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透明的思念-2008年04月01日 樱花前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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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的你会为了忘记带钥匙被锁在门外而着急,会为了考试排名落后而难过,会为了一点点毫无意义的事情和我吵架。每天中午,你会靠着人行道反方向慢慢穿行,小心翼翼地避让过往的脚踏车和摩托车,为了节约时间复习功课,你开始抱着那个绿色的保温桶来学校。我能够想象那个背着红色大背包的小女孩一脸倔强地前行的情景。

    “青阳,昨天我听她们说男生都很会骗女孩子的。”你把保温桶打开,将里面的两个小碗拿一个给我,然后自作主张地把红烧肉全部夹给我。

    “怎么说?”

    “她们说,五岁的男孩骗女孩是把糖果放在手心,十五岁的男孩骗女孩就把糖果含在嘴里。”你歪着头望了我一眼,“是这样吗?”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快说,是不是这样的?”

    我靠着大树,津津有味地吃起午餐来。你不说话了,我憋着嘴就想笑,我说“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至少,我没嘴里含过糖”。

    “青阳,”你突然站起来,“那你能抱抱我吗?”

    “现在?”

    “就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你抱我一下。”

    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靠着的那棵树是樱花树,就像不知道未来回头看这一幕会觉得又矫情又幼稚又心酸。

    1

    和煦的阳光让这座冰封的学校有了些气色。刘希在全校的英语演讲中一举拿下冠军和最佳人气奖,芸欣和班上另外一个女生合伙开的手工坊也在前不久开业了,班上的男生很争气地为我们班拿下了篮球联赛的入围名额,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都恋爱了,听起来真是生命中温暖而美好的事情。当然这些必须剔除掉我被老师点了三次名,再点一次就要被挂掉,以及女生寝室被盗,整整一层楼的电脑一夜之间消失,甚至吃饭的时候被鱼刺卡住等一系列事情。

    因为临近五月,稍稍活动一下就会感觉到潮热不安。我坐在学校体育馆边的台阶上,看着成型的塑胶跑道和人工草皮,越发觉得时间马不停蹄地将过往的羞耻与腐朽踩在脚底。我闭上眼睛就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春日香气,在这样的午后,我总是安逸地想,人何必要拼斗得那么狼狈,静谧的时光又有几分留得住。当然,这些话我是说不出的,这是芸欣这两天写的诗。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她随便感慨的几句话在校园论坛迅速走红,ID叫“西风独自凉”的芸欣,成为了当下最出名的校园诗人。论坛这地方总是要有一些东西才有人光顾,不管好的,或是坏的,最主要的是和当下热播的电视剧一样,要么跌宕起伏,要么真情流露。有时候我想兰兰会不会看到这些诗,会不会也在关注我们关注的事情。当我、刘希和芸欣走出食堂,讨论着周末去购物还是看电影的时候,总会突然发现少一个人,随即我们都沉默了。她们俩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兰兰,曾经为兰兰两肋插刀的人是我,但是,插兰兰两刀的人同样是我。

    半个月前,兰兰搬出去了,她没有收拾太多的东西,只是时不时回寝室来拿几件衣服。她的桌上现在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明星海报还挂在墙上。她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就搬走了。

    那天下午,当我和兰兰扯得鱼死网破,狼狈不堪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涵姐姐,”那是卢小弟接近哽咽的声音,“涵姐姐,你能不能来一下我们家?”

    “怎么了?”

    “哥哥头痛得晕过去了!”

    “你等我,我马上来!”

    就在我挂掉电话夺门而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人在紧张一件事的时候,足以证明这件事在自己心中的分量,那么,卢时寒之于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或许是我的犹豫让兰兰忍不住问:“你去哪儿?”她从镜子中望着我说。

    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她,但是,我还是开了口:“我去找卢时寒,他在家晕过去了!”

    我很无助,或者说,这种毫无边际的自我胆怯一下子压过了我心中的仇恨。

    我从镜子里看见了兰兰惊愕的神色,她转过身,非常平静地问我:“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反倒是她,快步牵起我的手。“跟我来。”

    坐上出租车,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兰兰知道卢时寒家的地址,我也没有时间去猜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我的大脑中只有卢小弟抽泣的声音。兰兰一直都没有说话,换了是我,我也不会说。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出租车停下来,然后兰兰拉着我跑出去。

    “你……”

    “我知道你现在有千般疑问,但是现在不是回答你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去卢时寒的家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宫殿一般的房子,但是仅仅只是徒有空壳的房子而已。

    我突然能够感受到卢时寒曾经向我诉说的寂寞,在这偌大的空间之中,在空荡而冷漠的四壁下成长,谁能不寂寞。我忘记我和兰兰,还有卢小弟以及云姨是怎么把卢时寒抬到医院去的。那条路明明那么长,但是却一下子又变得很短,所有人都在奔跑、流汗、担忧,看着卢时寒微微抽搐的双手以及面如死灰的脸色,我突然非常害怕,不是害怕他不会醒来,而是有一种随着他的离开记忆中的段青阳也会消亡殆尽的恐惧。

    我们站在急症室外面,卢小弟就这样靠着我坐着,他问:“哥哥会不会死?”

