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线-迷失玻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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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唇不对羊嘴说:如果神给你任意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叶律花音(天气超好,适合谈恋爱)说:我要学会飞。

    ——题记

    钟小妃:所谓生命活动,就是以七天为单位的有限循环。一辈子太长了。一星期就够了。我是真的这么想。可是,我想见到我爱的人。今天,明天,每天都想见到。所以不管多辛苦,也要活着。咳,这种话太恶了……我只说这一次。

    好想荡秋千,好想玩弹珠,好想吃拉面。超想。

    “嗯?”钟小妃环视空荡的书店,愣了几秒钟——不好,她最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极罗罗带来的报名表害她整个下午心思不定。好几次想摊出来一看究竟,又努力压抑自己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反复挣扎了很久,很是狼狈。

    临关店时,店长把着一大摞书放在柜台上,对正在清扫地面的她说,那些书全被她放错了分类,不重新整理好就不允许下班。站在空空如也的书店里,她终于有胆把报名表掏出来,抱着扫帚坐在角落,神情麻木地面对那张纸。

    姓名,年龄,住址,联络电话……就跟她以往填过的所有报名表一样。她还未幼稚到认为这次会有什么不同,况且极罗罗的动机本来也很可疑。不过,试试看总不会有坏处。常听人说现代人的通病是心理脆弱,钟小妃却认为恰恰相反,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坚强了。执着才是痛苦根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知道自己仍拥有可以执着的能力和勇气,总算是件好事。

    她提起笔,犹豫了一下。

    姓名……

    姓名……这两个字……好像在哪里见过……好面熟。是什么意思来的?

    ……

    这个念头闪现的瞬间,她的喉咙干涩,脑中好像炸开一颗原子弹。她用力瞪着那两个简单不过的字:“姓名”……好面熟的字。

    但是不认得。

    在记忆中搜索词义的结果呈现一片空白的状况维持了十秒钟左右,她惊慌失措地反复浏览整张表格。它变成一张被无数“很面熟但不认识”的汉字铺满的纸。天翻地覆的十秒内,她强迫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将视线移向双手——这是,手。手,的汉字,是什么来着?

    “手”的形状渐渐回到脑中,她再回头去看那张报名表格,之前一度全然陌生的众多方块字终于回到记忆里。她随手从架子上抓过一本书来看,确定自己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她把书扔到一边,瘫靠在墙上,闭起双眼压惊。

    好想吃拉面。超想。

    她猛地睁眼——她又幻听。

    频繁幻听,理解力间歇崩溃,都是发病前兆。但,过分疲劳和精神紧张也会导致同样的症状。小妃一边揉眼一边站起来,扫过一阵眩晕,胃也适时哀嚎。仍处于惊吓过度状态中,她神情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此时手机突然作响,她扔掉扫帚,飞快地接起来:“哥?”

    “是我。”

    夏实的声音滑入耳里,她轻轻叹息:“嗯?”

    “已经下班很久了吧?妳人在哪?”他问。他正坐在钟小妃家的沙发上啃苹果。整个下午他都盯着谭朔的睡脸发呆,本来准备好一大堆两人的回忆想讲给谭朔听,但直到将带来的掌上游戏机连续通关三次,谭朔仍在熟睡,女主角也没出现。他于是打电话过去确认,但女王曾明令禁止过此种行为,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你很闲吗?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打电话来吗?很贵,回去再说,就这样。不许再打!”

    然而电话这边只有冗长的停顿,小妃的声音轻飘飘的:“书店。好累。你来接我好不好?”

    “……哈?”他哽住果核。

    “我在后门等你。”

    “……呃……”

    “不行吗?”

