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村-瘾君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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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比较早,推开门,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抬头望天,深邃湛蓝的天空如一块蓝玉般宁静端庄,淡淡的云丝似有若无地飘在其上,一颗晨星还在骤然闪烁。这样的时刻很适合环村散步,于是我沿着一条土路小街向西走去,走到头向北拐,假若继续向北就能到达山脚下。站在我的位置远望山上,茂密的山林中一些红的、黄的果实在远远地召唤着我,我心里有了一个登山计划,不过是在明天,今天我要环村一圈,观赏整个村子的地理环境和容貌。

    这时,村子一栋栋房屋里相继飘出炊烟,鸡鸣狗吠声从不同方向传来。这一天的开始温凉而悄然,炊烟散后,村子里的人们就要开始一天的劳作。月月年年,年年月月,莫不如此,然而太阳底下能有多少新事?都市人引以为豪的奢靡和醉生梦死里,又有多少人性沉沦不知归处?我甚至激动地设想将来要在山脚下建一间房,可以写作,可以待友,还可以教喜欢文学的孩子写作。在美好的想象中我不知不觉绕村子走了一圈,仅用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山村。

    回到招待所餐厅,厨师大嫂惊讶地问我哪去了,我说起得早围村子转了一大圈,山村的早晨真美。大嫂笑着说,看把你激动的,我们天天看也看不出个好来,山里生活单调,哪像你们城市里热闹啊。快吃早饭吧,一会有人领着你去找万四爷爷讲故事。

    半小时后,一个叫万会的小青年来接我去他爷爷家。我一边走,一边问万四爷爷今年多大高寿,万会有些结巴地说他爷爷99岁,明年是老人百岁大寿。走了几分钟就到了老人的小院里,是典型的石板房,由于窗户留的较小,房子里比较阴暗。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坐在靠门口处,看来是专门等着我。我向他问了好,聊了会家常。说着话老人不断地咳嗽,万会说真不凑巧爷爷昨天感冒了。我说没关系,不急,让老人慢慢讲。除了咳嗽之外,老人还耳聋,我对万会说,你跟爷爷说我想听听咱这个小山村的历史,以及有名的历史人物、稀奇故事。于是老人说一会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上好一会。还好,我总算知道了这个早村的大致来历。原来,这个村子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很有名堂的,出过数代土匪,但在土匪阵营中也分为好几拨,有只劫官兵奸商的义匪,也有杀人越货什么事有利就干什么事的积匪,还有流落多地无处安身只好就地落草的流匪,不一而足。土匪除了要与官斗与各种剿匪的部队斗,还要随时准备与驻扎在同一座山上的其他帮派土匪斗。经过二三十年的消耗,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时,土匪就所剩不多了。随着共产党的招安态度越来越明显,许多土匪就下了山,娶了村里的女子过起平常日子。现在村里还有不少人都是当年土匪的后代。

    为方便我们交谈,厨师大嫂亲自把午饭送到万四爷爷家来,四菜一汤。万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他爷爷却淡然地很,盛了一小碗汤泡了一块饼吃,其他的菜一动没动。

    我对早村的土匪历史很感兴趣,问老人土匪里有没有比较有名的人物和故事。老人说,有个姓曹的土匪原先在张作霖警卫营当过兵,后来他辗转流落到这一带入了匪行。抗战时他与共产党联合杀了不少鬼子,但在后来文革时被整得上吊自杀。他的儿子孙子辈现在香港经商,三十年没回来过了。老人说完咳嗽了好长时间,爬满皱纹的脸上神情黯然。他说自己累了,需要上床歇歇。我抱歉地说今天打扰了您太多时间,这盒杭州龙井送给您,不成敬意。老人说什么也不肯收,我只好交给万会,让他替爷爷收下。

    老人无意中的话触动了我:早村不少人是当年土匪的后代,那么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样子?都在干什么?对此我非常好奇。我让老人再为我介绍一个故事唠,他给我介绍了住在早村最西头的陆大爷,我准备明天上午去拜访他。

    晚上,村长邀我喝酒,就在招待所餐厅的包间内。包间经过了精心装修,在小山村里称得上豪华了。村长一一给我介绍作陪的村民,有他当会计的侄子,有第一天领我来见他的精瘦老者,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小青年,看样子和他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村长给我斟满了酒,问我早上围着村子溜达感受如何。我稍微有点吃惊,还来不及想,忙回答说非常好,本人都有想在山下盖间房的计划了。村长哈哈大笑,又问我今天在万四爷爷那听故事听得怎样。我说挺好的,唯一遗憾是老人年纪太大并且耳聋,和他说话有困难。不过老人又给介绍了村西头的陆大爷,我明天上午去他家。我一扭头,看见村长脸上愣了愣,随即恢复正常,他说,是老陆啊,这个老倔头,我差点把他忘了。明天让人带你过去,他用手指了指我旁边的小青年。

