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西
若我们再相见,一定早点爱。
让他的世界拥有她的脚步。
成长的代价
我一直记得那段日子。
应该是阳春,窗外飘着杨絮,不远处的操场上,总能传来跑步声。学校门口的爆米花小摊,又炸出一锅新的爆米花,甜腻的香味悠悠然在空气中不知勾了多少馋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面孔模糊,我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戴了面纱,似是而非的。
晚上睡前,奶奶揉了揉我的手,满眼忧愁:“孩子,你烧心呢。”
我确实感觉到一种热,从心脏蔓延到掌心,指尖都长了倒刺。
我13岁,初二,每天走15分钟路上学,和我的小学同学姜蕊一起。姜蕊是个小个子的姑娘,爱穿牛仔衣,口袋里总是装着零食。
“我觉得我病了。”我对姜蕊说。
“要不要去医院?”她扑闪着大眼睛,十分关心。
“不用。”我摆摆手,感觉秘密就要咆哮出口,童真正在破碎消失。
我能说出口吗?我正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静默地爱上一个人。
他就坐在我隔壁窗边的座位上,他写字时喜欢微微侧歪着头,他皮肤略黑,鼻梁高挺,成绩好得可以睥睨我认识的所有人。
我总是趴在课桌上,头前挡上一本书,就这么偷偷地看他。我的目光越过别人的脊背望向他的侧脸,偶尔他会发现,扭头看我,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看到他的目光里,有微尘在跳舞。我看到他正在用鼻翼吞吐出一片草原,他的发丝间盛放着一朵又一朵透明的花,他的嘴巴抿出了一个宇宙。
荷尔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因为爱上他而来了初潮,还是因为身体的变化而爱上他。
心慌意乱的早晨,我吓傻了,拖着被角不去学校。奶奶不知道怎么解释,喊来了站在院子里等我的姜蕊。姜蕊咯咯笑着说:“哎呀,浅浅,用我妈的话说,你长大了。”
我也知道我长大了。被一个人夺去了整颗心,就是长大的代价。
在梦幻中百年
一整个暑假,我总在下午的时候去学校门口溜达,因为他喜欢在下午去操场上踢球。有时我能逢到他,有时错过他,有时,那条路上我踏下的脚印都是徒劳。
逢到他的那几次,他骑着自行车,球放在车筐里,因为热,衬衣的领口解得很开,可以看见嶙峋的瘦骨。
他打着车铃从我身边经过,漫不经心地跟我打个招呼,然后奔向一个少年的下午。
“你怎么总在学校门口乱逛?”有一次,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吓得我哆嗦了一下。他递过来一支雪糕,看我没接,又拿回去,帮我撕掉了包装,重新递过来。
“我……我在书店租书看。”
学校大门的右边,有一家租书店,无数痴男怨女的故事,躲藏在被翻得破旧的小说里。
“那好吧,再见。”他摆摆手离开,背影被酷暑蒸腾,慢慢消失。雪糕也化了。
我没有跟他说再见。现在想想,我似乎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再见。当然,也没有说过你好。你好是开始,再见是结束。我们没有开始过,所以不需要结束。
我每晚戴着耳机听音乐,像是逃避,也像是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只做“想念他”这一件事的王国。
我在想象中与他相爱,我在每一个故事里与他厮守,我在梦幻中与他百年。
暑假很快结束,初三,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他成绩好,去了冲刺省重点的尖子班。从这之后我和他只能偶尔遇见。考试渐多,每当学校放榜,我总能在榜首看见他的名字。做课间操的时候,我站在最后一排,遇见他从远处经过。我值周去他的班检查,遇见他一边做眼保健操一边默诵单词。偶尔在楼梯口或者某个转角处,我遇见他的时候,他都心无旁骛,目光清明。
我还遇见他的朋友,他的作业本,他被传阅的满分物理试卷,也遇见过他的窘状。记得他有次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得了奖,领完奖下楼梯,姿势华丽地跌了一跤。台下哄堂大笑,我也笑了。我笑了好久好久,一整天,一整个青春。
后来,他终于要远离家乡去读那所著名的高中。而我,无法同行。
但在学校的大红榜上看到他的名字,我特别高兴。我请姜蕊吃了汉堡,又请她溜冰,之后又买了她一直想要的超大个娃娃送她。
“你捡钱了?”她这样问我。
我嘻嘻笑,就是很高兴,很高兴。
在低处仰望
我的高中读得异常艰难。我十分努力,用宿舍里别的女孩的话说,简直是令人发指。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窸窸窣窣地翻书。一早就像个猴子一样跳下床,随便洗漱后跑去教室。吃饭快得像汉子,每一分钟都掰开了用。
苦虽苦,但那段孑然独行对自己发狠的日子,是我最满意自己的时候。
寒假时,初中同学聚会,我再次见到了他。他被簇拥着坐在人群中,像答记者问那样回答各种问题。
有人问他:“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吗?”
他笑说:“没有。”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目光平静如水,穿越无数空气分子移到我的脸上。他也许知道我是喜欢他的,但他也知道,我的喜欢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像别的暗恋他的女孩一样,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女。而他,周身披覆的是被仰望的星光。
1月20日,是他的生日。感谢他出生在寒假里,让我有机会跟他说生日快乐。之后的每年,我都会拨他家的电话号码。
真的很矫情啊。他在家的时候,就对他说生日快乐。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对他父母说,感谢他们生养了他。
高中三年,我渴望又防备着与他有关的种种消息。假期聚会时,远远地看他觉得陌生又熟悉,像一场我未醒的梦,是我内心最坚定的基石。我十分清醒,我的努力因他而生。
高考填志愿时,我几番打听才知道他报考的学校,回家哭求父亲动用关系去帮自己改志愿。匪夷所思地,我考上了那所排名前十的大学。这是我所在的高中的盛事。
那个暑假,我没有再参加任何聚会。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希望能再美丽一些。我去割了双眼皮,练习化妆,穿短裙和细高跟鞋。我在内心不断地演练与他重逢后也许会发生的故事。我并不渴求他会爱上我,我只是希望,我们再见面时,我是他不算丢脸的“熟人”。
向他走了99步
可是我们并不熟。同校不同系,偶尔一起吃饭。有时他踢球,我就坐在一边看,看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在人才辈出的大学里,他依然最耀眼。
身边有捧着水等他的女孩子,扬着灿烂笑靥喊他的名字。一场终了,他朝我们走来,我落荒离开。
我想我是习惯了沉默地去爱他,甚至无法与他正常交流。后来在一起回老家的火车上,他笑问我怎么不找他玩,我支支吾吾说:“我有异性恐惧症。”
我拿一本书放在膝头,装模作样地认真阅读。他敲敲我的书:“别看了,我们聊天。”
“聊什么啊?”我努力让自己去注视他的眼睛。
“随便啊。”
“……”
我想我实在是太闷了,想不出任何话题。
“我特别佩服你!”他忽然说。
“为什么?”
“我记得初中你成绩不好啊,高考竟然考这么好。”
“嗯,也许是运气好吧。”我开始妄自菲薄。
“不是你爸给你花钱了吧?”他笑嘻嘻地说,并不认真。但我只觉得胸膛中的火一下烧了起来,烧到脸上,耳垂上,烧得嘴巴都开始颤抖:“你别瞎说!”
他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我,我没接。他帮我把滑到地上的书捡起来,我也没道谢。甚至后来他发出邀请:“你寒假干什么啊,如果没事儿和我去玩吧。”我也假装没有听到。
后来我想,我这么爱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事实上,这是天注定的。天注定我生在了什么样的家庭,有什么样的成长历程,养成了什么样的性格习惯。我被他吸引是注定的,我沉默自卑、胆怯偏执也是注定的。
瞧,我们有机会变得亲密的时候,我像鸵鸟一样把头缩进了羽毛里。我已经朝他走了99步,却在他可能会回头的时候,转过身去。
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经纬上
有人说,追逐的过程其实比结果重要。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这样安慰自己。我依然想他,想他是否真的对我有轻视,而我无法接受他对我有一丁点的轻视。
我是如此脆弱、敏感,像个并不美丽的瓷器,外壳冰冷内心火热地注视着他走在自己的经纬上,渐行渐远。
也许我不如以前那样喜欢他了,后来知道他有了佳人在侧的时候,感觉到的竟是轻松。
也许是因为轻松,所以再与他见面,说话似乎也自然了很多。当然还是别扭的。他的女朋友悄悄问过我,是否喜欢他,我沉默。那个女孩高挑、开朗、美貌,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姜蕊大专毕业后在我学校所在的城市实习,也许她太想度我从求而不得的爱情苦海中出来,便介绍了男朋友给我。
那个叫程光的男生,第一次见面就捧了一束玫瑰。程光的追求很孩子气,不断地打电话、发短信、搞QQ“轰炸”、周末来袭。有一次,在姜蕊的牵线下,我们一起去民族村玩,同行的还有他和他的女朋友。
他一直握着女朋友的手,而程光一直在试图握我的手。我又开始别扭了,怎么都玩不开。在傣族村玩泼水,大家都很high,只有我站在圈外想尽快逃离。
也许他只是想拉我进去和他们一起游戏,于是一桶水都泼向了我。那是5月,水并不冰冷,可我还是被泼得发了抖。和程光一起先离开民族村的时候,我一直在哭。
坐在公交车上,程光问我:“你喜欢他是吗?”
