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线-美人鱼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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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羊羊,曲项向天歌说:如果神给你任意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祖常老爷爷(其实我是个好人)说:希望认识个可爱的女孩子。

    ——题记

    夏实:如果有时光机器,一般人都会想回到过去弥补不足吧。我倒是比较想去未来。比起用目前的经验挽救过去,难道不是窥视未来才会对所有问题所在更加一目了然吗?嗯,总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狡猾,完全没给小杰树立什么好榜样。啧……

    “钟小妃,请问妳有擅长的乐器吗?”

    “……”

    “?”

    “……没有。”

    叶华音一边走夜路一边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极罗罗讨论一下龙卷风女王及小龙卷风的事。虽然持有主角的秘密是配角生命值翻升的保证,一时间迎头撞上太多秘密,也很困扰。

    高校时代的钟小妃曾因为这件事成为话题人物。事隔三年半,叶华音亲眼看到当年的成果,还是不免震惊十足。原来外星人已经顺利产下后代,怪不得她死硬着不想来参加同学会,华音想着,手指已无意识地按下了罗罗的电话号码。

    极罗罗接起电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她刚刚从夜市回家,正在敷脸。

    “妳在做什么?”还没决定要不要分享秘密,华音随便闲聊。

    “写功课。下个礼拜学校有报告要交。”

    “是吗,好可怜。”华音说,停在冷清的公车站旁。她知道极罗罗没在读书,她会那样说只代表她现在没兴趣聊太久。但,接下来要说的事一定会让她兴趣大增,华音怀着一半想要献宝的心情开口:“我刚刚一直在帅哥的咖啡屋里哦。”

    “哪个帅哥的咖啡屋?”极罗罗撕着面膜,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擒获外星人的咖啡屋啦。然后妳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小外星人。”

    “……什么?”

    “钟小妃的小孩,那时候在肚子里的小孩,竟然已经长大了。很可怕吧?”

    听筒中没有应答。极罗罗手中的小镊子垂直掉入池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妳怎么知道是她的小孩?”

    “因为那个小孩都叫她姐姐。”

    “也许是邻居家的吧?”

    “怎么可能会有邻居放心地把自己的小孩交给外星人照顾啊?那绝对是她自己的小孩!绝对!”

    “妳没看错吗?”

    “看起来有两三岁的样子。”

    极罗罗捡起镊子,尖端刺痛了手指,她低咒一声:“不过也不奇怪吧?毕业的时候也有六个月了,生下来也不奇怪吧?”

    “她大概因为觉得丢脸才不要参加同学会。”华音期待着对方至少发表几句建设性的评论,但只听到沉默。罗罗今天心情看来真的很差。惊爆的秘密竟然没有引起预期的反应,她有点失望,不过没关系,她还保留着更精彩的。

    挂断电话,极罗罗把镊子放回化妆包,镜子里的倒影写着满困惑。她用冷水洗脸,任水珠滑到地板上,耳边不断响起夏实的声音:“我朋友在等我。我来不及了。改天再说!”

    她知道他在说谎,至少多半不是事实。

    因为她早就认出车里那张报名表。

    她亲手从爸爸那里拿来,亲手放进钟小妃的口袋里,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把表格折成什么样子。

    伫立在喧嚷的夜市中,望着夏实的车子远离她而去,整个世界都变得令人厌恶。那时候也是一样,阿透只跟她说了一句“抱歉”,就那样跟着钟小妃的背影跑远。她永远都在扮演被丢在原地的角色。

    还剩几个月就高中毕业时,钟小妃变得常常旷课,终于有一天,她不再来了,书桌也在隔天收拾得一干二净。大家对此作出了各种猜测。极罗罗不确定当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心底是否有解脱的感觉。她望着左侧空荡荡的座位,有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联考前最后一次重新分班时,阿透回到了六组,极罗罗左侧的位置被男生占据了。她暗自欣喜,上课时脊背也挺得笔直。阿透和小妃几乎整个高中都走在一起,极罗罗甚至想,这次一定是神给她的暗号,告诉她终于是时候轮到她攻击。

