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束为小说散文集-权力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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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李永贵。在公社成立以后不久,前任保管员因为工作不负责任,霉坏了粮食被撤职以后,当了生产大队的保管员。在这以前,他一直是个普通社员,没有当过干部。自从当了保管员,情绪格外高,工作特别积极,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工作搞好。过去的那种安安然然的情绪没有了。紧张起来了。从他那深陷的眼睛上可以看出来,他心里好像经常有许多紧急的事情等他去办,那么不安定,那么慌乱。走起路来,急急忙忙,回到家里也不能静下心来吃饭睡觉。老是惦念着他的库房。他的老伴很不同意他当保管员。她说这种工作太费心,太费人,把她老伴劳累坏了。她说不如清清净净当个社员在地里劳动,落个省心吃饭,安心睡觉,多活几年也是福气。她劝她老汉辞掉这个保管员,回到小队里来。闺女秀梅不同意妈妈的意见。她说,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好。保管员工作很重要。自然,这工作很麻烦,可是,这个人不干,那个人不干,该叫谁干呢?还叫以前的保管员干吗?要紧的是工作要有计划,工作吃饭两不误就好了。李永贵很同意闺女的意见。抓起两个窝窝就走,还说:“咱这就是工作吃饭两不误啦!”

    人的情绪一高,什么困难也能克服。半个月工夫,李永贵老汉就把十个库房都清理完了。笨重的东西,找人帮忙,轻便些的东西,自己扛,自己担,自己背。他闺女秀梅也抽空去帮他到库房“分类排队”。东西多得很,要什么有什么。有粮食,有农具,有化肥,有药剂,有煤油,有麻油,有桌椅板凳,有纸张笔墨。也有破毡烂片,废铜碎铁。别人看着没有用的东西,到李永贵手里,也要派个用项,舍不得扔掉。破鞋底破鞋帮该是没有用的东西吧,李永贵却捡起来,塞到门背后。钉头没有这破烂还不好办呢!

    李永贵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随便在哪里都能办公。好在他常常在村里走过来走过去,找他并不困难。找李永贵老汉,不用东找西找,坐在十字路口,只看他的大烟袋听他的钥匙响吧。他有一根长杆烟袋,经常插在背后的衣领里,蒜头大的烟锅子高出他的头顶。一串大钥匙挂在腰间,走路响丁当。一看那烟袋,一听这响声,不用看眉眼,你放心冒叫一声吧,十有十回是李永贵回答你。

    “是永贵大叔吗?”

    “是啊!”

    “永贵叔,你到哪里去了?”

    “我捡了几个小铁钉,送到库房里去了。”

    若是看见他从库房院走出来,这样问他:“永贵叔,你又在库房里收拾东西吗?”

    “是啊!我在库房里修补了几个破筐子,还捻了几根麻绳。”

    到他的库房里领东西,不管有没有出库单,他要审查一番。看过出库单,该发的东西,不用说话,如数发给。比如种子、化肥、药剂等。如果库房里没有,立即想办法,决不推三推四。可是,在他看过出库单,觉得不应该发给你这件东西的时候,还是快快走了好,反正你说多少好话,也不顶用。他还立了个规矩:领东西的人不准自己动手。对个别喜欢动手动脚的人,干脆不叫进库房,只能站在门外等候。这些规矩立起来以后,有些人很赞成,说怎么怎么好。有些人却很反对,说李永贵不民主。有一次,为了这些规矩,第一小队的饲养员张二货就和李永贵美美地干了一场。

    这是几天以前的事情。张二货来领水桶,正要进库房门,李永贵赶紧迎到门口,拦住张二货说:

    “你不要进库房。把出库单给我。”他看了出库单,问张二货,“你那水桶才修补了两个月,怎么又坏了?”

    张二货不高兴地说:“坏了,漏水了。”

    “你不会修补修补?”

    “窟窿太大,补不住了。”

    “拿来我看看!”

    刚才不叫进库房,现在又不痛痛快快发给水桶,张二货的气已经憋不住了。大声叫道:

    “你睁开眼看看,这是大队部的出库单!大队部批准了!”

    “不行。要拿来看看。”

    张二货一想,跟这种人吵半天也没用。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回去提水桶。过了一会儿,张二货把水桶提来了。另外还带来几根烂缰绳。要李永贵一并发给新的。李永贵先接过水桶,看了看,问道:

    “这水桶怎么裂了这么大的缝?”

    张二货说:“怎么裂了缝了?碰得裂了缝了。我担水饮牲口,他妈的一块石头绊了我一跤。”

    李永贵把水桶放在一旁,又接过缰绳。问道:

    “这缰绳也是新领去的,怎么也烂了?”

