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人生 幽默大师——方成传-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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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遇上好领导华君武

    离开吴淞口后,方成和端木蕻良、单复等人乘坐的轮船北上向天津方向驶去,要经过天津转道北京。路过天津时,方成冒出了一个念头,想看看能不能够进南开大学化学系做个助教,便特意去拜见了南开大学校长吴大任教授,吴校长以前曾在武汉大学任过教。但因同行的几个朋友急着到北京去,等不及方成多花时间办这件事。于是方成也就与朋友们一道匆匆离开了天津。

    9月中,他们抵达北京。与巴金、黄药眠等一批避居在香港的民主人士一起受到对外文委的欢迎。也许因为端木蕻良是著名左翼作家,方成和单复也属左翼从事文艺的人士,他们三人也受到与其他那些知名民主人士同样的待遇,由对外文委一起安排住下。重返已阔别12年的北京,世事沧桑,北京发生了很大变化。方成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感慨。

    接着,方成经端木蕻良介绍,进《新民报》担任美术编辑。《新民报》原是著名的民间报纸,由陈铭德、邓季惺夫妇创办,在上海、重庆、北京等地均办有分馆。解放了,任《人民日报》文艺版主编的诗人王亚平奉命接管《新民报》并任总编辑。方成有工作热情,他想早一点进入工作状态,在9月30日这一天就到《新民报》社报了到。尽管有朋友劝他可以多休整几天后再去报到,但他仍坚持这一天去报到。其他朋友几乎都是几天后才去自己的工作单位报到的。

    有意思的是,多少年之后,国家对干部的退休政策作了规定:1949年10月1日之前参加工作的算“离休”(离职休养)待遇,10月1日之后参加工作的就只算“退休”待遇。时间仅一天之差,两者的养老金和医疗待遇等,却有蛮大的差别。这可是当时谁也不曾会想到的。方成退休后得以享受“离休”待遇,晚他一天或几天报到的其他一些朋友就都只能享受“退休”待遇了。所以方成后来常对人说,这事又让他“赶巧”赶上了。是呵,方成还真是幸运的。

    初到北京的方成在天安门留影方成的幸运事还不止这一桩。1949年10月1日这一天,方成和端木蕻良、单复还与其他著名民主人士一道,受邀参加了10月1日开国大典的隆重仪式。在开国典礼上,方成也作为民主人士被安排在金水桥边的观礼台上,甚为风光。他们满怀激动地参加完开国大典后,端木蕻良当晚就挥笔写下一篇散文——《不朽的一天》。

    开国大典过后,方成立即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端木蕻良去了中国作家协会工作,单复去了东北辽宁。方成在《新民报》搞美术编辑工作。大多数时间还是画他喜欢的漫画,画的内容从以前的讽刺国内时事转为讽刺国际政治。

    新中国建立之初,与苏联老大哥的关系非常密切,“中苏友协”开办了学俄文的夜校。方成去夜校学习,结识了钟灵和邵燕祥。他们这个班上,钟灵是班长,方成是副班长。钟灵同样是个热衷于漫画创作的人,俩人性情相投,爱好相同,便一边学俄文一边合作创作漫画,并结下了终生不渝的友谊。

