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透明的思念-2008年03月12日 桂馥兰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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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门,腾起的水汽隔在我们之间,卢时寒为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些开水,然后看着我说:“你来了。”

    我原本想避而不谈昨晚的事,然而他那句“昨晚喝那么多今早还能准时到,真难得啊”,无疑给我当头一棒。他狭长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表情,但语句似乎充满了嘲讽。

    他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个月的项目总结漏洞百出,你自己看看。”那些被他圈出的红色线条和我的大脑一样混乱。“还有周末的活动,评分表是办公室负责,到了活动开始才把评分表发给每个评委老师,这种错误,可不像是你会犯的。”

    “抱歉,我……”

    “如果要归结到‘状态不好’这四个字上,”他总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停下来,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手端着茶杯,一边等待着我合理的解释,“现在外面的传言很多,我想你也听见了不少,关于下一届主席的人选。”

    这与我无关,我知道。

    “林主任,你最近在躲我,对不对?”

    “没有。”

    “那最好了。”他起身整理好那一沓打印纸,递到我的手上,“这些东西,周三之前处理好,如果确实因为个人有什么事情,可以请假休息几天,但是,如果你现在半途而废,后果,你自己去想。”

    出门前,卢时寒突然望着窗外,说:“那种地方,你不该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我说,但我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抱着那沓已经没有用的废纸站在楼道边的茶水间里,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人会进来。我听着水沸腾的鸣叫声,看着腾起的白雾发呆。这时门开了,我以为是卢时寒,抬头才发现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林涵?”她一面笑着,一面将口杯放在台子上,撕开一包咖啡,“好像最近我们老是遇见哦。”那些故意加上的语气词让人听起来真是难受,“你又在忙啊,难怪卢学长说你是劳模呢!”

    明明是刚刚进来的新人,却好像和大家都很熟络的样子,我违心地应和着笑了笑,说:“打杂的苦力而已,不像你。”

    常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又很快舒展开来,又说:“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林涵你呢。”常笑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你该不会喜欢卢学长吧?”

    “怎么可能!”

    “嗯,我也觉得嘛,我相信你。”常笑打开开水阀,滚烫的开水将咖啡冲开,“不过,”她一边搅着咖啡一边看着我,说,“我是真的很喜欢卢学长呢。”

    我知道她在观察我的表情,刚才那一局,我已经输了,那么接下来,我一定不能输。我稍稍用力吸了一口气,平缓我五脏六腑的翻江倒海,然后微笑着说:“那你可要加油了,喜欢主席的人很多呢。”

    “就是嘛,”常笑嘟起嘴来,“那林涵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她拉过墙角的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看来我真是没有选对地方。

    “整个学生会里面,除了那些老部长,就数你最了解他了,比如爱看的电影,或者喜欢的运动啊,总之和我透露一点嘛,不要小气。”

    “我还真不了解他。”我只想尽快结束话题,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明显是在挑衅。我将手上的材料抖了抖说:“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弄,三四节课可能又要泡汤了,不好意思,先走了。”

    踏出茶水间的同时,我对自己说:“林涵,这一切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4

    这样潮湿延绵的季节让人有一种久违的错觉,楼道中过往的男男女女都好像是高中时期的样子,几堂课下来,为了一节体育课争先恐后,在零碎的小雨中打道回府,被通知班主任换课而嚷嚷不平,而这浸泡在雨水中的回忆让人无比怀念。

    为了防止老师点名,所以我还是没有回寝室,我想在七楼的机房花一个小时完成这些事情,这是我对自己最后的一点信心。但是电梯突然卡在一楼,迟迟不动,于是我只能走楼梯去了。因为逸夫楼的“回”型结构,必须从楼道的一端走向另一端,才能找到楼梯,而三楼的灯坏掉一直没有更换,加之春雨时节,楼道里就更加阴暗了。为了壮胆,我加快了脚步。因为太过安静,我总好像听见脚步声的回音,好像有人跟着后面跟踪一样。

    我望着窗外的天色,黑压压的一片让我头皮发麻。好在路过四楼的时候听见老教授讲课的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头痛得一点也想不起来。段青阳带着我离开了酒吧,然后呢,好像有人同时也追了出来,那个人是谁呢?

