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祈看着白若晴,目光时而凝重时而迷茫,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
“司祈……”白若晴见他似乎是平静很多,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无法想象,若是司祈真的当着她的面,大开杀戒,她要如何面对。
那手执七星剑的老者眼见有机可趁,一挥手中宝剑,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间,司祈身边围起一道白光,仿佛锁链一样,将司祈锁在中央。
白若晴见状大惊,跌跌撞撞地从精舍中冲了出来,却在接近那道白光时被狠狠弹开。
司祈被那白光所困,他想要挣脱出来倒也不难,只是刚刚白若晴那一声呼唤,也让他骤然清醒。适才在精舍之内的情形他模模糊糊还记得,若是白若晴不曾阻止,或许现在这外面的人也要被他杀得血流成河了。
我怎会如此……
司祈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方才扼住薛藏花脖颈之时,他心中毫无怜悯之意,然而现在想来,他那时竟仿佛迷失了神智一般。
那白光渐渐收紧,司祈紧咬牙关一动不动,双目渐渐闭合,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者这才放下手中的宝剑,捻髯一笑。喝令手下人将司祈带走。
白若晴被白光震开,便己知这老者法术精深,此时见他要把司祈带走,急忙扑到他面前,一边喘息一边道:“老伯,老伯!请老伯放了他!”
那老者扫了一眼白若晴,皱眉道:“小姑娘,看你面相,眉清目秀,神正气修,当是个修道之士吧?怎会跟这歪门邪道的败类走在一起?”
“不是的不是的!”白若晴连连摇头,“他不是歪门邪道,他是好人!”
“好人?”老者哈哈大笑,一挥手道:“老夫是司天监何烈,近日京城中总有邪气出没,老夫带人日夜巡查,今天终于被我发现这藏花院里有鬼族之气息。果不其然……”他一指司祈,“此人便是邪气的根由!”
白若晴拉住何烈哀求道:“何大人,您误会了!他和我一样,也是修道之人,这藏花院中的邪气绝不是由他而起,是薛藏花驭鬼所致!”
“薛姑娘驭鬼?”何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小姑娘,你便是要栽赃陷害,也请换个人罢。薛姑娘那样娇滴滴一个美人,怕是见到鬼就吓得魂飞魄散的了,怎生还能驭鬼?”
“我绝无虚言!”白若晴急了起来,死死拉住何烈不放,“何大人进去看看便知道了,薛藏花她被鬼役反噬,若不是驭鬼,怎会有这样的下场?”
何烈闻言大惊,三步并作两步抢进房去,果然见到薛藏花倒在地上,己然气绝身亡。屋中鬼气森森,正与他方才从司祈身上觉察到的一模一样。
何烈站起身来,勃然大怒,指着随后进来的白若晴喝道:“大胆妖人!分明是尔等招鬼前来,害了薛姑娘性命,竟然还倒打一耙,实在可恶!来人!把她也给我拿下!”
白若晴暗道糟糕,别说她此刻身上有伤,便是没伤,怕也不是何烈的对手。
守在外面的差役道人正要涌上擒住白若晴,忽地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纷纷回避。
何烈心下一惊,捏诀挥剑,他道袍大袖鼓起,身子却站得稳稳的。
但听得一声长啸,狂风中一只白虎猛地扑将出来,摇头摆尾,张口咆哮。
“圣兽白虎?”何烈见了白虎,大惊失色。
白若晴也认出这正是刚刚伤了自己的白虎,她心想这下真是腹背受敌了,一个何烈己是打发不走,又来了只白虎。她倒宁可被何烈抓去,倒还有机会活命。
谁知那白虎扑到白若晴面前,竟猛地一俯身,大头朝白若晴拱了两拱,似是要她坐上自己的背去。
白若晴心下大奇,白虎又拱了她几下,似是催促她赶快上来,白若晴当下也不及多想,急忙爬上了白虎身上,伏在它背上抱住它的脖子。
白虎转头看看何烈,长啸一声,四足生风,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众人皆料不到房中会补出只老虎来,惊惶之下纷纷闪避,白虎纵上围墙,转眼间便跑得不知去向。
何烈眉头紧皱踏出门来,早有人躬身问道:“何大人,还追不追?”
何烈一摆手道:“不必了,将那妖徒带走便是!”
白虎乃四方圣兽之一,能让白虎相救,何烈倒想知道那小女孩到底是体谅神圣。
白若晴伏在白虎背上,只觉耳畔生风,两旁的景物不住倒退,不多时,一人一虎己跑到一处无人地方。白虎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白若晴肩膀处痛得厉害,加之司祈被擒,一夜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勉强从白虎背上下来,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白虎低吟一声,一仰头,一团白雾将它裹住,待到白雾散去,出现在白若晴面前的,竟是宁阳。
“你……你是白虎化身?”白若晴这一下可真是大惊失色!