    图12方成与钟灵(左)钟灵是延安时期的美术家、书法家,是三八式老革命了,不仅打过仗,还会吟诗作画,甚至还能唱,在延安被称为“四大忙人”之一。他当过林伯渠的秘书,和陈毅、罗瑞卿这一级老革命都熟识,进了北京,在周恩来总理身边工作过,和不少艺术名家有交往,后来的职务是中南海俱乐部主任。钟灵还是齐白石大师的入室弟子,后来担任中国美协的副秘书长直到“文革”。方成晚年时以钦佩之情写了《忙人·杂家·乐神》一文,记叙了钟灵的风采:写文章他是快手,写个报告、总结、颂词、祭文什么的,倚马可待。当然,表现他才思的,是发表在报章杂志上那些文风活泼的文章。……举办游艺晚会,人们就想到他。从会场布置、节目安排、宾客接待直到当场表演,他无一不能;特别是做灯谜,他有见景生情、临时现编的急才。……作画不论花鸟、人物、漫画、装饰画、广告、商标、舞台美术,样样来得,还写的一笔好字。书法虽不如羲之王老,可向他求墨宝的,我见过不少。……有人评他的作品,说他画得不错,但不如他的诗。四言、五言、七言、古风、律诗他都来得,能即席唱和。词也填得,白话新诗写过不少,讽刺诗词更是拿手长技。……我们常说这位是杂家,那位是杂家,我看钟灵才是最合格的杂家,文化界这点事,几乎没有他不能做的,而且做必有成。方成与钟灵合作创作的第一幅漫画是《谁是多数?》,画面是联合国会议室,室内是苏、美、英、法等国代表围坐在会议桌旁,窗外是千千万万要求让中国加入联合国的游行示威群众。苏联代表拉开窗帘,对阻挠中国进入联合国的美、英、法等国代表说:“你们看,谁是多数?”这幅漫画署名“方灵”,发表在《人民日报》头版,广大读者对此画的反映极好,评价很高。从此,两人的合作一发而不可收。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他俩创作了以抗美援朝为题材的多幅漫画作品,产生的影响可不小,给很多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一个当年的少年读者王春瑜,在半个世纪后还对“方灵”漫画有难忘的记忆,他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我知道方成大名,屈指算来,已经有53年了。当时,我正在建湖县上冈镇读初中。《人民日报》上经常刊有前苏联漫画家库克里尼克塞以及中国漫画家方成、钟灵合作的国际时事漫画。后来,见到报刊上有文章说,方成、钟灵是“中国的库克里尼克塞”。只是方、钟是二位画家,而库克里尼克塞是三位画家合作的笔名。时正值抗美援朝,如火如荼,小镇的街上,贴满了标语、漫画。而其中的漫画,有一部分就是包括我在内的班上美术爱好者复制、放大方成和钟灵的漫画而成的。从此,我一直是方成漫画的爱好者。1955年,我上了复旦大学后,阅读的范围广了,还不时读到方成写的文章,主要是杂文,他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过堂》,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方成后来也回忆说:“抗美援朝时期,政治漫画很重要。范长江要我们画画,他晚上开车把我、钟灵、丁聪、张光宇几个人接来,当着面给我们讲形势,要表现什么,讲完了就让我们在那画。旁边的朝鲜大使还给我出主意呢,非让我把美国人画得凶一点,再凶一点。”

    方成与钟灵的合作后来持续了近5年,先后共发表了几百幅漫画作品。抗美援朝时期那幅漫画《两个大耳光》影响也特大。画上左边这个人物美国总统艾奇逊,是方成画的,右边那个杜鲁门是钟灵画的。当时艾奇逊抓了志愿军很多俘虏不放,而且还虐待俘虏,但他不承认虐待。这画就是讽刺艾奇逊说话不算数,说他自己打自己嘴巴。因画面比较大,方成就跟钟灵说,这画上的“巴掌”就我们自己来“打”吧!那个大的巴掌印就是方成的,因为他的手比较大;右边那个偏小的手印是钟灵的,钟灵的手要小一些。

    1954年,钟灵搬去了后海,方成他俩的合作才中断了,但两人的友谊终生不渝。

    方成从1951年调入《人民日报》后,就专画国际漫画。华君武当时是《人民日报》美术组组长,他早就看过方成在报纸杂志上发表的漫画。要调入《人民日报》之前,当方成经《西风》主编黄嘉音介绍去找到华君武时,手里拿着名片,华君武对他说:“拿名片干吗?用不着,我知道你!”

    方成本来与华君武并不认识。黄嘉音也是漫画家,与华君武认识。听方成说要到北京去,便为方成介绍了华君武。上海出版的《西风》杂志常转载西方著名连环漫画,方成此前常看《西风》,作为自己作画的学习参考。他曾特意去拜访过《西风》杂志主编黄嘉音。

    就这样,方成与华君武认识了。就年龄说,华君武仅比方成大3岁,但华君武从事漫画创作很早,1930年仅15岁时便在《浙江日报》发表了第一幅漫画;从事漫画的时间也长,其漫画作品艺术风格独特,笔墨精简,讽刺则很尖锐。更重要的是,华君武来自革命圣地延安,革命经验和艺术创作经验都比较丰富。他参加革命队伍,在延安工作了7年。打到延安开始,他就有意识地注意搜集老百姓的语言,追求漫画大众化和民族化。对于漫画创作,他曾说过,“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是很值得我们去思索的。群众喜欢什么,乐闻什么,既是大众化的问题,又是民族化的问题。漫画得让群众欣赏才行,否则就没有意思了。”晚年时他坦承:“应当说延安阶段是我漫画发生变化和漫画民族化和大众化的酝酿阶段。”在他的自传《漫画一生》的自序中,华君武说,“读者可以看到我在漫画上的追求与变化,看出如果‘没有革命的教育’,也就没有我的漫画。”

