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跟梁漱溟学儒-下篇 佛说人生苦,儒说人生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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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佛说人生苦,儒说人生乐 (1)

    儒释皆破执,执有不同义

    “佛家之破执,是破生命中原来之执,此执在佛家为俱生我执与法执……孔家不但不破俱生执,且认为是根本所在。”

    意必固我之人,总以为“非如此不可”,这种态度其实就是落入了佛家所说的“执”。佛家看来,人世的痛苦正是来源于此。佛法说:“世间诸灾害,怖畏及众生,悉由我执生,留彼何所为?”又曰:“由内心执取自我,所以在家人执取五欲,出家人执取种种错误之见解与毫无意义之禁戒。” 执取,又名执著,我执,乃是导致世人产生种种烦恼困苦的根源,是意必固我的代名词。佛家把执分为我执和法执,无论是我执还是法执,都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执着,一者执着于我,一者执着于天地万物。

    我执有两种:俱生我执(俱生执)和分别我执。佛家要把执一破到底,梁漱溟先生说,佛家之破执,是破生命中原来之执,此执在佛家为俱生我执与法执。所谓“俱生我执”,也就是“与生俱来”的对于“我”的执著。颜子死,子哭之恸,在孔家不算为执,不算为意必固我,但在佛家则以为执。此为生命原来有者,为俱生执。孔家不但不破俱生执,且认为是根本所在。

    人们都认为这个“身体”是真正实在的“我”,所以“俱生我执”,就是存在于人们意识中的“我”对“身体”的执著;在这方面人们必须获得觉悟才能破除“我执”,获得“解脱”。所以佛家要破“财、色、名、食、睡”这“五欲”,认为他们会是对生命的妨碍,但孔子却说,食色,性也。把被佛家作为俱生执的东西作为生命的一部分。孔子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 终于立身。所以孔子对于生命是持“在意”的态度的,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很珍惜,而佛家宣扬四大皆空,谓世间万事皆虚,包括人自己,都并不存在。如刀子伤我而痛,在孔家并不认为执,而佛家则认为执,他要一直破到底。

    因此梁漱溟先生说,佛家是彻底的无我,而孔家则在直觉之中之我并不排斥。孔子也要破分别我执。“我之观念完全由后天分别而成,有区划范围,指定方向,所以如此之空间,如此之时间而命之为我,此之为分别我执。”人本身应当是一个意味,生命的存在怎么能用时间、方位来限定呢?分别我,就是把他人和自己分开,心中有“私”的意思。平时大家在生活中说“小我”“大我”,其实已经走入了分别我执之中,不知道其实只有一个“我”。在这一点上,儒家和佛家的态度是一致的。而佛家更进一层,把“我”又等同于万物和外物。

    唐朝时,有一位懒瓒禅师隐居在湖南南岳衡山的一个山洞中,他曾写下一首诗,表达他的心境:

    世事悠悠,不如山岳,卧藤萝下,块石枕头;

    不朝天子,岂羡王侯?生死无虑,更复何忧?

    这首诗传到唐德宗的耳中,德宗心想,这首诗写得如此洒脱,作者一定也是一位洒脱飘逸的人物吧?应该见一见!于是就派大臣去迎请禅师。

    大臣拿着圣旨东寻西问,总算找到了禅师所住的岩洞,正好瞧见禅师在洞中生火做饭。大臣便在洞口大声呼叫道:“圣旨到,赶快下跪接旨!”洞中的懒瓒禅师,却装聋作哑地毫不理睬。

    大臣探头一瞧,只见禅师以牛粪生火,炉上烧的是地瓜,火愈烧愈炽,整个洞中烟雾弥漫,熏得禅师鼻涕纵横,眼泪直流,大臣忍不住说:“和尚,看你脏的!你的鼻涕流下来了,赶紧擦一擦吧!”

    懒瓒禅师头也不回地答道:“我才没工夫为俗人擦鼻涕呢!”

    懒瓒禅师边说边夹起炙热的地瓜往嘴里送,并连声赞道:“好吃,好吃!”