    “好。在那等我,不要乱跑。”他挂上电话,下意识去看号码显示,他不确定刚刚跟他讲话的是钥匙坠小姐本人。愣了一会儿,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去。有事不对劲,他知道一定有事不对。因为小妃上一次用这种声音跟他讲话,是她发现自己真的怀孕。

    “不能吸烟饮酒,生病也不能吃药,三餐必须准时,作息要有规律,禁止化妆,还要穿平底鞋。这简直是地狱……”小妃对怀孕期要则如是总结,“你干脆把我寄存在禽兽饲养场的保温箱,留两个孔喂食和排泄,过八个月再把我取出来,比较方便。”

    “咳,妳讲个不停的……是不是因为紧张?”那时候的夏实这么回答,陪小妃坐在候诊室外的长椅上。

    时值二月,天气还有点冷,情人节期间,夏实工作一向很忙,又不放心让女生一个人去医院。

    “当然紧张,不然换你试试看?”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她偏偏要挣扎起来:“被人拍到照片怎么办?”

    “那就快躺下,把脸遮起来。”他再次把她拉倒,打开带来的剧本温习台词。她乖乖用手臂遮住额头和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跟着走廊中穿梭的人流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夏实低头便看到她可笑的姿势,伸手拉开她捂住嘴巴的手:“你是笨蛋啊?”

    小妃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很委屈地望着夏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夏实放下剧本。他拿她毫无办法。

    “我现在超想撒娇的。”

    “咳,那别客气。”

    “那我要开始了哦?”

    “好。”

    “我想吃西瓜,西瓜,西瓜,西瓜!给我西瓜!我要吃,我现在就要吃,我……”

    她的声音不自然地中断在一个吻里。夏实突然伏下身亲她,吓了她一跳。肩膀被男生的手固定住,才没从膝盖上滚下去。冗长的三十秒内,她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你怎么这么习惯在公共场合做这么丢脸的事?”嘴唇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发表意见。

    “还可以更丢脸,妳要吗?”

    “不要!”她抓过剧本挡住自己的脸,怀疑全世界都在看她,而且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幸福的感觉很棒。几秒钟后,剧本后传出的却是空洞忧伤声音:“陆夏实。”她说,拿开遮住自己的纸张,“我的小孩,也许会有同样的病。这是会遗传的。万一我的小孩也变得像哥哥一样怎么办?”就是这把声音,揪痛夏实的胸口。他讲不出话。

    如果谭朔在就好了,他一定立刻知道怎么安慰妹妹。他想。

    “如果他突然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怎么办?突然不认识我怎么办?突然睡着怎……”

    ……她的声音再次刹然停止。她又被吻了。

    ……

    站在十一月的冷风中等待的钟小妃,又想起几年前的往事,打了个寒颤,陷入更深的回忆中去。夏实的车停在十几米远处,一眼就看见女生伫立在后门的身影。入冬的天气已经不适合穿短裙,她换上了她的招牌冬装,牛仔裤加Converse。冷清昏暗的巷子里,龙卷风女王抱着肩膀,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动也不动地站在马路边,好像服装店的塑胶模特。夏实裹紧大衣下车,几步跑到她身边去。

    “你怎么下车?被拍到怎么办?”她回过神来,拉着他往暗处走。

    “怎么这么晚?”

    “都是店长的错。我好饿。你从我家来?我哥怎么样?”

    “还在睡。”

    “还在睡?”

    “怎么了?”

    “睡这么久不会出问题吧?”

    “我是说妳怎么了。”

    “嗯?”

    “你没事吗?”

    “我很饿。想吃热腾腾的拉面。”她往手掌中呵气,打开车门坐进去。

    “真的没事吗?”他跟着坐进驾驶席。

    小妃习惯性地注视着窗外,不给任何人探视表情的机会。半晌,见车子还没启动,她转头看他:“怎么了?”

    “妳……咳……”他不自在地摸摸鼻梁,“那个,妳是不是……又……怀孕了?”

    她顿了几秒钟,一头雾水地说:“我……只是想吃拉面。以前常去的那一家。”

    “是吗……”昏暗的光线挡住了夏实些许尴尬的表情。

    “啊,对了!”她从包里掏出报名表,“今天极罗罗送了这个给我,说赢了的人可以跟你一起巡演。这是真的么?”

    他接过去,看了几行:“不知道。公司临时安排的吧。多半只是宣传。”他把表格还给她,“妳想跟我一起巡演吗?”

