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村-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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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坐上了上午九点从莲城发往马兰镇的汽车。

    此去马兰,是我一个人独自行动,马长智毫不知情。对他这两天的记忆现状我深感忧虑,他的记忆库大概只能存放几天时间,超过一周,脑袋里的东西就要自动模糊清空,很难想象他今后如何工作和生活,而对他究竟能否复原,不瞒你们说,我心里一团茫然。

    据将马长智拉到莲城医院的那个司机讲,他是在莲城市马兰镇的公路边发现马长智的。马长智在从《莲城晚报》辞职后,为了大量搜集小说素材,经常一个人坐车到莲城属地各镇溜溜逛逛,与人聊得兴致高时,当晚回不来,就在某镇某村将就着住一夜。这些情况我都是知道的。本来他打算买辆二手车,方便自己外出采风,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出了事。马长智出事的前一天也就是9月23日,他母亲刚从徐州他大姨家回来,她在徐州过了5天。因为对儿子的牵挂她提前结束了徐州省亲之行。这件事我们之所以都倍感棘手,因为我和他母亲都不知道他是哪一天离开家,离开家几天时间。

    马兰镇是莲城市最东面的一个镇,过了马兰镇再往东就是康水县地盘了。既然他是在那里出的事,那么马兰镇我是非去不可了。

    这辆半新不旧的班车一路走走停停,行进得非常慢。待汽车驶出城区,转而又驶出城乡结合处的清平镇后,车速明显快起来,我把头扭向车窗外,完全是一幅金秋的乡村风景画。刚刚收获过果实的果树们,枝叶依旧青翠茂密,带点骄傲的神情,或挤挤挨挨在大片果园里,或三五棵散落在田间地头。远处的一条河流,在淡淡秋阳下散射出飘渺的白光,我想起那条河的名字就叫白河,因河底河床聚积无数白沙而得名。它从东向西一路旖旎而行,穿过莲城后,最后向西汇入一个大淡水湖。若放在平日,我很可能会非常闲逸地品味这秋天的野外,而今天却心不在焉,只盼着车开得再快些。

    马兰镇在莲城最东部,属于半山区,是莲城经济发展比较贫困的几个镇之一。当汽车终于抵达写有“马兰镇”的站台时,我看了看手表,差5分钟不到10点。

    镇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因为还在假期,院子里偶尔能看到几个留守值班的工作人员。按照事先的约定,我直接去找镇政府办公室。办公室在主楼一楼,一进大楼我就看到一间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小伙子。进去一问,果然就是我要找的小刘。小刘是我们房管局服务大厅袁敏主任的准未婚夫,省委选调生,两年前被派到马兰镇挂职。今天正好该他值班,昨天我们约好了在马兰镇见面。

    小刘之前并不知道我来马兰的真实用意,听我大致说了马长智受伤在马兰镇被发现的情况后,随即把宣传科和派出所的两个小青年叫了过来,当然我隐瞒了马长智现在已经失忆的事实,和以前做晚报记者的经历,因为,我不想让更多无关的人胡乱猜测我朋友在马兰镇的所作所为。

    他们三人都在回忆或查找9月23日至24日,在马兰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过了一会,宣传科的小青年说他想起来,9月23日,马兰镇五柳乡有一位105岁、马兰最长寿的老人去世,老人远在台湾的儿子专门赶来参加发丧仪式。就在老人过105岁生日时,《莲城晚报》还有记者过来拍照呢。我说这件事和我朋友不会有关联,还有吗?他又说到9月24日发生在庆云村的一件稀奇事,有一户人家定在24日娶亲,可婚礼当天新娘却不见了。新娘有一个妹妹也到了适婚年龄,在父母和亲戚的劝说下,同意取代姐姐嫁给姐夫。那天好热闹啊,庆云村的村民为此兴奋了好几天。有好事者把电视台的摄像师也请来了,却被女方家人顾及面子硬硬地给撵走。小青年说得眉飞色舞,我不好意思打断他,做出有兴致倾听的样子,等他终于讲完了,我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个新闻还真稀罕,不过好像也看不出和我朋友有多大关系。我转头问派出所的小民警:9月23日至24日凌晨,派出所辖区内有没有发生纵火类暴力事件,有没有抓获的不法分子。小民警一边还在查询那两天的记录簿,一边说,23日深夜,值勤民警倒是在一个小卖部附近抓住两个偷手机的窃贼,是两个未成年人,退还赃物后,对他们管教了两天就让家人领走了。整个9月份,马兰镇都未发现纵火案和严重的刑事案件。

