件趋于成熟。她觉得起飞的时刻愈来愈近了,她就要驾着梦想实现自己人生新的高度了。但就在这节骨眼上,罗慧突然遭遇到了一股强烈的旋风,起飞的梦想转眼就化成了泡影。

    罗慧收到了区法院的传票。

    法院告知她被诉非法从事美容业,并因此损坏他人容貌,要求她数日后到法庭接受庭审调查。这是她有生从来头一次遇到涉及法律问题的事情,她一下子就懵住了,失去了往日那股子锐气。她想来想去弄不懂那个叫秦玉的女孩,为什么不和她打个招呼就把她推向了被告席。她记得秦玉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当时她的面部出现了一些疹状的红色颗粒,她希望罗慧能帮助她消除症状。罗慧劝她最好到医院检查一下。她后来对罗慧说:医生让她去做一做皮肤护理,选择一种合适的化妆品,症状就会慢慢消失的,她还说用了罗慧推荐的化妆品,感觉很不错。她到罗慧家里来过几次,每次罗慧都替她做了美容,最后一次是在一个月前。她从罗慧手中买过两套化妆品,但从未对罗慧的美容有过异议,实际上罗慧替客户美容是不收费的,为的是推销化妆品。但即使是这样,如果损坏了别人的容貌,她也必须承担法律责任,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罗慧想到了向律师求援。她的客户中有一位女律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大姐,离了婚,一个人带着读高中的儿子。罗慧翻了一阵,找到了她的名片。方欣,这个名字像一粒镇静片,让罗慧怦然慌乱的心头稍稍平稳下来。

    罗慧拨通了方欣单位的电话,接电话的老头说方欣三天前出差去了湖北,办一个案子,今明两天就该回来了。罗慧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方欣的手机,她想确认一下方欣何时能够回来,她好在第一时间见到对方。

    方欣正在返程的火车上,当晚10点25分到达目的地。罗慧一下子就雀跃起来。她在电话里只字未提案子,只是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求方欣助一臂之力,“具体情况等到在火车站见面时再说”。

    7

    方欣提前介入了秦玉诉罗慧案的调查工作。方欣根据经验判断,如果秦玉愿意接受庭外调解,说明她的确是想保护个人的利益;反之,她的诉讼背后一定有猫腻,她是抓住了罗慧的弱点,企图搞臭罗慧的名声。

    方欣的意思是,这桩案子极有可能是商业竞争中的伎俩,也就是说,秦玉和罗慧不过是两具木偶,暗地里叫劲的是两家化妆品公司。

    方欣说:“现在人家在暗处,你在明处,而且人家经过了周密策划,正等着你往圈套里钻呢。”

    罗慧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方欣说:“逼她在庭外调解。你现在只能是花钱消灾,因为你手中没有掌握战胜对方的证据。”

    罗慧深知上法庭的后果,一旦败诉媒体曝光,她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基础将会崩溃,那是用钱无法买回的东西。

    方欣和秦玉的律师进行了接触,对方开出赔偿五万块钱的价格,明显是虚晃一枪,逼罗慧走上法庭。

    方欣笑了。方欣说:“我知道你们想上法庭解决,但这么做你就是拿自己的职业开玩笑。首先,秦玉能够拿出医院对她面部受损的诊断报告吗?其次,她和我的当事人相识刚刚两个月,如果我能找到人证明她两个月前面部就有红色斑点的话,你们的诉讼还能成立吗?”

