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过客-海因里希·斯皮斯先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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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因里希·斯皮斯先生心事重重,而且也无意掩盖这个事实。他承认,这五个人聚在一起要讨论的问题事关重大,而这也无须任何掩饰。与此同时,他带着一副自信的神情,这是他近来在德国处理各种政治危机时最常见的神态特征。他是一个思虑周到、个性坚毅的人,总能为参加的会议带来一些实际的想法。他并没有表现得像个智者,而这本身就给人一种信任感。很多国家的混乱大约有三分之二都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政客们造成的,而另外三分之一则是由那些根本不懂得掩饰自己不甚高明的判断能力的政客造成的。

    “我想您应该了解,这绝非一次官方访问。”总理说道。

    “哦,当然,当然。”

    “我刚刚得到一些消息,觉得有必要与诸位分享一下。这给最近让我们疑惑不安的局势带来一线曙光。这位是赖卡特博士。”

    大家各自做了介绍。赖卡特博士身材高大,相貌可亲,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啊,是的”挂在嘴边。

    “赖卡特博士是卡尔斯鲁厄一所大型精神疗养院的负责人,为那里的精神病患者治病。大概有五六百位病人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啊,是的。”赖卡特博士说。

    “我想精神病人有几种不同类型吧?”

    “啊,是的。精神病有几种不同类型,不过,我专门研究一种精神问题,而且也基本上只对这种患者进行治疗。”接着他说起了德语,斯皮斯先生适时为在场的英国朋友做一些简单的翻译,以便他们了解其中的内容。这一举动的确十分必要而且机智。因为有两个人只能听懂一半,一个人完全听不懂,而另外两个人也是一头雾水。

    “赖卡特博士的主要成就,”斯皮斯先生解释道,“是医治一种在我们外人看来患有自大狂的病人。这些人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认为自己非常重要,总是觉得有人要迫害自己——”

    “啊,不对。”赖卡特博士说,“没有迫害妄想症,我不医这种病。我的诊所里没有这一类病人。我也不接收研究领域以外的病人。恰恰相反,他们觉得,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想要快乐。而他们也得偿所愿,我可以让他们感到快乐。但是,如果我把他们治好,他们反而不能快乐了。所以,我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他们恢复理智,同时又能感到快乐。我们把这种特殊的心理状况叫做——”

    他说了一个恶声恶气的冗长德语词,这个词至少有八个音节。

    “为了我们的英国朋友着想,我想我还是用自大狂这个词吧,尽管我知道,”斯皮斯先生迅速地继续说下去,“赖卡特博士,你们现在已经不用这个词了。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的诊所里有六百个病人。”

    “曾经有过八百人。”

    “八百人!”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你的这些病人——从一开始——”

    “我们有全能的上帝,”赖卡特博士解释道,“你懂吗?”

    拉曾比先生看上去有些吃惊。

    “哦——呃——是的——呃——是的。我真是没有想到。”

    “有一两个年轻人自认为是耶稣基督,但以为自己就是上帝的人更为普遍。还有其他的人。我们曾经有过二十四位阿道夫·希特勒——”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本小记事本,看了看,“我这里有一些记录,是的。十五个拿破仑。拿破仑是个很受欢迎的角色,十个墨索里尼,五个恺撒大帝再世,还有五花八门的个案,非常奇特,非常有趣。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对于医学界之外的人,你们可能对此不感兴趣。我这就说一下跟你们有关的一件事。”

    赖卡特博士每说几句就停一下,以便斯皮斯先生翻译。

    “有一天,一位政府官员去找他,一位当时很受政府器重的人,哦对了,那是在战时,我们暂且称这个人为马丁·B。你们一会儿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上司,实际上跟他同行的——算了,我们还是直说了吧——就是元首本人。”

    “啊,是的。”赖卡特博士说。

    “您要知道,他来医院考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医生继续说,“我们的元首,他很和蔼可亲。他告诉我,他听说了我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他说自己最近遇到点儿麻烦,军队里有人出了问题。他们曾经不止一次遇到有人把自己当成拿破仑,有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是拿破仑手下的某一个将军,有时候还会以假乱真地发号施令,在军队里造成了不少麻烦。我本来很想给他讲一些有用的专业知识,与他同行的马丁·B却说没有这个必要。而我们伟大的领袖,”赖卡特博士略感不安地看了看斯皮斯先生,继续说道,“他并不想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他说,毫无疑问,最好能请几位有经验的精神方面的专家去看一看。他想——呃,他想到处看看,后来我才发现他真正想看的是什么。我早就该猜到了。哦,是的,因为你知道,这种病的症状是很明显的。生命的压力已经在元首的身上显现出来。”

