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束为小说散文集-好人田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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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田家沟村口,五道庙背后高圪台上,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田,当家的名叫木瓜。田木瓜在村里算个不肥又不瘦的中流流户。老人们给他留下的这份家业,发是没有发了,塌也没有塌了。十来年前“兵农合一”的时候,栽过一个大跟头,这些年来,终于站稳了脚步,还是老牛破车,二十亩黄土地。后来瞅准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带着他的老牛破车,二十亩土地参加到社里来了。农业社分配他在第一生产队当饲养员。因为牲口不多,有时白天也要上地劳动。他要求农业社拨给他一块地,或一亩,或二亩,由他一人去那里劳动,农业社答应了他的要求。他经营的那二亩地庄稼好极了。牲口喂得也很好,大家称赞他,他也很高兴。

    年轻时候,人们叫他田木瓜,如今上了年岁,胡子也花白了,见了面,人们叫他木瓜大叔。木瓜大叔长一副南瓜脸,满面皱纹,短粗身材,腰间经常结一条粗布腰带。头上裹一块毛巾。这几年,粗布腰带换了一条皮带,裹头的毛巾换成一顶干部帽了。这顶干部帽是一个下乡的干部给他的,有时戴在头上,有时掖在腰间,天热了,还要当扇子使唤,年长日久,也不洗涮,帽檐和帽圈渗透了脑油,还粘了些黄土。说这不大卫生,也许不错吧,可是,这顶破油腻帽和那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圈脸胡子,一双长眉毛下的衰老的眼睛,整个配搭起来,越发显出一副好人相,越看越像是木瓜大叔了。

    五十年来,木瓜大叔在村里造就了个好名声。除了他老伴木瓜大婶,有时候为了几把陈糜子、烂谷子和村里人争吵以外,他个人是绝对不和人争吵的。招惹是非的事情,自然没有做过,就是明明吃亏,本应分辩几句,话到嘴边转三转,又咽回肚里,想一想,唉,让人一步自己宽嘛!至于别人的事情,公家的事情,一概躲得远远的,他是只管三尺门里,不管三尺门外的人呀!村里的人,大大小小,提起他的名字,总是这样说:

    “说起好人田木瓜呀,‘哎呀呀’真算是个好人田木瓜。”

    “你们是说木瓜大叔吧,老好好!”

    木瓜大叔胆小怕事。他老是害怕得罪了什么人,害怕吃了别人的亏。无论做事,无论说话,总是谨谨慎慎,树叶落下来也怕压死他。比如参加农业社吧,既不在前,也不靠后,而是走在中流流。他当饲养员,快二年了,有的社员拼命使唤牲口,他也不敢提意见,只是悄悄地给牲口多加点草料。有时候,开起会来,他也想说几句,可是老怕说错,不敢说。生产队长张来顺看见他那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就点他的名,启发他说话:

    “木瓜大叔,有意见就发表吧!”

    到了这地步,木瓜大叔不说也不行了。于是,就叽叽哝哝说这么几句。可是,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生产队长又催道:

    “木瓜大叔,高声些,把话说清楚,大家没有听明白是啥意见。”

    木瓜大叔清清嗓子,把话说清楚了。他说:

    “我说,我那意见也不成个意见,大家没有听明白,就算我没有意见吧!”

    木瓜大叔常常发表这样的“意见”,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自己呢,也跟上大家一齐笑。

    木瓜大叔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这样一个好人,在今年的秋后,因为一件坏人偷盗的事情,竟然吓得病在炕上,几乎送了这条老命。