    大臣凑近一看,惊得目瞪口呆,懒瓒禅师吃的东西哪是地瓜呀,分明是像地瓜一样的石头!懒瓒禅师顺手捡了两块递给大臣,并说:“请趁热吃吧!世界都是由心生的,所有东西都来源于知识。贫富贵贱,生熟软硬,你在心里把它看做一样不就行了吗?”

    在懒瓒禅师看来,天地万物并无区别,贫富贵贱、生熟软硬都一样,一切都不过是瞬间的存在。因此,他否认自己的存在,流鼻涕的那个俗人已经不是他了,完全把自己超脱了出来,与万物等齐。故梁漱溟先生说,儒家和道家均属于世间法,他们心中都珍视有个体生命;而佛家则为出世间法,真的超脱于生命之外,把人作为人的特征都看做空空无物。

    弦外听儒音

    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这首诗出自《红楼梦》,说的正是道家那种万事皆无的虚无主义。

    乐本无所待,何须身外求

    “生命根本上自己是生活,实无待找。”

    佛家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人世之苦是因“执着”太多,贪嗔痴等诸惑皆是执。本来无一物,向前一步便是“执”。梁先生最初也认为自己的痛苦来源于贪。他说十三四岁的自己“仿佛是个野心家……野心者,是一个太贪的心……这种太贪的心,真是厉害,人若是不想名利,无所要求,就没有碰钉子的时候。但有了欲求,就会碰钉子。欲求愈大,所碰的钉子愈甚,我欲达很大的要求,遭到层层挫折,弄得神经衰弱,心中苦痛。”佛学在这点上正好和他当时的心情相契合,他便认为“苦乐是因欲求而有”,“苦乐实起于贪欲;贪欲实起于分别执着。——内执着乎我,外执着乎物”。

    王国维先生就在《红楼梦评论》中提出宝玉的“玉”乃“欲”之象征,悲欢离合皆由它起。当时正在研读佛经的梁漱溟应是赞成此说的,他说:“可见苦乐是因欲求而有……生命根本上便是欲求,故人有求生之欲而拒绝痛苦。此种欲求不是在念虑上,乃在生命里便有。”他还立了四条根据:

    一是欲念无已时。人容易饱暖思淫欲,只要生命存在就会有欲望的存在。

    二是世间苦多于乐。人难以满足,所以生活中觉有所短缺的时候居多,这时就会觉得痛苦,快乐是极为短暂的。

    三是振贝子的苦乐与拉车者之苦乐相等。无论地位高低都会有苦乐,而且差别不大,即苦乐与境遇无关,而在于境遇是否为其欲求之所在,也就是说对于当前的境遇自己所持的心态如何,是否有不满而且想着要去改变。

    四是欲求愈进必愈苦。人之苦在于欲望难以得到满足,一旦满足便是“乐”,但是欲望得遂后新的欲望又起,而新的欲望比原来的更难得到满足。所以梁先生说:人类愈进化则愈聪明,愈聪明则愈多苦。

    这四点都是从佛家看待世人的角度推出的观点,特别是从第四点出发,把整个人类的发展进步都进行了否认,无疑是很消极的。这些论点的前提就是“欲”之难以消除,而且人把苦乐都寄于欲的满足与否上。

    智德禅师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菊花。转眼三年过去了,这年秋天,院子里长满了菊花,香味随风飘到了山下的乡村。

    到禅院来的信徒们都对菊花赞不绝口:“好美的花儿呀!”

    有一天,有人开口,想向智德禅师要几棵菊花种到自家的院子里,智德禅师答应了,他亲自动手挑了几株开得最盛、枝叶最粗的,挖出根须送给那人。消息传开了,前来要花的人络绎不绝,接踵而至。智德禅师也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不久,禅院中的菊花就都被送出去了。

    弟子们看到满园的凄凉,忍不住说:“真可惜,这里本来应该是满院飘香的呀!”

    智德禅师微笑着说:“可是,你们想想,这样不是更好吗?因为三年之后,就会是满村菊香四溢了!”