    “我想吃拉面。快开车!”把表格塞回包里,她再次面对窗外,切断了对话。他配合着沉默,想自己果然没有和女生沟通的天分。如果谭朔在就好了。

    这时候,家中的谭朔缓缓睁开眼睛,被电话铃声吵醒。

    持续响了六声,转入留言:“喂?喂?小妃?又没人啊?我是极罗罗。你在家吗?真的不在吗?好吧,我是要跟你说那个报名的事哦,你想好了没?决定要参加了吗?不要想太久哦!截止日期写着后天哦!就这样啦,拜拜。”

    室内恢复寂静。

    伴随着轻微的耳鸣,谭朔听到脑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来看你……

    又是我来看你……

    我是极,罗,罗……

    钟小妃:太喜欢一个人时,胸口会很痛。痛得想死。有时候想,如果没和夏实相遇就好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的一辈子大概就只剩下一个星期的价值。所以,能够相遇真是太好了。咳,这么恶心的话我竟然连说两次,嘴巴会不会烂掉……?

    “拉面?”

    “不行吗?”

    “连店名也要讲出来吗?”

    “不行吗?”

    “如果记者问起,你就回答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是吃拉面?”

    “不行吗?”

    被匆匆走过的行人撞到肩膀,钟小妃整个人向前倾。她尽快调整好身体平衡,不得不从回忆中与哥哥的对话里抽离出来。夜市灯火通明,渐寒的天气并未减少人流。她排在拉面店长长的外带队伍的队尾,闻着熟悉的油烟味,无可避免的陷入过往。

    那时候,哥哥与夏实还沉浸在被录取的兴奋心情中,她的生活则是一片阴云密布。她知道哥哥不久就会搬出家里,跟录取的人一起参加集训,夏实也一样。“可以带我一起走吗”这句话,就卡在嘴边。但以往总是随便跟哥哥乱发脾气,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她确定自己八成会被拒绝,怎么也问不出口。

    哥哥与夏实站在离她越来越远的陆地上,她找不到与他们相处时应该扮演的角色。

    有一天,谭朔正在整理需要带走的衣服,小妃抱着大枕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哥哥,可怜兮兮的样子。

    “哥……”贴着地板的脚趾冰凉又麻木,哥哥一直忽视她,她主动开口。

    “干嘛?”谭朔停下动作。

    “这个给你。”她把枕头递给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那是母亲用过的枕头,她一直用以维生。他本想把东西推还给妹妹,但她抢白说:“不可以洗,洗过味道就不见了。所以你不可以把它弄得很脏。”

    也许现在开始做个好妹妹已经太晚了,但她希望至少哥哥以后跟朋友说起自己时,也会提到些好事。

    谭朔揉乱妹妹的头发,把枕头收进旅行箱:“这是贿赂。妳要做什么?”

    “你……要离开多久?”

    “还不确定。”

    “那……你还回来吗?”

    还未来得及回答,房门就被推开,是夏实来找谭朔,手臂下夹着篮球。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小妃有些泄气,她的下巴抵在椅背上,望着哥哥的背影发呆。见女生没精神,夏实忍不住过去逗她。他把篮球压在她头顶:“怎么没精打采的?被哥哥骂了?”兄妹俩都没回答,这异常的沉默令气氛紧绷,夏实皱眉,“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小妃默默叹气,扁着嘴巴望着夏实,知道他最受不了自己小可怜的表情。

    “怎么啦?”夏实蹲下去,面对小女生幽怨得很刻意的脸蛋,有点想笑。

    “以后会在电视上看到你们吗?”她问。

    “会啊。”

    “那你们多久才回来一次?”