    事情发生在半夜里,他给牲口添草料的时候。

    木瓜大叔经营的牛圈,在他隔壁的一个院子里。这原是地主的一处院子,现在当了农业社的仓库和牛圈了。三间南房,两间当了牛圈,一间是大门。三间正房,两间当了仓库,存放着农业社的粮食。另外一小间,粮食保管员周保田住在那里。周保田是个婆婆妈妈的后生,是个高小毕业的学生,是个共青团员。这后生做起事来,慢慢腾腾,可是有条有理,从来不误事。要是开一次库房门,好半天解不下裤腰带上的钥匙。锁门以后,总要再糊一次封条,封条上密密麻麻打满了他的图章。腰里别个弹弓,见了麻雀就打。白天上地劳动,黑夜就在这间小正房里看报,锯胡胡。共青团员们也常来这里开会。木瓜大叔也常来这里。他常叫保田给他念报,听完也不发表意见。有一天,保田念完报以后,对木瓜大叔说,过几天,他就要娶媳妇了。他要求木瓜大叔帮助他照料几天仓库,娶了媳妇,他仍旧搬回来。木瓜大叔想了想,这些时候,村里没有发生过偷盗的事情。再说,这是大伙儿的粮食,谁敢动一指头,只要小心在意,照料几天是可以的。于是,对保田说道:

    “保田,娶媳妇吗?好事情,我代你照料几天就是了。”

    保田要求木瓜大叔搬过来,住到这间小房里,木瓜大叔说,他加意照料就是了,不必搬过来。第二天,保田就搬回家去了。木瓜大叔说话算话,每天黑夜起来喂牲口的时候,先到库房门前了哨一下,添了草料,再去了哨一下,然后才去睡觉。他常想,这太平年头,哪里会有人偷东西,有几个坏人,也不敢动弹。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小心谨慎地每天夜里去照料一下仓库,这几天,他正担着干系哩!这天夜里——正是保田娶媳妇的这天夜里,他照常去给牲口添草料。刚走进那个两个院子间打通的小角门,从正房那边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扛了一口袋粮食,前边一个扛口袋的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一转眼,走出大门去了。木瓜大叔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这个扛口袋的人,可真把他吓坏了,他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想跑回家去,两腿直发抖,走也走不动了。那个扛口袋的人,两腿硬邦邦地走过来,一直走到木瓜大叔的面前,打了个对照,才发现有人,一时惊慌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好人田木瓜,这才放了心。他把肩上的口袋放在地上,急急地问道:

    “田木瓜,你要怎么样?”

    木瓜大叔看见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农业社的会计王三宝。这个王三宝,滑头滑脑是他的头一宝。论成分是摘了帽的地主,查历史,在日本手下当过伪军,阎锡山时候,参加过“兵农合一”的三人小组。四十来岁,又黑又瘦,活像一个赖毛猴。可是,能写能算,还会转变。村里人,写写算算的人不多,他就成了农业社的会计了。社员们的血汗都由他的手指头在算盘上拨拉。说声变,一时变成要紧人物头了。木瓜大叔半夜三更站在这人面前,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田木瓜,木瓜大叔,你看怎么办吧!”从王三宝的声音里也可以听出来,他也有些害怕。

    木瓜大叔战战兢兢地说:“我求求你,不要拿公家的粮食。”

    “你去报告吧,我等着你。”

    “我不报告。”

    “这粮食是你的吗?”

    “是农业社的,大伙儿的。”

    “这几口袋粮食里,有你多少?”

    “没有几颗。”

    “好,”王三宝从裤兜里揣摸了一阵,掏出一叠工票出来,塞到木瓜大叔的怀里,笑了笑,说道,“过几天,找我算账,我给你收到账上。”

    王三宝说罢,扛起口袋走了。

    当木瓜大叔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一叠工票的时候,越发害怕起来。从头到脚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把工票退给王三宝,可是,王三宝早已走了。这该怎么办?他也不去喂牲口,跌跌撞撞走回家去了。木瓜大婶看见他那魂不附体的样子,立即跳下炕来,拉住木瓜大叔说:

    “老东西,怎么了,被牲口踢着了吗?”

    木瓜大叔摇摇手。他坐在炕沿上缓了缓气,定了定神,“哎呀”一声,说道:“倒了霉了。”

    木瓜大婶催道:“快说,什么事?”

