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非常吃惊，索菲亚临到舞会邀约O奔，当然是一直没有男生邀她做舞伴，可是，怎么会没有男生请索菲亚做舞伴？我若有所失。
索菲亚是个高挑苗条直发披肩的漂亮女孩，我在高中走廊第一次看到她，便有惊艳之感。说实话，在这所高中，亚裔学生稀少，更失望的是，难得一见的一两位亚裔女生却是学霸兼女汉子形象，超短发戴眼镜运动装，直到见了索菲亚，心里才释怀，是的，我突然很在乎同胞孩子们在校园的形象。
“索菲亚怎么可能没有舞伴？”我问儿子。他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儿子又告诉我：“她好像还有点不高兴，说她想了好久才向我开口，好像在怪我没有问她。”
我便又有疑问了：“你不是毕业生，所以不会想到去问她舞伴的事，她不是对你不高兴吧？”
我没有听清儿子的回答，他已经钻到他的房间。
真没办法，你怎能和一个不喜欢和父母啰唆的teenage 聊透一个问题？再说这也实在不算问题，可我仍然有点难以释怀索菲亚的毕业舞会竟没有男生邀请她。难道毕业班都是白人或黑人男生，他们只邀请自己种族的女生吗？老外男人找其他种族的女人多的是，上海街上，不都是异国情侣吗？老外单身汉们到上海，不用发愁找不到女人，纽约的东方女子也不用发愁没有追求者，为什么我们的女孩子要在中西部受冷落？
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以后与熟知美国文化的华人朋友聊起这件事，他说，毕业舞会前男女生的邀请和被邀请之间，有许多家长们难以了解的复杂原因和变化。比如，毕业班的学生在十二年级的第一学期，都已经陆续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一对原先旁人都看好但关系仍处于朦胧的男女生，由于女生被录取的大学名次远远领先于男生，该男生的自尊心受了打击，迟迟没有向女生发出做他舞伴的邀请。事实上他已经不打算参加毕业舞会，随着毕业舞会临近，其他同学都已经互相结成对子，这位人们都认为已经被邀请的优秀女生却落单了。
男女生之间如果不是恋人关系，男生想邀请心仪的女生做他舞伴也是颇有压力。为了表达足够诚意，他得买了花（甚至买气球）当众邀请，因此最担心的是被拒绝。而女生的担心是，是否会得到邀请，或者说得到邀请的并非是她心仪的男生，这时面临的选择是，拒绝眼前这一位继续等待，因为时间还早，心仪的那一位可能会迟些来请；或者接受眼前这一位以防后面的等待落空，也许心仪的那一位已经邀请了别人。
通常球队的明星学生是和啦啦队的女生结伴参加舞会，但两人在舞会前闹翻，这位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便去邀请另一女生，这女生立刻接受明星学生邀请而回绝曾经邀请她的另一男生，这个被拒绝的男生便又去邀请其他女生，于是毕业班这些原先已经搭好的对子开始乱套了。
为毕业舞会和谁结伴而烦恼的不仅是学生，也许家长更操心，自己的孩子应该邀请谁，或者被谁邀请，可能家长心里也有自己的名单，尤其是华人家长。
我这位华人朋友的儿子是学霸，学业忙因为参加各种AP 课程，业余时间还要练琴，参加各地钢琴比赛，平时没有时间和同学社交。到了十二年级，家长开始为爱读书的儿子是否有舞伴一起参加毕业舞会着急，他们建议他去找某某女生，并要帮他写卡片，当然儿子一定是拒绝的。他后来硬着头皮去邀请一位同是学霸的华人女生，虽然之前他和这女生完全没有往来，女生接受了他的邀请，却说了一句，但我不和你date（意思是舞会这天可以结伴去，但不算约会）。
毕业舞会有着装要求，那天讨论服装时，O奔又漫不经心补充一句：“索菲亚已经帮我把钱付了。”
“付钱？”“是的，参加舞会要付钱。”
“多少钱？”我问道，儿子说他不清楚，我已经性急地打开电脑去学校网站查信息，钱还不少呢，我把钱给儿子，让他去还给索菲亚，“怎么能让女生帮你付钱？”心里暗暗赞叹这个女孩，看上去是个清秀女生，却很女汉子，报名付钱，一切搞停当，才通知男生，虽然心里还有点委屈不甘。
儿子参加舞会要穿西装，只能向朋友借了，而且必须是高个子，我给在大学教国际政治的中国教授方文电话，只有他的西装可能勉强适合儿子。周末，方文和妻子雪瑞带了西装领带来我家。雪瑞是美国人，也在大学教书，业余学习钻石鉴定，衣着有品味是个时尚达人，她专门挑了七八件春秋天的薄西装，并带来二十多条领带，帮O奔配装。
最后雪瑞选了一款淡灰绿有春天气息的西装给O奔，并为他配上绿中带黄的时尚条纹领带，端详着陡然腔调十足的O奔，雪瑞比我还高兴。
我不知道在舞会那天，男生应该为舞伴做点什么。雪瑞说这得看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恋人，还是要好的朋友，或者，仅仅是为了参加毕业舞会而搭伴。