    “这缰绳烂了,也怨我吗?你就不看那些鬼牲口,没一个安生的。走一步一摇头,走一步一摇头。拴到槽上,不好好吃草,只磨脖子,这么细的缰绳,能吃住它们瞎磨蹭吗?”

    李永贵想了想,对张二货说:

    “好吧。留下吧。明天来拿吧!”

    张二货是这样一个人:他从小靠赶牲口卖炭过生活。不会种地,只会摆弄牲口。在农业社当饲养员,转公社以后,还是当饲养员。今年三十五岁了,还没有找到个对象。爱摆阔气,他自己爱阔气,他喂的牲口也阔气。平常上地送粪,他那些骡子、马、毛驴打扮得像个花媳妇,红缨子绿穗子。要是赶集上店,还要挂串铃。李永贵很看不惯他这种作风。像刚才送来的那烂缰绳,你就是贴给他两毛钱,他也不会再用了。他还有个老毛病,犯了错误,就推三推四,不好好检讨,群众说他“好强调客观”。你听听刚才他的话,不是把事情都推到“客观”上去了吗?他脾气挺暴躁。可也好听些顺耳的话,刚才李永贵要是不说个“明天来拿吧”,早就吵起来了。

    第二天,张二货吃罢早饭,高高兴兴来领新水桶新缰绳。一进大门,就看见李永贵正在库房门口结缰绳,昨天送来的两只水桶放在身旁,库房门上落着锁。李永贵见张二货走来,赶紧结完缰绳的最后一个圪垯,站起来说:

    “二货,拿走吧。水桶,我补好了,我刚才担来一担水,你看一点也不漏。缰绳,没有新的。我找了几根旧缰绳,结了结。有几个圪垯不妨事,对付着还能用几个月。”

    张二货一听,气得直发抖。难听的话一张口就冲出来了:

    “李永贵,这库房是你个人的?还是众人的?”

    “是大家的。”

    “是大家的,你怎么抠得这么紧?我是要你家的水桶吗?啊!啊!”

    李永贵和张二货不一样。张二货开小组会不会说话,吵起架来,一句跟一句,一声高一声。李永贵正好相反,要是和和平平讲道理,还能对付说几句,要是吵架,那可就为难了。顶大的本事,是听人家吵他,骂他。张二货这些话,太难听了。他不得不说几句:

    “二货,二货,你说得不对。大家伙儿的东西,应该节约。要是我个人的东西,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二货,咱商量着办,我家才买了一对新水桶,你拿去用吧!”

    李永贵这话本来是想给张二货息怒的,谁知道张二货的火气更大了。他直着嗓门吵起来:

    “哎呀呀!哎呀呀!我领公伙的东西,比在你身上割一条子肉还疼,要是拿你个人的东西,你不是要上吊吗?你是谁家的保管员!我这工作还能干吗?领水桶,不给;领缰绳,不给;马灯罩碰碎了,不给;领个扫帚,不给;扁担钩子丢了,不给。领这,这不给,领那,那不给,领盒洋火也不给,只给我一把火镰。干草饲料你不敢不给,可又规定三天领一次。我问问你,我领块土坷垃,你给不给?大权小权都在你手里握着。我们还能干吗?我们每逢领点东西,你就会说个节约!节约!你节约为什么还吃饭?我把你个死心眼!我把你个守财奴!你还是个党员,叫支部开除了吧!你干不了这个保管。快把钥匙交出来!”

    李永贵老汉气得连话也快要说不出来了。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现在碰到这号不讲理的人,只好忍受。可是,要他交钥匙那可办不到。

    “众人叫我交钥匙,我交。你叫我交钥匙,我不交。我是为大家办事情,我没有存私心。”

    “你说什么!你是为大家办事情,我也不是为我个人办事情!我们第一小队的三十多个牲口,要都是我个人的,我张二货用不着到你这里来领水桶,受你这气。”

    张二货是越吵越起劲,看那来势,要一直吵到天黑。可是,劝架的人赶来了。众人批评张二货,张二货还和众人吵吵。当他看见大队长李有恒走进门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了。李有恒问明情况,提起水桶看看,问张二货:

    “这水桶补得好好的,又不漏水,你为什么不要?”

    张二货圪蹴到墙根,不说话。

    李有恒问张二货:“为什么在这里大吵大闹?为什么不爱护公共财物?为什么出口伤人?为什么不说话?”

    张二货就是不说话。闷了一阵,走过来,拿起缰绳,担起水桶就走。有恒拉住扁担不叫他走。张二货靠了众人的帮助,连拖带拉,说了声“我检讨”,就逃走了。

    在当天晚上,第一小队开会批评了张二货。张二货做了检讨。可是,在检讨他自己的错误的时候,也给李永贵派了许多不是。

    李永贵情绪很不好,心里很乱。自从当保管员以来,和各小队扯皮的事情确实不少,可是没料到会有人这么大闹一场。这才是个开头,以后怎么办?秀梅妈坚决主张辞掉保管员,回小队下地劳动。秀梅不同意妈妈的意见。她说,碰到一点儿困难就后退,是不对的,应该与那些落后的人斗争。她还给李永贵鼓劲。她说:“要是我当这保管员,碰到这种事情,干的劲头更大了,就是张二货打上门来,也不能后退。要和这种人斗争!”