    “满村菊香。”弟子们听师父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像盛开的菊花一样灿烂起来。

    弟子们看到的是菊花已空,心中的凄凉来自于对菊花的留恋,这就是欲念,也是执,因此有不满,落入了苦海。智德禅师心中明了,菊花在此在彼其实都并无不同,随缘即好,因此他并没有想要给自己挽留住菊花,菊花不过是一个意味,一个与天地同尘之物。他的一席话其实正是在破弟子之执。

    而孔子“他不从改造局面去救人,不是看乐事有所依待,而是走无所依待之路”。梁先生在接触了儒家之后,便由此便对前面的四条做了调整。从儒家的观点出发,境遇无苦乐、大家苦乐相似都没错,但欲念无已和人生苦多于乐两点错了。这两点成立的前提是人的苦乐寄于欲念,欲念无已,故人生常苦。因此,梁先生说,“我当时因不知有不找之可能,故有此说,若不找时,此说便不能成立了,于此可知欲求实有已时……而生命根本上自己是生活,实无待找。你找的时候便缺短。若时时待找,便时时苦多于乐,但是若把生活重心放在生活里面,实在时时都是不成问题,时时是满足,时时是畅达溢洋。”所谓的“找”便是欲求,把自己的苦乐寄托在外在的东西上,而忘记了自己的本心。这个时候就会生出苦来。如果专注于内而非外,就不会有苦的存在了。

    佛家和儒家都认为苦在人的身上存在,不同之处在于:佛家认为苦是人世间的常态,因为凡人既然常被执所束缚,自然难免就会被欲所困扰,由此便产生了苦。而儒家则不然,他把乐作为生活的本源。生活中虽然存在苦,但那时生活的非常态,完全可以通过自己得以解脱。

    弦外听儒音

    君子三乐:孟子说君子有三乐,这三乐与治理天下没有关系。父母俱在,兄弟安好,一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得到天下的好学生,然后教育他们,三乐。

    解脱之道:顺生还是无生

    “生命是欲求,他(佛家)就根本不要生命……孔子不是如前面所说从取消问题去救人,是从不成问题去,听他感触应付下去,不加一点意思。”

    第三章 佛说人生苦,儒说人生乐 (2)

    如何才能摆脱痛苦?梁漱溟先生说:“在前,我以为看世间人生只有两面,一是向外面去找,走欲求的路,许多圣哲都是顺着这个方向去找一个东西来解救大家;一是取消欲求,根本上是取消问题,这是佛家的路子……(佛家)是去取消欲求,根本是在解脱生命……生命是欲求,他就根本不要生命”。这一观点和王国维先生何其相似!王国维先生说:解脱之道存于出世,而不存于自杀。所以红楼梦中真正得以真正解脱者唯有宝玉一人。梁漱溟先生自己不也是差点遁入空门吗?

    在佛家看来,人生无论是苦还是乐都在一个欲念间,有苦必有乐,因此苦和乐都归于“执”。因此,佛家的解脱之道是要从“执”中解脱出来,达到超情绝欲,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无我之境界。弘一法师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都是空,他真正从“执”中得以超脱出来,因此在圆寂之际静如秋叶。

    与佛家不同,梁漱溟说:“孔子不是如前面所说从取消问题去救人,是从不成问题去”,而是“听他感触应付下去,不加一点意思。”对于儒家来说,生死是一个应该严肃对待的事情,儒家的着眼点就在于“生”,也就是俱生执。生命原来是一个活动,是在生机畅达上,真是无所谓苦乐。生机滞塞,才有所谓苦。只要顺从生命本身之理而行,便可以达到解脱苦的目的了。

    泰州学派创始者王心斋说,“乐者心之本体也。”还留下了四句话: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了,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

    意思是说,乐本就在人的心中,无需从外面去找寻。仁者虽有事亦行所无事,都是所谓随遇而应,过而不留,安和自在,泰然无事,他感触变化只随此生命之理,所以他时时是调和,是畅达快乐。

    孙叔敖原来是位隐士,被人推荐给楚庄王,三个月后做了令尹(宰相)。他善于教化引导人民,因而使楚国上下和睦,国家安宁。

    有位孤丘老人,很关心孙叔敖,特意登门拜访,问他:“高贵的人往往有三怨,你知道吗?”

    孙叔敖回问:“您说的三怨是指什么呢?”