    夏实愣住,转过头一脸问号地看着谭朔。小妃看到夏实的表情,认定他们两个人又有秘密不肯告诉她,一气之下踢开椅子离去。

    “你怎么还没告诉她?你不是要带她走?”夏实拉过椅子坐下,望着小妃愤然离去的背影,搞不太懂这对兄妹相处的方式。

    “我跟阿姨商量过了。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谭朔把最后几件衬衫折好,压在枕头上,锁好皮箱,“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发病,就没人照顾她了吧?那样她很可怜。”

    夏实把玩着篮球的手停下来。谭朔所说的那个画面,他连想都没想过。人有时会对理所当然的事过于自信,但,当然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

    十几年过去,夏实坐在车里远远看着以前他们三个人常去的拉面店,顿生感慨。小妃就站在长长的队尾,随着人群缓缓前移。抱着肩膀的习惯动作,不知是冷还是缺乏安全感。他的眼神跟着她前移,考虑着该不该拿件外套给她。但开车来夜市就已足够惹眼,下车更不明智。

    “如果被抓到,要逃跑吗?”

    他想起她说过这句话。那时大家正在讨论应付记者的方法,一直坐在旁边貌似在发呆的钟小妃突然这样说。在夏实和谭朔准备离开去集训的日子,小妃的元气好像也被锁进旅行箱里。虽然仍是紧紧跟在哥哥后面,但越来越常神游。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再跟了。大家决定去吃东西时,还不忘到她门前叫她一起。但她大字型躺在床上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竟然说不想去。

    “她没事吧?”夏实问,见谭朔一脸内疚,“跟她说清楚就好了,不是你不想带她一起。”

    谭朔垂着头,用力敲门:“我可以进去吗?”没有回应。继续敲。仍然没有回应。他皱起眉,不想在已经够心烦意乱时再应付任性胡闹的妹妹,他转动门把:“我要进去喽。”

    屋内,小妃倏地从床上弹跳起来,被突然出现的哥哥吓了一跳。她摘下脑袋上巨大的耳脉:“怎么了?你叫我?”

    “音乐声太大耳朵会坏掉。”他说,坐在床角,“还在生气啊?”

    小妃眨眨眼:“生气?没啊,我只是不想去。”

    她无辜的脸,让谭朔的内疚加深。关掉音乐,小妃缩到床头,抱起一只巨大的玩具熊,疑惑地看着哥哥。自从把枕头让给谭朔,她只好研制了新的护身符——那只新买的熊里缝着妈妈的照片。这些善解人意的小动作让谭朔胸口闷痛,但他没法坦诚地看着妹妹的眼睛,说不能带她一起走的原因是他随时会死,而死这件事,不仅对他,而且对她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

    “哥,我一个人也可以。”女生打破沉寂。

    “嗯?”

    “我一个人在家也可以。没关系。”

    “……”

    “你以后变得很有名很有名,在街上也要装作不认识吧?我一个人可以,而且被记者抓到,我就会逃跑。我跑得很快。”

    谭朔讲不出话,他看着妹妹躲在巨大的玩具熊后面,好像隔着一层面具在跟他讲话。

    “哥,记者都会问些很古怪的问题吧?一定会问你平常都去哪里玩。你会回答吗?”

    “商店街的名字也要讲出来吗?”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能讲吗?要讲才行啊。那才有更多人来我们这边玩。我们这边的街也许会变得很有名。”

    “那好吧。”

    “谭小朔,请问你平常都会去哪里玩?”

    “不要真的问啦,很白痴。”

    “要问!请问你跟夏小实平常最喜欢做的事是?”

    “吃拉面。”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讲了吗?这样夏实也很丢脸耶……”

    “没有。我喜欢拉面。”

    “好吧……那……有什么特别推荐的地方吗?”

    “推荐……吗?有间店,名字是‘由加利’。”

    “噢噢?经常去吗?”

    “我们常常很不起眼地在那里吃拉面,仔细一看说不定就会发现我们很不起眼的坐在那。发现我们的人请叫我们一下,我们会边说‘你好’边和你握手的。”

    “啊……了不起,回答得还真有板有眼。”

    “不要玩了,很白痴……”他揉妹妹的头发,但她刻意躲开,把脸藏在玩具熊后面。他拿她没办法,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竟然传出模模糊糊的声音,有一半埋在毛绒布面里:“……带我去。”

    “什么?”以为她改变主意,他微笑着看她。

    但她仍躲在玩具后面,轻轻地说:“可不可以,告诉他们,你们也常常带我去?”