    “有鬼。我碰上鬼了。”

    木瓜大婶不听说有鬼还罢了,一听说有鬼,生气地把木瓜大叔的手一甩,说:

    “我把你个老东西,白活五十几,越活越昏,活的看见鬼了,连句正经话也不会说了。快上炕睡吧,老了,老了。还出洋相呢!”

    “真的有鬼,我看见一个鬼,扛了一口袋粮食。”木瓜大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真把我吓死了。”

    木瓜大婶一口一个老东西,绝对不相信什么鬼扛什么口袋。可是,她看见木瓜大叔那副惊慌样子,满头的冷汗,两手哆哆嗦嗦,这不是闹着玩,想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她骂了一阵之后,就凑到木瓜大叔身旁,问道:

    “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我在库房院里,看见有人偷农业社的粮食。”木瓜大叔悄悄地说,声音仍然有些发抖,“我看见了王会计偷粮食。还有一个人,我没有看清。唉,不迟不早,偏叫我碰上,这该多败兴,我迟去一步,也就没有事了。”他摸摸怀里的工票,吞吞吐吐地说,“他还给了我……给了一包……唉!真不走运。”

    “把话说清楚呀,舌头不在你嘴里了?”

    木瓜大叔从怀里掏出工票,说:“他给了我工票。快给咱烧了吧!”

    木瓜大婶一把抢过工票,愤愤地说:“人家成口袋往家扛粮食,都不怕,几张工票算什么!你这种好人呀,天生的贱骨头,那么多粮食,丢几口袋谁能查出来?”

    “不行,我不要这工票,快给我烧了。”

    “你还要报告人家去吗!人家给你工票为了什么?”

    “我不去报告,我也不要这工票,我只要落个一清二白。”

    “你收了人家的工票,还要落一清二白,你是不是昏了。报告不报告由你,这工票我收下了。”

    “快拿过来,我要烧掉这祸根子。”

    木瓜大婶理也不理他,吹熄灯,上炕去了。

    木瓜大叔躺在炕上,两眼瞅着黑洞洞的房顶,越想越害怕,越怕越要想:“千万不要被人查出来,几布袋粮食分到各户名下,也不过一升半钵的,算不了什么。要是查出来,王三宝一口咬定我收了他的工票,合伙偷粮食,那可害死人了。一辈子没有打过官司,这可要到司法科走一趟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啦。他们偷粮食,罪有应得,我田木瓜为了什么,稀罕这几张工票吗?唉!羊羔拴在狼尾巴上,吃不了,也拖死了。”

    像木瓜大叔这样的好好,谁也不会怀疑他会偷东西,不要说几口袋粮食,就是几颗黑豆,他也没有胆量去偷,这是不必担心的。木瓜大叔担心的是,他收下了贼人的工票。这要在别人,很好办,报告一声,交出工票就是了。可是,这是好人田木瓜呀!

    头一天,谁也没有发现农业社丢了粮食,木瓜大叔提心吊胆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木瓜大叔老觉得头晕,快要支不住了,木瓜大婶叫他去找生产队长张来顺请病假,他走进张来顺家的大门,听见张来顺房里有人正在说话。

    “你是什么共青团员啊!”木瓜大叔听见这是张来顺的声音,“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公共财物?啊!一下丢了四口袋,五六百斤,找不到偷谷贼,叫你包赔,扣你的工分,扣你的口粮!在团内还要受处分。”

    “我这几天……家里有事情。”木瓜大叔听见这是保管员周保田的声音。

    “娶媳妇比看仓库还重要吗?”张来顺越说越生气了,“娶媳妇也该把仓库交代给可靠的人呀!”