    菜一道道上来,我推说酒量差,提议把酒规矩简化,大家都少喝点。村长说,“早村香”是纯玉米酒,度数低、口感好,来到早村的人没有不喝醉的,喝醉了也不会难受,过会就好了。可是过了两天要是没酒喝才会难受。几圈酒下来,我的脸开始发热,而程序酒还没进行完。这时我想起万四爷爷所说早村不少人是当年土匪后代一句,就顺口问村长,那些土匪的后代现在干什么,桌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一阵,好像不知怎么回答。村长不慌不忙地说,“我是8年前从外面调过来的,说实话对早村的历史知道的还真不多。”他率性地指了指我对面一个老人说,“不过我知道得叔就是,看他慈眉善目的样子谁能想像他爷爷以前做过土匪?”我接过话说,“我只是上午听到这话好奇,随便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再说,以前的土匪也是被乱世给逼出来的。”

    酒桌上气氛又热烈起来。现在我才知道,早村的男人大多数都擅饮,并且酒量出奇地好,这个传统据他们说还是来自于早村的土匪年代。早村人自己酿酒已经有上百年历史,山里冬天冷得早,多喝酒除了可以很好抗寒外,还能打发漫长四季的寂寥。更何况多酿出些香甜玉米酒不仅可以供自家随意喝,还能对外销售,增加收入,可谓一举数得,村里不少家庭,都是靠酒坊才得以发家致富。说到这,他们不约而同端起酒杯共同敬村长,说如果没有村长这些年带动他们经营酒坊,联络销路,哪有今天他们的好收益。村长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我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一圈圈地同他们喝下去。

    酒酣耳热之际,村长对我夸赞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你是个文化人,我最崇拜文化人了。不过你除了写小说还干啥,写小说能吃饭吗?”

    我打了个酒嗝,慢慢对他道来,“我现在是个专业的业余小说家。这话怎么理解呢?中国的专业作家由国家发工资养着,而我自己靠写小说养自己。从前,哦,在今年春天之前还不是这样,从前我在《莲城晚报》当记者,春天时从报社辞职了。”说到这,我又顿了顿,怕他们误会似的补充道,“我当记者可不是干得不好才辞职,我是为了有自由时间写小说才辞职的。不是我吹牛,我干记者时非常敬业,曾经跟着检察院参与他们办案审理全程,也在法庭上采访过特大诈骗案件当事人,还帮领不上血汗钱的农民工去向黑心老板讨薪……”我说得忘乎所以,全然不顾别人的惊讶表情。村长一边给我端酒,一边对另外几个人说道,“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不凡的阅历和胆略,你越说我就越敬重你了。这杯酒是我个人敬你的,你得起了它。”我也豪气地一仰头,整杯酒就倒进了嗓子里。

    后来我又和他们喝了多少杯,说了些什么话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离席时他们一边一个架着我走。把我放到床上躺下后,他们就带上门离开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胃里一阵阵涌上的灼热将我激醒。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意识却命令我移向卫生间,一阵阵呕吐过后,感觉胃里轻松了不少,但晕眩感依然强烈。我倒了杯水,喝了一半又困得躺倒了。醒来后,晕眩感大半退去,我一看时间才两点多,就披了件夹克出去走走透透气。

    山村之夜的寒气很明显,风一吹,我打了个寒噤,这酒就醒得差不多了。四周全是大团大团的黑暗,只有夜空中的星子投来闪烁不定的星光。我慢慢踱着步,世界那么静,似乎只有土路上我脚下发出的轻微声音。我一直向东面走去,路过左边一座矮矮的房子时,看见从里面隐约透出一点光亮。这么矮的房子怎么住人,我心里疑惑起来,遂放缓了步子。走到房子近前,我明白了这原来是一座两层地窖,上面一层看着很矮的不是住房,是用来储物的,下面一层是地窖。原来光就来自这地窖下层。地窖门半敞着,也许刚有人走进去或有人刚出来。

    我被好奇心驱使着,慢慢挪向地窖门。进去后里面漆黑一片,我站着适应了一会才辨出一点方向。刚想移动脚步,却听见从我下面地窖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把我吓得不轻。“玉米怎么成这样了,还能用吗?”“能用。以前用过这样的吗不也没事吗?”“不知咋的,这几天我心里老不稳当,不会出问题吧。”“就你胆小,有什么不放心的,能出什么事?”“我以前给你说过多次了,不要随便让人在早村过夜。即便来了客商除非很远的留宿外,其余的一律当天把他们打发走。”“好,我记住了。他没事吧。”“睡得像只死猪,我刚才让人看过了。一看就知不能喝,不过这也好。”“嗯,你们别磨叽了,料弄好了,就准备加吧,按比例啊,别多也别少。当心点不是坏事。”“另外,我安排你的那件事别忘了,一定不能让他觉察。”“知道了,你放心。”天,尽管压低了声音,我也能分辨出有不同的声音在说话,什么玉米能用不能用?什么睡得像死猪,能喝不能喝的?什么出不出问题的?对这些不同的声音越来越觉得耳熟。我心里起了巨大的疑惑,难道是他们?他们要干什么?下面暂时没有了声音。我担心他们快要上来了,便轻轻抬动脚步离开。走了一会,我在黑暗中又观望了下地窖四周的环境,怕明天再来时找不到它了。

    回到招待所,我悄悄打开门,发现房间里没有被动过。我拉过被子躺了下来,经过刚才出去一番经历,我又乏又惊,并且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好想在被窝里暖暖。我终于又沉沉睡去,天蒙蒙亮时,我在翻身的间隙,似乎看见窗外有身影快速一闪,又好像只是我的瞬间幻觉或梦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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