    1945年,华君武从延安北上,调到《东北日报》工作。在内战期间,华君武所作的《磨好刀再杀人》,对蒋介石漫画形象的塑造产生了广泛影响。国民党特务组织将华君武列入了暗杀名单。

    1949年12月,华君武从《东北日报》调到北京,做《人民日报》文艺部的组织、领导工作,历任《人民日报》美术组组长、文艺部主任。初到《人民日报》时,新中国刚建立,华君武发现,尽管社会制度改变了,所有制改变了,但人们的思想并没有彻底改变。他认为,“歌颂新的事物和讽刺旧的事物,都是保护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有效手段,人民内部的不良思想和行为也应当讽刺。”1953年后,华君武还兼管全国美协工作。熟悉他的人说,他既是漫画家,画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讽刺漫画;也是“中国漫画界最大的官”,他确定了新闻漫画的用稿标准。如今漫画界(尤其是新闻漫画)的用稿标准,几乎仍沿袭了华君武当年所确定的标准。方成后来说,“他(华君武)当时是《人民日报》文艺部的领导,他决定什么画能见报,什么画不能;什么画画得好,什么画有问题。全国各地的其他报纸都看着《人民日报》,这里的漫画怎么审稿,其他地方就跟风,这相当于整个漫画界的稿子,所依照的选稿标准都是华君武制定的。”

    华君武安排方成专任漫画编辑,但也有漫画创作任务,其他事则可以不管。这样的安排,让方成在这个职位上能专心从事漫画创作及其理论研究,搜集和储存有关资料。当时其他报社任编辑的漫画家可是得不到这种工作条件的,他们对方成的这种“待遇”可羡慕了。

    1951年有一段时间,华君武还给了方成另一种“特殊待遇”——那时《新民报》刚要改为《北京日报》。方成调到《人民日报》时,因《新民报》缺美术编辑,于是,刚开始的这段时间,方成仍两头兼顾,上午在《新民报》上班,下午去《人民日报》工作。知道方成那时的失眠症未痊愈,华君武便破例允许方成睡了午觉后才去上班。方成心里明白华君武对自己可真够关心的。

    在华君武这样一位富有创作经验、又真诚关心下级的漫画家的领导下工作,方成得益匪浅,“自然处处得力,并不断改进”。他心情愉快,业务上提高也快,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几年前他到上海以漫画为业时,多用连环漫画借夸张法表现物价波动、民众受难之类的社会问题,技法运用浅近易行,不大会作独幅的时事漫画,到《人民日报》时间不长,他在学识和艺术上都大有长进。他由衷地说,“我佩服华君武,他年龄大,干的时间长,艺术上比我们都成熟,所以我们做事前,都习惯向他请教,把画给他看。”“华君武作风严肃,虽然也会开开玩笑,但从不随便嘻嘻哈哈的。对工作同样很严肃认真,一丝不茍。我刚进报社时,正值抗美援朝,报上不断发表评论。漫画是评论艺术,自然用得上。我此前在上海时所作漫画,题材都是有关国内局势的,与当前形势不同,漫画表现方法自然不同,我缺经验,而君武创作经验丰富,在他指导下,我很快就适应了。”

    对于方成来说,华君武的确是一位非常好的良师益友。在人生道路上,能有这样一位良师益友,方成是非常幸运的。打这以后的几十年间,方成一直得到华君武的大力支持和鼎力相助。特别是在反右运动那重大历史关头,由于华君武巧妙的帮助,方成得以躲过了人生的一大“劫难”。

    方成在《人民日报》初期,一般是一个礼拜画一幅漫画,后来就画得快了。最快的时候,有时需要三个小时内就画出一幅画来。方成上夜班那阶段,常常是晚上9点钟上编前会,9点钟决定什么是主要的新闻,方成就要配合新闻画一张漫画,12点钟以前交去送审,一审不通过的话,就得赶紧改。到了夏天,有时天气很热,人很容易犯困,夜里10点、11点时最困,怎么办?那时又没有空调,方成就用冷水浇脑袋。后来习惯了就好多了。对自己这几年的漫画作品,方成一般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因为有交稿时间的限制,不容许作者反反复复修改,偶尔的也有作品会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2.娶到一位好妻子