我完全不清楚儿子和那女孩是属于哪种关系，儿子却告诉我，那天他甚至都不用开车，是索菲亚和另一女生开车来接他和另一台湾男生，舞会之后去哪里她们几个女生都已经安排好，他完全一个不操心。但我给了儿子足够的现金，反复关照他，今天无论如何要请索菲亚吃饭。
我也是后来才知，参加舞会的男生应该开车去女生家接她，并且带着预先订购的花，这花是花店专门为毕业舞会的男生们包装准备。男生到了女生家，来给男生开门的应该是女生的父母，之后女生从楼梯上下来才有范儿，她盛装打扮，漂亮的长裙，美发美妆。
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是十一年级，却有个十二年级的女朋友，因此他也提早一年参加舞会，这一年他还没有驾照，他父亲驾车载他去他女友家。我这位也是华人的朋友完全没有料到，儿子的白人女友家为这一刻做了非常隆重的准备，他们甚至刷白了露台栏杆，当这位女孩盛装出现在雪白的露台时，让这一对父子惊为天人。当女生迎向男生时，一阵阵咔嚓声，家人的照相机已及时留下影。
再说回那位毕业班的华人学霸男生，他是和其他几位男生一起分担租了一辆林肯加长车（他们在东岸，我们小镇高中生没有这么夸张）。他们先在一位家有大花园的同学家集合，拍了无数照片，然后十来个男生从高排到矮，站在车旁，他们脱了西装或燕尾服，一律穿着配西装的红马甲（当时学霸男生邀请的女生曾发短信要求他准备一件红马甲），我这位朋友形容这一排红马甲男生就像一队餐馆服务生。接着，男生们将女生们迎进车子，好吧，如此高调，这五月气温不低，二十来个少男少女坐在车里，已经汗流浃背，显然车内冷气远不足以抗衡如此火热青春。之后他们去高规格的大饭店招待女生们（普通饭店接待不了这么多人），那一顿吃喝之豪放之喧闹，结账时，忙坏了服务生，每一对男女吃的喝的都不一样，账单可不能混淆。
为了这一天，许多高中生提前两年开始打工存钱，别看他们平时个个装酷，说什么无所谓，其实心里不无压力。女孩的长裙妆容是一笔开销，男孩的负担更重一些，除了服装，那些鲜花呀豪车呀酒水账单呀诸如此类。舞会后，有些男生还要租酒店房间，继续派对，毕竟是一个解放的日子，不仅离开了学校，也离开了家长的视线，他们多么盼望这一天呀！
舞会这天儿子半夜三点才回，他们后来成群结队去一家华人开的夜店唱歌去了。就像我这位朋友说的，舞会结束男生女生各奔东西，他们并没有像有些家长期盼的那样，从此便开始一段关系。
儿子十一年级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毕业舞会，令我想起他高中第一年的情人节，这天O奔收到一位白人女同学自制的卡片，上面画着一颗心，显然，她对他有好感。儿子起先很开心很快又烦恼了，说他没车没钱如何交女朋友，我告诉他学生都没钱没车，学生交女朋友不是靠这些，不过，听起来像大道理，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也没有把这事放心上，情人节过了，我也忘了。一直到毕业前聊起高中那些事，儿子才提到，他当时没有回答女生的卡片，女生还哭了一场，不再理睬他，后来又请其他女生来调解，诸如此类。
后来，偶然和美国朋友劳拉聊起高中生的恋爱，她说，高中生恋爱，在形式上便是午餐时在餐厅坐在一起吃午餐，回家后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她说，美国家长觉得孩子在高中有恋爱是好事，以后读大学，很多孩子陡然离开家，像放飞的鸟，很容易失控，有过中学恋爱经历的孩子会比较成熟，在性关系上也会比较沉着。
我有些遗憾，当年对于儿子和女同学的关系给不出建议。兀然搬到异国他乡，家长有责任帮助孩子去适应新的文化，可是作为家长的我们，在文化上的准备远远不够，或者说，完全没有准备。这一次遇到毕业舞会，我再一次感触到这样的问题。
我又从身边的美国朋友获知，毕业舞会对于许多高中生，未必是个愉快的回忆，甚至可能是伤痛，它成了高中生涯必须越过的难关。来送西装的雪瑞告诉我，她当年为了毕业舞会有舞伴邀请，不得不和一位对她有情她却无意的男生周旋半年。而劳拉并没有参加毕业舞会，因为她的男朋友早她一年毕业参军去了。聊起这个话题时，在座的另一位美国女教授告诉我，她也没有参加毕业舞会，因为没有男生邀请她当舞伴。是的，不参加毕业舞会的男女生多的是，女生没有受到邀约，而男生心仪的女生却已经答应了其他邀约者，青春故事原是充满失落和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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