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程-临溪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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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的高一终于过去了,儿子猷猷分在了理科高二·四班,一个与初中班主任气质很像的女老师当班主任。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里轻了一些。学校很快召开了家长会,交待家长如何配合学校管理学生,一切又驶入了似曾相识的轨道。老师又一次讲了将来高考的形势。理科约360名学生,从以往的情况看,能进前100名就可以冲清华、北大。我们班没有重点班好,但绝不能放弃对清华和北大的追求,这是老师的希望也是家长和学生的希望,让我们一起努力。我还是很谨慎的,初中儿子猷猷排在一百二十名,经过中考大调整,可能在二百名左右,想清华、北大已经不现实了。他的理想是浙大。除了清华、北大,浙大也不错了。浙大与清华、北大也只是差一蒜皮的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几乎是一个无法放飞的卫星。在我们的心里,考上西安交大就完全可以交代了。

    那次谈完之后,我的情绪不大好。明显感觉儿子猷猷一种不可逆转的抗拒。他的个子已经比我高出半头,腿粗臂壮,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是个可以一夫当关的大人模样。同时,知识积累也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不只是文化程度,就是生活常识甚至饮食搭配也是相当的丰富。什么不能多吃生菜,生菜会置气,什么红薯与醋不能同吃,南瓜与豆腐不能同混,还明确对老婆孟洁用药提出了异议,小时候怎么让我吃诺佛沙星,对孩子不好。更气人的是,原本他定的每周三大名餐,也就是饺子、排骨、火锅也成了攻击的对象,说我们逼他吃饭,把他整胖了。人胖了,脑体比例不合理。大象的脑子比人大多了,除以庞大身躯结果与人差远了。猷猷许多奇怪的理论让人哭笑不得。

    体魄和知识的双重优势,必然导致话语权的转换。尤其是儿子猷猷大鸣大放地拿出“西安人对恋爱的态度”一下子把我拍死了。我才真正有了危机感。觉得他是一个渐渐升起远翔的风筝,我手中的线滚越转越快,风筝的剪影在蓝天白云里翻滚、跳跃、滑行、旋转,如一个长大的牛犊在春天的高原上撒欢,拽得劲直的长线终有一天会嘭地断裂,不知道没有束缚的风筝还想不想有人惦记的日子,也不知道散欢的牛犊会不会再想母亲的怀抱。如果说,父母艰辛的努力只为放飞孩子,便觉得这种付出多少有些悲凉。

    老婆孟洁看得开,劝我不要老是“阶级斗争”,要学会放手。说得轻巧,这么关键的时期,看《零分作文》看“格言新说”,你说正常不正常。老婆孟洁还不知道这些,当我翻开《零分作文》和“格言新说”,她也是无语。还有,儿子猷猷的梦想是临溪而歌。临溪而歌看上去美丽,是阳光下的泡泡,很快会叭地破灭,只留下濡湿的皂香。必须“亡羊补牢”。老婆说儿子这样还不是让周杰伦弄的。她暗指我纵容儿子听周杰伦。还不是你让他小时候学吉他弄的。我马上回敬老婆。但我明白我无论如何都要跟儿子谈谈“临溪而歌”了。

    儿子猷猷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喜欢听流行歌曲,也喜欢哼唱。大约是三四年级的时候吧,老婆孟洁周末给儿子安排了补课。儿子的装扮成了当时补课班孩子们追随的偶像:右手提着书本袋,左手拿着方便面,腰上一边别着BB机,一边别着随身听,双脚和屁股随着耳机里的音乐扭动。课间休息时,孩子们都围着他问东问西,很是火了一把。后来又报了吉他课程,周末又背着一个大大的吉他去听课,走一步吉他拍一下屁股,从后面看去,仿佛是一把吉他在行走。儿子不久就能弹一些单曲,后来还能弹一点和弦。可惜,我们决定把儿子往西安送,文化课成为第一位,音乐之路就走到头了。猷猷喜欢周杰伦是刚到西安不久,只要有时间就听,只要在家里放音乐多半是周杰伦。要是有了新歌,便会让同学下载,出了新碟就提示我当做礼物买给他。初中放假回来进卡拉OK厅,他的“周杰伦”已唱得有模有样。后来,还抓狂地喜欢过方大同、王力宏、林俊杰……始于周杰伦,没有终于周杰伦,最喜欢的仍是周杰伦。

    临溪而歌的梦想是如何产生的,我不得而知,印象中有一次看音乐MV时,某位歌者怀抱吉他,与女友相拥而坐,自在地边弹边唱,脚前一弯淌满珍珠的溪流煜煜生辉旖旎远去;碧绿的草原舒缓地起伏连绵,野菊花挤在一起朝着日光炫丽摇曳;蒲公英的信子随风飞舞,在花草间走走停停;蜂蝶欢快地高飞低旋,恰若音符在澄明的空中跳动……那的确是一幅人间美景,对于我也是很有吸引力,更不用说内心朦胧的儿子。猷猷的性情温和,并不喜欢激烈竞争的生活,喜欢一种散漫的舒意的自在的生活,就像小提琴《梁祝》,喜欢舒缓的慢拍。

    为什么想临溪而歌?我问儿子。儿子答,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我想什么吗?儿子答,想当官。我说,错,我最不想的是当官,也不希望你走仕途,这条道和你想临溪而歌一样看上去很好,其实不然,不能率性而活,需要说不想说不愿说不能说的话,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最初就是想当作家,从老师第一次在我的作文上写“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批语时就想。万物萧条,柳芽初绽,冰河初融,空气中还有料峭的寒意,一枝红杏开得红红火火,伸出墙来。那是一种看上去很美很招摇的风景。那时我就想当作家了。后来,我考上了学,成了家有了你,当作家的梦想渐渐就淡了。我首先要吃饭,有饭吃才能有力气想,有饭吃才能有力气写领导讲话写计划写总结写文章;我不能只为自己或梦想而活。我在政府大院工作,混一官半职是亲朋的期望,也是自己努力上进的必然结果,我暂时忘记作家梦想专心写材料,被提拔了。我没有当成作家,却用手里这支笔赢得了爱情,赢得了人生另一种辉煌。前两天,书记又找我谈话,让我到一个大部门去。我不去,说当再大的官赚再多的钱都不胜把娃管好。书记就说我颓废了。人的一生并不是你愿意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看上去很美的东西要干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如当作家,有一万个人想当作家,真正实现梦想的也许连一个也没有。全省三千多万人口,能称得上作家的就那么几个。

    临溪而歌本身没有错,与“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作家梦没有两样,看上去都很美。这是精神层面的,而生活是物质层面的。吃的再差,都能读《莎士比亚》、听周杰伦,而看再阳春白雪的书听再高雅的音乐,肚子却永远不会饱;换句话说,看上去很美的东西,要有力气去欣赏,饿着肚子看什么东西也不会觉得美;说得再直白一些,你必须先养活自己再追求“看上去很美”的梦想。与出国一样,你要靠自己,不能指望我们倾家荡产甚至把养老金拿出来让你出国或临溪而歌。如果你有良知,一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出国,也一定不会轻松优雅地临溪而歌。

    我知道了。儿子猷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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