    1950年,方成32岁。在中国的那个年代,方成应算大龄青年了。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前几年,生活那样动荡奔波,没有条件考虑婚姻问题。此时,生活安定下来,方成是该考虑成家之事了。当然,对于有志青年来说,不主张“成家立业”,而是追求“立业成家”,是讲究先立业后成家的。就这个角度而言,要说“三十而立”的话,方成的事业呢,也可以算是立起来了。他既有画漫画的艺术才能,又有令人羡慕的好单位,还有了一定的影响和小名气。这不,已经有一些学校、单位来邀请他去作报告、讲课了。

    也许这就叫缘分吧,就在方成去一所中学作报告时,他结识了年仅26岁的教师、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陈今言。

    毕业于辅仁大学美术专修班的陈今言是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女孩,读书时在班上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开朗活泼,多才多艺,喜爱文体活动,是篮球和排球校队运动员,京剧也唱得有板有眼。她出身于富裕家庭,但父母在解放前就是支持革命的,老舅是地下党员,她们家是中共城工部在北京的一个地下联络据点,陈今言几姊妹都受过革命思想的熏陶,还帮忙做过一些地下联络的事。新的北京市委副书记刘仁前些年搞地下工作就曾在她家活动过。陈今言大学毕业后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时,两次要求入党,都因家庭出身问题而没有被批准。这时,刘仁副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中央美院,介绍陈今言全家支持革命活动的情况,他对美院的领导说:“这样的人不让她入党你找谁?”于是,陈今言才被批准入党了。

    陈今言长得很好看,方成对她的最初印象是:“长得秀气、美丽,人很老实。”认识之后,方成开始约她出来见面。陈今言没有拒绝。方成为此颇是自豪。他对朋友说:“她如果看不上我就不会来!”

    陈今言所住的地方名叫孙家坑。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一天,两人约会后,方成送陈今言回家,路上,他鼓足勇气,有意地用一种诙谐的口气,对陈今言表白了对她的追求:“你住的地方叫孙家坑,我叫孙顺潮,我能不掉在你那坑里吗?”把陈今言羞得满脸桃红,这大概该算方成热恋中开口说出的最有“热度”的情话了。当陈今言嗔怪他“油嘴滑舌”时,他的心里却是甜甜的。

    差不多谈了半年的恋爱,这“孙顺潮”真的掉在“孙家坑”里了!情投意合的他俩决定结婚了,简朴的婚宴就在《新民报》社对面的一家小酒馆里举行,好友钟灵当司仪,《新民报》社长邓季惺当证婚人。赴宴贺喜的客人们都夸他俩真乃天作之合。

    这一年间,方成与钟灵不是以“方灵”的署名,合作创作了影响很大的多幅漫画吗,于是,外界有许多读者都误以为钟灵是女性,是方成的夫人。借此机会,钟灵在方成的婚礼上开起了玩笑:“自从我和方成合作漫画以后,我就荣幸地被当成女性,且是方成的夫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么隆重的婚礼了!现在,陈今言同志可以证明,我并不是方成的恋人,她也不会吃我的醋……”这一番蛮有水平的玩笑话,逗得满座宾客一片欢笑。

    婚后不几天,他们新婚夫妻就上班了。那个时代的风尚是结婚之后马上就上班,不时兴什么出去旅游呀、度蜜月呀什么的,人人都是以革命工作为重。再说方成和陈今言的工作也实在是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多休息些天去度度婚假。

    小家庭组织起来了,夫妻俩相亲相爱,从来没有拌过一句嘴,甚至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有说过。不久,陈今言调到《新民报》(1952年起改为《北京日报》)工作,担任美术组副组长。夫妻俩成了同行,在家里也常谈谈工作的事、绘画的事,互相交流交流,日子过得更甜美了。

    50年代方成幸福的一家陈今言不仅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是报社的业务骨干,在家里,又是一位好妻子,既贤惠又能干。下班一回到家,她就忙开了,家务事上从不让方成多操心。事业、婚姻都顺利的陈今言,尽管工作忙,家务也忙,但总是爱说爱笑,心情很舒畅,每次回家都总是边走路边唱着歌或哼着戏。方成一听到她的歌声,就忙着去给她开门。这样的小家庭,真可谓乐在其中!不过,他俩上街时,若是方成要挎着她胳膊走,性格开朗的她也会坚持不让挎,说有点难为情。当有了孩子后,陈今言又是一位好母亲。孩子的事情她都包下来了,不让方成劳神分心,让方成集中精力搞好工作。后来因为她的工作也太忙,便请了保姆,虽然家务事她可以少做一些了,但对孩子的管教,她却时时不忘放在心上。