    李永贵找各小队队长、副队长征求意见。大家都说他工作认真负责,细心耐心,工作做得好,可就是有时候卡得太紧,管的事情太多。以后应该放宽一些。就连张二货也这么说:

    “永贵老汉,凭良心说,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当家的,可就是太不灵活了,不近人情了。管那么多的库房,管那么多的东西,你不嫌麻烦?”

    李永贵去找大队长李有恒。李有恒大大鼓励了他一番,说他做得对,不要灰心丧气,好好干下去。

    李永贵说:“我不灰心,也不丧气。就是张二货把我气得饱饱的了。我想把我这工作改进改进。我打算把保管权力分一些,下放到小队去。”

    “永贵叔,又要把你的权力往下放吗?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下放了几次,也没有放下去。大队部也讨论过,除了经常用的农具,保管权一概归大队。麻烦嘛是麻烦一些,可是对生产好。”

    “有恒,我不嫌麻烦。当保管员不能嫌麻烦。每天没有一些麻烦事,我还怪难受哩!我想出这个办法,是我走投无路了。各小队的人,把我看成老财东,把我这工作看成一块肉,眼馋得不行,你抢我夺。要是单单张二货一人跟我闹别扭,那也不当紧,各小队都有人跟我闹。说我权力太大,管得太宽,心眼太死。许多人在背后骂我。在家里,老伴给我提意见。在村里,众人给我提意见。我受了苦还再受上气!干净利落,权力下放!”

    有恒听了,笑笑说:“永贵叔,听你这么说,你是受了点气了。我看你对于这保管工作,思想上还没有想通呢!”

    “想通了!坚决下放。先给各小队饲养处下放,省得再跟我闹!”

    看永贵老汉那劲头,这一回是真的要下放权力了。有恒问:

    “坚决要下放吗?”

    “坚决下放,不放也不行了。”

    有恒想了想,几乎笑出来:谁要是能逼着李永贵下放权力,那算他有本事。于是笑笑说:

    “好吧,你先给各小队的饲养处做出个样子出来看看。以后一步步下放。”

    保管工作权力下放的消息传开以后,众人吃了一惊。首先给各小队饲养处下放权力,更使得饲养员们又惊又喜。张二货开始还不大相信。在大队部门口的老槐树下,看了李永贵的下放大字报以后,才真的相信了。他把各小队饲养员叫来交换意见,猜猜李永贵要下放多大的权力。有人说,不要高兴得太早,多者也不过下放一些笼嘴缰绳、鞭杆鞭梢、套缨子、旧棉花、麻袋破布、废铜烂铁、杂八古董,真正要紧东西,干草和饲料绝不会下放。张二货说,不一定。他说,李永贵这一回吃了圪垯,知道疼了,也许一股脑儿都放下来。从今以后,就不用像个讨吃鬼似的,向李永贵求告了。他说到高兴处从腰里掏出一盒纸烟,每人分了一根。霎时间,十来根纸烟都点着,烟熏火燎,张二货的小房里快坐不住人了。

    人还没到,已经听见那串钥匙响,李永贵来了。他通知各小队饲养员,带上手章跟他去领东西。十几个人跳下炕来。跟在李永贵后边,来到第十号库房,就是张二货向李永贵发脾气的那个库房。李永贵从腰里解下钥匙,开开库房门。十几个人,一拥而进。房里的东西好多啊!张二货先从门背后提起一对新水桶。有些年轻人也动手抓东西。吓得李永贵喊叫起来:

    “这是日本人进村——抢啦!都把东西放下,放下!到门外等着。你们不要乱抓乱抢,该给你们的,自然给你们,不该给你们的,拿走也要送回来。大家都出去,听我分配。”

    拿东西的都把东西放下了,可是都不出去,各人都瞅各人需要的东西。李永贵害怕乱了阵,叫大家都坐下,大家都坐下了,李永贵开始分配东西。他打开一个笔记本,对大家说:

    “先说草料。草,如数分给各小队。各队把牲口分类,把数字报来,下午领你们到场里取干草。料,不下放,还是由大队保管。”

    张二货瞪起眼问道:“要下放都下放,为什么只下放草,不下放料。”

    李永贵不回答张二货,继续说:“三天领一次料改为五天领一次料。”

    张二货又追问一句:“为什么不下放饲料?”