    “我猜他那时已经开始自以为是万能的上帝了。”派克威上校突然插嘴道,接着咯咯地笑起来。

    赖卡特医生显得很惊讶。

    “他要我告诉他一些事情。他说,马丁·B告诉他,我有很多病人自认为是阿道夫·希特勒。我跟他解释说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对希特勒的尊敬和崇拜,他们很自然会想像他一样,而这种强烈的愿望最终导致他们把自己当成他。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担心的,但当我发现他对我的解释感到很满意的时候,我很开心。我相信他把这种发自内心想成为他的愿望当成了一种恭维,一种荣耀。之后他问能否见几个有这样问题的病人。我们商量了一下。马丁·B看上去有些疑虑,他把我拉到一边,并且向我保证,希特勒先生只是想体验一下,而他所担心的是希特勒先生不能——简单地说,就是希特勒先生不能有任何危险。如果这些自认为是希特勒的病人有一点儿暴力或者危险倾向的话......我向他保证无须有此担心。我说我会召集一些最和蔼可亲的希特勒,让他集体检视。B先生坚持说,元首要近距离接触他们,跟他们说说话,不希望我在场。他说,病人们看到我这个负责人在那里会表现得不自然,而且如果有什么危险......我再度向他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我说,我希望B先生能陪在他身边,这没什么问题。一切准备就绪。我发下通知,让那些希特勒到一个房间里来见一位特殊的客人。”

    “啊,是的。等大家到齐了之后,我把马丁·B和元首介绍给他们。然后就退了出来,在门外跟两位陪他们前来的武官聊了起来。我说,元首看上去似乎十分焦虑。他当时确实遇到不少麻烦。当时,战事已接近尾声,局势十分不利。他们告诉我,元首最近十分沮丧,但是他们坚信,只要他所提出的政策能被手下的将领接受,而且积极去执行,他们就会取得战争的胜利。”

    “我猜你们这位元首,”乔治·帕卡姆爵士说,“当时——我的意思是——无疑已经处于——”

    “我们没有必要去强调这些,”斯皮斯先生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从很多方面来看,他都已经不适合领导这个国家了。这些你们都可以从我们的研究里了解得十分清楚。”

    “我们还记得在纽伦堡审判中——”

    “我相信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提起纽伦堡审判,”拉曾比先生果断地说道,“这些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要向前看,我们希望在德法以及其他欧洲国家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建立一个繁荣的共同市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的确如此,”斯皮斯先生说,“但是,我们现在要谈的是过去。马丁·B和希特勒先生在会议室里只待了一小会儿,七分钟之后他们就出来了。B先生向赖卡特博士表示他们对这次经历感到非常满意。他说他们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和希特勒先生必须赶去参加另一个约会。之后他们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呢?”派克威上校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还是已经发生了?”

    “之后,其中一位自称是希特勒的病人出现了异常的行为,”赖卡特博士说,“这个人长得也很像希特勒,因此他之前一直对自己的形象很有信心。后来,他更是坚持自己就是希特勒,还说他必须马上去柏林主持一场总参大会。本来他的病情已经出现了一些转机,但是自从那次会面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个人,这种突然的变化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还好,两天以后,他的家人来医院要求带他回家做进一步治疗,我也就放心了。”

    “你让他走了?”斯皮斯先生说。

    “我当然得让他走。他们当时带了一位很负责的医生,而且,他是一位自愿入院的病人,不是经法院判定的精神病患者,他有自行来去的权利。所以,他就走了。”

    “我不明白——”乔治·帕卡姆爵士刚想说下去就被打断了。

    “斯皮斯先生有个理论——”

    “不是理论,”斯皮斯先生说,“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俄国人曾隐瞒这个消息,我国政府也是秘而不宣,但是大量证据显示:我们的元首希特勒那天自愿留在院里,而与马丁一起离开的希特勒则是病人中最像他的一个人。后来自杀死在地堡里的也是这个人。我用不着转弯抹角,我们也没必要再就那些无谓的细节做过多的讨论。”

    “但我们要知道事实的真相。”拉曾比说。

    “真正的希特勒被人经由事先安排好的秘密途径送到阿根廷,在那里生活了几年。他和当地一位出身高贵、相貌美丽的雅利安少女生了一个儿子。有人说她是个英国女子。希特勒的精神状况日益恶化,死的时候也没有清醒过来,一直觉得自己仍在战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这也许是唯一一个逃离德国的办法,他接受了这个安排。”

    “你是说,这么多年来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出去,外界什么都不知道?”

    “有过一些谣言,这世上从来就没少过谣言。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有人说沙皇的一个女儿曾经逃过了灭族的大屠杀。”

    “但那是——”乔治·帕卡姆顿了一下,“假的——纯粹的谣言呀。”

    “有些人说那是假的,另一些人相信是真的,这两种人都知道她。有人说阿纳斯塔莎就是阿纳斯塔莎,也有人说俄国的大公主阿纳斯塔莎只不过是一个乡下姑娘。谁说的是真的?谣言!传得越久,相信谣言的人就越少,只有那些满脑子都是罗曼蒂克的人才会坚持相信。一直有谣言盛传希特勒还活着,说他没有死。没有一个人敢肯定地说,他检查过那具尸体。俄国人这样说,但他们没有拿出任何证据。”

    “你真的相信——赖卡特博士,你也支持这种奇怪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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