我点点头。
“可是,你看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啊。”程光的声音里也带了愁绪。
“你不知道我喜欢他有多久了。”我泣不成声。
“和我在一起,忘了他,行吗?”程光要度我离开他的海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是的,我做不到在我还喜欢他的时候去和任何人恋爱。我做不到让我的生命里出现任何别的男生。
我在喜欢他的道路上走了太久了,如果现在放弃,会更看不见远方。
涅槃失败
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很淡。偌大的校园,不再是想碰到便可以碰到的了。我们走在各自的经纬上,渐行渐远。
听说他失恋,又恋。反正他不缺追求者,而大学有着培养各种爱情模式的温土。我的大学生活枯燥无趣,像是在重现高中生活。
大四那年寒假,我像往年一样拨他家的电话祝他生日快乐。电话是他接的,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祝福他生日的人是谁,但那天,他问:“浅浅,是你吗?”
我挂断了电话。
3月份,我生日,晚上突然收到他的短信:“你下楼来,我有东西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纸袋,打开是一件白色薄衫。他说:“你对我说过那么多句生日快乐,你的生日,我也该祝福你,感谢你妈妈生了你。”
这是他向我走的第一步吗?他的微笑那样亲切,我以为我随时可以跌进他的怀抱里,表白就在舌尖,可余光就瞟见他的第三任女朋友就站在不远处,对他翘首以盼。
他匆匆离去,我站在原地。
许久,他发来一条短信:“记得那天去民族村,你穿的就是这样的白色毛衫。那次真的很对不起。”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也终于明白,他是在用一件薄衫跟我告别,让我停止喜欢他。
那么,他喜欢过我吗?他对我开始过吗?哪怕一分一秒,哪怕并不确定。如果没有开始过,那么为什么要结束?
因为一直在单恋,我似乎从未体验过失恋。可就是从那天起,我觉得我失恋了。我特别痛苦,像是涅槃失败的凤凰,我烧了自己,却没有重生。
下坠太久了,会贪恋洞里的黑暗。
毕业季,他被保研继续读书。我放弃了保研,决定远离。
让他的世界拥有他的脚步,我也保留我的茧
我找了个好工作,让我能迅速成长的那种。我见识了社会的复杂,人心的叵测,情商和胸怀似乎每天都有所不同。
我可以在面对讨厌的人时也微笑说话,我可以面不改色地俯身捡起被扔在地上斥为垃圾的劳动果实,我可以对领导说违心的赞美的话,我可以找准时机给伤害过我的同事一个有力的回击。
我很忙,忙得有时忘记想起他,忙得有一天,终会忘记他。
可忘不了。他偶尔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会笑着醒来。忙碌中,间或会放空恍然,他还好吗?我开始每年都收到他的生日祝福短信,虽然短短四个字加一个叹号而已,但我的心已经开花。
但我明白,这是我们之间一个再平淡不过的仪式。但我知道他正在记起我来,他已经开始在回忆里探究我了。他明白我的心意,越来越明白。
到我这里来吧!我不断祈祷,让我在你那里低了又低的自尊心重新树立。让我因为你爱我,而更爱你。让我们在一起时都不必低头,让我不后悔在这条路上的跋涉。
毕业三年后,他也再次毕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祷收到了反馈,抑或只是机缘巧合,他申请到我所在城市的公司的offer,并且到来时,已经恢复了单身。
我像个地头蛇那样帮他租好房子,买好生活用品,带他东奔西走找家乡菜吃。
我们工作都很忙,他参加两个月的封闭式培训,之后就开始出差。但我觉得我们真的在一步步靠近。他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越来越多,也会约我吃饭。我们还一起看过几场电影,坐在他的旁边,我可以听到他平静的呼吸声。
有一次从影院出来,下楼梯的时候有人飞奔,他揽住我的肩保护我,那稍纵即逝的接触,让我只觉眼前一黑,漫天升起缤纷烟火。
我们在网上的交流也渐多。他开始说:“你在干吗?睡了吗?天冷了,要加衣了。”
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地笃定过。
就这样吧,连开始都是慢慢的。我会了解一个全新的他,并且全盘接受。他会懂得一个过去的我,为他做过怎样的努力。让他的世界拥有他的脚步,我也保留我的茧。
2014年2月28日那天,他在昆明出差,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说:“你能回来就行了。”
他买了3月1日晚上的火车票,在广场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正在加班,他说给我买了礼物,但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
我已经渐渐在他面前建立起傲娇模式:“那真要看看是什么。”
“浅浅。”他喊我。
“嗯?”我的心因为他的呼喊开始颤抖。
“回去之后,我要跟你说件事。”
“好。”我扶住桌角慢慢坐下,等待终于有了意义。
电话挂断后,我陷入了甜蜜的幻觉。我会拥有全世界的,只是因为会拥有他。
但,他没有回来。一场意外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身边。
如果亲口说过爱你该多好
在我拥有的他的遗物中,有那件他送的薄衫,初中时写有他名字的红榜碎片,有关他报道的纸媒剪报,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时的所有票根,被抄在本子上的所有短信和聊天记录,他准备当礼物送我的七条颜色各异的手织披肩,还有他跌倒时紧握在手里染血的手机。
手机的草稿箱里,有他编辑好的要发给我的三条短信。有一条是:“我想你了。”有一条是:“想了想,还是想通过短信告诉你。从姜蕊那儿知道你对我的爱情,我特别感动。毕业后就想去找你。但再次见面,我并不确定你是否还喜欢我。我现在是喜欢你的,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能去车站接我吗?”还有一条是:“如果,你不觉得我曾经多么浑蛋,多么后知后觉,多么有眼无珠的话……”
我愿意呀,我愿意为了接到你而守在车站一世。
只是,我再也接不到了。
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亲口说过喜欢?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我们会走向另一个国度。就算最终没有在一起,但至少能同时看春暖花开。
你看,你看,他竟消失在了花要开的季节里。
我才刚刚尝到你给的一点点甜呢,你曾经让我吃了那么多苦。给我还回来,还回来!
