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久了就会变成狗-昨日遗忘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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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到最后,真的像当初撒下种子时期待的,长成了我们理想中的样子吗?

    那播种的土壤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渗透着愤怒、谎言、默然、忘却。

    当年少的冲动逐渐退去,剩下的,便是自己未曾发觉的无可奈何。

    妈妈可能觉得那婚姻乏味得和旧拖把一样无力回天了。

    差一点我的家就要没了。

    我一进家门,就看到满地的狼藉,像是被落魄的盗贼洗劫了一番。爸爸妈妈的卧室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丢在地毯上,一片狼藉。

    妈妈正在往红色的行李箱里塞着什么,边塞边生气地说着:“我要走,这日子过不了!我要离婚!”

    “好啊,离就离!我看你老婆子能走哪里去。”爸爸站在阳台边,发狠地捉着他那个养了好几年还没学会说话的八哥出气。

    妈妈穿着她那双印着“幸福”两个字的棉拖鞋,拉着崭新的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我赶紧拉住她的行李箱,讨好地问她:“妈妈,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啊?”

    妈妈看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总比待在这儿强。”

    妈妈的话刚说完,爸爸就嘴欠地说:“去看去看,让你随便看。”

    我默默地转身瞪了爸爸一眼,继续讨好地说:“妈妈,你鞋子还没换呢。你别着急嘛,你先喝口水缓一缓,然后换了鞋再走也不迟。”说着我就赶紧递了杯水给她。

    妈妈显然不吃我这一套,她果断地脱下自己的鞋子,换上平时跳广场舞时穿的那双玫红色运动鞋,就要继续往大门走。

    我赶紧又把爸爸平时喝的茶拿过去硬塞给妈妈,边强迫她喝下去边继续讨好地说:“先喝一口嘛,别上火了。你看茶都凉了,这茶多贵啊,你不喝我爸肯定转身就给倒掉了,多浪费啊。”

    妈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仰头一口气把茶喝了,之后转身就走了,拉都拉不住。我只好把爸爸也推出了门去,希望他能去找妈妈。

    过了没几分钟,爸爸和妈妈就一起开门回来了,妈妈看到我一直站在门口,又环顾了一下家里,满脸疑问地问我:“欸,你干吗站在门口啊?天啊,这家里是进贼了吗?”

    爸爸在妈妈的身后进了门,他也环顾了一下家里,着急地说:“这是怎么了,咱们家里进了贼吗?我这就去报警。”

    爸爸说着就拿出了电话准备打110,我赶紧抽掉他的手机,把他和妈妈推进家里,一边推一边说:“不用报警,家里什么都没丢,我待会儿再跟你们解释啊,咱先把屋子收拾好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爸爸妈妈吵架的事,但我知道这个家一定不能散,所以我找尽各种办法去阻止他们的争吵。一天我在网上搜索阻止爸妈吵架的方法时,跳出了一个叫作“天堂小卖部”的网络商城,我点进去搜索,还真让我找到了一种叫作“遗忘昨日”的药丸。这个药丸的功能非常奇特,吃了它能消除最近一天的记忆,只是,每个人只能吃一粒,再多吃就无效。

    我果断订购了两颗,刚好就在妈妈吵着要离婚离家出走的这一天送到。但没想到就在我出门取快递的一小会儿,家里的矛盾居然升级到妈妈要离家出走的地步。刻不容缓,我果断地悄悄把药丸放到了他俩喝水的杯子里,劝他俩把水给喝了。

    这人间许多事情,只要多一次的挽回就足够。也许那些今后分道扬镳、流离失所的处境,全都不会再出现。

    遗忘昨日药丸生效了,爸爸妈妈的记忆,被自动清除了过去24个小时的内容。

    妈妈又换回了那双印着“幸福”两个字的棉拖鞋,她拉着我坐到了沙发上,好奇地问我:“我是和你爸吵架了?为什么吵架呀?我咋全忘了呢?哎呀,我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说着她又把头转向坐在厨房椅子上喝茶的我爸说:“老头子,你记得咱俩为什么吵架来着?”