    看看他们都一副再发现不了什么的表情,我脑子里快速转动向他们问了最后一个问题:9月24日前几天有没有作家来马兰镇采风搜集写作素材?宣传科小青年抢先说,前年省里有几个作家来过,镇里还负责了接待,近两年没听说有人来采风。

    我向他们道谢后起身告别。路过汽车站台,我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回去,先在镇驻地闲遛一会。马兰镇地属半山区,该镇多以种植花生、地瓜为主,果树则以枣、板栗、柿子为主。路旁的柿子树上挂着不少黄澄澄的灯笼柿,站在树下,向东望去,青山的形状已清晰在目,可那毕竟不属于莲城了。将马长智送到医院的司机只说是在马兰镇发现了他,却没说出具体位置就匆匆离去,现在到哪才能找到那个司机?

    已是中午时分,路两旁的小饭馆、店铺明显忙了起来,看着一个个过往的路人,我仔细搜寻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知情者。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底的焦灼,与此同时胃里还伴随着强烈的饥饿感。找到一家比较干净的面馆,我让老板给来一碗手擀面,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自称在这已经营了十几年。我很随意地问她马兰的社会治安怎样,痞子流氓多不多。她一边麻利地给我下着面,一边说,马兰镇上的治安总体还不错。当然,镇里有几十个自然村,小偷小摸哪个村都少不了,大的刑事案件她听说的还真不多。我又问她马兰从事货运行业的村民多吗,她说自己不了解,但是她知道从康水县那边倒有不少去莲城做生意的人,他们有时赶到吃饭点会在她这吃碗面。听了女老板的话,我心头又隐隐升起一丝希望。我说有一位好心司机曾救过我兄弟一命,为表达感激我们正在寻找这位司机,希望她能帮忙打听着。我把手机号留给了她,说如有信息请尽快拨打这个号码。

    在站台等汽车的间隙,我反复看看东边望望西边,明知什么都看不出来。从在医院看到马长智的第一眼到现在,我始终有种被迷雾裹挟的感觉,来到马兰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可是这团迷雾究竟从何而来?

    一无所获地离开马兰镇后,我唯一能做的,是帮马长智收集他以前在《莲城晚报》发表过的各种采访报道,以及他写过的诗歌、小说,想让这些以前他最看重的文字资料,带他回到过去熟悉的语境中,唤起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把自己能找得到的全都复印了一份,最后装订出几大本交给了马长智。他显得很惊讶,说我像变戏法似的怎么弄出这么多东西来,他要好好研究一下,为什么自己以前会那样写东西。他出自无心的话让我感到心酸不已。几个月过去了,虽然身上的外伤在他持续地涂抹药膏后大部分复原,可下巴上的一条伤疤却非常顽固地保留着,依然醒目,令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要沧桑许多。并且他的失忆症状也没有好转的征兆,虽然他每天都大量阅读,但基本上结果都一样,就是最后什么也没记住。但是,他说即使这样,阅读的当下依然给了他不少快乐。

    他不知道,我几乎每天都在等待一个能让我有意外惊喜的电话,可我始终都没等到。

    他和林郁,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吧,他们之间那些很隐秘的事情与心理,我作为旁观者是说不清的,还是由林郁自己说给你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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