自责与后悔杀得我没有了未来。
后来被姜蕊拖着去看《星际穿越》,看到安妮·海瑟薇说的一句台词:“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transcends timeand space.”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穿越时空感受它的存在。
我捂住脸,在凌晨2点钟的影院里,没有办法停止哭泣。
然后我好像看到了他,就坐在我的不远处,笑脸如我多年前爱上他的那个下午一样干净,微微歪着头,很温柔地对我说:“浅浅别哭,如果在五维空间里能再见面,我们一定要早点爱。这次,换我等你。”
我猜我会永远单身,只守着我与他的茧,不要成蝶。
还记得楼下等你的少年吗
伊心
新认识的小朋友才读高三,和班里的男孩子早恋,寒假的时候手拉手走在商场里,结果迎面撞上了也在逛街的父母。父母震怒,将她禁足在家,通讯工具全部没收。女孩可怜巴巴地写检讨,被要求深刻反省上次模拟考成绩下滑的原因。开学第一天,男生傻乎乎地站在她面前说:“我几乎每天都骑车去找你。”女生很惊诧,刚想否认,男生又有点委屈地说:“我不敢上去找你啊,站在你家楼下,看几眼你房间里的灯光就够了。”女生憋了一眼睛的泪,回头发邮件给我:“你信不信啊姐姐,他这么令我感动。”
作为被找来督促她学习的“长辈”,我实在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大概是信了。有一个老朋友高中时也做过这样的傻事。他不敢去找暗恋的女生表白,暑假里知道她每天有固定的散步时间,于是一有空就“路过”她家楼下,以期一场又一场意外的邂逅。事情当然不那么顺利,他不是无功而返,就是看见她和父母一起,只好远远地逃开。为数不多的几次,他顺利地遇见她,打个招呼,又不敢多说几句话,只好尴尬地告别,在相反的方向上走一会儿又飞快地奔回来,看着她的背影走一段寂寞惆怅的路。
很多年后,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可是醉酒微醺时,他说起少年旧事,长长的叹息里带着岁月向晚的渐沉暗色。他仍然怀念那个夏季傍晚一点点斜沉的夕阳,还有她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心底一刹那的慌乱和惊喜。
大学里我有一个同学,男友是高她一级的学长。同学很磨叽,但每次他在楼下等到她,她问他来了多久,他都说我刚来啊。同学比较粗心,也从不觉得自己动作太慢。后来不知她在哪本言情书或是偶像剧里看到了类似的桥段,追问了他才知道他每次都等她很久。一次下雪,她心疼地问忘了带伞的他:“你到了怎么也不打电话催我一下。”他说:“反正你总要下来的,以你的智商,催你你肯定又丢三落四了。”
男生毕业离校那天,她红着眼睛在宿舍收拾东西,一件衣服和两本书在手里折腾了不知几遍。我都为楼下的他着急,可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跟我说:“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楼下等我了。”
我们大学的校园又空旷又安静,宿舍楼下的树木浓密沉静,最适合做离歌的背景。所以我至今都记得她的粉白裙子和他深色衬衫的背影,在那段树影斑驳的路上愈走愈远,直至更心有戚戚的人生。
也许是因为快要毕业了,校园里的一切都好像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气息。很多琐碎的细节像温柔的光源一样又亮了起来。那些真诚宁静的时光好像正临末日的倒计时。有人愿意说:“用我炽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也有人愿意回答:“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住同一层楼的女孩,一起坐电梯下楼时经常打电话打不通,所以一出电梯门就一边跟我说再见一边飞快地跑出去,生怕她男朋友多等一秒。
学弟每次送学妹回来,一直看着她走进宿舍楼、刷卡然后消失在楼梯口,可女生从未回头看过。我问他为什么不表白啊,他说怕表白了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忘了是谁说过,我对你的眷恋,都是很小的事情。是啊,在数不尽的时间里,在日日重复毫无新意的每一天里,我对你的眷恋以及怀念,都是很小的事情。在偶像剧之外的平凡人生中,所谓爱也许不过是会心一笑的刹那、心有灵犀的一瞬、温热的一杯牛奶或者一个担心焦虑的电话而已。
愿每一段短暂的、漫长的、沉默的、坦诚的心意都能为人所知,被珍视,被挂念,被小心安放。他了然于心,你念念不忘。
再爱的人,都会有遗忘的一天
花小雨
1
阿布结婚了。她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埋头数着日历算了算,他结婚的日子正好是他们分开后的三年两个月二十四天。
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起因是还有三天自己就要过生日了,她低头看着颈间的项链,就想起了他。
那时他还是个穷学生,为了送她一份生日礼物,辛苦熬夜做了一个月的游戏代练。想起他,迟疑地搜索了他的QQ资料,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泪眼横飞。
他的头像换成了醒目的婚纱照,穿着新郎装幸福地咧着嘴角抱着同样幸福微笑着的新娘子。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眼泪就汩汩地流出,砸在心上,疼得不知所以。新娘的红色礼服在她眼前,模糊成鲜血的红,夹杂着腥味。
阿布结婚了,是在十天之前。
她努力在想十天之前是什么日子,他结婚的当天她在做些什么。那天,她竟没有一丁点的预兆或者感应吗?苦思冥想之后,她想起在他人生最重要的那天,她依然过得和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样,吃饭、睡觉、上班……
她喝了两瓶啤酒,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哼歌,想到什么词就哼什么,也没个完整的曲调。一边哼着歌,眼泪一边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三年多了,心还是生生地为他疼着。而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2
她两眼潮湿,几近绝望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躺在床上,甚至没放下手中的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那么随意地回答了句:“是,我不爱你了。”
当她听到那句“我不爱你了”时,一脸愕然,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就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他的样子,因为她早已泪眼模糊。
她不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漠,甚至几天也不会主动打一个电话。她跟他吵,跟他闹,他就“啪”地挂了电话,急得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至春运,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她匆匆打包了行李,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要去找他。她觉得一定要跟他当面说清楚,才分开没几天,他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在一起三年,他可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任何过分的事,甚至都不曾大声喊过她一句。
长途跋涉,又赶上春运,她只买到了站票。站了九个小时之后,又倒了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了他家的镇上。一路上,她身子瘫软,几次都想哭出来,心里却想着,快了,快了,见到他就好。
“我不爱你了。”这是她一路艰辛得到的答案。她心灰意冷,开始打包行李,静默在一旁的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不曾阻拦,也没说过一句话。她叠衣服的手在颤抖,真怕自己眼前一黑倒下去。她的心是有多疼啊,他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之间怎么了?她无从知晓。但她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真的。她在这里的几天,他俨然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距离和冷漠突然就横在了两个人中间,多次她想探其原因,喊也喊了,哭也哭了,他不是说着“根本就没什么,是你想多了”,就是沉默着不理她。
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的男人,突然就变得陌生了。那诡异的气氛来得猝不及防,来得莫名其妙,来得你毫无应对之法。
还爱着,可以吵到天翻地覆。还爱着,可以闹得天崩地裂。还爱着,可以为你不辞辛劳,为你奔赴千里。还爱着,一切妖魔鬼怪都不可怕。可当对方真真切切地说着不爱的时候,你就变成了小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践踏自己的自尊心。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天气阴冷。她拖着行李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一路上彼此都没说过话。买了车票,进站等车,彼此的表情都是各怀心事的漠然。直到火车进站,她的眼泪突然就“哗哗”地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她怕这一辈子都看不见他了,越想越伤心。直到离开的一刻,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分的手,对方冷漠的态度又容不得你放下自尊心再去追问什么了。
上了火车,她含着眼泪回头看他,他的眼睛里还是写满了陌生。她想这个人也真是绝情啊,三年来,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如此决绝的人,尤其是对她。
车子缓缓前行,她就那么一边掉眼泪一边盯着他站的地方。最后一刻,直到最后一刻他在月台上看着车窗里的她,眼睛里的神色变了,有绝望,有无奈。虽然眼神复杂,但是她认出来了,这才是她熟悉的他,带着怜爱的眼神。
这一别,他们再也没有相见过。他最后那个眼神让她纠结得难受,却没有人肯给她个解释。他不再接她电话,也不回消息,慢慢地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3
心疼,疼得撕心裂肺,手在发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都是眼泪,一直掉,一直掉。她似乎坐都坐不稳了。
“骗子,都是骗子。”这是她脑袋里面被炸开后,仅剩的一句话。
偶然地,她从朋友那里看见了他和新女友外出游玩的合影。开始还满是心酸和记恨,嘴上也骂着,怎么会找个这样丑的女朋友,也太胖了,不就是小学校长的女儿吗,呸!她在胡思乱想,心里狂骂这对“狗男女”一通之后,注意到了相册上水印的时间。
这不是新照片,是旧照。只不过是刚发到网上而已,那个时间竟然是她离开他之后,不到一个月拍的。
她脑子里面突然就炸开了一条线,似乎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全都理清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这些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困惑的问题似乎都得到了答案。
“背叛”——这是她想到的第一个词,他竟然背叛了她,很大的可能是他们还没分开的时候,他和这女的就好上了。她被骗了,被她认为一向忠厚老实的他骗了。当你发现你认为的刻骨铭心的爱情,竟然存在“背叛”这么肮脏的字眼,所有的美好一下子都幻灭了。
她觉得眼前的世界都黑了,坍塌了,崩溃了,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个在我难过的时候,为我擦眼泪,甚至着急地抱着我自己也湿了眼角的人,是假的吗?那个下雨天把伞全撑到我这边,自己淋得一身湿的人,是假的吗?那个在我说水凉之后,再也没有让我洗过一个碗、一件衣服的人,是假的吗?”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她想求证一切,又想推翻一切。
昨日种种,小心翼翼保存的回忆,一夕之间竟然都变成了虚心假意的伎俩。
她一个人过着昏天暗地、撕心裂肺的日子,竟然变得可悲起来。在她吃饭时哭,睡觉时哭,走路时都在哭的阴暗日子里,他早已抱着新人四处游玩了。
她盯着眼前的相片,狠狠地说了一句话:“王八蛋,只要你活一天,我就恨你一天,直到你死那天都要记得,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在恨你。”就算他听不到,她心里的怨恨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她发誓,不再爱他了,要恨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遗忘。
4
她并不想虚度时光,抓着记忆不放,抓着那些过去不放。可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去阻止回忆的,爱也好,恨也好。越刻意不去想,却记得越清楚。
刚分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她似乎都在做梦似的过日子,所经历的人和事都像一场空白场景,一年就像昨天一天那么长。脑子里剩下的只有和他爱恨交织的回忆,再没有其他深刻的东西。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她揣在心口的痛,是午夜撕裂的哭声,是做梦都会痛醒的荒凉。
有些成长可能只是一觉醒来,也可能要经历无数个绵长的日子,甚至要经历数年的执着。总会有放开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任何刻意为之都是毫无用处的。那些痛苦和黑暗不可避免,没有捷径可走。
手心的温度和脚下的路,是你自己的事,可生命中谁来谁走,你却无法主宰。但你要知道,没有人会死于悲伤,当一个人走完绝境就是峰回路转的时候。
她重新恋爱了。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每一个单调的日子都有了色彩,每一个周末都充满了期待。吃饭、看电影、逛街,他们做着每一对情侣会做的事,享受着自己的幸福。日子慢慢拉长,又有了新的喜怒哀乐,她竟然慢慢地不再想起和阿布的那段感情。
她和妹妹一起上了地铁,她盯着对面座位上的人,心里想着好熟悉啊,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下了地铁之后,妹妹说:“你不觉得刚刚坐在你对面的人长得像阿布吗?”她顿时一惊,原来如此,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像谁,原来是像他呀。像她曾经心心念念,爱了又恨,恨了又爱的阿布。
她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果然,时间会改变一切,冲淡一切,治愈一切。这是她和阿布分开后的第五年。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变成了努力想都想不起来的人。
给消失的爱人
康若雪
2015年5月20日。北京。
凌晨三点,仍不能眠,脑海里又开始出现你的影子。于是,发了呆,决意打开灯看书。一看,又是木心的诗。《肉体是一部圣经》里面写:“还是你从前爱喝的酒、爱吃的鱼、爱对的灯。”读到这里,一下子不忍,心又疼了一下。
总是这样。
看到有关爱情的文字,会想起你。
看到北京城里身形相似的人,会想起你。
看到亲密无间的情侣,会想起你。
看到黑色裙子,会想起你。
看到红烧茄子、康氏土豆丝,会想起你。
看到别人说自己是洛阳人,会想起你。
不能自控地想你。会这样想,从前的你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仿佛从未失去。仿佛一切还停留在最幸福的阶段,从未变过。
可是我竟不能轻轻问你一句:“你还好吗?可有这样想起过我?”
