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小子!-亲历总统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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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迁徙带来的动荡还未完全平缓,我的注意力便被美国社会正在发生的重大事件吸引,其中之一,便是来年为总统选举所做的预选。这带有风向标性质的预选,必定引起全美国公民的关注,这场预选是在我所在的爱荷华州举行,而我所在的大学城,一向领全州风气之先。

    “Ten more !”“Nine more !”“Eight more !”在城东南某选区,作为初选主场的某小学,一群女选民在拥挤的校礼堂激情地喊着票,硬是将希拉里的票数拉到百分之十五,那一刻我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鼓劲。近两个月来在电视里眼看着这位政治界超女的脸庞在奔走选票的路途上日益憔悴,心里涌上疼惜之情,因为同是女人?也许刚读过希拉里的传记,被她年轻时的理想主义感动,从感情上更希望她赢,然而,看到她皱纹凸显的脸颊,又很怀疑,她是否有足够体力和能量担负总统重责。

    这些日子与朋友们聚会的主要话题便是选举。惊讶意外华人们对选举也这么投入。有个朋友说:

    “我本来想选奥巴马,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选希拉里。”她的好友却立刻针锋相对:

    “我正好相反,我本来对希拉里抱有希望,但这几个月,她的演讲让我失望,没有新意,我开始对奥巴马刮目相看了。”

    于是她们两个人争论起来。而另一对华人夫妇,丈夫支持共和党,妻子是民主党支持者,两人倒也不为这分歧争执,是妻子不想和丈夫争执。这位贤妻平时对丈夫百依百顺,唯独这件事坚持她自己意愿,丈夫无奈地开玩笑说,好处是,选举那天可以缺席,因为我们两人的票数互相抵消了。

    我注意到,同胞中更关心选举的,多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便从台湾移居过来的华人。颇有意味的是,他们的父辈多是1949年之前从大陆去往台湾,故乡总是在远处,他们学会随遇而安,认他乡为家乡了。不想身心分离,就得身体在此,灵魂也要随之认同,随遇而安就是将注意力和关心点跟着身体移动,投入到每天柴米油盐的这一地,而不是记忆模糊的遥远的故乡。

    我曾在新泽西州遇见一群台湾人,他们也是跟着父母从大陆到台湾,再从台湾到美国。他们不再是我们以为的从不过问更不参与当地政治的华人,而是积极组织各种社区活动,给自己建立话语平台。其中有位主妇,从投选票到拉选票到进入当地竞选班子,之后还成了竞选班子负责人之一,常和到社区来争取选票的议员们接触,甚至有过和副总统对话,这位家庭主妇告诉我,她因此有机会为当地华人争取利益,或者,代表他们发出心声。

    再说美国人这边,在大学任教的知识分子都旗帜鲜明地支持奥巴马,而我认识的另一群美国主妇,出身于当地农场主家庭,她们是虔诚的基督徒,也是坚定的共和党支持者,选举期间,她们在每星期圣经学习的日子,为共和党胜选祈祷。

    预选当晚,在这个大学城选区,在一阵阵为奥巴马加油的欢呼声里,前总统夫人屈居第三,爱德华兹的票数比希拉里稍多一些,屏幕上这位被媒体称为“金色男孩”的性感政治家,在艰辛的总统之路上也渐显苍老。

    当年,刚刚进入壮年的奥巴马在体力上还相当游刃有余,打开电视的每一刻都可见到他激情强健的演讲形象,简直就是好莱坞电影里最正面的hero(英雄,或主角),英气逼人风华正茂,而且,正义凛然。他外表上的优势已经不容置疑,其形象更有政治正确的经典性,因为他的黑肤色打开了美国选举史的新页码。

    可是如今,被总统生涯摧残的奥巴马,光环早已消失,他憔悴消瘦,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况味,在我眼里,却更有真实性,他不再是那个完美虚幻的荧屏明星,他不过是一个理想高大上、现实勉为其难的劳碌命总统,当年越打动人的演讲,今天越容易露怯,曾经支持他的选民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认为奥巴马辜负了人们对他的期望。

    然而,选民们也该反省一下,他们中有多少人仅仅是被总统的个人形象魅力吸引,当年他在媒体出现时的令人惊艳,他的富于蛊惑力的演讲,还有他的年轻和气质的干净,的确很难不让人对他倾倒。我可是亲眼目睹他们像追捧偶像一般追捧奥巴马。

