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雪野慧质子感到十分疲倦,她冲了个淋浴,套上睡衣,翻开日记本。
“平成二十年九月四日晴宾馆
妈妈,没想到拿走731细菌部队文件副本的是二口田男,不但如此,我无法想象他拿走那些文件的理由。叶琳娜夫洛娃老人告诉我,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那些年来哈尔滨一带寻找日本关东军或731细菌部队遗留文件、实物的人很多,我不知道二口田男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他的确拿走了那些文件。而这些文件恐怕只有已解体的苏联哪个联邦国家的档案才有,谁知道呢。
哈尔滨之行感慨颇多,陈列馆里的资料丰富而又详尽,足以证实60年前哈尔滨发生过731部队进行细菌实验和细菌攻击的事实。我在陈列馆里看到了您的陈列区域,里面还有您的照片。妈妈,您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吗?骄傲!日本有一亿两千万人口,有很多能人志士,许多人为了揭露731细菌部队罪恶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却只有您在这个地方有一片正义的区域。您无疑是这些当中最杰出的,与您相比,那些想掩盖或美化罪恶历史事实的人,显得多么渺小与可笑。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舅公会作如何感想,舅公临死前给了我一把钥匙,那是舅公一生全部罪证的缩影。舅公给了我这把钥匙只是想告诉我有这样一个故事,他不须要证实,因为他的一生都渗透在罪恶的回忆里,别人的证实反而显得多余而且虚伪。舅公没想到的是,这把钥匙找到了属于它的那把锁。
那把锁有了斑驳的铜锈,静静立在橱窗里,作为731细菌部队遗留的一件陈列品,本来它没有任何故事,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不会对它说三道四,它只是一件普通的物品,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现在不同了,不论是那把锁还是这把钥匙,一下子变得有了生气,就像一对失散多年重逢的夫妻,生活内含无限扩张,打开了紧闭的锁扣,仿佛开启一千零一页。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在它的背后,隐藏着731细菌部队全部的内幕,这把钥匙却是罪恶内幕最有力的见证者。
如果说舅公这一生曾为人类做过一件好事,那就是留下了这把钥匙。
妈妈,我不知道您到过罪证陈列馆多少次,又有多少人到过陈列馆,这里的指证会令所有见到的人折服。我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将‘陈列馆’改成‘博物馆。’
叶琳娜夫洛娃的采访,就像为一件精美的图画上裱,使得调查更加完整。她亲身经历了那场审判,就像舅公经历了那场罪恶。她惊人的记忆力并没让那些事件的枝叶飘零,使我对所有的细节都清晰起来。应当说,哈尔滨之行对我来说收获很大。但是我觉得,我只是探索到细菌部队的冰山一角,在长达十多年细菌侵略史里,日本在中国战线有多少细菌部队,有多少中国军队和平民被害,这些疑问没人能够解答。
这是我想做的事。
但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妈妈的调查涉及到了什么人,是谁杀害了妈妈;二口田男在为谁工作,为什么飞到中国购买前关东军机密文件;爸爸赤尾在细菌战争历史公开的角逐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谁又伤害了三甫院长。这些问题都要寻找解决的答案。”
答案如何寻找?事隔多年,雪野慧质子手上没有过硬的线索。妈妈所涉及并且威胁的是日本右翼势力,但是妈妈被杀,肯定还有更加特殊的原因。这一点雪野慧质子毫不怀疑。围绕着妈妈被杀,雪野慧质子还不能把几条线集中起来?二口田男、爸爸赤尾隆太郎和妈妈美玑子。爸爸赤尾隆太郎出生在日本投降那年,所有人都生于二战结束以后,和“731部队”有什么联系?尽管没联系还是发生这样严重的残杀事件。雪野慧质子不得而知。不过雪野慧质子觉得“731细菌部队”回国后,像一群散去的鸟儿遍布日本各地,他们如同罪恶的种子,借着右翼势力这片土壤发芽生根。他们不是还有个“战友会”吗,“731”只是这个特殊时期的一个必然产物。源于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右翼势力,促使了军国主义的发展。伴着日本军国主义对外侵略扩张,右翼势力不论政治、经济都有了坚实的基础。所有罪恶都来源于日本的右翼势力。
妈妈是公开与他们挑战的人。
不论雪野慧质子怎么去想,总不能使自己思路清晰起来,她很疲惫,思维像蒙上了一层层胶水,粘滞得难以张弛。恍惚间她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很大,没有窗门,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迈步?四周布满无底深渊。她感到了恐惧。环顾四周,只有遥远的角落里的一丝光亮,她顺着光亮摸索着前行,轻飘飘地像是踩着柔软的云朵。当她走近时才发现,那光亮原来是国建的眼睛。国建全身赤裸地躺在一条不宽的板凳上,浑身上下被紧紧捆绑着,两个解剖师拿着刀面目狰狞地站在他的身边。“救我。”国建眼里流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雪野慧质子想上前,脚却不能迈动步子。她极力叫喊,自己却听不到声音。她能听见解剖师的狂笑,灯光忽然亮了起来,雪野慧质子抬头看到,四周洁白的墙壁几乎被鲜血染红了,墙壁上挂满了分解了的肢体。雪野慧质子吓得浑身颤栗。
“刽子手——”雪野慧质子叫喊着扑了过去,门铃响了。雪野慧质子猛然惊醒,心脏剧烈地跳动,茫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铃铃直响的是电话。
打电话的是修边境。修边境问她下午怎么安排,雪野慧质子说想通过当地警察调查一下二口田男前后入境的有哪些日本人。修边境回答可以,但调查结果他没有把握。
雪野慧质子洗了一把脸,看看手表,已是上班的时间。她躺在床上,拨通了崔国建的电话。
“我正想着你,你就来电话了。”国建说。
“也许是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的原因。”雪野慧质子缓了口气道。
“梦见我吗?”
“是的,太可怕了。”
“怎么了,慧质子?”
“国建,我真怕失去你。”
“别胡思乱想了。我对修边境说过,让他照顾好你,他一定是没做好。”
“不关他的事。”
“哈尔滨的采访会很辛苦,而且会是血淋淋的。”
“是的,幸好来前你提醒过我,尽管这样,感情还是很难承受。”
国建沉默了一会说:“慧质子,你所要调查的都是历史,对待历史应当用历史的眼光。你祖先的所作所为有它一定的历史背景,极少数战争狂人制造并且利用了这个历史,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人都无权做出选择。除了历史要求你去做的,其他的就是背叛。”
“我明白这一点。”雪野慧质子虚弱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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