你已经成了天涯里的陌路人,从此我再无你任何音讯。
1
记得初见时,是7月,整个长沙如火炉之城。你穿一袭黑裙,露出白皙的小腿,脚底亦是一双黑色拖鞋。发长,也黑,使脸部的肌肤更显得白。你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四处观望。我从墙角走过,知道那是你,打一声招呼。你也确定了是我,对我微笑着。我心里一颤,仿佛你已经属于我。
我们一起走长长的路。我问你,为何称自己为宋二公子?你答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自己排行老二,古代小说又看得多,喜欢那些公子哥儿们,就叫了这个名。这倒让我新奇,我问都看哪些,你答说《西厢记》《海上花列传》这样的都看。
走到我所在的那个单元,我们上楼梯。我把你迎进我的房间。你惊叹了一声,说一个男孩子的房间怎么可以如此干净整洁。你又看到满书架的书,就走到书架前,来回地浏览那些书。
“王安忆我挺喜欢的。顾城,啊,他最后……我不喜欢他。还有太宰治的书呀,我很喜欢太宰治。杜鲁门·卡波特?是不是个同性恋?”
这样评论完之后,你就拿着一本书,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我在床尾坐下,忍不住地去看你。
你竟然和我聊起《挪威的森林》,又说起木心,还说起高中时在笔记本上摘抄杜拉斯的《情人》这样的傻事。
我点头,觉得你真是可爱极了。
我大概也说了我喜欢的一些作家,但我已经忘了。记得的只是你美丽的样子。你那么端庄地坐着,轻轻说话,就把我俘获。
你要走,我送你,心里还是紧张的。直到你上了公交车,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回去后,我站在书架前,你的味道还在,我的心里就更加喜悦。
2
半个多月后,你就搬过来了,是为了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复习司法考试。你也在法学院,是大三的学生,这一点,是我们结识的因缘。
我去接你,走在路上,天却突然下起雨来。我怕你没带伞,又折回去拿伞。我走到公交车站,你果真没有带伞。你像个焦急的孩子,看到我之后,获救了。我撑高伞,你躲在伞下,紧挨着我。
我拖着你的行李箱,背上你的背包。我们走得那么慢,雨滴打在伞上,我们像走在音乐里。
我已经把床铺整理好,在床铺与衣柜中间打了地铺。你看了忍不住地道歉,我忙说没事。你又在床铺上铺上自己带来的床单。我把衣柜让给你一半,你欢快地把衣服全部挂了上去。晚上,我先睡在地铺上,你爬上床,关灯,道了晚安,又说了一些话,一夜无事。
第二天上午,我在客厅里看松本清张的书。你走了过来,说希望能和我好好聊聊。你说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才到我这里来,你看完了我的微信朋友圈,选择相信我。你说昨晚睡得并不踏实,想着回家。最后,你说希望我们以朋友的身份,愉快地相处。你说着说着差点哭了起来。
我等你说完,点点头。你相信我,是相信人性的美与善。我说放心吧,好好住在这儿,我会以君子之道待你。
你又一下子转为了笑脸,说自己想起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样的句子。
两个人就都笑了。
我开玩笑问你:“是要我做柳下惠吗?”
你窃笑点头。
这次谈话过后,我对你的好感中竟多了一丝怜爱出来。我开始每日给你做饭,为你泡咖啡,买你喜欢吃的零食,对你嘘寒问暖,又给你足够的安静空间进行复习。
你极爱吃我炒的土豆丝。我说那是母亲的独创,把土豆丝炒到焦黄,香味浸出来,一口咬上去,又香又脆。你要我每天为你炒土豆丝,我也就每天都做这道菜。吃得多了,你就干脆把它取名为“康氏土豆丝”。
夜里常常要一起说很多话。我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你都觉得有趣。你告诉我许多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我才知你原是如此单纯的。
你的母亲是基督徒,很虔诚,每个周末都会去教堂。年少时,母亲就常给你读《圣经》,教你唱赞美诗。从小到大,你生活在温室里,是从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花蕾。一切的知识和教育皆来自书里。你的未经人事,更加使我怜惜。
后来,我每晚都会为你讲一个故事。比如,为你讲《洛丽塔》《霍乱时期的爱情》,或者讲海子、讲张贤亮。
你呢,则为我读《圣经》,还要我紧闭着眼,为我唱赞美诗。你的声音温柔,歌声钻进我的心里,我竟感动到哭,偷偷把泪掩在被子里。可有一次你还是看见了,你竟诧异我的感情如此敏感。
我说我本已经成了冷心冷言的人,遇到你之后才又温热起来。
你听到后,一下羞红了整个脸。
我说起一句古诗:“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你于我,就是这样的故人。第二天,你答我“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我才知我们心里都有了彼此。
我知道你的歌声如此好听,就要你唱歌给我听。你喜欢孟庭苇,又喜欢蔡健雅,大多是我没有听过的歌,但唱出来我又很喜欢。你唱得累了,我们又一起听歌,我要你也听听朴树,听听Sparks,听听理查德·克莱德曼。
听完歌,又开始聊天,自己都好奇何以会有那么多话可说。
你高中时试图去恋爱,心里已经想要去确定,但终究连手也没有牵。大二时喜欢上一位老师,去表白,遭到拒绝,后来老师又反悔,来缠着你,你就把他看轻了。
我诧异如此优秀的你竟然没有恋爱过,原来是因为你的骄傲。那些追求你的男孩子们,你皆觉得他们肤浅庸俗。
然而你内心其实是觉得孤独,有着期盼的。想遇良人,想遇英雄。又有一些家庭的事,学校里人际关系的事,叠在一起就有了很多伤心。或许是因这种伤心渴望一种安慰,我们终于拥抱在了一起,有了亲吻,有了抚摸。
第二天,你找到我,告诉我,叫我把这一切都忘掉。我看着你,吻痕还在,心里有些不能原谅自己。晚上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的心里有犯罪感。你生活在母亲的虔诚信仰下,于男女之事,终有些不敢触犯。
那一段时间,你必有很多困惑,复习状态亦不好。白天我留你在房间,我在小小的客厅看书写作。
有时想起你,就唱王若琳《有你的快乐》:“在一起越来越久,开始会对你在乎……”知道你是能听见的,亦能明白。
到了晚上,我们忍不住又聊天,又有亲吻,过后又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如此循环,有担忧,有窃喜。
有一天,你问我,如果你走了我会怎样?