    “昨晚到底怎么了?”我将短信编辑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又全部删掉了。我想兰兰不会告诉我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没有必要问。

    这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七楼,和其他几层楼不同的是,七楼只有一个出口,因为机房里存着许多资料,所以在设计上也比较谨慎。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机房还会有其他人,因为当天的课程安排中不管哪个专业这个时间都有课。

    笨重的铁门发出声响,机房里的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时候,对方还是微微一怔。

    “兰兰?”我慢慢走到她面前,她迅速地关掉了原本浏览的网页,然后关机。

    “你不是在上课吗?”

    “突然上来查点东西,老师好像快点名了,你要不要一起下去?”她有些慌张地拉开椅子,然后看了看我手上的文件,又问:“又有工作?”

    “是啊。”我无奈地耸耸肩,“被狠狠地骂了一顿,虽然常常被说,这一次却特别不服气。”我把文件放下来,“那你先走吧,我还得快点弄完,不然又要被开涮了。”突然想起又补充道:“如果老师点名的话,马上给我打电话,好在我的名字排在比较后面,下三楼的时间还是有的。”

    兰兰给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离开。

    “对了,昨晚……”我还没有问出口,她已经趿着她的高跟鞋匆匆地下楼了。

    我看着兰兰刚刚用过的电脑,微微发热的显示器证明她用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到底在查什么呢,她好像不愿意让我看到,我才刚刚走近,她就立刻关掉了电脑。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处理手上的文件才是要紧事。可是,人总是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克制不住已经萌发的好奇心。刚刚坐下,我又忍不住侧头去看那台兰兰用过的电脑。这种电脑登录必须使用学号,即使我现在开机,也无法知道她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她到底会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让我知道呢,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吗?

    我敲着键盘,却无法做到心无旁骛,仅需短短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却因此而拖长了时间,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兰兰只是查一点资料,与我完全无关的资料,然后在看见我的时候,正巧查完了,急速地跑回教室,也是害怕被点名。我为什么要猜疑呢?望着电脑屏幕,我感觉到双眼干涩而刺痛,心跳速率比平常快了一倍,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不是在猜疑,而是,不信任。

    而此时此刻,某些信息像是寄居在五脏六腑的癌细胞,以二的N次方倍疯狂繁殖,盘根错节地通过电子网络伸展枝叶。直到我打开QQ,准备将订正后的文件发送到卢时寒邮箱的时候,原本在平日鸦雀无声的工作群却骤然猛响起来。

    “那是真的吗?”

    “看起来照片不像是后期制作的。”

    “这么说,之前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了。”

    “你稍稍比较一下就知道了嘛!”

    这些看起来支离破碎毫无头绪的语言并不能让我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直到某个人将论坛置顶的图片截到群里,我突然感觉到龙卷风一下袭击了我心中某个角落,某个我以为我并不在意的角落。

    5

    进入四月,据说学校为了下半年的评估与硕士点的增加,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整修。从田径场到教学楼,从公寓宿舍到大小食堂,根据公布的规划图,等到九月的时候,整个学校定然焕然一新。

    正因为如此,争议一时的体操比赛终于在我们这一届告终,许多人在欢呼的同时也在嫉妒下一届的学弟学妹,想着自己吃的苦不能让别人感同身受,实在怨念不已。这个时候,从学校大门开始,随处都有一种大漠孤烟直的萧条,满地黄沙流泻,旧楼统统围架修葺,也有人感叹,我们即将成为见证学校变迁的人。

    然而看似由学校上级决议的改革,其实与学生会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学校进行改革之前,学生会主席命各部长征求学生意见,将“对于学校最不满意的二十处地方”统计整理,获得的结论报告上交。其中,学生会的各个部门也针对学校大小事务进行了总结,学校的改革可谓是民心所向,一定程度上,主席也因此事获得了众多领导的赞扬。