    爸爸也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喂完鸟,转个身家里就乱套了。”

    见我也闭嘴不回答,妈妈只好作罢,把注意力转回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里。她叹了口气,嘴里一边嘟囔着谁这么缺德把家里弄得这么乱,一边起身收拾了起来。

    再次整理杂物,妈妈发现了很多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东西。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回梳妆台,一边抚摸着盒子一边把我叫到她身边说:“闺女你知道吗,你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我好,你看看我这个首饰盒里,就一个红宝石戒指,还是谈恋爱的时候他送我的,最后就戴着结婚了。当时你爸送给我,还特不好意思,说这是个假的,你先戴着玩。我怎么那么傻,就戴着玩了快三十年。”

    说着妈妈就把戒指重新戴在了手上,一边欣赏一边满意地说:“还挺好看的,我得戴几天。电视剧里那些皇后什么的,手上不都珠光宝气的,我的可不比她们的差。”

    爸爸瞥了一眼正扬扬得意的妈妈,凉凉地说:“还皇后呢,那我就是皇帝佬?皇帝佬还有伺候后宫佳丽吃午饭的?怎么冰箱里的排骨没了?老婆子,哪儿去了?”

    爸爸翻了半天冰箱,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看见一盘红烧排骨丢在里面。他指着垃圾桶生气地问道:“老婆子是不是你干的,怎么一盘排骨没吃就都给扔了?”

    妈妈也一头雾水,说道:“我不知道啊。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炖排骨吗,怎么提前做了?”

    爸爸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什么啊,结婚这么多年了,顿顿都是我给你做饭。伺候完你,还要伺候我的鸟。一辈子都没有当领导的命。”

    爸爸那天中午做了萝卜牛丸汤,一边吃饭他一边说:“你们知道什么样的牛肉丸最好吃吗?就是要纯牛肉做的,一点一点把肉泥搅起来,要上劲,把水都给打进去,胳膊没劲可真做不了这个,每一口全都是功力。中间的地方,咬一口还能出来汤的那种,简直好吃得不行啦……”

    妈妈接着说:“我看你啊,这辈子就是做厨子的命。当领导,又不是没机会。当时你外派到南京,加班加得胃都出血了,要不是我特意坐着绿皮火车去找你过年,你都不肯告诉我。不过啊那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带着孩子还挺着大肚子去找你,你这个副职可能早就转正了。”

    关于那件事,我的记忆有些模糊。1990年,我才三岁。

    爸爸被外派到南京出长差,好长时间都不能回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邻居家都热热闹闹地赶集买年货,白胖的大馒头一锅接一锅地蒸,妈妈却什么都没准备。

    到了除夕那天,外面的人都在放鞭炮,震得耳朵发蒙。妈妈给我换上一身新的红棉袄,下定决心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去找你爸爸过年去。”

    妈妈拿自己的一个毛线围巾把我的头和脖子包起来,抱着我去了火车站。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只记得黑压压的都是人,车里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有,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终于到了爸爸的单位,没先见到爸爸,却见他的同事跑出来对妈妈说:“嫂子,大哥的事你知道了?他说不让告诉你。”

    “你哥怎么了?”妈妈焦急地问道。

    之后妈妈就抱着我跑去了医院,原来爸爸胃出血正在医院抢救呢。

    记忆里医院的走廊亮着暗黄的灯,有点阴森也有点恐怖。我本能地想往妈妈怀里靠,但妈妈却突然昏倒了。

    我和妈妈在那里待了半个多月才回家,其实那时候我并不太明白后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低血糖晕倒的妈妈硬是给拉去打了引产针。爸爸的单位因为他在计划生育上犯的错误,取消了他的升职申请。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就听到爸爸对妈妈说:“没转正……退休了回家也当不了什么领导,管不住你了。刚才在门口看见这个宣传单,你是不是又打了什么小算盘?”他嚼着半个牛丸,把一张广告页拿起来。是一张欧洲跟团游的广告。