我一时惊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来答你。
你说:“我终究是要走的。你是一个要成为作家的人,要学会面对离别。”
你不知我的情深,竟用这样的话来试图安慰我。
原来不是试探,你真的是要走。你说母亲一直打电话,叫你回家去复习。来我这里复习的事情,你当然没有告诉母亲。母亲只是以为你待在学校宿舍,很苦很累。你答应了母亲。
送你那天,一切都忘了。我回来时抓住书就躺着看,直到在书里睡着。醒来你不在,一片冷清。那之后几天,我的身心皆想着你。
我犹豫着,还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你离开了南京,从此再没有人与我说话。”
你不听李志的歌,但这话里的情愫,聪明如你,定是懂得的。
可是没有你的回应。
我总想起聂鲁达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这句话,又自己写:“离别来得轻,而回忆重,有些缘别人不懂,最怕是世间人事来去,如风,如雪花无踪。”
你终于回了我的微信。你说自己在家一切都好,叫我不用担心。就这样一句,抵了我多少相思。
我也才知你在骄傲之外,还有决绝。之前你告诉我,在你的世界里从没有中庸,或冷或热,都是极端,我此刻也只能相信。
3
九月初,到了你开学的日子,我发短信说要去接你,你也就答应了。
我前一夜整夜失眠,凌晨搭出租车去火车站。你晚点近两个小时,我看到你时,俩人都是憔悴的。然而到了我的住处,又欣喜了。
俩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甚至更加亲密。你终于承认了你的冷只是为了躲避我,然而又躲避不开,还是要来。
不久之后,一个温柔的凌晨,我们彼此拥有。我紧抱着你,像抱着一种柔软的永恒。
你是喜悦的,趴在我的肩头。
你说:“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本以为性是一件羞耻的事,却没有想到它原来如此自然,令人欢愉。”
我夸赞你的极美的身体,你也就在房间里很自然地赤身与我相对。
我笑说我这里可真是金屋。你答我那就永远藏在这金屋里。
这样男欢女爱的日子,我忘了写作,你忘了复习。我说起李后主的“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又说起纳兰性德的“不辞冰雪为卿热”,你有些羞怯,到了晚上,却又奔放起来。于是我又找出木心的诗,“因为第二天又纷纷飘下/更静、更大,我的情欲。”我们就躲在被窝里笑,你说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
司法考试那晚回来,你告诉我说考试时只是想着我,不能自拔。这之后,你的感情开始像一团烈火将我包围。这种极致的热,誓要将我融化。为此我牺牲了所有看书写作的时间来陪你。
你开始进入厨房,学习做饭炒菜,终于将红烧茄子练成了你的拿手菜;你开始为我手洗一件件衣服,又将它们好好晾晒;你开始和我一起去见我的朋友,却又把他们分成喜欢与不喜欢;你开始要我陪着你一起看美剧;你开始和我一起去超市,看到那些家电,说如果我们结婚,有了孩子,该怎么布置整个家。
有一次,去咖啡馆,我们说一些话之后,我看到书架上有岩井俊二的《情书》,就拿来读。你却在桌上的留言本上写起字来,并声明不许我看。等你如厕的空隙,我终于忍不住看了。你写:
康:
你是我的诗人。
我要重新变得傲娇,要学会不那么黏你,
不然你就会不再爱我了。
我要为你生很多孩子,
共度余生的荒。
又有一次,你去学校上课了,我只是不停地想你。
我在朋友圈写下:
人们都纷纷走开了,我不需要/甚至,连波拉尼奥都很远/
而我自己尤其温柔/特别是想你的时候。
你看到后,从学校的教室里不顾一切地奔回来,你亲吻我。我们爱啊爱,像从未爱过,像再也不会去爱。
4
你的司法考试没能通过,后来又参加了一次公务员考试,成绩仍是不够理想。毕业日将近,父母的意思,是要你回到洛阳,考到法院或去律师事务所都好。你问我的意思,我当然百般要你留在长沙,却也没有给你任何具体的建议。
有一日,你说:“你对我再也不如之前那样温柔与耐心了。”
后来,你看到我对待别人的冷漠,又自我安慰起来,你说:“原来你是把所有的温柔与爱都给了我,我应该满足。”
你说到温柔,我想到马雅可夫斯基的“我可以变成无可指摘的温情的人,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
有时我真想做一朵天空中的云呀。我是个怪人。
你也懂得了我的怪。你说我有时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有时又已经老去;有时是个生活上的白痴,有时却又那么聪慧懂得人心;有时冷漠得要命,有时又轻柔如叹息。这种分裂构成了我,于你,却是一种沉重。
有一日,你问我,何以痴迷书到这个程度。
你又说:“你的心中有一片大海,一座花园,我却没有,我只是愿意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有一份轻松的工作,过很简单却又惬意自如的生活。”
这些,我亦懂。你的家庭给你的教育,是所有人相亲相爱,不冒险、不纠缠。你说过你的父母这大半生,从未吵过,他们待你,是一如既往地宠溺。
我说你需众人宠你,你也只得颔首承认。
我却渴望从这种生活中抽出时间用在看书与写作上。
人说,野心会成就一个人,也会伤害一个人。我在写作上虚妄的野心,竟使我日渐忽略了你。
你开始不知该如何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不再去上课,不再愿意做饭。你开始不厌其烦地看娱乐节目,又玩起一些网上的扑克游戏来。
我们的生活陷入泥淖。
话说得少了,再也没有初相识时舒心的彼此交流。
不谈诗书,柴米油盐也几近废弃。
我们为了很多细节争吵。
开始冷战,我俩又都骄傲,谁也不愿低头。
有一次我们说,若是能回到初相见初相知时,该多好?
可谁都知已经回不去了。时间裹着我们默默往前,无可奈何。
有一次,吵了一小架,你负气而出,我在学校找到你。
你问,难道就真没有一种感情是永远舒适的吗?
我答说感情中总会有磕磕碰碰,争吵矛盾都是存在的,我们要一起挺下去,度过这个阶段。
你却不信,你说感情应是完美至极的,就像你追求的一切,从来只能是极致。
5
你任性地搬出了我们的家。
我以为我们只是试着换一种方式生活。我以为我们可以冷静下来,思考一切的根源,然后会意识到彼此在对方生命中的重要。
但你却不这样认为。
你像第一次离开这里时一样,近乎消失。
我给你的任何信息你都不回,我渴望的见面谈心你亦不理。
你何以热到如此,又冷到如此,令我心惊。
后来你终于来电话,我们约在江边见面。
我问你为何要消失,何以如此决绝?你亦不做任何解释。负气的我,竟说出了分手的话语。
我们分别,我回头看你,你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你钻进车里,关上车门。
未曾想,此一别,竟是永别!
我因说了分手而陷入无限懊恼之中,千百次渴望给你道歉,拿起手机,但心里又高傲起来,发誓不主动联系你。我等待着你,哪怕你有任何的暗示,我都会立刻去到你的身边。
然而什么也没有。思念日长,痛苦日长。我变得孤僻,又常常想哭。有一晚失眠到凌晨三点,心剧痛,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拨过去,却已经被你设置为限制通话,然后查看微信、QQ,竟都已被你拉黑。
我的心一下沉入冰底。一晚没睡,到了凌晨仍是不认输地发了短信。上午收到你的短信,你竟然告诉我你现在恋爱了,过得很幸福,希望我不要打扰。
我看着短信就哭起来。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能是真的?你何以如此快地爱上另外一个人?又何以能在别人的怀抱中安睡?
决绝如你,我才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你如谜般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如谜般消失。
可是,到底哪一些是真?哪一些又是假?
一个人躲在家中,抽无数烟,喝无数酒,终于被朋友知道。朋友怕我心情不好,邀请我住到他家,我不答应,他就趁我酒醉背着我去了。
朋友专门请假,陪我抽烟喝酒,又常弹吉他唱歌。他们偶尔开车去郊外烧烤,或是放风筝,亦带着我。
我却像个活死人一样生活在他们中间。
佳人永失矣,人间何恋?
6
博尔赫斯写道:“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人的悲哀。”
我却不知该如何留住你。
我曾经以为艺术和自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但直到失去你之后才明白,你,以及我对你的爱才最重要。
然而你不知道的是,你带走了我所有的爱,从此我就再也不能去爱别人。
城市里,处处都是你。
每一次搭乘905路公交车,都会路过升华学生公寓门口。每次到了那里,都涌出一种冲动,要跳下去,去寻你找你。
可是哪里会找得到?我竟然连你住在哪一栋楼哪一间寝室都不知道。
可是又不甘心,就在你的学校里散步,走到阳光照下来,自己眼泪流出来。
也到这时我才知,这样一份感情中,居于主导位置的一直是你。
来是你,去是你。爱是你,散是你。
我困在和你的回忆里不能自拔。
每一条街道,每一棵树,每一盏灯,都有你的影。
每一个雾蒙蒙的凌晨,每一个贪睡的午后,每一个寂静的暗夜,都渴望你的身影。
可是,你已经消失。留给我的,是无尽的追忆、悔恨、疑惑、痛苦。
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五个多月之后,我终于决定选择一座没有你的城市去生活。
整理行李时发现,你复习时买的资料和书还在,你买的情侣睡衣和情侣拖鞋还在,被子还在,枕头也在,是决明子的。买的时候你说写作消耗脑力,决明子对大脑有好处。日记本也在,上面写满了我要对你说的话。
这些,我都带到了北京。
朋友看到我的床上还放着双人枕,不禁笑我。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痛哭。
我开始反思自己对你的不好,开始痛骂自己,开始觉察到我对你的伤害一定是更大更深的,我却无以弥补。你选择了相信我,相信爱情的完美,我却回你人性和爱情中可悲的一面。
我开始一个人读《圣经》。
有一天,我读到这样的句子:“时令催人,你为何不抢时去耕作,而在此席地而哭?”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仍是要努力去生活的,我仍是要去爱的。
我仍是要活在阳光底下,像青草一样呼吸的。
只是,总会在某些时刻,想起你来。
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写到上校的死亡时,忍不住痛哭一场。
我写“我仍是要去爱的”这句,也差点忍不住痛哭一场。
就好像,我终于决定要放下你。
就好像,你真的只是一场梦。
然后,就把本该孤独的人还给孤独。
把本该幸福的人还给幸福。
我曾经的爱,你在哪里?你可曾听到我对你说的话?