    就在这时,一天,有人报告说钟小妃回到学校来了。

    极罗罗偷偷跑去训导处,真的看见钟小妃站在老师的办公桌旁翻阅卷张。整理好后,动作迟缓地站起来,跟老师道了再见,向门口走来。站在外面偷看的极罗罗下意识把自己藏在储物柜后,看着对方提着大把习题试卷离开。

    大概只是回来取复习资料而已,极罗罗想,刚走出阴影就被奔跑中的透撞得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不要紧吧?”透将她扶稳,一边倒退一边说。

    “透!等一下!”她站定,刻意放缓语速。阿透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讲话。这是坠楼事件后两人第一次超出三个字的对话,她看着一脸焦急的透,知道他要去追钟小妃,慢斯条理地说:“我刚刚看到钟小妃。你知道她回来了么?”

    “知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她怎么都不回来上学?家里出事了吗?”

    “不知道。抱歉。”他摇头,迈开步伐向走廊尽头跑去。

    “啊,等一下,透!”她大喊,待他转过身来,笑眯眯的说,“见到她的话,代我跟她说‘你好’哦!”

    他没有回应,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一刻,她也快步跑到尽头的窗前向下望。透最终还是在校门口追到了小妃。他停在几步远处叫她的名字。小妃迟疑了几秒钟,慢慢转过来。那一瞬间,极罗罗惊呆了——钟小妃身上的蛋糕裙,其实是为了掩盖微微隆起的腹部。苍白的脸上毫无点缀,连头发都只是乖乖地梳好。四肢比以前更加修长,好像全身的营养都被中央的圆形隆起吸走了似的。

    “听说怀孕了。”耳边突然有声音这样说,华音咬着梨子悠哉悠哉的站在罗罗身旁。

    “怀孕了。”她轻声嘀咕。四只眼睛继续关注着楼下的进展。本以为会出现戏剧化的镜头,但他们只是简单地聊了一会儿,而钟小妃还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打了无数次呵欠,满身疲态。

    “加油喽。大学见。如果我考得上的话。”这是小妃跟阿透说的最后一句话,临走前又打了一个呵欠。

    他目送她离去,脑袋里只记住了“大学见”这几个字。

    接下来的几个月,谣言满天飞。钟小妃来校的当日,亲眼目睹的人很少,因此关于她怀孕的版本也就很多,从三个月到八个月孕期的传闻不等。又过了不久,阿透也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因为两人之前走得很近,矛头自然也指向阿透。有人大胆推测孩子的父亲根本就是阿透。不过阿透本人对此不予置评,对四处弥漫的传言置若罔闻。反而是极罗罗被流言搅得完全无心读书,精疲力尽地分析着每条传闻的可能性。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一群男生说起钟小妃的事。阿透也在场,被几个朋友逼问起谣言是否属实,但他怎么也不回答。

    否认吧!至少否认吧?不解释也没关系,至少否认吧?她站在暗处,心跳为了随时可能给出的答案而加速。

    阿透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她失落地离开,输给了自己的自尊心。

    “说说看又会怎么样。”室内,男生们仍在进行对话,阿透缩在角落用T—恤下摆擦着篮球。

    “没什么好说的。”他回答。

    “不过我那天是真的看到了。好像在身上藏了一个篮球。”讨论声继续着。透把篮球扔到一边去,把不爽写在脸上。小妃来学校取复习资料的那天,根本没有通知他。事实上,她离开学校的两个月里,只见过他几次面,虽然知道她怀孕,但身材还没开始走样,总不像是真的。听别人说她挺着肚子来到学校时,他的头立即炸开了。飞奔到门口见到她,甚至不敢大声叫她的名字。

    “我没有退学,联考的时候我会来的。别担心。我走了哦。”她说。

    “没有人来接妳吗?”没看到校门外停着车子,阿透问。

    “我坐公车来的。”

    “坐……公车?”

    “夏实有工作。好困。”她打了个呵欠。

    “妳现在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我要走了。好饿。”又连续打了两个呵欠。

    “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真的没关系吗?”