    “我怕你们保管不好,受了损失。”

    张二货又快要说难听的了:“你是怕我们偷吃饲料吗?还是怕你没事情做?三天一领料,改为五天一领料,这也算是下放?”

    众人笑了,有人说:“三天改五天,下放了两天!”

    李永贵不听他们说风凉话。继续说:“毛口袋,一个小队两条。”说罢,从架子上取下十二条新口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舍不得放手,于是放回六条,每个小队给了一条。他说:“一队两条改为一队一条。”他又念:“三十个笼嘴,六个队,一队五个。”他把笼嘴取来,放在众人面前。账上记的是笼嘴,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堆烂绳子罢了。三十个笼嘴,连一个半新的也没有,张二货不要这些破烂。其他队的人要下了,说是牲口不能用,还能剁麻稔呢!李永贵又念:“鞍子十二个,一家两个,自己修理。”他先搬过十二个旧鞍子。又念:“嘴嚼子十二副,一家两副。”刚念到这里,又改了口了:“种地牲口,不必戴嘴嚼子,不分配。”那十几个人早就不耐烦了。李永贵还在念:“套绳一队两副、套股子一队两副、小铁钉一小包——四两,铜铃,小队没用,大队保管。大黄统一用,由大队保管。新扫帚一队不够一个,不分配了。记账的小黑板,一队一个。大串铃一对,由大队保管。”

    他念完一宗,就把东西取出来。单听他念,十几个人早就有了气了,再看那些东西,更叫人生气。大家看着油水不大,除了张二货,其他的人都溜走了。张二货见李永贵还在念,就站起来无可奈何地说:“永贵老汉,快把你这摊子收拾起来吧!不要下放了,我们也不稀罕这些破东烂西,弄了半天,落个权力下放的名,有用的东西,还是在你手里。算了算了!永贵老汉,你要不嫌麻烦,我们还是找你领东西好了。我是看透你这个死心眼儿了。这一辈子也不能灵活一下。”

    永贵老汉说:“我从来就没有嫌麻烦。我要怕麻烦,就不敢揽这买卖。你要是不赚麻烦,还是找我领东西好了。我侍候着你!”

    “你根本就没有打算下放,你是成心捉弄我们,叫我们空欢喜一场。”

    “你这话说错了。我下放,你们不接收嘛!这能怨我?”

    “不怨你,怨我张二货,怨我张二货没有长眼,把白脸看成红脸了。”张二货又把门背后一副新水桶提出来,放到李永贵面前,说,“永贵老汉,你下放的东西,我一概不要。我要这副水桶——我用的那副水桶又漏水了。”

    李永贵毫不犹豫,立即答应了张二货的要求,说:“拿走吧!这水桶下放给你们吧!不用开出库单,只把破水桶送来就行了,那副水桶真的不能用了。”

    听了这么几句好听的话,把张二货满肚的火气压下去了。他从来没有顺顺当当在李永贵手里领过东西。一句好话,一副水桶,张二货就满意得不得了。像这样办事情,下放还不如不下放好。李永贵并不是个不能转变的死心眼儿。张二货立即从腰里掏出纸烟,递给李永贵一根,提上水桶走了。

    李永贵来到大队部,大队长有恒问他:

    “下放工作办得怎么样了?”

    李永贵说:“我下放,他们不接收,我有啥办法?!”

    有恒说:“刚才张二货提一副新水桶给我看,说是从库房领的。”

    “是的,不错。”

    “那不是你家的新水桶吗?”

    “是呀!下放给张二货了。”

    两人哈哈一笑。

    张二货领走新水桶以后,在背后对人说:“李永贵有了转变了。以前向他领东西,心疼得像抽他筋扒他的皮。自从我美美整顿了他一顿,马上下放给我一副新水桶!从今以后,权力下放不下放没有多大关系了。”

    直到现在,张二货还不知道,他用的那副水桶,不是公伙的东西,而是李永贵个人的东西。

    张二货得了点便宜,第二天下午又去库房换新马灯。李永贵看了看旧马灯,不但不给换新的,连旧马灯也收回去了。他说:

    “今天夜里,打麦场上开始加夜班,连夜打麦子,正找不到马灯呢!你来得正好。先借咱用几天吧!”

    张二货大叫道:“没个灯火,夜里怎么喂牲口呀!”

    李永贵顺手拿过一个用旧小瓶做好的小灯,递给张二货,说:“二货,现在有困难,凑合着用吧!买了新马灯先给你一个。我李永贵一定对得起你!”

    张二货不得已地接过那盏小灯走出门来说:“唉!唉!永贵老汉,我现在才算看透了你了。你这死心眼儿永远也不能转变了。”

    李永贵说:“有下放,也有上调哩!一盏马灯换了两只水桶,你也够本了。”说着,添了煤油,走出门来,落了锁。提上马灯,急急忙忙到打麦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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