宁阳俯身看了看白若晴肩上的伤,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愧疚之情。
“抱歉,是我伤了你。”
“你……你真的是那只白虎?”白若晴瞪大双眼打量宁阳,“钽我却被薛藏花的琴音所魅,险些杀了你。”
白若晴这会儿早己顾不得计较这些,忙道:“我也没怪你的。可……可你……你居然是白虎,这也实现是……太……”
宁阳见她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不觉轻轻一笑,伸手抚在她肩上道:“先别说了,我帮你疗伤。”
白若晴见如此,便也敛神静心,盘膝而坐。
宁阳掌心中缓缓浮出一颗白光萦绕的珠子,浮在白若晴肩膀上,慢慢转动了数圈,白若晴果真觉得疼痛减了不少。
宁阳看她神色,就知道己见了效,便收了珠子,柔声道:“好多了吧?”
白若晴睁开眼睛一笑,点了点头。
宁阳扶着她站起身来道:“虽己好了很多,但还是要辅以活血化瘀的药物才是,我们先回客栈歇息,我再帮你去买药。”
白若晴自是没有异议,只是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打量宁阳,神色甚是好奇。
宁阳苦笑道:“你到底是怕我还是忽然不认得我了?一味看来看去的,不嫌累么?”
白若晴眨眨眼睛,伸手在宁阳身上捏一捏,宁阳愣了一下,白若晴偏过头道:“我只是太惊讶了些,难怪我一有难时,你就现身出来。原来你是白虎化身……”说着说着,她脸色忽地沉了下去,一襒嘴道:“你何必天天跟着我?”
宁阳被她说得一愣,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白虎化身,自然也知道白虎与你家的渊源,怎么还问我这个?”
白家乃是“封鬼”的世家,圣兽白虎则是白家的守护神,历任的白家家主都由白虎来守护。
白若晴哼了一声,却不作答,只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果然又是为了“家主”的身份!
岳杉表哥对她百般呵护,悉心照顾,是因为她是白家的下一任家主。因此不管她和岳杉表哥再怎样亲密,白若晴始终都能感觉到岳杉表哥是把她当做下一任家主来看待,细心周到之外,总有些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其实这个家主有什么好的?白若晴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由得要冷笑一声。她倒是觉得岳杉表哥比她更合适当白家的下一任家主。岳杉表哥法力高强,为人谦和,虽然有时候行事神秘了些,经常会失踪一段日子,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但凡是交到他手上的恶鬼厉鬼,没有除不掉的。
白若晴从小就很崇拜岳杉表哥,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像岳杉表哥一样。
宁阳见白若晴神色有异,心中也跟着一沉,他想想刚才说的话,登时明白了白若晴在纠结什么。
“若晴,守护白家家主是我的责任没错,但就算你不是家主,我也会守护你的。”沉吟片刻,宁阳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白若晴却只是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信你……”
宁阳心头一喜,却听得白若晴喃喃道:“信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自然知道宁阳为什么会护在她身边,不过,这却也正是她一直为难之处。若不是为了这个,她也不会离开白家了。
他们回到客栈,白若晴担心司祈安危,稍作歇息便要出去打探消息。宁阳劝道:“若晴,司祈现在可是杀死薛藏花的疑凶,你也被当成了同谋,虽不知那何烈为何没有着官府拿你,但总是要小心为上。他不曾见过我,还是我去打听,你留下来好好歇息的好。”
白若晴想想宁阳说得有理,便催他快去。
宁阳匆匆而去,白若晴一个人躺在床上,虽说是要休息,但脑子里却是千头万绪,没一刻平静。
不知不觉中,白若晴取出了从不离身的玉盒,打开玉盒,却突然发现,那青铜八卦上己又有一个卦象变了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薛藏花也是八劫之一么?
她蹙眉细想,所谓八劫,己有了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对了,薛藏花苦求琴艺而不得,致使人了邪路,可不正是“求不得”吗?
轻轻叹了口气,白若晴静静看着只剩下两个卦象没有变色的青铜八卦,她不由得想起了她从白家传家之宝“时之镜”中看到了预言。
历八劫而悟
生死祸福
随汝心而定
八劫……当是应在佛家所谓的八苦之上,白若晴想起表哥牧岳杉的话:“若晴,你当真决定,要个预言去破解八劫么?万一有个闪失,你让舅父舅母情何以堪?”