    我想对于小孩子而言,他根本不知道死亡的概念,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沉了下去,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倒是兰兰非常淡定地望着指示灯,然后淡淡地说:“有些事情,你要相信奇迹。”

    2

    卢时寒昏迷已经十小时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闭眼休息,甚至连姿势都很少改变,此刻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我终于明白了卢时寒的那份落寞来自哪里。就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同学,学生会大大小小的干部以及老师都纷纷前来探望,唯独他的父母没有来。他们通过电话询问卢小弟他哥哥的情况,并告知卢小弟因为他们身在加拿大暂时回不来。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担不担心,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妈,在我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一切狂奔过来,她一定心急如焚,泪流满面,但是从电话里我能听出,卢时寒的母亲非常平静。

    卢小弟捏着我的手,说:“其实哥哥不是第一次犯病了,以前也会有,他的偏头痛是与生俱来的,涵姐姐你知道吧,就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一直陪着他。”我一面点头一面摸了摸卢小弟的后脑勺。“因为闹过太多次,所以,爸妈总是抱着哥哥‘迟早会醒’这种心态。”卢小弟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像大人一样沉重,“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如果哪一次,哥哥再也醒不了,他们连哥哥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卢小弟说这些的时候,我想我是懂他的。

    走廊上,常笑和路易姐都在,那个走来走去看起来非常着急的常笑拉着路易姐的衣角说:“卢学长怎么会突然……”随即,又放开手,走过来,“林涵,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为了当主席,把那些照片发上去让大家看见,卢学长根本就不会……”常笑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我放上去的?你以为是我放上去的?”我直直地看着她,原本已经焦头烂额的我还需要来背这个黑锅吗?

    “不是我以为,是大家都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为了上位,故意惹这么多是非,卢学长怎么会因为压力过大引起顽疾复发?都怪你!”常笑用食指指着我。

    这时候我发现大家都看我,那些眼神与常笑的相同,那是种认定我有心计,城府深的眼神,就连路易学姐也是这样。

    “主席?谁在意那个主席?谁想做就去做,跟我有什么关系!”

    常笑冷冷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不要说别人,就连我这样的新人都知道,当初你进学生会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引起卢学长注意的,林涵,你真可怕。”

    是我用心计吗?是我不择手段吗?

    上帝告诉你,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你无法预知你的厄运是不是到了终点,因为厄运根本就没有终点。

    “我是可怕,可怕到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疯子,追名逐利。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学生会主席的头衔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争取吗?这不是公司,没有工资,没有福利,有的只是不断牺牲自己的时间和青春,我有必要吗?”

    常笑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嘴唇,非常不服气又说:“林涵,你敢说,你和卢学长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这时卢小弟站起来推了常笑一下,说:“你干吗要骂涵姐姐,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常笑诧异地看着他,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兰兰突然说:“够了,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非要为了小白菜几块钱你一句我一句吗,请尊重一下病人!”

    是啊,在这里,不管我争辩也好,解释也罢,总之里外不是人的一定是我。兰兰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来调解一切,好像这一切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反倒是我成了扰乱医院秩序的家伙。那么,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我吧。走廊上所有人的沉默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对的,没有人欢迎我。

    我感觉到两颗滚烫的眼泪滑落下来,我起身准备离开,卢小弟却死死拉着我的手,问:“涵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吸了一口气,说:“我去上厕所。”

    卢小弟却依旧不肯放手:“你想走对不对?你骗我,我知道其实你想走。”

    我蹲下身来,擦掉卢小弟眼角的泪水说:“我不会走的,如果骗你,你就不理我好不好?”

    终于,我离开了那个压抑的走廊,当我脱离那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闻到医院外的新鲜空气时,我终于哭了。或许是藏得太久了,我一边跑一边横穿马路,刺耳的鸣笛声不停地嘲笑我。我只是来找一个人,找一个我以为我找到了就可以扭转命运的人,然而,我不仅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还同时丢掉了我自己。

    我欺骗了卢小弟,我是不会再回去了。就在全世界人都觉得我是骗子的时候,我真正地骗了别人一次,但是小寒,我不是故意的,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我拨出了一个电话,那是种最本能的求助,我现在突然很想找他。

    3

    我坐在地铁上,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见时间匆匆剪碎的过往。那些有的没的,那些自己假装坚强实际上却怯弱无比的瞬间都在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

    一路上,我的手机不停地在响,有许多人打来电话,但是我统统没有理会。我的手机震动不止,但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告诉我,就让它震好了。

    半个小时前,我拨出了那个电话,并告诉段青阳我想见他。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奇怪,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人在处于低潮和无奈的时候,总需要掏心掏肺地找一个人倾诉,而这个对象必须是熟知或者知道部分你的事情的人,因为一个人在难过或者无助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将说来话长的故事重新整理一遍告诉对方。这是我为自己的行为作出的解释,或者说是辩护,但是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然后狠狠地对自己说:“林涵,你真他妈脆弱!”我需要用粗口来骂一骂自己,或许才能解气一些。

    斜对角的座椅上,一个女生安静地靠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一动不动,僵硬地坐在那里,生怕稍稍有些偏移就会弄醒睡觉的女生。为什么我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都说人不能往回看,一看就沧桑。不管曾经过得缤纷或者颓唐,总归是蒙上了旧时的色彩,一看,就知道自己老了,再看,就知道有些东西再也追不回来了。

    “你怎么了,有什么和我说,你别哭。”

    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非常着急,这种久违的关怀让我根本止不住眼泪。

    “我想见你。”

    “好,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

    “告诉我你附近有什么,你等我,我来找你。”

    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关心你,不管是你心中念念不忘的段青阳,还是那个不肯放弃追逐的段青阳,在你第一时间打去电话的时候,他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你安心。

    有一刻,我突然反感起自己来,其实,爱一个人只是爱一种感觉,而并不是那个人本身,这样的爱才是心中所追寻的,而我,真的是在寻找段青阳吗,还是我只是不习惯没有段青阳的那种感觉呢?

    段青阳站在地铁站的出口等我,我一下子冲到他的面前,几步踉跄,我差点摔倒。我抱他抱得很紧,就像曾经抱我心爱的段青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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