今天是5月20日呢。大家都说要跟喜欢的人表白,我却写了这篇文章来想你。无论你在哪里,过得怎样,我都以最大的虔诚祝你幸福。
是真的,要幸福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
居经纬
1
我站在周雨彤家楼下大声呼唤她的名字,手里拿着一封早已准备好的情书,一字一句地念着:
“如果有风,那一定是我在想你;”
“如果有雨,那一定是我想泡你;”
“……”
还没念完,我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个“落花流水”。我抬头注视着两手叉腰的周雨彤靠在阳台栏杆上,她嚣张跋扈的眼神没让我有一丝恐惧。我看着她看得入迷,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大雨”扫了兴致。周雨彤看我依旧死乞白赖地站在那儿,转身离去,紧接着又是一盆清泉自上而下流入我的心田。
水不知怎么地流入我的耳朵,我隐约听见周雨彤在楼上向我宣战:“泡你大头呀,我给你雨了,你泡给我试试……”
她是在给我暗示吗?我真不明白像周雨彤这种高高在上的女生为何喜欢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来暗示我。我心里乐开了花,站在那边傻笑。
周雨彤看我笑得有点神经痴呆,态度立刻好转:“喂,苏见心,你该不会被水泼傻了吧?”
我说:“你干吗这么关心我?”
周雨彤说:“懒得理你。”然后扭头走开。
那天下午,天公应景,果然下起了雨。夏天雨水的味道带着些许的怂恿,不停地敲打着我手中的情书。我看着被雨水浸染的字迹,立刻决定开始我人生新的篇章。
从那刻起,我意识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我爱上了周雨彤。
如果说,在我表白前,我只是心甘情愿接受惩罚的无可奈何;那么从现在起,我真的是心甘情愿坠入爱河的无可奈何。
有人说我的爱河只是由周雨彤的那两盆自来水汇聚成的,也有人说周雨彤用她的两盆自来水俘获我不可一世的顽童心。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这些人,因为他们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当然,在我看来,他们是帮我实现喜欢上周雨彤这件伟大壮举的功臣,我不得不感谢他们。
2
周雨彤是我高中时代的传奇。她比我大一届,是我的学姐。除了那张迷倒无数学长学弟的脸蛋,周雨彤并不是一无是处,她的成绩好得出奇,但她却不是很用功的那种类型,这一点令我们匪夷所思,也增强了我们对周雨彤的好奇心。我认识周雨彤完全不能怪我拈花惹草,我并没有那个癖好,只能怪她太过招摇,名气过盛。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怪只能怪那些男生——他们还没搞清楚真爱是什么就蠢蠢欲动,继而义愤填膺似的加入追求真爱的大军。
说到这儿,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真理:很多男生之所以能相识,完全可能是因为一个女生。因为那个女生,他们可能反目成仇,或者情同手足。
在这个大军中,就存在着两个男生,一个叫汤旭,一个叫陆子斌。他们原本都是周雨彤的苦苦追求者,但周雨彤总是以“姐姐不想姐弟恋”为由拒绝他们。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们相知相惜,成了患难朋友。所谓患难见真情,周雨彤反而是成全了他俩。
在我喜欢上周雨彤的那个下午前,我跟这对患难兄弟在台球室比拼球技,被他俩残虐。我愿赌服输,骑车到周雨彤家楼下,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然后宣读他们给我准备好的情书。
他们俩就躲在周雨彤家楼下的死角,属于周雨彤视线的盲区,我被周雨彤“羞辱”的全过程被他们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那天傍晚我们仨去“风沙渡”撸串,我得意扬扬地告诉他们:“我喜欢周雨彤,我要泡她。”
他俩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说:“苏见心,你没开玩笑吧!周雨彤不喜欢姐弟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放下手中的烤韭菜,义正词严地说:“我真喜欢上她了,尽管你俩折戟沉沙了,我还是要孤军奋战的。”
他俩见我被周雨彤施了迷魂药似的,不约而同开始跟我说起周雨彤的不好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雨彤她不会弹钢琴。”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雨彤她没有文学细胞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雨彤绝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生,你看她天天穿得跟个模特似的。”
……
“打住打住,从今以后你们不准说我家雨彤坏话,什么文艺细胞,什么才貌双全,统统滚一边儿去。我只要我家周雨彤,她就是标准,其他的不值一提。”我赶忙用羊肉串堵住他们的嘴。
“怎么成你家的了,苏见心,你这变得也忒快了吧。之前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周雨彤这样的女生嘛,你不是喜欢陈心台那样的萌妹子吗?”陆子斌向来喜欢用我曾经不经意说的话来反驳我。
“第一,我不喜欢陈心台,陈心台跟贺新凉明显是一对鸳鸯嘛。第二,我是喜欢萌妹子,周雨彤也很萌呀,你们不知道她嚣张的样子有多可爱。总而言之,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对,起码有人替你们征服星辰大海了。”我说得越来越头头是道了。
他俩见我不知悔改,也就换了话题,讨论吃完串去哪玩,我提议约周雨彤出来,遭到拒绝。我思忖良久,觉得现在叫周雨彤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干脆作罢。
3
我跟周雨彤表白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他俩搞的鬼。每次我在学校看到周雨彤,我都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是周雨彤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威慑的表情,仿佛在说:“苏见心,你最好离我远点。”
有一天,我终于等到了离周雨彤近一点的机会。学校要办个元旦晚会,除班级出演外,还可以组团报名表演节目,当然这个必须得经过审核。我花了几个晚上,写了一个舞台剧剧本,严格上来说是个音乐剧,讲述一个年轻人大学毕业后求职的种种艰辛以及在此期间发生的爱情故事。为此,我还找来一帮兄弟参演,兄弟又帮我拉来几个女生参演。万事俱备,只欠女主角。
汤旭看穿了我的心思,自告奋勇地前去邀请周雨彤,周雨彤斩钉截铁地拒绝道:“男主角是谁?你让男主角自己来跟我说,估计本小姐会考虑考虑。”
汤旭把消息带到,拍了拍我肩膀,祝我一路平安。我跑去找周雨彤,软硬兼施都无济于事。我临走前扔给周雨彤一句话:“周雨彤,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泡你,有本事你就演女主角呀,你是不是害怕喜欢上我!”
周雨彤并没有上当,我的激将法在她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后来,我放弃了这个话剧的排演,从此我在学校的走廊上看到周雨彤都会退避三舍。
眼见周雨彤跟我的交集越来越小,我越来越心急如焚,上课也听不进去老师讲的内容。我趴在课桌上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周雨彤对我刮目相看,或者让周雨彤一不小心就会想起我,就像我上课时一不留神就会想到她一样。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件事:“下周国旗下讲话轮到咱们班,主题是‘我的梦想’,大家有什么推荐的人选,或者毛遂自荐,不然,我要指定同学了。”
“老师,我来吧。我觉得我的梦想会引起大家的共鸣,我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现在的把握都有着独特的见解。”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说。
“这可不是胡来的,代表着咱们班的荣誉。好,你先把演讲稿写完给我看看。”班主任好像不很情愿最先申请的那个人是我,“除了苏见心,还有谁愿意?贺新凉你不是文采挺好的吗,还有班长毛妍、学委秦学呢?”
贺新凉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他们都以为我想在国旗下讲话只是为了在周雨彤面前出风头,进而俘获芳心。但后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因为事实上远远不止如此——我的所作所为也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那天,我在国旗下慷慨激昂地谈论我的梦想,讲述勤奋学习的重要性,以及梦想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在演讲的动情处故意停留片刻,期待得到一阵“此处应该有”的掌声,但他们好像对我的梦想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直到我说出了一句“我说了这么多的梦想,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娶你,周雨彤。如果上天非让我在我的梦想里选择一个,我只想要你——周雨彤。如果有风,那一定是我在想你;如果有雨,那一定是我想泡你。此时此刻,我只想说一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操场上掌声一片,微风吹拂我的脸颊,校园的柳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为我的壮举庆祝。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下演讲台,等待最后的审判。
4
我期待的审判还没到来,另一个审判却“如约而至”。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教导处主任给了我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我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名人”,而周雨彤在这时派人捎给我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你赢了。
我看到这三个字欣喜若狂,立即写了一张纸条让别人捎给她。我还处于留校察看的处分中,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这时候去周雨彤班上找她,势必会给周雨彤带来更大的麻烦,因为据我所知,周雨彤也被教导处叫去谈话。但周雨彤对此事毫不知情,也是受害者,校方自然没有惩罚她。
当然,我不亲自给周雨彤传纸条的真正原因是——我还没有想好见到她说什么。我还有一个疑虑:她的“你赢了”跟我理解的意思一样吗?