    “没打什么算盘。我还能去哪儿?我自从跟你结了婚,连班都没上过一天,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那时候去南京找你了。出那么大的事,再也不敢出远门了。”

    “没见你不敢出远门,不然屋里那行李箱是干什么用的?总不能是我拿回来的。”

    “我想不起来了,不知道那箱子干什么用的。”

    妈妈走回房间,打开行李箱,里面一大半的空间,塞的都是泛了黄的信,信封都是认认真真裁开的口,一点歪斜的毛边都没有。

    那是爸爸外派南京三年间给妈妈写的信。每周两封,从来没有间断过。那阵子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带着我生活很辛苦,但她每天等着爸爸热情洋溢的信件,心里却觉得很欣慰,也就不觉得岁月艰难。

    直到后来妈妈才告诉我说爸爸不仅做饭好吃,写的情诗也那么动人。一封信看一百遍都看不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爸爸盘腿坐在地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信。然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灰尘满满的旧盒子,打开是妈妈写的回信。

    他感慨地说:“那时候真能写啊,怎么就那么多话说。现在闲在家里,没事就知道吵架。好几年都不写字,偶尔去银行签签自己的名字。”

    爸爸翻看着自己过去写的信,突然发现妈妈收藏的一封信的字迹不是自己的。是署名“方骏”的人写给妈妈的信。里面热情洋溢地表达着思念,如今爸爸读起来,都觉得热辣辣的。

    “方骏是谁啊?”爸爸站起来逗八哥,假装不经意地问。

    “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人家给你的情书还都留着。当年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犯错误了?”

    “犯什么错误?还能犯什么错误?”

    “那人家给你写情书,收在柜子里这么些年,能说不记得?”

    爸爸的声音把八哥吓得跳到了笼子的另一头。

    “随手放进去了,忘了还不行。”

    “怎么那么‘随手’?总惦记着往外跑,是不是老相好回来了?”

    “你好好喂鸟,别胡说八道。”

    “那你俩什么关系,说给我听听。”

    “以前班里一同学,他不知道我后来跟你结婚了,写了个信给我。”

    “然后呢?”

    “我告诉他嫁人了,死心了呗。还不是那时候傻,觉得你做饭好吃,一辈子不受苦。”

    “又开始说好听的,我不吃这套。”

    “那你想怎么样,离婚啊?”

    “你看看,早晨起来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就惦记着离婚?可算是开口了。”

    妈妈把那些信从箱子里倒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沾满糨糊的招聘启事,是楼下便利店招理货员的通知,用粉红色的简陋纸张印刷着,妈妈给压得平平整整的。

    “离婚就离婚,我自己出门找工作去。我觉得我要是去当个理货员,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挺好的。”

    “得了吧。你都没上过班,这个年纪了还出去工作,人家那些老油条不欺负你吗?还理货呢,你在家酱油和醋都分不清楚,能做什么?”

    “我做了三十多年家庭主妇,一个家都能整理好,还收拾不了一个小超市?”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头瓶,摆回书架上。

    “这什么老古董啊,你都往箱子里面装?要离婚了就拿点……拿点有纪念意义的。”

    “那罐头瓶挺有纪念意义的,你是不是都忘了,还是你送我的。”

    “我送你的?萤火虫啊?”

    “是啊。我这不好使的记性,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就不知道了。咱俩刚认识时约会,也不跟现在年轻人似的吃饭看电影,你就带我到湖边抓萤火虫,全给装黄桃罐头的瓶子里送给我,一路上没有路灯都不怕黑了。就是盖子拧得太紧了,第二天早晨那些萤火虫都给憋死了……”

    “哎哟,这还怀旧起来了,看来是真打算离婚了。你看看你,包里还装了个口红,是要跟谁约会去?”

