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不是滩-闯荡上海滩仅仅为了流水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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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元在西安工作时,也是在一家报社。因为缺少资金准备关门的前一个月,陈元作为一个小小的社会部主任助理,挺身而出,叫嚣着要拯救报社,拯救几百号人的新闻理想。挺身而出的人基本上都是小巴拉子,虽然人微言轻,但是懂得因材施用,不堵枪眼不炸碉堡,一辈子都是个小巴拉子的土疙瘩。陈元不能跟人家比,他觉得自己是一块抹布,如果能堵住一个老鼠洞,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事业。

    报社开始是不相信陈元的,但是马上就要关门了,心想就让他折腾一下吧。陈元就策划了一个彩票一样的开奖活动,大意是这样的:如果订一年他们的报纸,就可以参照彩票一样摇奖,最高奖金五百万!也就是说,陈元把这张报纸,一下子变成了一张举世无双的大彩票。一时间,跟陈元一样买了多年彩票的人,就跟疯了似的,不再买彩票了,而开始抢订他们的报纸,因为订报纸虽然花费很高,但是中奖的概率更高,投入与回报是成正比的。那个中了三点六亿的家伙,据说也订了一份他们的报纸。

    几天之内,陈元他们的报纸就征订了四十万份,一份优惠价两百八十块。报社一时进账一亿一千二百万,扣除派奖与花销,还有七千三百多万元。七千多万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下子就解决了资金危机。广告商都是唯利是图的跟屁虫,看到发行量一举超过西安城所有的报纸,拥有的还都是固定读者群,而且这些读者基本都是赌徒,赌徒的消费能力可以说是超过所有的大款,所以纷纷抢着签订广告投放合同,特别是那些LV之类的奢侈品牌。短短几天,半年的广告版面都被抢空了。报社不但一下子不关门了,而且成了西安城的龙头老大,盈利了。

    陈元一时连升四级,被提拔成了副总编,还配了一部长安福特小轿车。他一个策划救活一张报纸,成了中国传媒界的神话,连监狱里的《囚报》都打电话想专访他。

    当然,陈元的名字和大多数银行的名字一样,迅速传到了上海滩。此时,上海滩也有一家报社出现了几乎相同的资金危机,几年来印报纸就跟印钞厂起火一样,把好几家入股的优秀企业几乎给烧掉了。当时不算欠下的印刷费,报社的账面资金据说只有几十块钱了,跟外地来的一个流浪汉差不多,上顿还没吃,下顿已经等着了。最后没有办法,连办公室里美化环境的几盆天堂蕉之类的植物也卖掉了,用来支付电费。员工六个月几乎没有发过一分钱,外地来的记者们已经走上了借钱生活之路。有人实在交不起房租,干脆就睡在了办公室。

    有一个叫师长安的单身男人,好不容易泡了一个女人,已经宽衣解带哼哼哈哈了,却被女人一把推开了,说现在艾滋病流行,一定得戴套子。师长安身无分文,买是肯定不行的。他提起裤子,先去大街上找免费的发放机,跑了好几个地方,要么被人取空了,要么已经坏掉了。最后跑到一所小学门口,仅剩下的一个,竟然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小青年抢走了。小青年说:“我如果失手了,就没法上学了,这是前途问题。等我哪天走出校门,我才不会这么无耻,下点小雨就要打伞。”师长安没有办法,就向一个姓林的记者借,姓林的老男人说,套子倒是有一个,不过自己已经翻过来翻过去用了两遍了。如果他要,就送给他吧。师长安拿着这个重复利用的安全套,用水冲洗了一下,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时,女人一脸桃花谢去的样子。说你个死人,跑哪里遛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自己动手了,累死了。你把安全套预备着,等下次吧。气得师长安一时觉得没劲,就把这安全套吹得像个气球一样,然后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听了一次响。

    报社社长觉得有些夸张,但是记者们的处境大体差不多,所以十分痛心,就决定赌一把,要把西安城的陈元请到上海滩来。报社社长托人把陈元约到上海,第一次面谈的时候,陈元就两个字:不来。

    社长说:这可是国际化大都市,你晓得吧?那金茂大厦八十八层,现在正盖着的上海中心,一百零一层。还有姚明、刘翔,都是阿拉上海人。还有,在上海工作的领导,最后都是要进中央的。

    陈元真想说,楼再高,你以为这是我家的吗?我能站在八十八层朝楼下撒尿吗?就真是我家的,我站得再高也不见得能做男子汉,高度与硬度,根本就是两码事嘛。再说这些名人与领导吧,虽然和我们住在一个城市,同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但又不是睡在一张床上,顶个屁用!