    “我托木瓜大叔照料的。”

    “木瓜大叔,木瓜大叔,”张来顺越发上了火了,“木瓜大叔是个什么人,老好好,整个仓库叫人家搬走,他也不会关心。我早就安顿你,要找个可靠的人,你偏偏找了个泥菩萨,那是个办事的人吗?那是个泥墩墩。我不管木瓜大叔,我现在找你负责,限你三天,把粮食找回来,把小偷抓住。”

    木瓜大叔听不下去了,他想走开。正要走时,周保田哭着走出门来。他还穿着新女婿的衣服呢!木瓜大叔躲闪不开,也没有和保田打招呼,就走进张来顺家去了。

    “来顺子,我要请个病假。”

    “怎么了?木瓜大叔!”

    “人老了,半夜起来喂牲口,受了凉,请上一两天假,发发汗。”

    “好吧,木瓜大叔,你坐下,”张来顺看见木瓜大叔的神色不对,手也有些发抖,就起了疑心。他让他坐在炕沿上,准备好好给他谈谈。“大叔,仓库丢了粮食。”

    “我听说了。”

    “你半夜起来喂牲口,没有看见人吧!”

    木瓜大叔的脸色立时变了颜色,急急地说:“没有。”“也没有听见什么响声?”

    “我听见有脚步声。”

    “没有起来看看。”

    “我起来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张来顺本是急性子,可是,他知道木瓜大叔的脾气,所以他压住火气继续和他谈下去。

    “木瓜大叔,咱们估计估计,这粮食是谁偷的。”

    “孩子,人心隔肚皮,不好猜呀!”

    “木瓜大叔,我相信你,可是这丢粮食的事,和你也有点关系呢!”

    木瓜大叔马上分辩道:“这是哪里话,孩子,我一辈子为人,谁不知道,怎么和我有了关系!前天黑夜,我只是看见,看见,什么也没有看见呀!”

    “大叔,保田娶媳妇,托你照料仓库,你没有负到责任。现在应该帮忙追查偷谷贼。”

    “这个,咱自然帮助。”

    “木瓜大叔,你好好想想,前天黑夜,你看见什么了。”

    木瓜大叔结结巴巴地说:“我好像……看见一个人……一个人扛了口袋。”

    “谁扛口袋?”

    “没有看清楚。”木瓜大叔的头上,又出了冷汗了。

    “真的没有看清楚。”

    “好吧,木瓜大叔,你回去好好想想,无论如何要把小偷查出来,这是咱们大伙儿的粮食,这可不得了呀!”

    木瓜大叔从张来顺家走出来,一直走回家里。老伴不在家。抽了几袋烟,坐不住,就向仓库院走过来,周保田正在察看仓库的门窗。昨天是多快快乐乐呀,现在皱着眉头,真是发愁死了,他把门窗仔细看了一遍,就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想心事,越想越难过,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下来了。木瓜大叔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打招呼。木瓜大叔也没有说话,就和保田坐在一块石头上。两个人,一个老汉,一个年轻后生,整整坐了一顿饭工夫,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木瓜大叔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去,大门“咕咚”一响,走进一个老汉来,这是保田爹。保田老汉紧走几步,来到木瓜大叔面前,不问情由,冲着木瓜大叔就吵吵起来。

    “啊!啊!俺儿娶媳妇,也算一辈子的大事吧,托你木瓜老汉帮忙代管两天仓库,你就睡了大觉,给俺儿出了祸。早两天也好,迟两天也好,偏偏瞅准俺儿娶媳妇的时候出祸事,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给俺帮忙,还是给俺出祸?这责任该谁担?该你担?该我儿担?俺儿托你帮忙,是相信你的啊!这五六百斤粮食扣下来,叫我们吃什么?这以后,俺还敢托你办事吗?这小偷查考出来还好说,要是查考不出来,这不是害了俺儿了。扣粮食不用说,他是在组织的,青年团开除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啊!木瓜老汉,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做事也得凭点信用吧!不能把俺儿推到火坑就算拉倒吧!他年轻轻的,刚娶过媳妇,查考不出小偷,把他逼得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是要俺这条老命吗!亏你还有个好名声哩!好人!好人!好坏人!”保田家爹吵了木瓜大叔,又吵保田:“我把你个没出息的狗崽子,回去我要你的好看,你长眼了没有?你怎么不找个好人帮忙,啊!啊!你自作自受。给公家办事,能这样吗?”