    孤丘老人说:“爵位高的人,别人嫉妒他;官职高的人,君王讨厌他;俸禄优厚的人,会招来怨恨。”

    孙叔敖笑着说:“我的爵位越高,我的心胸越谦卑;我的官职越大,我的欲望越小;我的俸禄越优厚,我对别人的施舍就越普遍。我用这样的办法来避免三怨,可以吗?”

    孤丘老人很满意,笑着离去。

    孙叔敖严格按照自己所说的行事,避免了不少麻烦,但也并非是一帆风顺,他曾几次被免职,又几次被复职。有个叫肩吾的隐士对此很不理解,就登门拜访孙叔敖,问他:“你三次担任令尹,也没有感到荣耀;你三次离开令尹之位,也没有露出忧色。我开始对此感到疑惑,现在看你的心态又是如此平和,你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孙叔敖回答说:“我哪里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啊,我认为官职爵禄的到来是不可推却的,离开是不可阻止的。得到和失去都不取决于我自己,因此才没有觉得荣耀或忧愁。况且我也不知道官职爵禄应该落在别人身上呢,还是应该落在我的身上。落在别人身上,那么我就不应该有,与我无关;落在我身上,那么别人就不应该有,与别人无关。我的追求是顺其自然,悠然自得,哪里有工夫顾得上什么人间的贵贱呢?”

    孙叔敖在险恶的仕途风浪中始终不惊不惧,只因他心中淡定,用梁漱溟先生的话说,就是“只是顺着生活的路上走去,着重生活的本身,不着眼环境的关系,就完全不成问题”。所有的经过都是生命,而生命应该是从心出发的,孙叔敖守住了心,顺心而行,生命自然也就随之畅达。

    梁先生还以君子和小人来指代这两种生活态度。孔子有言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本是安和自在,种种不成问题,当然时时是乐,故君子与乐完全不离。小人因有许多私欲,故不能安乐……小人去找,所以把宇宙海阔天空大的态度失掉;而仁者不找,所以他的心是通天通地,宇宙是属于他的。”君子只看当下自己心的自然流行,而小人杂念甚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拉到了当下,故焦虑不堪。因此一者乐,一者不乐。

    无论儒家还是佛家,对人生困苦的问题都得圆满地解决,只不过一个顺生,力求生命的生机畅达;一个是无生,根本在于取消生活。一水中分,殊途同归,并立于中国哲学之高山,良无愧也。

    弦外听儒音

    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字汝止,号心斋,师承王守仁,是中国历史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它发扬了王守仁的心学思想,反对束缚人性,引领了明朝后期的思想解放潮流。李贽是其重要代表人物。

    平平淡淡才是真

    “生命本是一个活动,原是生机畅达,这是绝对的乐,原无可说,即是平淡,即是说生命原是一个调和的平坦的,并没一点高低之可言。”

    人生有苦有乐,但是在最为本真的生命意义上来说,只有畅达与否。梁漱溟先生说:“生命本是一个活动,原是生机畅达,这是绝对的乐,原无可说,即是平淡,即是说生命原是一个调和的平坦的,并没一点高低之可言。”生活就像一条河,缓缓向前流淌,纵然遇到巨石横拦,依然可以顺利地绕过去,水流没有滞塞,这都是乐。因此“在条达安和之气象看,真是无时非乐。”梁先生还举例说,小孩之喜怒哀乐,听他喜怒哀乐。听就是“任由”的意思,为何如此说呢?“他喜怒哀乐的时候,也恰是他条达通畅的实际,苦的踪迹安在?而成人当喜不喜,当哭不哭,忍含在心里,乃有苦之可言。”

    这种乐是当下的,具体的,因为生活本就当下。这种当下和具体并不是以某一件为乐,某一件为苦,如果是这样的话,实现就会抱定这种态度从这些事情中寻找乐,一旦寻找了,其实就是落入了“虚见”。梁先生说,与此虚见同起者,厥为妄情,正是这些东西扰乱了人原本正常的生活。