    社长见陈元不说话,就不停地催着说,你可以提条件呀。陈元说:那就一辆福克斯,中环内一套房子,外加五十万元的安家费。如果可以,那就再配一个女秘书。陈元最后说,前边的条件是一口价,至于女秘书嘛,只是开个玩笑。

    社长说:女秘书倒是最容易解决了,两个三个不是问题。只是房子车子票子呀,加起来好几百万元呢,报社如今穷得叮当响,这得回去研究研究再说。陈元心想,一个连绿化植物都卖掉的单位,哪里筹钱去?这不等于向乞丐要捐款,向太监要孙子吗?这么高的要求,对方肯定知难而退的。说白了,陈元根本就不想挪窝子。

    社长说,研究是需要时间的,这几天你就借机在上海转转吧。陈元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就游了一次外滩。这是社长有意安排的教育活动,希望用一座美丽发达的城市做筹码,来增加陈元的荣誉感。空麻袋背米,是机关部门惯用的手段,在物质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就用精神来鼓励。精神这东西张口就来,要多少有多少。这年头你看看,除了实在坏得不行的人,谁没有几个奖状呀、荣誉证书之类的红本本?就真是坏人,跑到监牢里,也会有优秀犯人的鼓励。物质与精神还有一个转换的问题,物质可以换来精神,比如你有钱了,就可能当个代表呀先进呀什么的;但是你如果舍得那些红本本,放到市场上去看看,不如破铜烂铁,是卖不出几个钱的。有个体育明星不是卖过金牌吗,结果如何呢?陈元不是虚荣之人,他心里一直有一句座右铭:大胆做事,好好做爱,不浪费这个伟大的好时代。

    但是这一次外滩之游,却恰恰成了陈元出师上海的关键所在。他不是被黄浦江两边的霓虹艳影所吸引,更不是真想把那金茂大厦的产权改到自己的名下。当他索然无味地要离开时,陪同的人努了努嘴说:你看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陈元打眼望去,一下子就被这个女孩子迷住了。她抱着双腿,坐在外滩的青石台阶上,明眸皓齿,苗条婀娜。那双眼睛,似醒似睡,似有似无,迷离地看着江水。手中则捻动着几支白色的百合花,她不时地掐一朵花瓣,抛入黄浦江中,看着落花流水,正应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美景。对面是陆家嘴直入云雾的高楼大厦,背后是外滩百年的历史老建筑,这不是画中才有的影像吗?陈元当时就想,她的身边再有一个男人依偎着,而这个男人就是我陈元,这一生应该多美妙啊。

    陈元问:你认识她吗?

    陪同的人说:要认识就好了,这么漂亮。

    陈元连忙拿出手机,装作要拍景色的样子,喀嚓一下,把这个女孩子的照片藏入了自己的手机。

    女孩子看到自己被闪了一下,却并不责怪,像是徐志摩的诗一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甚至还拢了拢头发,故意摆姿势给人拍照似的。全国人民都说川妹子好,那是说川妹子的皮肤好,白,嫩,摸起来有感觉,看上去有想法。但是陈元却发现,上海外滩的这个女孩子,除了白嫩之外,还有嗲,曼妙,时尚,十个天府之国,也无法相比。也许和上海的殖民地文化有关,女孩子本身就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像是一个个泥坯子,在上海这个大熔炉里,经过各种各样的文化打磨、上釉、烧制,最后就是景德镇的瓷器了。这不就是自己人生最终追求的收藏品吗?