    保田家爹是个火爆性子,村里人谁都知道他好护短。现在一气说了一大串,把责任一股脑儿都推到木瓜大叔身上,连保田听了,也觉得这话不好听,可是,他越说越上劲。木瓜大叔挺着头皮受气,连一句话也不说,那滋味也够这好人受得了。保田看他爹吵个不完,紧拉慢拉,把他爹拉走了。一直走出大门外,木瓜大叔还听见保田老汉大叫:

    “不敢负责任,就不要答应俺儿。俺儿娶媳妇……不该给俺添祸……”

    木瓜老汉受了这么一肚子气,想了想,确实也怨自己,当初不该答应代管仓库,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如今是,大祸落到头上了。啊!啊!是呀,既然代别人办事,怎么能办成这样呢!想到这里,他的老泪流下来了。

    他回到家里。木瓜大婶还没有回来,他觉得浑身发冷,看来这条老命是不行了。他爬上炕去,搬开他老伴的被子,针线包子,梳头盒子,拾翻起来。

    “你老东西干什么!”木瓜大婶一步走进门来。

    木瓜大叔不说话,继续拾翻东西。

    木瓜大婶三步两步走到桌前,拉开抽斗,拿出那叠工票,装进口袋里去了。

    木瓜老汉叫道:“拿过来!”

    “又要烧了吗?”

    “我要交出去!”

    “你报告了吗?”

    “我要报告。”

    木瓜大婶说:“你先慢点报告。刚才我到王三宝家去了。王三宝一眼就看出我是干什么去的,他叫你赶快把工票送到会计上去,好收在咱的账上。他说,过三两天,就要分粮食了。”

    “怎么,你对人家说了吗?”

    “我没有说。他对我说了。他说这事情是和你串通好的。如果你报告了:他就倒咬你一口——你收了他的工票。你要不报告,以后还要照顾咱。我对他说,你不要吓唬人,我老汉是个好人,不会报告的。他说,谁报告,他就咬谁。”

    这真像一瓢冷水,从木瓜大叔头上浇来。他的身体是支持不住了,可是,他的主意拿定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他要来这一手的,这两天我老害怕,现在我不怕了。”停了停,又说:“听我的,要报告,要交出去。要不然,小保田就毁了。”

    “吃到嘴边的东西,我不交出去。”

    “你听我说,”木瓜老汉说,“咱不稀罕那几颗粮食。咱多收几十斤,大伙可要丢几百斤哩!这有罪啊!”

    “我死也不交出去。”

    “好吧,我要报告。你到会计上收了账,我也要报告。”

    木瓜大婶听老汉的口气,一定要报告,也就不敢说什么了。她把工票照着炕头上扔去,没好气地说:“由你吧!我不管了。你跟上人家打官司去吧!”

    木瓜大叔爬到炕头上,拿过工票,对他老伴说:“去叫来顺来。我走不动了,你去叫他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

    “我不去。”木瓜大婶看着木瓜大叔那个落魄样子,心里软了,嘴里虽然说不去,两腿已经迈出门口去了。

    过了一阵,木瓜大婶引着张来顺来了。张来顺看见木瓜大叔坐在炕头,两手支着身子,看样子就要倒下去,他紧走两步,扶着木瓜大叔,问道:

    “大叔,你病得厉害了?”

    “来顺,你听我说,偷粮食的,是咱们社里的人,是王会计,王三宝。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一个,没看清。他掖给我一叠工票,在这里,拿去。把王三宝逮住。我是不行了。”

    豆大的汗珠从木瓜大叔头上滴下来。他晕倒了。

    这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现在木瓜大叔的病完全好了。他仍旧当饲养员。人们说起木瓜大叔,还是这样说:

    “说起好人田木瓜呀,哎呀呀,真算是个好人田木瓜。”

    至于偷谷贼,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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