    陈今言人挺朴实,从不讲究吃穿,也不喜欢逛公园,生活简单朴素,老是穿一身蓝色的干部服,一心想着工作。有一阵子,社会上刮来了一股风,说苏联妇女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的女同胞也应当打扮打扮。《新民报》的画家李滨声还画了好几张画,讽刺社会上男男女女因为都穿四个兜子的干部服,结果弄得男女难分。

    借着这股风,一天,有心想把妻子打扮得漂亮一点的方成跟陈今言说:“买件花衣服穿不好吗?”其实,这话以前方成就几次对她说过,她一直不答应。这回陈今言总算点了头。于是,方成高高兴兴地陪着她去商店里买了花布,打算做件好看的花旗袍。

    可是没想到,风向变得好快哟!还没等她抽出时间来去做花旗袍,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这股风就吹起来了,又很快把前面那股风吹散了。而在当时“穿花衣裳”就是不艰苦朴素,也是属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于是,陈今言终于也没能穿上花旗袍。方成开玩笑地说了好几次逗妻子:“可惜呀,可惜呀,多好看的花布哩!”唉!再可惜又有什么办法呢?“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这帽子的分量可不轻哩,谁也不愿意去顶风犯禁!后来,陈今言把这花布做了棉袄面,可是在穿上花棉袄后,外面却总还是要罩上件蓝色的干部服。结果,不又还是一身蓝!

    陈今言在大学学的是油画,可现在在报社工作,报纸是用不上油画的。报纸需要的是连环画、插图、漫画、版画。于是她一切重新学起,刻苦钻研,有时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最严重的一次是她因紧张工作,过于劳累,竟晕倒在办公室,被同事送回家里。陈今言很能干,报纸需要刊登连环画了,她就画连环画;需要配插图了,她便画插图;需要发表漫画了,她也就画漫画;甚至,有时需要版画,她也找齐工具学着搞版画……

    像她这样拼命地工作,多不容易!大概只有方成最理解妻子的艰辛,他说:“凡此一切都要重新学起。画连环画须深入生活,了解形形色色的人物,画许多平常没画过的东西;漫画在学校里是没有这一门课的,它有特殊的功能和表现方法;版画虽是画,但用的不是纸笔,而是木板和刀。”

    硬是靠这样的勤奋努力,年轻的陈今言在报社美术组挑起了大梁。作为美术组负责人,她除主持日常编辑业务外,画了大量的刊头、题花之类,还创作漫画,发表过许多其他的作品,如连环画、版画、插图等。由于有方成的点拨,聪慧的陈今言画起漫画来进步也很快,不长时间,她的漫画就已经博得许多人称赞了。她有一幅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无情的“天河”》,曾获得不少好评。画面上的夫妻脚下各踩着一朵云彩,丈夫挑个装着婴儿的竹筐,由无数会议通知单组成的“银河”把夫妻无情地隔在了两边。这是讽刺当时各个单位老开会,名目繁多的会议多得数不胜数,连星期天都要开会,以致夫妻难以团聚,就像牛郎织女一样。

    陈今言经过构思画出初稿后,把画拿给方成看,征求他的看法。方成端详了一会儿,说:“构思得挺好。漫画最好有点趣味性,不妨让那孩子从筐里漏出几点尿来……”陈今言一听,乐得笑出了声,说:“哎呀,你就会出这种主意!不过,这主意是挺好!”是,方成这还真是一个好点子,随后陈今言按这个点子作了修改,效果真蛮好的。

    在陈今言的漫画中,社会影响最大的是创作于增产节约运动中的那幅《西太后的评语》。当时国家经济状况还非常困难,而我们有些干部却追求奢华,大手大脚,摆阔气,浪费人民的血汗钱。这幅画便是借慈禧太后之口来揭露、讽刺这种恶劣作风的。画中那琉璃瓦大屋顶的建筑是宫殿式厨房,富丽堂皇。慈禧太后拍着一位干部的肩膀,对他说:“你真是花钱能手,我当年盖颐和园时也没想到用琉璃瓦修饰御膳房。”这幅漫画在《北京日报》发表后,据说还引起了领袖毛泽东的注意。有一次毛泽东跟一些干部还特别提到这幅反浪费的漫画,说“《北京日报》那张漫画你们都去看看去。”

    陈今言画的《西太后的评语》

    也就是短短几年间,陈今言靠自己顽强的努力,在漫画创作上取得了不小成绩,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漫画作品,成为了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个女漫画家。

    方成有幸娶到了陈今言这样一位里里外外都很能干的妻子,心里甜滋滋的。夫妻俩的工作虽然非常忙碌,日子却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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