    从外滩回来,社长再次与陈元会面时说,大家讨论了一天一夜,只能解决五十万的安家费,这些钱也只好用报社的两部破别克抵押贷款。社长说,至于房子与车子,现在虽然不行,等报社的经济情况好转了,有钱了,什么都可以商量的。

    社长与陈元谈条件的时候,陈元正好在玩弄自己的手机,翻看那天在外滩拍下的美女照片。他天天在看,时时在看,他妈的,这是他这一生看得最细致、次数最多的一张照片了。就是自己七岁时去世的老妈的唯一一张遗照,他也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不但发现这女孩子眼睛里有自己拍照时的影儿,还发现这个女孩子头上有一缕红头发,最后还在她的下巴上找到一颗不起眼的黑痣。陈元的脑海里,上海滩已经不再是车子、票子与房子了。男人就是这样下三滥,总是说喜欢钱,要赚钱,一切看在钱的份上,但是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女人,就什么都顶不住了。

    如果说陈元对美色的期望是一根无限长的杠杆,那么这个女孩子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支点。最后,让社长这么轻轻一撬,就从十三朝的古都西安撬到上海滩来了。陈元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为了一张偶然拍到的照片,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孩子,他一拍脑袋,就答应了。他想,只有自己到上海来工作,他才有机会与这个女人再次相遇。

    陈元正式到上海来工作的第一个晚上,还没有好好安顿下来,就急匆匆地又去了一次外滩。陈元希望能够再次碰到那个流水落花的女孩子。陈元想,如果真碰到了,他一定要大着胆子,上去发一张名片给她。新报社的那个师长安与林记者,在他刚刚出现在报社的时候,就已经向他要过名片了,说是要一张名片方便及时汇报汇报,其实是想借机与这位新领导套套近乎。陈元都说刚来,名片还没印出来。其实报社办公室的人为了拍马屁,印名片的速度比他到上海坐的波音747还快,名片上边写着“某某报社新闻总监”的头衔。陈元想,如果有可能,他要把来上海后的第一张名片,就是他的处女名片,发给那个流水落花,让她享受一下第一次的感觉。但是他失望了,那一夜他在黄浦江边走了好几圈,一直走到景观灯熄灭了,都没有再碰到她。最后,他拿出那个金色的名片夹子,掏出一张名片,像是发广告小卡片一样,不经意间把一张名片,放在那个女孩子盘腿坐过的台阶上。

    这时起风了,把那张名片吹进了黄浦江,在水面上打了个漩,就漂走了。陈元这时才发现,一张名片与一朵百合花,漂在水面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没办法,陈元又取出第二张,夹在了台阶的缝隙间。有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女孩子摸来蹭去,还有空闲抽出嘴来说,这人真没素质,污染环境!

    搞得陈元红着脸,迅速地逃跑了。

    陈元在西安报界一夜成名之后,就再没有搞过资本运作方面的策划。陈元清楚,自己当时把报纸当彩票卖的行为,就跟彩票的本质一样,是赌博,除了靠运气,还要靠诈和。但是诈和的人,并不是每次都有中三点六亿那样的幸运,大多数人结果只能死得很惨。而且,把报纸当彩票一样去卖,这应该是违法的吧?所以陈元当上副总编之后,转变方向,专攻新闻策划了。

    动身来上海之前,为了报答原单位的成名之恩,陈元最后策划了一个“谁救我妈我就嫁谁”的活动。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姑娘的照片在报纸上一登出来,那汇款单就跟北方的雪花片似的,连绵不断。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也捐了八百块钱,说是自己一直舍不得花,就是攒着娶媳妇用的。老光棍跑到报社说:家里都准备好了,要带姑娘回家磕头成亲。

    接待员说:谁说捐了款就得嫁给你?

    老光棍说:是你们报纸上说的,谁救她妈她就嫁谁。

    接待员说:你救她妈了吗?

    老光棍说:这是邮局的汇款收据,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查。我现在救了她妈,所以她得嫁给我。

    接待员说:人家手术需要好几十万的,你才八百块,住半天医院就没有了,怎么能算救呢?