    一直坐在门外的夏实,终于听不下去,起身走到门口等谭朔。他不喜欢自己常被小妃的某句话扰得胸闷,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这种闷痛很烦。小妃沉着声音说她一个人也可以的时候,夏实下意识皱眉。那些让他的胸口酸痛的话,都被标上危险讯号,钟小妃这个小女生也被划进危险区域。

    很多年过去,他果然终于身陷雷区,他想。

    但她却已经树起围栏不准他进入。

    夏实托着下巴坐在车里,盯着夜色的眼睛有点疲劳,他稍微闭眼,再张开,只见车窗被两只手挡住。那双女生的手敲了敲车窗,随后跟着降下来的脸完全超出他的预料。是极罗罗。

    这次身边没有跟前跟后的叶华音,但只是极罗罗一个人也很难应付。他不情愿地降下车窗。

    “嗨!好巧哦!我一眼就认出你的车!好冷,我可以进去吗?”她一边搓着手掌一边说。

    夏实摆出微笑:“我在等人。”

    “好冷!”极罗罗忽略夏实的回答,一溜烟跑到另一边,坐进副驾驶席。

    钟小妃的背包就放在座位上,夏实眼明手快,一把抓起扔到后面去。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明明解释清楚就好,却要顺着小妃的意东躲西藏。

    “啊,抱歉,你刚刚说你在等人?抱歉抱歉,我打扰你了吗?”极罗罗一半惊异一半歉意地说。

    “……不会。”

    小妃仍在队伍中间慢慢移动。夏实想,极罗罗的后知后觉不知是真是假,但也不能就这样把她赶出去。他抿起嘴角,生硬地微笑。极罗罗一向不懂得知难而退,他不知道这次她又想要什么。

    “真巧,你来这里做什么?”

    “等朋友。妳的那位朋友呢?”

    “谁?钟小妃?”夏实是指叶华音,不过也不想矫正她,由着她说下去,“我其实跟她,也不是特别熟啦。”她害羞地吐吐舌头。

    虽说不太熟,但做什么事都要拉着钟小妃。夏实想。

    “不太熟吗。”他分神去看小妃,她已经快到队首。想起那张报名表,他问:“公司说过下次巡演的人数会增加吗?”

    “啊!你竟然已经知道了?”她嚷,“是靠比赛选出新人参加的。啊,对了,我也给了钟小妃报名表哦。”

    “不是不太熟么?妳好像做什么事都带着她。”

    “她唱歌很好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说,作势要离去。打开车门时,钟小妃也刚好提着买好的东西朝这边走来。如果足够幸运,她和极罗罗还有可能错过彼此。但是,右侧车门迟迟没有关下去的意思,夏实转头,只见极罗罗盯着副驾驶席的椅子。

    躺在椅子上的,是从小妃的包里掉出来的皱巴巴的报名表。极罗罗将纸片拿起来,举出车外,借着霓虹灯光仔细看了起来。夏实的额角隐隐作痛。

    小妃提着食物走了几步,四处寻找夏实的车子。最终锁定目标,刚要迈步,却看见有人站在车子一侧,手里好像还拿着纸。她直觉那是记者,当即僵住脚步,几乎反射性地用手把脸遮起来,转身就跑。夏实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夏实,”极罗罗探身,递出报名表,“这个,你也有哦?”

    “嗯,我也有。”夏实几乎是抢过那张纸,“我朋友在等我。我来不及了。改天再说?”

    “好啊。”她笑,跟他说了再见,关上车门。

    夏实飞快地转动钥匙,刚要发动,右侧玻璃窗又被敲动,他咬着牙把窗子降下来:“怎么了?”

