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猷猷的生活里几乎没有整洁、条理和秩序。每个周末来西安，我们都要战斗一番，收拾脏衣服和未洗的碗筷，将房间彻底打扫一遍，打开窗子、拉开换气扇把屋里浑浊空气换掉。这种毫不讲究的生活方式我们颇有微词，经常数落，但一切如故。老婆孟洁就说不知道儿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其实孩子大抵如此，早上叫不起，生活不自理，一家不笑一家。

    理发也是儿子猷猷不愿意做的事情，每次老婆孟洁都要说儿子头发长得跟犯人似的。儿子则说犯人都是光头，总是拖沓着不愿意理发。后来我专门在楼下对面的铭泰发屋办了卡，让他放学路过随时理发。有了卡之后，理发态度依然如故。没有办法我就将自己理发的时间调整与他同步，逼着一起理发。这样总算解决问题了。铭泰才开张，一拨年轻人，叽叽喳喳，奇发异服，我心里想千万别拿我们当试验品。理完之后，感觉还可以，弄出一番别样景致，对年轻人就刮目相看。等到儿子理好之后，我惊呆了，这不是“汪涵”吗？小青年不知怎么活脱脱理出一个小“汪涵”，让我更加佩服了。猷猷最喜欢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和“天天向上”栏目，将汪涵视为偶像。湖南卫视还有一档节目“百变大咖秀”，化妆师简直就是魔术师，把并不相象的人画妆得足以以假乱真。莫不是这些小青年是大咖秀走出来的化妆师。我叫了一声“涵哥”，儿子的脸一下子红了。铭泰之后他的发型基本上都是“汪涵”，我就一直叫“涵哥”。大约是到学校后也被称为“涵哥”，他就觉得很受用，也不再反对。老婆倒有些不适应，明明是父子却要搞成兄弟算怎么回事，说出去要让人笑话。

    我叫“涵哥”是有用意的。那时儿子猷猷刚刚度过了发病期，心理的压力渐渐减小了，学习却一天紧似一天，表情也愈发凝重。我想创造一种宽松的环境。父子表面上隔代，有责任、义务和严肃在里边，实际上都是完全意义上的两个人。既然是两个人也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父子，当然也可能是兄弟。汪涵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话不多，一句顶一句，是那种少有的一句话能让人喷饭的幽默之人。中国几千年儒家思想盛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生安放了座位确定了位置，古板刻板死气沉沉，条条框框不只限制了行动，甚至连思想和语言都固化得如一块冰冷的石头。父子之间也就有了那么多渠渠道道，家里是猷猷学习生活两点一线之间重要的一点，创造一个轻松的环境，不止能缓解压力，还有可能遏制病魔的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称呼的变化，态度也随之变化。我更愿意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兄弟般的朋友。喊儿子“涵哥”从外表上是像汪涵，从内心也希望他如汪涵一样乐观、豁达和幽默。

    有一天回来，“涵哥”把手卷成筒状送到我的嘴下说要采访我。不是开玩笑？我问。不是，学校布置的任务。那我得思考一下。学校真不错，经常会布置一些亲情项目，从习惯养成到做饭到社会实践再到感恩以致采访父母，是一个成长递进的过程。

    我有一次说了家庭的迁徙与变故以及我个人的经历，这次与那次不同，我说得平静恬淡，没有博取同情和怜悯的意思，当作人生的历练和荣耀。人生起始没得选，只不过后天的人生在于努力。我一生最大的梦想是正儿八经地考上大学。大学梦是我一生无法跳出的梦魇。所以，我希望你能替父亲完成这个梦想。当然你要考一个大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考怎么样一个大学。同样的大学，985比211强。我曾希望你放一个大卫星，浙大足够大，爸爸妈妈都会满意的。

    时间的长河里，有你名义上的灿烂花朵，只要有耐心和永不言弃的追求，会等到翻飞和跳跃的表演时刻。我始终相信一句话，老天是公平的，多一点磨难就会多一分收获，幸运就在前面等你。只要有目标加上不懈的努力，时间会让石头说话，时间会改变一切。你妈妈没有嫌弃我，给了我温馨而美好的爱情，相比之前一点也不差。因为写作有了体面的工作，得到了提拔，特别是上天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自己出了一本书，将来还想给你写一本书。国学大师不敢想，小有名气的作家或许可以实现。我对自己的人生非常满意，老天对我很好，感谢上苍。

    儿子猷猷静静地听着，没有以往的情绪波动，脸上浮现出敬佩和兴奋的表情。屋里很静，墙上挂钟的秒步响亮地摸进耳中。

    后来从网上知道1984年的高考数学卷是那些年最难的，完全改变了以前的模仿和简单重复，开辟了综合考察临场变化能力的新方法，据说难度的跨越至今还没有超过。我的心里也就释然了。能够碰上这样的考题也是难得的经历，或许今后我再也不用在梦中答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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