    “加油喽。大学见。如果我考得上的话。”她回答,转身迈开步子。

    “我送妳回去好了!”他上前一步,但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他站定,午后的太阳直射在他脸上,他望着那个疲倦的背影,不知为何自己也突然觉得疲惫不堪,甚至有些许懊恼。

    “我们学校会不会因为这样变成名校啊?”

    室内的讨论声回到阿透的耳里,他不耐烦地玩转着铅笔。

    “因为这种事出名很丢脸耶。我爸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立刻叫我转学。”

    “我也是。那个……钟小妃,真的很厉害。平常都看不出来。”

    “也算是创造了本校历史的人物。”

    “奇迹制造者。”

    “根本就像……”

    “第八奇迹。”阿透说。

    ……室内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发出声音的源头。

    阿透用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一时间表情一片空白,震惊之余,刚想做出解释来挽救局面,但讨论却已经忽略他继续了下去。

    “第八……是说,比萨斜塔,万里长城什么的后面,排着的就是钟小妃了吧?”

    “我们这么说会不会太恶毒了?”

    “有什么关系,当事人听不到就不作数。”

    然而,这个称呼不胫而走。很快,知道钟小妃的人也都知道这个花名。早就离开学校的女主角对此一无所知,倒是阿透每次听到别人用到这个名字,内心就会充满内疚和罪恶感。他想他跟那些口是心非的人也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懂得隐藏阴暗面,反而更加邪恶。

    极罗罗则是从那天开始,彻底放弃了希望。她想,钟小妃也许是对的,妄想改变别人的人生太蠢了。她总是制造出无所不能的假象,但事实上她只是没勇气接受自己的失败。

    透:我看过一本某人的回忆录,里面完全没提到他自己的事,反而满满的写的都是周遭的人。不过那才是回忆录真正的写法吧?因为人只能借由他人检视自己。我只是在想,有些人虽然看似不起眼的活着,但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别人的回忆录里。嗯,真想看看……女王是怎么写我的……

    回到家里,把睡着的小杰放在沙发上,钟小妃立刻冲进卧室去看哥哥。谭朔仍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均匀的呼吸着。她叹了口气,准备把储物间的折叠儿童床拿出来。家里多了一个人,只好委屈小杰自己睡了。我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妈妈,她想着,一边借着昏暗的灯光费力的向外拖着沉重的铁夹。这时浴室突然传出冲水声,夏实紧接着走出来,小妃吓得松开双手,摔坐到地上。

    “你什么时候……你怎么来了?”

    “我还饿着啊。”他扶她起来,让她站在一旁,自己组装起床身:“妳跑得还真快。”

    “刚刚那是记者吧?幸好我反应快。”她假装轻松,去厨房弄已经凉透的外带拉面。

    夏实愣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不晓得该不该说实话:“我帮妳把书包拿过来了。那个,那个报名表……”

    “我不会填的。”她打断他的话。

    他支好最后一根铁架:“不想参加?”

    “嗯。很累。弄好了,你先来吃。我把床擦擦干净,已经一年多没用了。”

    看小妃忙进忙出,夏实放缓语速:“妳……真的没事吗?”

    她恢复不耐烦的表情,卡着腰:“陆夏实,你很烦,我没有怀孕。”

    “妳想跟我一起巡演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堵住小妃的喉咙。半晌,她说:“我要照顾我哥。”

    被绕过了问题关键,夏实继续逼问:“想,还是不想?”

    无论如何闪躲不开,她抚着气闷的胸口,皱起眉瞪着他:“陆夏实,这件事的重点是,你需要我跟你一起吗?我不会任何乐器,唱歌也很普通,处理事务更不在行。自己活得都很勉强了,更别提照顾别人。你看看我身后那个沙发上的小东西,他跟我在一起能活到今天全靠运气。你确定你需要我吗?”

    她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中去。

    他的嘴唇缓慢的移动:“妳不是一直说,妳一个人也可以么?”

    几秒钟的沉寂。

    小妃疑惑的眯起眼:“……你……说什么?”