    “你管那么多?我凭什么都要听你的。”

    爸爸重新泡了壶茶,继续说:“就不该让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太太在一块跳什么广场舞,都不学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以为就你好?你以为我天天在家待着就觉得你好了?外面的世界才好着呢。”

    说完妈妈就又摔门走了。

    妈妈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面粉,结账时问收银员:“你们这儿还招理货员吗?”

    收银员说:“噢,理货员啊,我们招到了。”

    妈妈回头一看,有一个烫了小鬈发的中年女人踩着梯子正在把泡面补到货架顶端。她颤巍巍地站在梯子上,挺危险的样子。

    妈妈一慌神,手里的几个硬币掉了下来。

    妈妈一下午没了踪影,她傍晚回家的时候,看到爸爸坐在便利店门口,旁边摆着他的八哥笼子。

    妈妈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问他:“坐这儿干什么?”

    爸爸说:“我心情好,出来坐坐。”

    “得了吧,说真话。”

    “哼,看看你是不是来当理货员了。”

    “人家招到人了。我没那个命。”

    “可不是,都养了你这么多年。外面的世界跟你没关系啊,老婆子。”

    “你以为没了你我还活不了吗?回家给你做面条,让你知道没你做饭我也能过日子。”

    妈妈进了家门穿上碎花围裙,拿出了面粉,倒水和面,用擀面杖擀出了一个大面饼,用菜刀一下一下切出了细细密密的面条,又用黄豆酱和茄子丁、冻豆腐、五花肉炒了一大盘酱。

    当妈妈把炸酱面端上餐桌的时候,爸爸却不吃。

    他说:“看着就不好吃。”说完就往下咽口水。

    “还嘴硬,再不吃面就坨了。”

    爸爸呼噜呼噜地就着炸酱吃了两碗面条。

    他放下碗说:“好吃什么啊,除了我就没人愿意吃你的面条了。”

    “我自己能管饱自己就够了。”

    “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咱们结婚那么多年,这可是你头一回给我做饭。哦,不对,上次你还给我吃过一个煎煳了的鸡蛋,还是我发烧的时候做的。幸亏我痊愈得快,不然这么吃下去可真好不了。”

    “我下午跟老李媳妇学的啊。”

    “你这也是天天跟着我学的吧,那么快就能学会了?”

    “哎哟,我什么事都跟你学?不讲信用这事我可不敢学。”

    这也是我后来才听说的故事。我外公最初不同意爸爸妈妈谈恋爱,他俩热血青年,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词,叫私奔。妈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偷着跟爸爸跑,结果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爸爸却没有来。妈妈等到晚上,还悄悄跑到爸爸家门口,发现他们家的灯全都黑着,没了动静。

    爸爸再一次站在文工团门口接妈妈下班,是三个月后的事了。那段失联的时间,在没有跟好闺密聊微信、酒吧畅饮买醉、心理咨询治疗、健身房疯狂出汗等时尚的抑郁心情排解方式的年代,妈妈可真的是度日如年。

    爸爸云淡风轻地说:“全家一起回老家了而已。”

    尽管后来爸爸用自己的好厨艺打动了外公,保证让妈妈以后也能拥有无尽的关怀和照顾,但妈妈始终不肯原谅那段他爽了约,自己坚持的时间。

    妈妈跟我说:“你爸三年外派,我都能忍,起码有盼头。不知道终点在哪儿的等待,最让人心慌。”

    爸爸说:“好好吃个饭,总是翻旧账多没意思。”

    妈妈说:“你看人家电视剧里,俩人要散了,就得有个片段回顾。咱现在就是片段回顾,然后我自己好好过我的,你也好好过你的。”

    妈妈抬头看了看表,第一次主动收拾了桌子。

    爸爸说:“这些年不都是我洗碗吗,你瞎搞什么,一会儿碰碎了。”

    妈妈说:“这不是道别仪式嘛。”

    妈妈洗了碗,换好了衣服,真的就出门了。

    爸爸忧心忡忡地对我说:“你妈今天状态不对。她肯定有什么事。”

    我淡定地拍了拍爸爸的肩膀说:“吃了饭她不是都去跳舞吗?”