于是,我在纸条上写着:“雨彤学姐,今晚晚自习下课我在学校的小花园等你,不见不散。”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早早来到小花园,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苏见心,不要紧张。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现在的江山是你的,你的地盘你做主,紧张个毛线。”
可我的心理暗示根本不起作用,心越来越不听话地蹦着,脚步来来回回地踱着。我在脑海中不停地演练接下来见到周雨彤的台词,以至于我竟然对周雨彤的到来毫无知觉。
“苏见心,你这么紧张干吗,学姐又不会吃了你。”
“学姐,现在月黑风高,你就不怕学弟把你……”
“你敢!苏见心,你表白时只会那句‘如果有风,如果有雨’吗,能不能换点别的?”
“那句不是我写的,但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是我的idea。学姐,你是爱上我了吗?”
“这个嘛,我只是觉得你脸皮真够厚的。所以,为了将来不被你再次骚扰,我还是早早投降为好。”
“那雨彤女票,我先送你回家吧。”
周雨彤家离学校很远,而我就住在学校北门附近的小区。我骑着周雨彤的电动车载着周雨彤,幸福的气息开始蔓延整个校园,它们爬出栏杆,散布在整个星空下。它们攀附在霓虹灯下,飘落在花蕾中,荡漾在湖面上。那一瞬间,我才真正体会到全世界的意义。
我问周雨彤:“你知道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什么吗?”
周雨彤说:“你是不是想说此时此刻呀?这么老的梗你也拿来骗我!”
我只好改变台词:“我拒绝更好更圆的月亮,拒绝未知的疯狂,拒绝声色的张扬,不拒绝你。”
周雨彤第一次拥抱了我,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5
我跟周雨彤在一起以后,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一起去操场跑步。跑步的时间往往是晚自习前的傍晚时分,那时正值夏季,我们都喜欢夏风拂面的清爽。操场离我们高二的教学楼很近,周雨彤每天都会来我们班门口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操场跑步。我喜欢拉着周雨彤摇摇晃晃地走路,但周雨彤不喜欢,她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为此,我跟周雨彤吵过,我说:“周雨彤,你是不是不情愿跟我在一起?”
周雨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然后回头说了一句:“我怕你不懂得珍惜。”
“我哪有不珍惜,雨彤,你是我的梦想呀,现在梦想成真,我肯定倍加珍惜。”我追上周雨彤说。
周雨彤没有再说话,跟我并肩走着。
她有时也会主动牵着我的手,也会主动挎着我靠着我走路,也会突然间从我后面抱着我。但这些就像奖励一样,频率并不是很高。
周末我跟朋友打篮球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给我们每人买一瓶水,然后戴着耳机在那儿等我。但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去学校的图书室看书,她喜欢去学校旁的奶茶店跟老板娘聊天,她喜欢跟陈心台去吃学校附近小摊上卖的臭豆腐。
跟周雨彤在一起以后,我发现周雨彤并不像那些男生口中所说的那样高冷女神范儿。她有时候也会撒娇,也会告诉我一些她们班流传的趣事,也会跟我说一些老师的坏话。
当然,她有时候也会问我:“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的我们?”
那个时候的我哪有想那么多,我以为只要在一起就会永远,根本就不知道未来有多远。
我只是说:“大学我们也要在一个学校,我会加倍努力考上你去的那个大学,即使考不上,我也会去你大学所在的城市。你只要等我一年,这一年,你不准跟其他男生散步,不能跟其他男生看电影。”
6
而事实上,周雨彤高考三个月前就跟我提出分手,当时我在球场打球,她把我叫出来说有事跟我说。
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中有句台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想我跟周雨彤的爱情保质期过了,我终究是她的过客。
我没有挽留她,扭头回去接着打球,一直打到精疲力竭,一个人坐在球场上发呆。
从那以后,我会在所有的场合有意避开她,我竭尽全力将我跟她的见面率降到最低。倘若一不小心还是遇见了,我会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从她身边走过。而与此同时,我发现我的冷漠似乎正合她意。
后来,我在汤旭的口中得知她去了南京,在全省最好的大学,她依旧是个“传奇”。一年后,我来到上海,学了我不是很感兴趣的电气工程。
刚进入大学不久,汤旭打电话告诉我,周雨彤跟她们大学的一个高富帅在一起了。我用最不在乎的语气在电话里讲:“关我屁事,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她。”在我挂了汤旭电话后的一个周日的晚上,我在大学绿荫道的路灯下,对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女生说:“你知道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什么吗?”
女生说:“不知道。是什么呀?”
我说:“此时此刻。”
我不想说第一次遇见你就喜欢你这么俗套的话,尽管这是个事实。
我看着女生一脸茫然的样子,胜券在握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大学四年,我用几乎相同的手段成功换了四任女朋友。我发现我喜欢的女生都有个共性,她们跟周雨彤的性格完全相反。她们都喜欢看我打球,不管我打到多晚她们都会陪着我;她们看到高等数学都会发愁,她们喜欢看我给她们讲题的样子;她们不会问我稀奇古怪的问题,最多也就问我最近上映的电影我喜欢看哪个。
连同她们的结局都一样,我说凤梨罐头过期了,她们知道我喜欢王家卫,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她们会把我拉入黑名单,过段时间后会把我“释放”出来。我不会有意避开她们,如果在一些公选课上遇见,我会说一句“好巧,你也喜欢这个老师的课呀”,即使她们有可能会无视我的存在。
上海跟南京离得很近,但我大学四年没有去过一次南京,我去常州、苏州、杭州、嘉兴,偏偏不去南京。汤旭和陆子斌都在南京念大学,而且他俩的学校是邻居,他俩每年都会来上海找我去看外滩夜景,还总劝我去南京,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去中山陵。我说:“不吉利,不吉利,不去,不去。”
大四那一年,周围的同学们都在忙着考研,或者找单位实习,而我却给自己放了个悠长的假期。我去了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去了厦门、深圳、香港、澳门,最后我去了南京。
我在南京没有遇见周雨彤。后来我才知道周雨彤大学毕业后并没有留在南京,而是去了上海。
7
在我大学毕业前的第三个月,我拨通了周雨彤的手机号码。
当时她在上海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成天忙着应付客户各种无理的要求。我给周雨彤打电话时,她正在总监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的进度。
“你知道因为你的电话导致我今天被总监骂了一顿吗?”
“那总监肯定是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要是个男的,怎么舍得骂你!”
周雨彤多年未见,好像变得反应迟钝了。我原以为她肯定能知道我想说什么,但她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说周雨彤你还欠我一个理由,我想了四年都没明白。
“什么理由?”
“当年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因为我要高考呀,正好不想跟你谈了呗。”
“那现在呢?”
“现在在吃饭呀。”
“现在回到我身边,好吗?”
“想得美!”
“你不回到我身边,我不知道如何收场,你得告诉我怎么办。”
“你会不会做饭?”
“会一点。”
“你帮我做一周的饭,我的胃估计会考虑考虑你。”
“那你是不是要给我睡觉的地方,我学校离你住的地方还挺远的。”
“想得美!”
我跟周雨彤还是重新在一起了。
那一周我的手机里装满了做菜的App,加上我天资聪慧,很快领悟了很多烹饪的技巧。
看得出来,她的胃对我赞许有加,甚至有点迷恋。
有一天,我回学校赶毕业论文,对她一日三餐的照顾开始暂停。她会在上班的间隙给我打电话,问我论文的进度,还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也会在下班后来学校陪我吃饭,然后陪我去图书馆写论文。她不会像我的那些女友黏着我,她会在一旁静静地看书。当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会笑着拍我一下:“别偷懒哦,接着写。”
我也有写累的时候,她会陪我在学校主路上散步。主路一旁的球场依旧人影憧憧。我指着一个女生说:“看人家的女朋友都会陪男朋友打球,你高中那会儿就是不想陪。”
周雨彤说:“因为没有意义呀。我不会执意追求那些所谓的浪漫。苏见心,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懂我的,但很多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懂我的。真的,你真的不够懂我。”
8
周雨彤说我不够懂她,我说我会花时间去懂,可她却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去懂。
在我毕业前,周雨彤再次跟我分手。
只是这次跟上次不同的是,她没有去南京,也没有在我的世界消失。
分手的那天晚上,我还在学校图书馆修改毕业论文,她跑来找我,说有事跟我说。
她临走前抱着我说:“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还是不明白。
或许我还是不想明白。
倘若在此之前,别人告诉我,她曾经也在球场外静静看着她男友打球,她大学并没有谈过恋爱,她一直希望她前男友能去南京找她,她曾经跟大学闺蜜谈论着她高中的那个小男友,就连她来到上海也是为了跟她前男友重逢,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
但我才是反应最迟钝的那个人,直到她对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个完美的结局,也不是所有的亡羊补牢都为时不晚。
在我跟周雨彤恋爱的那些日子里,我跟她就好像两辆背道而驰的车,她在追逐她的世界的同时,想方设法拉着我的马车,而我却贪图一路的花草风景,恨不得一下子把青春吞进肚子里,等到将来慢慢消化。
她在一个无比幼稚的学弟面前,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措施,所以她只能离开,也许离开了,学弟就会醒悟过来。离开总是会带着一些催人奋进的历史意义,但无可避免的是,离开本身是一件让人失去理智的事,何况她的学弟一向没有理智。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
这是周雨彤跟我分手那天发的微博。
我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起高中,我跟周雨彤看的唯一那场电影。
影片结束后,我俩走在路上,她突然对我说:“倘若我在影片过后没有尽兴,或者不想回家,那么我会去附近的肯德基买份脆皮甜筒,我会倚栏看马路上依然沸腾的川流不息,看着远处的灯光在对焦中变成一排小圆圈。你骂我吧,我知道你喜欢神经病。”
你缺席的岁月里,等待便成了我生活的重心。
神经病,你还好吗?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好好的。你知道的,我嫉妒每一个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
最爱的人,往往不能共度余生
老丑
某次心理辅导讲座,众多女士在场,二十来人,各式装扮,各种年龄。
我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讲了不少,便悄悄坐在后排,边旁听边记录。只是不巧,我到了没多久,讲座用的PPT就崩掉了。
主讲人五六十岁,经验老到。见PPT点不动,他也没乱点一通,只把电脑放在一边:“搞不定老婆,也搞不定电脑,像我这样的男人,可真是太失败了。我是反面教材,各位别学我。”
趁台下哄堂大笑,他已偷偷暗示助理上来,把笔记本取下,修理故障。
看来助理也不是技术帝,捣鼓了十来分钟,电脑也没弄好。情急之下,主讲人只好变换主题,由心理辅导变成心理咨询,邀请现场女士,谈谈自己的爱情或婚姻。
开始没人主动说,最后主讲人只好引导:“故事不美,不丢脸。主动分享其实就已经表示,你可以勇敢地面对它了,对吧?”
