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小子!-噩梦般的杀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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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身上瘙痒,有小红块,以为是过敏,抗过敏药是处方药,必须去医院。那几天爱琳娜不在,为O奔看病的是位年轻女医生,她也觉得症状像过敏。仲春,到处是花,这个季节就是过敏季,很多人对花粉过敏,她便开出抗过敏药,处方送去药房,几天后才能拿药。

    接着我也出现同样的症状,我觉得有点蹊跷,我这些日子脚受伤不能出门,接触不到花粉,家里的食物属于日常食谱不可能突然发生过敏。

    这时有朋友告诉我,最近有些区域出现bed bug,一种滋生在席梦思床垫里的臭虫。我突然想起,冬天时也曾听说,我们这个小区有幢楼发生过bed bug。当时都认为,是学生在外面拾了旧床或旧家具才会带进来bed bug,所以觉得这种状况不可能在我的住处发生。

    药房来电话让我去拿抗过敏药,于是我和儿子一起服药,红块伴随瘙痒症状一起消失,便又相信是过敏。

    有个早晨是阴天,我醒来后开亮台灯想看会儿书,突然发现沙发床的扶手上有一粒小虫爬过,我头皮立刻发麻。床上怎么会有虫呢?公寓里从没有任何昆虫出现过,因为,每隔几星期,便会有杀虫公司的人到公寓厨房的暗角放些药,沙发床上的虫,难道是bed bug ?我不敢想下去,我的手已经先于我的意识捉住小虫,我把它放进小瓶,这虫的体积不比蚂蚁大,圆圆的身体有一层硬壳。我给租房办公室打电话报告虫情,他们立刻电话杀虫部门,当天便有人上门,是个胖胖的中年汉子,他身上背着药水罐,看到我收集的虫子毫不含糊地指出,这便是bed bug 。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虫子经常会在美国不同地区大暴发,一旦染上,很难赶尽杀绝,有些脆弱老美因此精神崩溃万念俱灰甚至自杀,传说张爱玲晚年到处搬家就是为躲这bed bug。总之,万幸的是,在虫子骚扰期间,我在各种忙乱中,没有去google,不知小虫威力,精神上未受到恐吓,因此,在半月左右的灭虫过程中,总是以为除虫在即,按照儿子说法,老妈满身正能量,什么事都只想到最好结果。

    事实上,我一向最怕昆虫,怎能不烦恼焦虑?只是理智尚存,令我没有从此扔了美国,带着儿子逃回上海的家。

    应该庆幸的是,由于服了医生给的抗过敏药,儿子和我虽被虫子咬过,但服药后,瘙痒症状便退了,灭虫过程中,偶然也会出现几个肿块,身边有一瓶新加坡产专门对付虫咬的花草涂剂,也非常管用。因此,对虫子的害怕和焦虑要超过虫咬本身带来的伤害(我后来在网上看到,发生在其他州的bed bug,情况严重得多,让一些向私人租房的留学生遭够了罪,浑身肿块不愿见人,等意识到是bed bug 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

    当我以后在网上看到那些留美学生如何用各种土法除虫,饱受折磨,我得说,自己的这段遭遇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还应该庆幸,由于通过公司租房(后来儿子读大学在外面租房,我力劝他通过中介公司租房,虽然有点贵,但遇上麻烦,有公司帮助解决),灭虫是公司的职责,灭虫费用由他们负担,重要的是,我不至于孤身奋战。

    这天,这位杀虫公司的胖汉子让我做些准备,隔天来杀虫,按照他的要求,似乎被子衣服等所有可能隐藏小虫的东西都要喷药水,当然,重点是两张床的席梦思床垫。我的沙发床没用席梦思,床板是铁制弹簧藏不住虫子,铺在弹簧上的厚褥垫立刻被我扔了。儿子的床和席梦思还很新,不可能扔,便让胖汉子在席梦思上喷了药水,好在天很暖,他可以睡在客厅的长餐台上,至于那些被褥枕头衣服等,喷过药水后都必须拿到洗衣房清洗烘干。