    “以前跳舞很随意就走了,你看今天,还讲究起什么仪式感了,肯定有事。”

    爸爸又逗了一会儿八哥,着急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我得去看看你妈到底去干什么了。”

    爸爸去了妈妈平时跳广场舞的公园,没有人,连往日跳广场舞的人都没了。他又在附近转遍了妈妈常去散步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去了李阿姨家,老李说李阿姨早早吃了饭就出门了。

    爸爸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个路灯坏了,在暗处他被砖头绊了一跤,拖鞋的底走断了,走路像瘸了腿,他才发现自己出门太着急连鞋子都忘了换。他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想着万一出了意外,妈妈至少应该打来电话。可他拨出妈妈的号码,都是已关机的提示。看着看着,他的手机也电量不足关机了。

    爸爸第一次觉得,这个老旧的小区,大得像一个地球,茫茫人海好像能够淹没一切。

    世界原本可以小成一个家,也可以大到再也寻不见。

    身边时不时有邻居打招呼,一张又一张笑脸过去。耳边一直能听见远处广场传来的单曲循环的音乐,断断续续的,有时快进,有时快退,和大家的回忆似的。

    直到在市中心那个最大的广场,爸爸才从热热闹闹的人群中看到了穿了一身红色运动装的妈妈。

    妈妈和李阿姨领舞,在一大群退休中老年妇女的面前,把胳膊和腰肢柔软地伸展开,协调地扭动着变肥的腰和屁股。

    爸爸想起来当时在学校文艺演出时,第一次看见妈妈跳芭蕾舞的样子。自从结婚后,妈妈就做起了家庭主妇,为了家庭,什么爱好和追求,都留在了少女时期的幻想里。

    爸爸站在旁边打太极拳的人群当中,偷偷看着那些广场舞阿姨的排练,神态像是读书时偷看女生跳舞的少年。

    等到最后一支曲子结束,爸爸走过去帮妈妈拎起音箱,说:“跳累了吧,回家。”

    妈妈甩开爸爸的手,生气地说:“回什么家?不和不守信用的人回家。”

    爸爸笑了笑,说:“你可别再说我什么不守信用了,那次咱俩私奔我没来,是出门的时候和那会儿也追你的那男的打架了,我打不过他,他拿了个钢管把我腿给打断了。没联系你的时间我在医院躺着呢。哎哟,太丢人了这事,真想瞒你一辈子。”

    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个单子来,是那个去欧洲十国旅游团的报名表。

    她递给爸爸说:“我刚才去报名了。”

    爸爸说:“今天你这么反常,就准备去干这个吧?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看?你没听人家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啊。”

    妈妈说:“是啊,是挺无奈的。我报完名了,人家说我昨天报过了。所以,多报了一个,你也一起来看看吧。当时私奔没走成,现在也有时间出去转转了,可不能乱跟人打架。”

    出发前爸爸妈妈俩人在一起收拾出行的行李。妈妈把那红宝石戒指摘下来,说:“这个假戒指放家里好好留着吧。”

    爸爸说:“戴着戴着。”

    妈妈说:“怎么啊,我不戴戒指出门还有人以为我单身跟我求婚?当我二十岁少女吗?”

    爸爸说:“那戒指不是假的。我那会儿啊为了存钱给你买这个戒指,偷偷给报社写稿子,用另一个笔名存了半年的稿费。那时候不好意思告诉你,才跟你说是假的。”

    妈妈把戒指重新戴回去说:“我说呢,怎么假戒指那么好看。”

    爸爸的八哥终于学会说话了,它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婆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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