    当然,这只是表面。最重要的是,这次学校建设的投资方不是别人,正是卢氏集团,因为卢佑亦将资金投入教育慈善的事情连续三周作为城市头条重点报道。父亲对于学校建设的大力支持,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儿子,所以,大家又不免私下议论起学生会主席极其可能由卢时寒连任的消息。

    卢时寒连连做出引人瞩目的大动作,确实让很多人望尘莫及,之前或者之后,都很难再有第二个卢时寒。对于连任,纵然有许多被卢时寒得罪过的人反对,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人心所向。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件事。

    上周,在优秀学生代表针对校园建设发言的会议上,卢时寒非常严肃而认真地说:“我不会继续担任学生会主席,因为舞台需要留给更多的人。”于是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不管是团体内外,对于卢时寒的这句话,都进行了无限的猜想。对于他的退位让贤,一部分人认为是他抵不过舆论的压力,不想借助父亲的事情上位,更有人爆出他们父子关系并不和谐,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卢时寒的退出并非真的退出,他只是想推某人上位,而那个人与他有着非凡的关系。

    对于这两种假设的谣传,始作俑者都能自圆其说,越传越像真相,于是,学生会内部也出现了动荡的情况。人手变动厉害,那些感觉升职无望的人都开始动摇并匆匆离开。

    但是这些变故对于卢时寒而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平淡地看待一切,做他自己该做的事,绝对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重点是后一件事。

    整个上午我都在奔跑,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半年前。任凭新柳摇曳,任凭万里狂沙,我突然很想找到卢时寒,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无法像他一样,面对再大的事情都可以泰然自若,沉默就好像是他最好的盾牌,抵挡得了千军万马。但是我不行,我没有办法和他一样,原本只是助手的我,却在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都希望他能够出面帮忙。我在依赖他,就好比我看到群里那不堪入目的图片,那些将我和卢时寒尽收其中的图片,听到那些将我与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窃窃私语,那些像是无法定型的风千丝万缕地穿过城墙缝隙的坊间传言,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他。

    “你看看,就是这样和自己下属搞男女关系的。”

    “别人早就内定了,你有本事就去勾搭主席啊,哈哈。”

    “就说他们之前就不正常,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说到底,是林主任厉害,论心计论手段,有谁比得过?”

    这些在论坛匿名发表的言论,像是摔破的玻璃碎片,将原本的真相划得四分五裂。这些照片到底从何而来呢?是谁将这些发到网上的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

    不管我拨打多少次卢时寒的电话,我都找不到他,他到底去哪里了呢?焦急而又无奈的我只能不断地奔跑,好像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其实我只是不敢停下来,好像无数只眼睛都望着我一样。我想,我要去找一个人,无论如何,在没找到卢时寒之前,我要去找她。

    我终于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我看着兰兰,多么想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心平气和地询问,但是,我知道我忍不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我的双眼一定充满了血丝。

    “什么,你在说什么?”

    “就在刚才,我去网络部调查了发帖子的IP,其实我不想这么做。兰兰,可是为什么,最后查出来竟然是你使用的那一台?”

    “我,”兰兰恐慌不已却仍然镇定地说,“我说不是我,你会相信吗?”

    “抱歉,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报复我,想要将一切都摧毁,你依旧在意段青阳那件事,你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段青阳不喜欢你,他才不会喜欢你!”

    我想我是疯了。原来,我口口声声挂念的好姐妹在我心中不过是这样心怀鬼胎的恶魔。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她暗淡的表情下,我只是用那些刺伤我的玻璃再一次刺伤了她。我知道,在鲜血流淌一地的时候,那块玻璃也坠地碎了。兰兰冷冷地笑了笑,说:“林涵,是我,又怎么样呢?”

    是她又怎么样呢?我能做什么呢?真的用一块玻璃刺向她吗?因为兰兰的一句话,我才发现我是多么懦弱,她那双犀利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淡淡地说:“你以为找出真相,说出那番话就赢了吗?”

    不,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这个时候,兰兰笑道:“他不过是在玩你罢了,你,玩得过卢时寒吗?”

    “什么意思?”

    她的话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爪子,用力在我心脏的位置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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