    她只听到前半段,耳中就突然出现愈演愈烈的耳鸣,好像两罐砂锤不断敲在太阳穴,盖过了其他音频。

    夏实再次移动嘴唇。

    “……什么?”

    轰鸣声夹杂着时而尖锐的噪音持续在脑际作响。

    再次移动嘴唇。

    仍然只有伴随着轻微头痛与眩晕的耳鸣。她惊恐万分,覆住双耳,倒退了一步,仔细盯着夏实的嘴唇,读不住他的唇语来。

    他察觉出异样,走近她。她却快步后退,撞到了小床,跌坐在里面。抱着头部的双手阻挡不住几乎撕裂她的颅腔的噪音。

    “妳怎么了?”隐约听到夏实的声音,小妃困难地吞咽着口水,等待疼痛消失。她揉着耳朵,胸腔中泛起酸楚。夏实蹲在她跟前,扯掉她的手,摸她的额头:“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好像灼伤了她的肺部,她摸着胸口,呼吸困难:“而且你看,我随时都会朝你乱发脾气。”

    “怎么了?耳朵痛?多久了?”

    “已经好了。”

    “身体不舒服?已经多久了?”

    “你去把小杰的被子铺好。这样睡久了会着凉。”

    夏实只好按照吩咐做。安顿好小杰再回来,小妃已经消失在客厅。她跪在卧室床边,轻轻拉着哥哥的手,将脸靠上去,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睡着了。夏实站在门口,怕自己踏近一步就会惊动她。

    你趁现在,用力握住我的手,这样我就永远在你身边了。哥。

    “钟……小……妃。”床中央传来低沉暗哑的声音。她抬头,哥哥正睁着疲惫的双眼看着自己。

    “哥?”

    夏实也跟着走进来,坐在床边看谭朔。

    “钟小妃。”像不确定似的,他再次缓慢地叫出名字,“我梦到妳。”

    “你梦到我?”

    “一直,吵个不停。”

    “你梦到我一直吵个不停?”她瞪大的双眼淌出泪水来。

    梦里的女孩子,一会儿愤怒地跟她发脾气,一会儿又害羞地跟他撒娇,一刻也不闲着,害他不停地做梦。

    “不要哭。”谭朔说,想摸妹妹的头发,只动了几寸就用尽力气。他缓慢地移动视线,来到夏实脸上,先是全然陌生的表情,继而被不易察觉的微笑代替。小妃咬着嘴唇,让眼泪跌入被子中,悄悄融化掉。哥哥的影像,被泪水阻隔住,一片水雾。

    “不要哭。”

    “你‘不要睡’才是真的。等我一下!”她飞快地跑到厨房,倒满水,取出药片。刚刚的悲伤在忙碌中像脸上的泪一样,霎那间风干了。

    卧室内,只剩下两个男生。夏实看着谭朔,不确定他是否认出自己。

    谭朔平静的看着好友,好一会儿,才又沙哑着声音说:“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对她好一点吗……”

    好像被这句话耗尽了全力,谭朔再次闭上眼睛。小妃端着水和药片来到门口时,夏实正帮谭朔盖好被子,退出门口:“又睡着了。”

    “又睡着了?不行,还没吃药。”她硬要进屋去,好不容易能跟哥哥说话,她不肯就这样结束。他拉住她的手臂:“让他休息。”他让她坐到沙发上:“你也需要休息。”

    小床里,小杰正在熟睡。小妃还沉浸在刚刚的插曲中,大眼睛无神的直视前方,全身僵直。夏实坐在一旁,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回忆的气息。就这样坐着,他渐渐感觉不到她的生命力。刚想继续问她刚才的事,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脑袋垂下来,好像关闭了电源的娃娃。这个娃娃不晓得是不是已经过了保质期,磨损得又太厉害,像是快要报废了。夏实找来被子替她盖上,仍旧坐在旁边。

    如果可以帮你换块电池,让你变成新的就好了。他想。

    “夏实,如果我不长成这样,你还认得出我来吗?”她曾经这样问过她。那时候她才刚做过手术,整个左手还在麻痹当中,已经被告知小指的活动力无法恢复。整天躺在医院,她有大把时间胡思乱想。夏实虽然担心,但也不能抛下工作不管。快要出院前,他买了她最爱吃的拉面去看她。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只有小指还裹着纱布与夹板。

    他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哈?你说什么?”