    “路上小心哦。”

    “好。”他回答。那一刻,他真想就这样猛踩油门开出去,撞飞几十个人出气。

    小麦抱着小杰坐在柜台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阿透工作,已经将近三个小时。前台的气氛僵硬到最高点。因为叶华音坐在那。她整个下午都不停地叫东西喝,有几次起身去洗手间,但回来还是继续点饮料。虽然有客人是好事,但是小妃的敌人,小麦也不自觉地把她归为无交往发展可能性那一类。阿透冷着一张脸,又调了一杯她点的饮料给她。

    华音尽量不去看阿透散发着寒意的肢体语言,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保持平静的心情喝饮料。

    配角守则之一:须生命力顽强,极力挑战主角的忍耐力。

    守则之二:出勤率高,随叫随到,现身于各个没可能出现的角落推动剧情。

    之三:在不违反前两条的前提下,偶尔可以执行一下自己的意愿。

    叶华音坚守着她的配角守则,其实她只是在等夏实。自从上次的巧遇,她坚信夏实一定会再次出现。每次从极罗罗那里拿签名照都要费尽千辛万苦,她几乎厌恶起她的故弄玄虚。但朋友本身就是互相考验容忍力的关系,她决定在安于做她的配角之余,也经营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

    事实证明她的举动成效不大,夏实并没有像他所说的常常来这里喝东西。明星的话看来确实都不可信。她现在不但身处敌境,被重重包围,而且还喝了几十杯她自己也不太懂是什么的饮料,不晓得阴沉的像尸体的透有没有偷偷在里面下毒。

    小麦终于忍不住,抱着小杰离开座位,去拨电话给钟小妃。

    “是我,小麦,我有要紧事!”她立刻声明,免得被切断电话。

    听筒中有着重重的喘息声:“什么事?”

    “妳怎么了?在跑步?”

    “没有。我就快到妳那里,什么事?”

    “妳还是不要过来比较好。我把小杰送回家去。”

    “发生什么事?”

    “妳那位朋友的朋友一直在这里。”

    “哪位朋友?”小妃脑袋里立刻浮现出极罗罗的脸,愤怒指数立刻攀升,原本一片空白的情绪全被填满。

    “上次两个女生其中的一位。”

    “把电话给阿透。”女王下令。

    阿透尊旨跑到后面来接电话,还没开始解释,就听到女王的咆哮:“怎么回事?又去了?上次不就跟你说在她的饮料里放泻药吗?还有你竟然把我工作的地方告诉她,你是笨蛋啊?她到你那里去做什么?还有!不要让极罗罗碰我儿子!”

    “在这里的不是极罗罗。是叶华音。”阿透终于插到一句话。

    听筒中空闲了几秒钟:“谁?”

    “叶华音。”

    钟小妃正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她费了点脑筋才将名字和人重叠在一起:“她在那里做什么?”

    “她以为夏实还会再来。已经等了很久。”

    “让她等到死好了。”

    “妳跟夏实在一起么?”阿透问,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尴尬,补充说明,“在一起的话,不要让他进来了。”

    “不在!”她吼,想起夏实她更烦,女王一天来的怒火终于爆发,“就算进去又怎么样。为什么我要接我儿子还要偷偷摸摸!”

    “呃……随妳。”透说,挂上电话,朝天花板呼出一口气。他又被女王当成排气管了。

    一转身,只见叶华音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她正走在第二十几次去厕所的途中,无意中踩入了禁区,一副震惊过度的表情:“你刚刚……是不是……说到……夏实……这个名字?”

    阿透故作镇定:“妳听错了。”他越过她回到工作区,暗暗担心自己闯了祸。

    配角守则之四:无意中得知主角的秘密时,一定要严守秘密。掌握了主角的秘密的配角,生命力可以更加顽强。华音的心情变好,她有预感自己有潜力活到最后一章。一边哼着歌一边返回座位准备结账时,小妃刚好进门,一眼就看到华音。生活空间被异类侵略,女王很是不满。她一阵风刮到华音身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跟小麦说话。

    不一会儿,从小麦怀里抱过儿子,勉勉强强地提着食物袋,从华音身边再次一阵风地经过。

    咖啡屋的门关上的一刹那,叶华音的嘴巴张得老大。

    她刚刚好像得知了一个更可怕的秘密,她认真地想是不是不要坚持活到最后一章的人生还比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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