    于是,从下午到深夜,洗衣房的大号洗衣机至少洗了七八筒衣物,还要进烘干机。我脚伤,洗烘的事归儿子管了,他上上下下,算了一下,有二十多次,时有不耐烦发着牢骚,终究还是把所有该洗的衣物都洗完烘干。

    虫子并没有被药水杀死,我从已经竖起来的沙发背面发现未死的虫子。杀虫师傅便又来喷药水,每次喷完药,便是一阵忙乱,简直是噩梦。天气很暖,被子暂时用不着,我索性把被子扔了,既然被子扔了,枕头更应该扔。

    那年我单元对门的韩国男生已搬走,换来一对中国姐妹,这对姐妹中的妹妹有个香港男友,是个有礼貌的男生,进进出出遇到我总客气打招呼。有一天清洁公司开了卡车来他们公寓清洗地毯,只见里面已空无家具,那天正好香港男生出现,我才知道他们已搬往新的住处。说起bed bug,他说他们房间早就发现,从冬天开始,已经折腾了两个学期,不由地,我们一起朝我旁边的单元看去,这间单元以前住两个苏丹黑人,现在是个单身白人女性。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房门口撒了一道厚厚的白粉,我一直有点好奇,但因为她总是紧闭双唇不跟任何人招呼,也就只能让自己忘掉这个困惑,现在恍然明白,那是药粉,显然她也遭受虫子的困扰。

    香港男生告诉我,杀虫公司用的药水已被稀释,是顾忌对人造成伤害,因此杀虫效果不佳,他说他自己买了浓度高的药水才算把虫子杀死。隔天他又来了一次,特地给我送来他们用剩的半瓶药水,那时已经离暑假很近,他建议我,回中国离开公寓前再撒这些药水,因为毒性大。

    我给租房公司经理打电话,投诉他对楼房里bed bug 流行保持沉默,没有及时告知,但他说他并不知这件事,又问我,你又怎么知道是bed bug 呢?我说我已抓到虫子给了杀虫公司,他却认为bed bug 神出鬼没,不可能让我抓到。这就奇怪了,难道我抓到的虫子是谁送我的?这个经理是我在美国遇见的最让人不爽的美国人,难怪他的公司雇员都做不久,那天香港男生也提到,说这个经理人品非常不好。现在这位经理对我说,如果我想搬走他倒是同意的,虽然租约未到期。

    我有点没辙,搬家这件事根本无法考虑,找合适住处不容易,而你也很难确认其他地方是否有bed bug。就像香港男生说的,这位经理的确很难搞,除非找律师告他,否则是没有办法让他赔偿损失之类,因为有朋友认为,经理应该免去我一两个月的租金。

    这时有朋友告诉我,她女儿在纽约租的房也出现了bed bug,然后又获知,我们州府城市得梅因有栋大楼因为流传bed bug 厉害,整栋楼封闭后,用蒸汽将虫热死,这方法好是好,但非常昂贵。租房公司怎么肯用这么高端杀虫法?

    我搞不清这位经理是否有责任,也没有力气和他理论,此时,杀虫公司的胖汉子在我客厅的地毯上看到一瓶清洗厕所的消毒水,他不高兴了,认为是我用消毒水清洗了他喷在家具上的药水,“所以这虫才杀不死!”他得出这个结论。

    我告诉他,正因为他的杀虫剂没有喷到沙发暗角,我才想用这消毒剂去灭虫,也许这番解释太复杂还涉及我不会的单词,他便去租房公司抱怨。于是工作人员电话我,把胖汉子的意见又说了一遍,于是我也把我对胖汉子的解释再讲一遍,工作人员表示同情,她说她能做的事,便是让那个我不想见的胖汉子再继续过来杀虫。