爹,娘……
虽然离家前留下了书信,也托岳杉表哥在自己走后向父母交待一切,但白若晴知道,父母仍旧会为自己担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不是把自己的骨肉放在心尖尖上?
但为人子女,又怎么肯叫父母为了自己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白若晴不愿意信命,说什么冥冥中自有安排,凭什么老天爷说了就算?她自己的路,她要自己选!
所以她才生平第一次违抗爷爷的意思,也是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门踏上这漫漫长路。
原本满腹的忐忑不安,毕竟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白若晴想,无论再怎样胆子大,她还是怕的。
幸好,她遇到了司祈。
那个冷冰冰的古怪家伙!
现在想来,白若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那样相信司祈的话。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但白若晴知道,当司祈答应她和她结伴同行时,她心里有多么欢喜。
何况,虽然司祈总是嘴巴上冷冷的,却始终是关心她,护着她的。
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白若晴的心又提了起来。
二
宁阳还未回来,尚书府派来的人却到了。
比起上次在尚书府大门前的冷遇,这次来的人可谓客气十足,被店小二带进房里来,先给白若晴施礼,然后才恭恭敬敬地道:“我家老爷着我来请小姐过府一叙。”
白若晴心里惦记着司祈,本无心再理其他事,她原本想干脆就把陈老将军的遗作转交此人,请他带回给赵尚书也就算了。不过转念一想,司祈是被司天监的人带走的,既然自己一介草民进不了尚书府,那司天监就更别想进去了,不如先跟这人去见见赵维嗣,若是能托他开口向何烈说情,定要比自己的面子大得多。
白若晴想到这里,便点点头道:“好,你且到外面稍等,我收拾下便同你去。”
那人躬身一礼道:“那我先去为小姐准备轿子,待会儿小姐到客栈门口就行了。”
“多谢。”白若晴道了谢,打发那人出去,便将陈令交给她的兵书取了出来,再去换衣服。
她刚解开扣子,房门忽地被人推开,宁阳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白若晴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身子一转躲进了床边账子里,只露出张涨得通红的小脸,叫道:“你……你作甚么?”
宁阳也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急忙转过身道:“你……你别担心,我出去就是了。”
一边就,他一边快步走到门外,“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过得有盏茶工夫,宁阳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白若晴低声道:“我要出去。”
“你去……”宁阳急忙回头,话却只说了一半。
他看呆了。
白若晴换了条石榴红飞凤百褶裙,系了银边蚕丝带,身上百蝶穿花的薄纱衫子,更显得肌肤如象牙一般。乌黑油亮的长发束成两条长长的辫子,打个交叉盘在脑后,七彩丝的发绳末端附下银附子晃晃荡荡。
虽然刚刚受伤让她的脸色苍白,可那双清澈的眼睛仍旧如水晶般闪亮,薄唇轻抿,长睫低垂,似是有些害羞的样子。
白若晴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自在,现在见宁阳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不禁有些发热,然想到宁阳既然回来了,那必然己经打听到了司祈的下落,想到司祈,她心里急了起来,忙问到:“你可找到司祈的下落了?”
宁阳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己经打听清楚了,他被司天监的人带走了,薛藏花己死,他便成了凶犯,邢部己经派人去司天监提他。”
果然是最坏的结果。
白若晴咬了咬唇,对宁阳道:“我要去见兵部尚书赵维嗣,请他出面帮忙周旋。”
宁阳一愣,疑惑道:“他与你素昧平生,怎肯平白无故帮你这个忙。”
白惹晴举起一个匣子来,对宁阳道:“陈老将军是他的好朋友,我千里迢迢带了陈老将军的遗物来送给他,想必那位赵尚书会略给我几分薄面吧?况且鬼神之事,终属虚渺,刑部抓人也要有证据才行。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得见,而且是薛藏花自己请我们去的,她又肯写信向赵尚书说明我的身份,我想赵尚书应该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吧?”
她一口气说下来,宁阳听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曾想过,白若晴竟能想到这么多。
偏偏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全是为了司祈。
一念至此,宁阳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吧。”
白若晴笑着点点头,和宁阳一同出了客栈。
到了赵尚书府上,自有家人来带路,将宁白二人带到后院的小花厅里落座,早有人献上茶来。
茶是好茶,怎奈白若晴心里有事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细品,恨不得站起来张望一番。
幸好赵维嗣也并未让她久等,不多时,便见从小花厅后面的曲廊上走来一人,穿着宝蓝色长衫,外罩素色纱袍,方面大耳,细眉长眼,颌下稀稀疏疏的几绺短须,相貌甚是慈和。
他一走进来,白若晴和宁阳立即站起身来。
“白姑娘……”来人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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