    对方律师有点迟疑地反驳道:“不管怎么说:罗慧非法从事美容业是铁的事实。”

    “对,她是没有取得营业资格,”方欣说:“顶多是违反了工商行政法规,这和你们诉讼有多大关系呢?我看法庭不会支持你们的诉讼请求,如果庭外调解,可能会对你的当事人有利得多。”

    “你的当事人愿意赔偿多少?”对方律师显然有了退却的念头。

    “五千。”方欣的话明快简洁,“起诉费用由我方承担,如果你们愿意撤诉的话。”

    对方律师说:“我和当事人商量一下再给你回话。”

    女人心里到底是藏不住话的。罗慧在家憋了一天没出门,倪锐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倪锐问她:“怎么啦?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罗慧止不住就落下了眼泪,一边说一边放声啼哭起来。

    倪锐说:“哭有什么用?我看这个生意没啥名堂,不做也罢。”

    罗慧泪眼朦胧大声尖叫:“不用你管,我的事不用你管!我非做不可,我一定要做的,一定……”

    倪锐不理睬她,独自坐在了电脑面前,眼下他正热衷在聊天室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侃他的生活哲理。

    方欣对案情的分析判断击中了对方的要害部位,对方律师传过话来,同意庭外调解,但赔偿费不得低于一万块钱。初战告捷,方欣立即将消息转告给罗慧,她还十拿九稳地说:“我看五千块钱拿下不是什么大问题,调解协议我都拟好了,你就别太担心这件事啦。”

    罗慧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却有一种想呕吐却又吐不出东西的感觉。

    在双方律师的安排下,罗慧与秦玉在一家茶社见了面。见面之前,方欣再三关照罗慧一定要冷静,千万要在心理上战胜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少开口,发挥目光震慑作用。方欣说:“今天你就是个演员,必须把自己掩藏起来,扮演好角色。”

    谈判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双方为赔偿金额僵持不下。

    秦玉指着脸对罗慧说:“用了从你那儿买来的化妆品,我脸上的斑点不仅没有消掉,而且比原来更多了。”

    罗慧说:“我知道你的目的。”

    秦玉说:“什么目的?”

    方欣的手在桌下轻轻捏了一下罗慧的大腿。

    罗慧说:“我做好了辞职不干的打算,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玉说:“为什么?”

    罗慧说:“为的是集中精力打这场官司!”

    对方律师见势不妙,赶紧打起了圆场,说今天大家都是有诚意调解才坐到一起来的,如果你们吵架,我们(他用手指了一下方欣)只好暂时避让了。说着他站起来要走。秦玉也坐不住了,说:“你真要走啊。”律师一把拉住秦玉坐到了另一张桌上,同时向方欣微微点个头,表示要和当事人单独商议。

    那边谈了足足有十五分钟的话,律师终于抬起头向方欣笑了一下。方欣于是小声对罗慧说:“差不多了。“

    对方律师重新回到这边,伸出手来对方欣说:“我的当事人同意达成协议。”方欣和对方握了握手,报以淡淡一笑,说:“谢谢你的合作。”又说:“既然这样,干脆把协议签了吧。”

    这桩不明不白的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8

    倪锐在网上结交了两个网友。一个是自称“雪山松”的北方小伙,另一个是自称“红袖添香”的南方女孩,倪锐则成了“江南新锐”。三个人经常对生活发表各自的看法。倪锐从交谈中分析出两个网友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红袖添香”大概也就二十刚出头。

    在谈到爱情和婚姻问题时,三个人的观点产生了分歧。

    “雪山松”认为,爱情是对平凡生活的发掘,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心底慢慢抚育滋生出来的。他说他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证明这个观点。他说:他和他的女朋友五年前同时应聘到一个单位工作,起初他们对对方的印象很一般,两人在性格上有很大差异,一个内向一个外向,根本谈不到一起去。“雪中松”承认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同时也夸耀自己内心世界是丰富的,并不缺少激情。而他的女朋友呢,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工作上经常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纰漏,实际上,他想做好份内的事就必须纠正她的失误,因为他们的工作协作性很强。“雪中松”说:帮助她开展工作逐渐就成了一种习惯,丝毫没有感情色彩。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

    “雪中松”说:人难免是会犯错误的,越是细致的人越容易犯大错误。那一次问题出在他的身上,给单位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当时他正处在提拔重用的节骨眼上,眼看功亏一篑,于是产生了远走他乡的念头。他的女朋友二话没说:为他承担了责任……“雪中松”说:她被炒鱿鱼之后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是她早就不想在这儿干了,这样走,算是没白走。他们于是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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