    我是个政治冷感的人,对任何政治人物都抱有戒备,当我因为奥巴马鼓舞人心的演讲和他富于魅力的形象而对他产生好感时,会自我警惕,我会告诉自己不要被政治人物的个人魅力左右。我们曾经历过的是美国人几辈子都经历不到的复杂和险恶,我是信念破碎的一代,内心深处另有一双质疑的眸子。

    2008年1月3日,发生在我们小城的预选,如今回想仍然充满质感。那个夜晚,我所在州的1000多个选区同时拉开预选帷幕。我们城里小学礼堂中年轻白人最多,他们神情兴奋,举着写有奥巴马的著名口号“change(变化,改变)”的横幅,旁观的我被气氛的热烈所感染,被人们目光里期待的真切所感动。亲眼目睹白人支持黑人的这一刻,感慨感叹,这里不是纽约,这里是白人人口占90%的中西部,现在他们把自己的信任和希望交给了一位还很年轻的黑人,传说的黑白之间无法消弭的隔膜,在这个寒冷夜晚的小学礼堂,已看不到痕迹。

    奥巴马人气旺盛,以百分之三十几的票数遥遥领先于其他两位,稍晚整个州的统计数也几乎相差无几。

    之后,我们涌进本力德的寓所,他在家举行预选后派对。本力德在大学国际政治系任教,预选之前,便已经通过电子邮件邀请众友在预选之后去他家相聚,这是一个庆祝奥巴马当选的聚会,他和他政治系的年轻同事们早就十分肯定奥巴马会赢,他们一起为这个派对做了准备。

    来到本力德派对的几乎都是他的同事,政治系和其他人文系的年轻副教授们,仔细分辨颇有意味,除了一位出生在夏威夷的华裔,其他都是出生在中西部的本地白人。这至少纠正了我的偏见,我以为本地白人都是保守排外的。

    酒瓶打开了,人们互相碰杯,客厅里的电视开着,不同地区的选票结果正陆续出来,民主党选胜地区以绿色标志,每一个绿色标记跃上荧屏,欢呼声便起来。这围着电视的阵阵欢呼,让我想起世界杯时的上海,朋友们聚集在我家看球赛,也是围着电视机发出阵阵欢呼……我很想知道,在我的人生里,是否会有一次这样的图景,朋友们聚集在我家,围着电视机,不是为球赛而是为选举发出阵阵欢呼?

    派对是夜晚九点钟开始,直到十一点还有人按铃,是一群从外州来的年轻白人,他们开了几百英里的车,为了与这边城里的朋友会合,一起庆祝民主党预选旗开得胜。他们拥进门,呼唤着奥巴马的名字与屋内的年轻人击掌拥抱,那么由衷的快乐,仿佛是他们中的一个伙伴竞选上了总统,真希望奥巴马能看到这一幕,看到年轻的人们对于他最真挚的支持。我内心冷冷的一角已经有了担忧,如此高昂的热情,有一天会被浇上一瓢凉水吗?

    那天夜晚,我的思绪还无法完全聚焦在那位叫奥巴马的新人身上,我想知道客厅里的年轻女性对于希拉里的看法。作为女性候选总统的希拉里,不也是对男性掌控的政治世界的挑战吗?我问坐在我边上喝着酒的年轻女副教授,她大摇其头:

    “不,她是前总统夫人,她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完全靠自己,她的竞选班子便是原来克林顿竞选的班子……”

    “她并没有带来新的政治理念,我们已经厌倦了克林顿那一套……”这是另一位副教授传递给我的信息。喔,希拉里失分于她的“旧”,“前总统夫人”既是资本也是她的沼泽。我的大陆女同胞则认为,是希拉里的强悍让许多人不喜欢她。呵呵,又是一种不理性,凭个人好恶选总统,因为不喜欢女强人,所以不选希拉里;因为奥巴马英俊讨人喜欢,所以选他。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险胜奥巴马的希拉里面对记者已经哽咽,据说这一刻的希拉里比较得人心,或者说,她以这一刻的脆弱表现了其人性部分,如同电影里hero 这个角色,他必须首先是个英雄,却又不无弱点。

    身为中国人,我无法感同身受去辨别美国每一个总统候选人的政治理念之高下,或者作为未来国家领路人其方向感的微妙差异,我更多是像观剧一般观看这一场犹如戏剧的选举演出。观众会被戏剧感动感染,假如这是一场严肃而真诚的剧演。而一当出现我们自己的人生里匮乏的那一幕幕,则无比憧憬,比如,选举本身,比如,女性或黑人在竞选中胜出,尽管那不是自己国家的故事,至少是当代世界历史中,令人欣慰的一个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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