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又名吕娥姁。其父名吕父,字叔平,原籍砀郡单父(今山东单县),因躲避仇人,举家逃到沛县,投奔他的好友沛县县令。吕父受到县令热情接待后,便在沛县城里安家落户,住了下来。
吕父作为县令的朋友来沛县定居,引起了县里官吏豪杰们的注意,他们纷纷携钱物前往吕宅致贺。一天,吕父在家中设宴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县令也出席了这次宴会,并令县功曹萧何负责接待。他面对一批批前来祝贺的客人,不停地喊道:“贺礼不满千钱,须坐堂下!”
这时,任泗水亭长的刘邦也前来致贺。因为他与县中官吏十分熟悉,就故意一本正经地递上贺笺,同时大声说:“贺钱一万!”实际上他是一分钱都未带。然后,装模作样、大摇大摆地向大堂走去。吕父接过贺笺一看,又惊又喜,送贺礼者很少有万钱者,于是,急忙将刘邦迎进大堂,请他上座。
刘邦入座,吕父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他“日角斗胸”、“龟背龙股”,与常人大不相同,不由得敬礼有加,特别优待。萧何知道刘邦无钱,便悄悄地告诉吕父:“刘季专好大言,恐无实事。”吕父听了,并不理会。等酒菜摆好,仍让刘邦坐在首席上。刘邦也不推让,居然登席,充作第一位嘉宾。众人依次而坐,刘邦举杯豪饮,旁若无人。
到了酒阑席散,客人大半已离去。吕父给刘邦使个眼色,示意他留下。刘邦会意,一直坚持到终席。吕父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后,对刘邦说:“我小的时候即喜欢为别人相面,您状貌奇异,无一人可比,请问您娶妻了没有?”刘邦当即回答说还没有。吕父又说:“我有一小女,尚未婚配,愿奉箕帚,如若不嫌弃,请勿推辞。”已过而立之年尚未娶妻的刘邦听了此话,大喜过望,当下满口答应。随即起身下拜,向吕父行过舅甥大礼,并约下迎亲日期。
刘邦走后,吕父将许亲之事,告诉了妻子吕媪。吕媪听了,非常生气,她对丈夫说:“你常说女儿生有贵相,必须许配给贵人,沛令与你关系那么好,向你为子求婚,你都没答应。今天无故许配与刘季,难道刘季就是贵人吗?”吕父说:“此事不是你们女人所能明白的,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不会错的,你放心好啦!”
父母的一番对话,全被隔壁房间里的女儿吕雉听到了,她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吕雉自思:自己转眼已经十八岁,这个刘邦真的是个贵人吗?她相信父亲的眼力,父亲从年轻时就学会了看相,被他看过的人十有八九很灵验。但母亲又说刘邦是个无赖,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她不由得暗暗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过了些日子,吕父已把女儿的嫁妆准备齐全,命仆人抬到刘邦家中。转眼到了迎亲的吉期,洞房花烛之夜,一对新人喜气洋洋,捧起龙凤酒杯互相敬酒。吕雉偷眼打量着新婚的丈夫,见他虽然已届壮年(这年刘邦33岁),却长得方面大耳,高鼻梁,美须髯,确实气度非凡,心中不免暗暗喜欢。那刘邦见妻子也是仪容秀丽,风采逼人,顿时惹动情肠,就携着吕雉的一双玉手,同床共枕,共度良宵。
吕雉与刘邦结合,婚姻是否美满暂且不说,但从此却改变了吕雉的命运,使她由一个普通乡村女子变成日后叱咤风云的皇后、皇太后,争宠专权,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
