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蹦乱跳龙十三-龙子传说之·霸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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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头瞧瞧朱寿,他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我心里有点害怕,怕他们当真一言不合,血溅三尺,但是朱寿也只沉着脸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我偷偷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咱不跟这老头犟,我有办法。”

    “哦?”朱寿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比划给他看:“等天黑。”

    ——其实天亮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是很低调的一条龙,暂时还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飞起来吓唬人。

    等到天黑,自然就百无禁忌了,先将谷大用打发回去,眼瞅着边关的灯渐次熄灭,只留了几盏,也被我一口气吹没了,然后我拉住朱寿,低喝一声:“起!”袍袖飘飘,我就带着朱寿飞了起来,才飞了不过一个多人高,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低头,朱寿正紧紧抱住我的腰,满目惊恐,连牙齿都在打着颤,我奇道:“你怎么啦?”

    “我……我恐高。”

    我……

    好在城墙不是很高,不一会儿我就带着他落了地,放眼看去,星月照着草原,莽莽苍苍,不时有兔子和狐狸纵跃而去的身影,而更远的地方,能够看见野马对月长嘶,红色的鬃毛被风吹得好看极了。

    “这就是……成祖扫荡过的草原啊。”朱寿也像是被这样壮观的景致给惊呆了,半晌才出了这么半句话。

    我稍稍有点同情地看着他:连京城都没逛过几回的大将军,看到这样辽阔的地方,不心潮澎湃才怪呢。

    “我一定会守住这里,无论来的是成吉思汗,还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他低声喃喃:“阿夏,你知道么,原来,我大明的京城并不是在北京,而是在南京,那里有玄武湖,紫金山,秦淮河,山水如画,六朝故都,但是成祖皇帝将京城移到了北京。”

    “为什么呢?”听起来好像南京比京城还好。

    “因为,”他收了笑容,正色道:“因为北京城外,就是草原,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而居的地方,汉唐和亲,五代割地,两宋赔款,哪一朝哪一代不曾对塞外屈膝,成祖皇帝将京城移到这里,却是要让大明天子世代守着国门,用性命来守护大明的江山啊。”

    我听他说得郑重,料想那位成祖皇帝也许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了,于是笑道:“那么后来的皇帝,都做到了么?”

    朱寿的笑容一僵:“后来,我的曾祖父在瓦刺犯边的时候,点起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结果战前失利,君王被俘,瓦刺以我曾祖性命要挟天下,要求割地赔款纳贡,好在朝中有忠勇之士,当机立断,另立曾叔祖为君,方才免了举国大辱,但是自此之后五十年,我大明再无天子出征。”

    他握紧了拳头,面上露出坚毅之色。

    我不由庆幸道:“幸好你不是皇帝。”

    他诧异地道:“你是怕我是皇帝,一时兴起,也要御驾亲征么?”

    “不是啊,你要是皇帝,有你曾祖这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谁敢让你出征啊,那你这将军梦,岂不是一辈子都圆不了啦,那多可怜。”我心里实在可怜那个被困在宫闱之内的厚照兄,方寸之地,他知道天下多大么?朱寿看到厚照兄,应该很安慰才对。

    朱寿怔怔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阿夏,你真好。”

    “我也觉得我自个儿挺好的。”我笑眯眯地回答。

    后来起了风,朱寿连打了几个喷嚏,我就把他带了下去。

    一夜里总在做梦,忽而梦到朱寿穿了黄衣服坐在一把金椅上,忽而又梦到他挥剑指挥千军万马,意气风发,又忽然梦到一群发式古怪的人一拥而上,把朱寿给抓了去,我急得要命,大叫:“放下他放下他!”

    然后就醒了。

    醒了听见外头挺吵的,出去一看,几个老头正跪在朱寿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住地磕头:“将军,您……跟微臣回去吧。”

    奇怪,这些凡人怎么都这么多愁善感啊,动不动就哭,还年纪这么大了,瞅着怪可怜的,我就同朱寿说:“反正这关,有那个姓张的老头守着,你是肯定出不去的,要不,咱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两个老头听了前半段还好,听到后半段,哆嗦着又哭了起来。

    朱寿大概也被他们哭得烦了,就一甩袖子,说:“回去回去!”