主讲人诱导,也没人乐意说。他扫视下听众的举动,接着说:“要没人举手,我就自个儿叫了,实在不想说就示意下,我再叫下一位。呃……那……第三列第四排的这位女士。”
从背影看,此女三十岁上下,被叫起来的时候她正埋着头,似乎在躲避主讲人的目光。在周围人轻声提醒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我能坐着说吗?”
“能。怎么舒服怎么说。”
“我不爱他!”第一句话,她直截了当。
等周围议论平息,她显得有些激动:“我结过两次婚,离了一次,女儿六岁了,明年上小学。”简单一句话,把自己的状况阐述得一清二楚。
主讲人顺着她女儿的话题往下问,似乎有意平复她的情绪:“有一个女儿,她很值得你骄傲是吗?”
“是啊,她非常聪明,一直跟我一起生活。”
“那孩子是你……”
“是我跟我前夫的。当时爱得天昏地暗,不过后来,他还是抛弃了我。”说到这里,她语气变得低沉,“不过女儿,是离婚以后我才生下来的。”
听到这里,每个人都很安静,主讲人没有打断,让她继续说。
原来,当初二十几岁的她,姿色出众,天性不羁。
刚进工厂不久,她就喜欢上了自己的领导,明知道对方已婚,却偏偏刹不住车,结果越陷越深,爱得天昏地暗。
为了让自己转正,她开始想方设法逼对方离婚。
当时社会已经提倡自由恋爱,但也没那么开放,要知道自己有了情人,家人、朋友肯定饶不了他,所以男的死活不同意。
她要挟他,说要是不离婚,就把两人的事儿宣扬出去。
男的也害怕,一直说在想办法,不要逼他。
那个时候,她看清了一个男人的恐惧。任何的无理要求,对方都会答应,只是先离婚再结婚的事情,他一拖再拖。
于是她骗他,说自己经常呕吐,可能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再拖下去,恐怕整个单位的同事都会知道。
无奈之下,男的当晚发了一场邪火,把妻子赶出家门,说要离婚。
过了半个月,他和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又过了半个月,他就娶了她。
婚礼当晚,她俩躺在婚床上闲聊,男人问她孩子几个月了。
沉默片刻后,她告诉他,她没怀孕,一切都是谎话。
男人无言。如此刺耳的理由,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等第二天醒来,她已经躺在了医院里,蒙眬中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有医生也有民警。
彻底清醒后,民警告诉她,她和丈夫都是煤气中毒,丈夫抢救无效,当场就停止了心跳。
一时间,她难掩悲伤,趴在病床上大哭。随后医生走过来,劝她别哭,然后又说她命大,应该好好生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宝宝。
她愣住了,抓住医生问哪来的宝宝。
医生笑了,说:“当然是你和你丈夫的了,只不过才刚怀两周,妊娠反应不怎么明显。”
她也笑了,笑世事弄人。
哭过笑过,一时间,她也清楚了谎言的代价。
“一个善良的女人,和一个狠毒的女人,在爱面前,是可以相通的。”这是她陈述中最戳心的一句话。
后来,她知道煤气泄漏并非偶然,而是男人对彼此的失望和惩罚。此后,她开始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看孩子长大成人。
可她当时,是那么年轻。在孩子出生两个月的时候,家里给她说媒,把她许配给了她父亲某个朋友的儿子。
父母当然不能坑孩子,选了十几个,只有这家人条件最好,而且对方也是大专毕业,长相各方面都说得过去。最主要的是,这男的从小总去她家玩,一直对她有点儿意思,虽然她还有孩子,但他根本不嫌弃。
再三考虑后,她同意了,却不是因为综上种种理由,而是她一直担心,等孩子大了,知道自己没爸爸,会伤心,被其他孩子欺负。
半推半就,两人顺利领证,五年多时间,也把孩子抚养大了。
男人对她,自然是宠爱有加,可她却说,自己一直没有真正喜欢过他。
“我一直忘不掉前夫,擦不掉医院里的那段记忆。女儿叫白杨,随他姓白,但名里的‘杨’却是前夫的‘杨’。”
“这个名字,他当时同意吗?”
“我没骗他,不敢再骗了。当时我就这么跟他说,他就同意了。”她没迟疑,直言不讳,“这几年来,我的任何决定,他都没反对过,甚至我每年都给前夫扫墓,他也陪我一起去。他对我好,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想躲避。”
话音刚落,主讲人接着问:“为什么想躲避?”
“我觉得自己不配。我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人,他心里明明清楚,而且,而且我曾经那样恶毒,差点儿把自己的女儿害死……不值得,不值得。”说到第二个“不值得”的时候,她哭了,边哭边用被揉得半碎的纸巾擦着眼角。
“你不值得,还是他不值得?”
“我不值得被爱,他不值得爱我。”
“可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呢?你可以缅怀,可以留恋,但不可以让爱着你的人,跟你一起不快乐……”把她推到悬崖边缘后,主讲人开始帮她冷静思考。
主讲人之后的几句话意思相近,我都记不太清了,只最后一句,印象深刻。他说:“不论怎样,你终究还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要和哪个人过完一生。”
老实说,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一个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但我肯定,总有那么一段岁月,你会碰见一个你想用一辈子去爱的那个人。
后面有一位讲述者,一开始就不是自由恋爱。仅仅因为父亲将死,家里迷信说要冲喜,她必须硬着头皮,嫁给了村里的某个人。
婚礼自然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她很伤心,葬好父亲就离开了家,和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哥私奔到了城里。
一段艰辛的日子过后,两个人的日子好了,表哥的心却坏了,轻则冷落她,重则扇她耳光、摔砸家具、赶她出门。
即便这样,她还一直追随着他,不肯放弃。
直到有一天,就在她被对方骂得满心疲惫以后,她在街角邂逅了一个男人。
她并不爱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爱自己。只是他对自己很好,不计后果,就像当初她对表哥一样。
然后,她曾丢失的宠爱,再次出现。只是她仍不确定,到底该继续跟着表哥,还是放弃他重新选择。
选择哪个人,旁观者最清楚不过。最爱的那个人,往往不能共度余生。
讲座接近尾声,主讲人问台下的人:“怎么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人,愿意陪你共度余生?”
台下沸腾一片,有人说“至少可以当着众人对自己说‘我爱你’”,有人说“给自己买钻戒、主动跪下来求婚”,有人说“有一块钱给自己花九毛,有一百不会只花九十”,反正听起来极浪漫。
主讲人打断议论,说:“你们讲的这些,分明是在找激情,而不是找爱情。”
台下一片哗然,不知缘由。
“所有的这些,全部是昙花一现的要求,支撑不了永恒。”主讲人接着讲,“或许它们可以保证,他在某段时间爱你,但无法说明,他可以许你余生。”
但没有人可以阻止荷尔蒙的暴动,昙花绽放,只能跟随花香,极尽风流。
等昙花凋谢,风流却成惯性。为了留住那一现的昙花,我们仍旧奋不顾身,哪怕拼尽全力也在所不惜。
假如你让我给你找一个借口,我会说,你并非想要留住一个男人,只想要留住你的爱,以及你爱的那段岁月。
只是这段岁月过去后,你终究还是要弄懂:我是选择一个最爱的人,还是选择愿意同自己共度余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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