    老光棍说:这个你放心,现在她妈就是我妈了,我哪怕学赵本山“卖拐”,也要把丈母娘的病治好。老光棍还拿出当天的报纸指着说:你们看看,是不是这样说的?说话得算数,如果我告到法院,这可是白纸黑字,呈堂证供。接待员一时不晓得如何回答,就汇报给幕后策划陈元。

    陈元来到老光棍面前说:你这是抢亲嘛,报纸上登的话,其实也不是我们说的。

    老光棍问:那是谁说的?陈元说:当然是那姑娘说的了。所以呀,人家嫁不嫁你,娘老子说了也不算,得这姑娘说了才算。如果真的违法了,也是这姑娘违法。

    老光棍说:那你把姑娘叫出来,我当面求婚吧。

    陈元说:姑娘的母亲现在正在手术台上,你却要找她求婚?这怕不对头吧?再说了,现在捐款的成百上千,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的是以死人名义捐款的,如果大家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都以为捐了点钱,就可以娶到一个大姑娘,那怎么办?那个死人捐得最多,一万多块,怎么办?是不是也要让她嫁给一个死人,配阴婚去?

    老光棍说:我是活人呀。

    陈元乘胜追击说:这位大伯真是一位好心人,正是有这么多的好心人,这个病人才能躺到手术台上,要死也能死在手术刀下,我们代表姑娘感谢你。说着陈元给老光棍鞠了一个躬,接着说:报社也得感谢你,不是你今天来抢亲,我们还不晓得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有偏差,存在着很多的法律与伦理问题。

    说完,陈元就叫来记者,说是要展开一个大讨论,到底是要亲情,还是要爱情;到底是要法律,还是要道德。然后又是拍照,又是专访的,搞得老光棍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奥巴马,讲得满脸通红,最后走出报社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而且他的照片第二天还上了报纸,一高兴,就不再提求婚的事情了。

    报道又引起了轰动,北京与纽约的媒体也来采访,那汇款单向北偏移,变成俄罗斯的雪花片了,更凶猛了。报社名气也越来越大,广告再次突飞猛进,十台验钞机一天八个小时哗啦啦地数钱。连验钞员也抱怨,哪有排队走后门要送钱的,忙得换个护舒宝的机会都没有。

    陈元临来上海前的这个新闻炒作,现在就像印钞机一样。好多人看病没钱了,就到报社去“印钞票”,所以全国就有许多“卖身救父”、“打工救妹”。陈元心里明白,这个办法其实就是表表决心,喊喊口号。不过,善良的世界人民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个亲女婿,掏着钞票,献着爱心。

    陈元动身去上海前的晚上,老领导弄了一桌子菜,一边送别一边问,为啥要去上海?为了钱还是为了官?因为上海银行多,钱就比咱多?因为出了几位伟大人物,官就比咱这里好找?但是你如果能留下来,这些我们都给你。

    陈元摇着头说:什么都不是,就是对这个城市厌烦了。

    老领导也许是爱才心切,也许是有点醉了,说话就不再文绉绉的了:不对吧,你前一阵子还说,最喜欢这个谈恋爱都不用脱衣服的城市,最不喜欢的就是谈恋爱先谈钱的上海了。是不是一个人有些寂寞?你看看这报社里,有不少黄花闺女,文凭是北大清华的,长相嘛,比张柏芝阿娇也差不了上下,有些人也在暗恋你哩。你看看如果不想结婚,就学学你们本家那个陈公子,无聊的时候谈谈,不过艳照就不要拍了,就是拍了也不能弄到网上去,挺丢人的。

    陈元连连说:哎呀,您怎么这样想呀。我们虽然都姓陈,但我却是正派人,还是个童男子哩。

    老领导说:肯定是上海有什么新情况了。比如说女朋友或者小情人?他们说你手机里有一张照片,很漂亮,你经常盯着手机发呆。是不是为了她?我们也可以把她从上海调过来,直接做个部主任什么的,你何必要离开呢?

    陈元被逼急了,笑着说:您不用说了。在上海人眼里,这是乡下,是土得掉渣的乡下,人家哪里肯来呀。所以我也是万不得已,只能亲自去了。我都三十多岁了,是不是挺失败的?女人是我目前的人生大事,就请老领导开恩放行吧。

    老领导只好闭嘴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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