    我们仨,就这样垂头丧气又回了紫禁城。

    六、打仗

    折腾了半天,连个马都没有骑到,别说朱寿那个战争狂热分子不甘心,就是我,也憋着那么一股气,我撺掇他去跟皇帝说,把那姓张的给换个官儿当,朱寿愁眉苦脸地回复我:“我问过皇帝了,皇帝说,守关是他的职责,他虽然有违圣旨,但是尽忠职守,我实在没什么理由把他给换掉。”

    那……怎么办呢?难道我们的打仗大计就这样搁浅。

    “当然不是。”朱寿笑得一脸得意:“他是巡关御史,不会老呆在居庸关,过不了几天肯定得到别处去,到时候咱们再过去,就没什么人会挡我们了。”

    真没出息,堂堂一大将军、皇亲国戚,见了这么一糟老头,还得躲着走,我鄙视地看着他,把他那点得意给看没了。

    经过上次的事儿,我对这位仁兄的策划能力就不太放心,所以半信半疑,不想半个月之后,机会果然来了,朱寿仍是只带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顺利破关而出,然后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抵达打仗的第一线,这个叫阳和的地方。

    隐隐听说朝廷又有几个大臣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不过只追到居庸关,因为没有出关文书,所以被留守在居庸关的谷大用生生拦截下来——我幸灾乐祸地想,也算是报了我们上次被阻的一箭之仇。

    所以说乐极生悲,我这里还没高兴完,边关的战报就到了:小王子集结五万大军,翌日即到。

    朱寿兴奋得手舞足蹈,边上大同王总兵却是愁得眉毛胡子都打了结,连连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皇……将军,微臣为国捐躯,那是职责所在,您……您还是先回京城,坐中调度吧,这儿可是个危险的地方……”

    朱寿却收了嬉笑之态,沉声道:“身为主将,我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正是上下一心将士用命的时候,便是马革裹尸,又有什么遗憾的?”

    他这几句话下来,王总兵眼泪都下来了,却是劝不回他,只得战战兢兢,领命去了。

    朱寿一面翻看战报,一面发号施令,我虽然看得不是很明白,却也知道,他是在调兵遣将,这时候他看起来就不再是皇宫里那个游手好闲的挂名将军,也不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而是破牢而出的鹰,在苍青的天空下盘旋,目光锐利,神色坚毅。

    我于是恍惚想起他常常提起的那个成祖皇帝,想起他扬威塞外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果然是一脉相承,好战的血液从远祖流传下来,长在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的皇子皇孙,也有热血沸腾的一日。

    他发了命令,又忙乎了好几天,一刻不停,转得像个陀螺,眼睛却磨得发亮,深夜了还在灯下琢磨局势,指点着地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我说:“只要拖上三天,在这里,就可以收网了,可惜……”

    “可惜什么?”

    “这三天,兵力还有些不足,”他神色里微微懊恼:“到底仓促了些,要是能下一阵雨,暂缓他们的行军就好了。”

    我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了,可是我还真不能行雨,一来这不是我鄱阳湖的地界,二来这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多雨的,贸然行雨,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看到朱寿挠耳抓腮的样子,又很是不忍,思来想去,也只能说:“我出去看看。”

    出了军帐才知道这里厮杀得正是激烈,一方是生于马背,长于马背的鞑靼人,他们穿着皮革,梳着古古怪怪的小辫子,面目狰狞,手里提着刀,刀上滴着血;一方是铠甲铮亮的士兵,也提着刀,刀上也滴着血。

    到处都是断了的手和脚,血溅得到处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连退了几步,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我飞过来,定睛看去,竟然是半边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几滚,那面上的眼睛还圆睁着,不肯闭上。

    我“啊”地尖叫一声就往后逃,有人蒙住我的眼睛说:“不怕,不看就不怕了……”

    是朱寿的声音。

    心里一安,我将头埋在他怀里,这样的距离,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我低声问他:“这就是你要打的仗么?”

    ——原来打仗是要死这么多人的么?原来打仗是这样残忍的一个事情么?我忽然明白那些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为什么愿意跪在他的面前哭求他不要出关,出了关就要打仗,一打仗生民涂炭。

    怪不得有诗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却只听得朱寿在耳边说:“不,这不是我要打仗,阿夏,不是我,你看清楚了,是鞑靼挥戈南下——这边境以内,每一城每一池,都是我大明的疆土,这城池之中,不分男女老少,不分高低贵贱,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他们要来抢我们东西,杀我们的人,如果我们不打仗,那么你看到的,就是鞑靼的战士们,挥舞着刀枪,将一个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头砍下来,一串一串挂在他们的马前,带回草原去,连骨骸都不得返回故乡。”

    “那么、那么……”

    “这原本就是非打不可的仗。”朱寿用一种平淡的口吻结束了他的解释。

    我抬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之前我看到的,是一个渴望出宫,渴望自由的少年的眼睛,再之后看到的,是一个渴望建功立业,野心勃勃的将军的眼睛,而这时候我看到的,是极平静的一双的眼睛,生死这个命题之前,他像是在忽然之间长大了许多,变成了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子。

    我心里一动,脱口道:“那我能做什么?”