    但胖汉子没有来,而是换了他的徒弟,一个温和的白人小伙子,他比较肯花力气,喷药水时翻动沙发床很勤快,不像那中年汉子,因为自身体重过重而不太愿意搬动东西。

    有个在美国生活多年的朋友曾抱怨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意思是,在中国遇到不讲理或让你不爽的服务部门,在美国也会遇到。但我觉得,即便遇上租房经理这种比较不nice 的人,或者工作不那么卖力的胖汉子,我仍然觉得这样的人在美国还是很少遇到,也许你会发现有些人很死板难通融,有些人心里藏着偏见,但绝不会公然地不讲道理,绝不可能习惯性地冷淡甚至蔑视其服务对象。

    看来我等不到暑假了,我在我沙发床的背后又发现虫子的痕迹,同时,我发现,儿子睡长餐台,我睡他的床,好像没有再受虫子侵害,必须把这只沙发床扔掉才是上策。五月,正逢大学考试和毕业,我得等考试结束,想法找学生把沙发床搬出去,然后再考虑重新弄一张床。为干净保险起见,最好买新床,不过新床很昂贵,而且儿子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可是,一年也是日子。怎能委屈自己!

    那段时间,朋友新彦刚通过论文答辩在找工作,常与我往来。她出生于台湾,父亲是大陆去台湾的军人,早在我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期间,新彦就邀请我们去她授课的班级与学生交流,这些年她一直在传媒系读博士。

    新彦的经历很有某种代表性,她来美读博前在陈水扁助选班子工作,当然支持民进党,虽然她父亲是国民党老兵,选举时她搀着老父去投票,她投民进党父亲投国民党,成了那年电视新闻的一个经典画面。父女感情非常好,却无法在政治观点上一致,她讲起和父亲那些冲突真是有声有色,对去世的父亲的怀念也常让她泪水涟涟,这位皮肤白皙眉眼秀丽很江南系的女生,感性热情视野宽阔三观正,是我在当地最谈得来的朋友之一。我脚伤期间,她刚通过论文答辩突然就不那么忙了,便隔三岔五来看我,带着她喜欢的各种小食和我感兴趣的台湾政治话题。

    礼拜天早晨突然接到新彦电话,她兴奋告诉我不用买新床,她认识的女博士生毕业要回台湾,她的床可转给我用,这张床两年前才从家具店买来,因为是爱干净的女生,床被她保护得很好,仍然很新很洁净,这女生只要求找人帮她把床运出她的公寓就算是交换,因为那天是她租约的最后一天。而兼职做助教的新彦已经找来她的一对学生夫妇,让我儿子过去一起帮忙,把女博士生的床直接搬来我公寓。

    趁着人多有帮手,终于解决了我的心病,把那只又重又大的沙发床搬到楼下停车场的垃圾桶旁,虽然搬运过程一波三折,中间曾以为这只庞然大物从此会卡在楼梯拐角再也动不了,而我脚伤未愈帮不上忙。之后,新彦从停车场上来告诉我说,我们小区不止一家住户把床扔出来。

    扔了沙发床,再也看不到虫子痕迹,但心里总有点担惊受怕。暑期眨眼到来,我和儿子回上海临出门前,按照香港男生吩咐的,将他那浓度很高的杀虫药水,洒在地毯和房间的各个角落,我们将离开两个月,回来时,想来这毒性早就挥发。

    我回上海后,给租房公司发邮件,要求他们继续请杀虫人员去杀虫,以保证我回去以后不再有虫害,他们一口答应。我把钥匙留给乔伊斯,麻烦她在我们回来前夕开两天窗。

    我们回美国那天,本和乔伊斯夫妇来接机,乔伊斯已把我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她家清洗烘干,她说,不要担心,不会再有虫子了。

    我们很快又回到正常的生活节奏,那段杀虫经历因为回了一趟上海而变得很遥远,我睡在新彦帮我找来的床上,不再担惊受怕。可是我很失落,因为新彦在堪萨斯州找到教职,她搬离我的城市,在那里开始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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