    “我说假如我的脸不长成这样,你还能在人群中认出我来吗?”

    “不要问这么怪的问题。”

    “我可以哦。”她笑着说,“就算你用罗伯迪尼洛的脸出现,我也还是认得出你。看你是要变成猴子,鸟还是什么,都可以。”

    “我干嘛要变成那些东西啊?”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还以为会毁容。吓死我了。”她垂下眼,平静地说。

    “不是好好的么。不要总讲些奇怪的事。”

    “不过还好,只是断了手指。”她叹气,“我哥记性最差了,我要是毁容,他铁定完全认不出我。”

    夏实不知说什么好。直到今天,他有时还是搞不清楚这个女生。不过那之后,他常看着小妃盯着手掌发呆,若问她在想什么,她就会说“我的生命线,每次看到它那么长就觉得烦。给我留下一星期,剩下的都给你好不好”。

    夏实甩甩头。身旁小妃的睡脸被疲倦浸透,害他也不知不觉被感染。

    他将手臂绕过她,让她靠进自己的颈窝中。

    妳不是一直说,妳一个人也可以吗?

    ……

    妳一直说,妳一个人也可以。

    ……

    可是我不行。

    清晨,门铃巨响惊醒了一屋子的人。钟小妃勉强张开双眼,总觉得才刚刚睡着天就亮了。她用几秒钟回想自己怎么会整晚坐在沙发上,然后意识到门外的人是祖常来接小杰。她跑去开门,半途又跑回来,拉起睡眼迷朦的夏实:“你进屋去。不要在这里。”

    “怎么了?”夏实揉着眼睛,被小妃用蛮力拉起来,稳住平衡。

    “有人来接小杰。我也要上班了。你快点进去。”她把他丢进卧室,跑回来应门,“吵死啦!再按电费账单就寄给你!”

    夏实终于转醒,满腹疑问,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就见过小麦,还要跟着东躲西藏,像是做了坏事。

    祖常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不太想参观龙卷风过境的屋子。

    小妃叫醒小杰,冲进卧室取出几件童装,又匆匆忙忙跑出去。

    “他还没吃早饭。”

    祖常摇头:“看也知道。我带他到我那去洗脸刷牙好了。”

    “麻烦你啦。”小妃把儿子交出去。小杰还没睡醒,勉强睁开眼跟姐姐道了再见,窝进怀里继续睡去。

    “小麦说,如果妳不方便,小孩这几天可以一直住在我们那里。”

    “不方便?”

    “不是家里多了病人么,而且男朋友也来了。”

    “谁说的……”

    祖常不吭声,斜眼看着地面。夏实的鞋子就工工整整地摆在门口。钟小妃垮下肩膀,一脸挫败:“我知道了。谢谢。”

    祖常带着小杰离去,夏实才从卧室走出来,见小妃仍僵在门口,表情一片空白:“被发现了?”

    “你等下出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我要去上班了。”她恢复行动力,飞快的洗漱化妆。然后从卧室床底下拉出一双滑轮鞋。夏实看了不禁心惊肉跳——那是谭朔当年用过的鞋子。他穿着它在初学者的试滑道上缓缓前行了几步,刚摸索出正确的方法,抬起头想讲话的瞬间,就那样突然倒下去。

    “妳要做什么?”

    “送披萨穿这个比较好。最高速度六十公里,很厉害吧?”

    夏实对那双鞋的印象不太好,又找不到合理理由阻拦。

    “我走喽!”龙卷风光速刮出门口。

    夏实回身,看见那个熟悉的留言板,忍不住提笔:“禁止穿滑轮鞋跑得和机动车一样快。”

    小妃一路刮下楼,刚跑上马路,还滑不到十米,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喊她——极罗罗就站在公车站牌下跟她挥手。还算晴朗的天立刻转为多云。

    “好巧哦。妳怎么会在这?妳住在这附近吗?”罗罗拉住小妃。

    她动弹不得,说:“这话该我问吧?”