    “下一场雨!”

    “这不可能。”我摇头,眼角瞥到他的失望,忙道:“不过,我可以起一场雾……有用么?”

    “当然有用!”他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我于是转了头去,长长吹出一口气,白茫茫的雾弥漫开来,遮住了日色,遮住了人们的眼睛,然后连那些横流的鲜血,断臂残肢,也统统被掩盖在浓冽的雾气里,我听见士兵的咒骂声,落马声,兵器互击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瞎子,在浓雾里乱打一气——这样,也许死的人伤的人,会少一点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一次,能救很多人的性命呢。

    浓雾持续了整整三天,那些困在浓雾中的士兵们也打了整整三天。到第三天,我的法术已经不足以支撑,雾气渐渐稀薄,鞑靼开始反击,士兵节节后退,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然后旌旗猎猎,欢呼声骤起,朱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铠甲,挥舞着佩剑,站在高处大喊:“冲锋!”

    号角吹响了。

    鼓响如雨。

    士兵们潮水一样涌了过去,然后鞑靼开始撤退,那边丢盔弃甲,这头一路追击,也不知道追了多少时候,起初天是亮的,后来渐渐暗了去,血腥弥漫,星月无光,朱寿被卷在乱军之中,亲兵死了大半,我见势不妙,忙吹了口气,虽然气力不济,只有淡淡的雾气弥漫开来,朱寿却还算机警,趁机挥剑砍了几个脑袋,就要突围而出,忽然腿一软,栽倒在地——也该栽倒了,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神仙也顶不住啊。

    七、刘良女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打了个大胜仗,那些取了出关文书急急赶来的老头也只能默认了输,前呼后拥地把朱寿给哄了回去,我们就骑在马上晃荡晃荡地,走一程又一程,我问朱寿:“你这次打了大胜仗,皇帝该怎么嘉你呢?”朱寿笑嘻嘻地说:“会给我升官吧,比如封个太师什么的。”

    太师——那不是皇帝的老师吗?弟弟当哥哥的老师,想得倒美!

    朱寿也不恼,只拉住我问他在战场上英勇不英勇,厉害不厉害。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我强忍住笑,点头道:“英勇,厉害!”

    “那……你要不要嫁给这么个又英勇又厉害的大英雄呢?”他一脸得意,紧接着问。

    “啊?”我大吃了一惊,脑袋转了好几个弯,还是理不顺他的逻辑,从英勇厉害到大英雄,再到我要不要嫁给他,这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点吧,于是呆呆看着他,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他却微微露出难过的神情:“阿夏,你不喜欢我么?”

    “我……我不知道。”我困惑地瞧着他的面孔:“怎么样,才算是喜欢呢?”

    这个问题让他也呆了一下,细细想了半晌,回答我说:“我喜欢一个人,就希望老和她呆在一起,有高兴的事,我都和她分享,有不高兴的事,也会说给她听,我会希望她快活和幸福,哪怕是要付出我的性命为代价。”

    “那么,你喜欢我么?”

    “傻丫头,”他摸摸我的头发:“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怎么会问你要不要嫁给我,怎么会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你听,又怎么会在佛前许愿,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来他许的竟然是这个愿望啊。

    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我听得那个……心里美滋滋的,可是我立刻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我嫁了你,那……六表哥怎么办?”

    “你不是逃婚了么,怎么还想着他呐?”

    朱寿这下是真不高兴了,一催马就要到前面去,那个背影在这么多人之中,看上去又是孤单又是伤心,看得我心里也闷闷的,说不出的感觉,思来想去,我也催马赶上,期期艾艾地说:“好嘛……但是,你得先去跟我爹提亲呀。”

    “那你是……答应了?”他一转脸,就露出笑容。

    “就算是吧。”我仍然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说的那几样,是不是就等于说,我喜欢他。

    “什么叫就算是,应该就是,”他直截了当地给我下了结论:“不许再想你六表哥。”

    “嗯……”我还没想明白呢,那边又加一句:“还有那个姓王的书生,也不许想他……”

    蹬鼻子上脸了哈……这厮。

    我卷起袖子,又听见他小声嘀咕:“……阿夏这名字不行,得添一姓,叫什么好呢,姓刘好不好,刘夏,你听听,好不好听?”

    刘夏,想来就是留下的谐音,他是怕我走吧。我心里有一点感动,放下拳头,很乖很乖地垂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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