    梁漱溟先生说,所谓实感者,即当前一刹那苦乐之感,此乃直觉之所指示,离此而去希冀什么便是虚见,因已离开直觉矣。就如同吃一块糖,觉得好吃,心里就有一种乐在。但是有的人会以此推去,以为有千块糖便有千倍乐。而作为实感的乐是绝对的,并无高低之别。“若愈看愈高或愈低则愈错,实则一平淡而已。”既无高低之别,生活就当只存“平淡”可说。人们常说平平常常就是真,这种生活的真就是乐。这种和生命同在的俱生我执正是儒家认为的根本。

    苏东坡评价陶渊明的诗作说: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平淡之中其实有万般滋味,生活也是如此,而且这些滋味其实都可归于一个“乐”字。

    梁先生认为实感便是对,如果在此直觉之外再加一点,就成了非是。也就是说如果抱定了糖越多,乐越多的态度,便是落入了虚见和妄情。这是儒家和佛家都要求破的执。

    县城老街上有一家铁匠铺,铺里住着一位老铁匠。时代不同了,如今已经没人再需要他打制的铁器,所以,现在他的铺子改卖拴小狗的链子。

    他的经营方式非常古老和传统。人坐在门内,货物摆在门外,不吆喝,不还价,晚上也不收摊。你无论什么时候从这儿经过,都会看到他在竹椅上躺着,微闭着眼,手里是一只半导体收音机,旁边有一把紫砂壶。

    当然,他的生意也没有好坏之说。每天的收入正够他喝茶和吃饭。他老了,已不再需要多余的东西,因此他非常满足。

    一天,一个文物商人从老街上经过,偶然间看到老铁匠身旁的那把紫砂壶,因为那把壶古朴雅致,紫黑如墨,有清代制壶名家戴振公的风格。他走过去,顺手端起那把壶。壶嘴内有一记印章,果然是戴振公的。商人惊喜不已,因为戴振公在世界上有捏泥成金的美名,据说他的作品现在仅存三件:一件在美国纽约州立博物馆;一件在台湾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件在泰国某位华侨手里,是那位华侨1993年在伦敦拍卖市场上,以56万美元的拍卖价买下的。

    商人端着那把壶,想以10万元的价格买下它,当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老铁匠先是一惊,然后很干脆地拒绝了,因为这把壶是他爷爷留下的,他们祖孙三代打铁时都喝这把壶里的水。

    虽然壶没卖,但商人走后,老铁匠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这把壶他用了近六十年,并且一直以为是把普普通通的壶,现在竟有人要以10万元的价钱买下它,他转不过神来。

    过去他躺在椅子上喝水,都是闭着眼睛把壶放在小桌上,现在他总要坐起来再看一眼,这种生活让他非常不舒服。特别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当人们知道他有一把价值连城的茶壶后,来方者络绎不绝,有的人打听还有没有其他的宝贝,有的甚至开始向他借钱。他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他不知该怎样处置这把壶。当那位商人带着20万现金,再一次登门的时候,老铁匠没有说什么。他招来了左右邻居,拿起一把斧头,当众把紫砂壶砸了个粉碎。

    老铁匠的生活原本是平淡而和适的,因为他没有把乐寄托在心外的某一件事物上。按世俗的方法,多一块钱就多一份乐,多10万块钱乐岂不是更要多许多?老人就不得已地陷入了这种虚见之中,生活也不再那么舒服了。梁先生说:虚见本不难破,难破乃在他辗转相资,习而不察,离去事实太远,即离当下太远,使我们不知不觉的入于意必固我而不自觉。老人的失眠就在于想着那把壶可能带来的财富,以及财富所象征着的幸福,却不知道这些在当下看来都是虚无,落入了“执”之中。但他最终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快乐生活与壶并没有关系,所以他做出了选择。他无法对壶做到视而不见,只能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彻底把自己的虚妄打得粉碎,也算得上是生活的智者。

    生活既本是乐,就无需在从外面去找,更不需要从生命之中解脱出来。儒家在生活中看到乐,并提炼乐;而无苦也就无所谓乐,因此佛家把乐也当做了“执”,采取了对苦一样的取消的态度。两家都试图让生活回归到平淡安适,只是方式不同。

    弦外听儒音

    破釜沉舟:《孙子兵法》上写道“焚舟破釜,若驱群羊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但该成语为后人所熟知还是源自项羽。项羽在巨鹿之战中“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最后大破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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