    “我去取前几天考的钢琴证书,刚好都在这转车。好巧哦!”

    “我要上班,快迟到了。”

    “哦?是昨天的那家书店吗?”

    “不是。我要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昨天的电话留言妳有收到吗?”

    “不要再留言给我!”

    “不要这么凶嘛……我还好心拿报名表给妳。”

    “那个我不会参加的。改天我叫透还给妳。”

    罗罗一时语塞:“不参加吗?真的不要?”

    “我对那个没兴趣。放开。”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夏实的歌友会?”

    “极罗罗,”钟小妃甩开钳制着自己的手臂,“妳到底要做什么。”

    “好嘛,妳考虑一下,到时候我再打电话给妳。”

    “不要再打!”小妃甩开书包一步滑远。

    望着她的背影,她心情复杂。

    她知道自己之前给她带去很多麻烦,但她也不断遭受着报应。当年一时失控做出的事,现在看起来就像在用整个生活作赔偿。如果,那时候仙度拉的魔法还有效的话,她希望可以许愿一切重新来过。魔法以外,她也在努力令事情有所好转,只是没有人承认她的付出。罗罗知道在小妃看来,自己令她受伤,又纠缠她的哥哥,现在还要阴魂不散地讨好她。可是,换个角度,她自己才是被钟小妃介入暴力事件而被迫成为加害者,被抢走了阿透,夏实也逐渐被抽离出她的生活。到底谁会被写成受害者,只在于是谁在记录这段历史而已。

    要是当年的魔法还有效的话就好了。极罗罗想。

    此时,魔法少年正从睡梦中醒来。夏实出门去买早餐,屋子里只剩谭朔一个人。

    他今天有点力气,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电话在这时候起,他缓慢地移动视线寻找着声音来源。

    六声,转入留言:“喂?小妃?钟小妃?”

    是阿姨的声音。谭朔定住,他记得这把声音。

    “又不在?在的话快点接起来!不在吗?”

    他努力移动手腕去碰电话,只差一点点就摸到。

    “妳的电话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啊?咔。”被挂断。

    那声音一点都没变,谭朔笑。刚跟小妃搬去阿姨家时,他常常混淆阿姨和母亲的声音。但印象中母亲没发过脾气,阿姨却总跟小妃吵得天翻地覆。那时谭朔就站在一边,不知要帮谁好。不过听得久了,他也渐渐习惯,常跟姨丈坐在一起看两个女生吵架。几乎变成他们家的特殊景观之一。

    “她其实不坏,她只是胆子小,总是虚张声势。”他这么跟阿姨说过。她正在替他织围巾,打算在他参加集训的时候给他带走。

    “你一定要带她走么?”

    “我也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那等你觉得能力所及再回来带她走,到时我就把你妹妹完整的还给你。好吧?”女人停下编制的动作,在男生身上比量着接近完成围巾。

    不过最终这条围巾也没派上用场。参加集训前的一个礼拜,谭朔就突然睡去。阿姨整理谭朔的衣服拿去洗时,小妃还大发脾气。

    “衣服洗了就没有之前的味道了!妳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妳真讨厌!”

    女人从烘干机中取出衣服,干燥温暖,散发着清香。被小妃尖锐的质问,她只是垂着眼:“吵死了!人又不是死了,留着味道闻什么闻?”

    虽然期限可能会无限延长,但男生有一天会回来跟她要他的妹妹。

    铃声再度响起,谭朔使尽了全力去拿话筒。

    仍是转入留言,出现的是钟小妃的声音。

    “喂,陆夏实,我哥的药在床头柜上,两颗,饭后吃。维他命在橱柜里,饭前吃。啊,对了,记得帮他洗澡。动作不要太粗鲁!”中途插进一声巨大的呵欠,“困死我了。今天晚上不用接小杰,他要在小麦家过夜。你不许去咖啡屋,上次极罗罗的朋友整天守在那里等着擒拿你。好啦,就这样,”又一个呵欠,“啊!对了!不,许,跟我哥说我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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