吕雉与刘邦结婚后,刘邦继续做他的亭长,终日在外游荡。吕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倒也乐意勤俭度日。婚后第二年,吕雉生下一个女儿,又过三年,生了个儿子。吕雉一直住在刘邦的家乡丰邑(今江苏丰县)耕田种地,侍奉老人,培育子女,操持家务。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由于秦朝统治者的残暴统治,大大激化的阶级矛盾使不少被压迫者走上了反抗的道路。本来忠于秦皇朝的刘邦也与政府分道扬镳,他放走了刑徒,隐于芒砀山泽之间,拉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造反队伍。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里的一天,吕雉正带着儿女从田间干活归来,还未进家门,就见县衙派来的一群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二话不说,抖出一条铁链,就把吕雉锁起来,准备带走。差役告诉她,是她的丈夫刘邦放走了刑徒,逃往芒砀山,触犯了秦律,县令特命抓她抵罪。
来到县衙,县令升堂审讯。见吕雉一个弱女子披头散发跪在堂下,县令不由产生一丝怜惜之情。他不忍心用刑拷问吕雉,因为县令也明白刘邦整年在外,干些什么,妻子并不清楚,吕雉没有同谋之嫌。因此,县令只草草问了几句,便将吕雉收监关了起来。几天过后,刘邦的好友萧何找到县令说:“她一个家庭妇女,与刘邦造反肯定没什么关系,不如将她放归回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刘邦会偷偷回家看她,到时候可将刘邦抓住。”县令认为萧何言之在理,就派人把吕雉放了回去。
又过了几个月,刘邦潜回沛县,联络好友萧何、夏侯婴等人率3000沛县子弟起兵反秦,刘邦被拥立为沛公。他告别了妻子和一双幼儿女,去投奔项梁的部队。刘邦起兵反秦后,因为居无定处和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吕雉一直没有随军,而是与刘邦的父亲及孩子们一起住在丰邑老家。刘邦一去几年无消息,一家人的生计全部压在吕雉一人身上。她除了抚育儿女外,还得照顾刘邦的父亲,日子过得很艰难。
秦朝灭亡后,楚汉战争揭幕。刘邦为了父亲和妻子儿女的安全,特派吕释之率一支人马回丰邑护卫。公元前205年四月,刘邦从彭城败退时,曾打算回老家将老父和妻儿带走。可是,这时项羽已先于刘邦派人到了丰邑,准备劫持刘邦家属作为人质,以逼刘邦投降。然刘邦老父和吕雉事先听到了消息,便举家逃遁,项羽的人扑了空。刘邦驰至故乡,发现老父和妻子已逃走,立即策马向南追赶。途中,虽然遇到了儿子和女儿,刘邦把他们携至军中,但在审食其保护下出逃的刘邦老父与吕雉却由于迷失方向,与楚军遭遇而被俘。项羽把他们扣留于军中,充当人质。
不久,刘邦逃回关中重新整顿人马,再次与项羽交战。楚汉两军对垒于河南荥阳一带,互有胜负。刘邦见战局相持不下,就派韩信另率一支军队悄悄越过太行山,下河北,直捣山东项羽的后方,截断了项羽的粮草供给。项羽无心持久作战,便天天到刘邦阵前叫骂,逼刘邦出来决战。刘邦却置之不理。
忽然有一天,军士慌慌张张地向刘邦报告,说项羽已将刘太公(刘邦父亲)和吕雉押在阵前,就要下俎烹杀了。刘邦闻听,走出大营往对面一看,果然如此。对面的项羽骑着乌骓马,扬戟大叫:“刘邦竖子听着,你若不肯降我,我便烹食汝父!”在项羽的背后,刘邦那白发苍苍的老父被缚双手,坐在一青铜制成的大俎内,俎下堆满了干柴。不远处,妻子吕雉也被绑在一个木桩上,已昏死过去。刘邦心如刀绞,不忍再看,便退回营帐。一会儿,汉营中传出话来:“汉王说,我与项羽曾共奉义帝,情如兄弟,吾翁即是汝翁,若想烹食汝翁,请分吾一杯羹喝!”
项羽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大骂刘邦是个无赖,随即喝令军士立即点燃俎下干柴。正当此危急之际,项羽身后闪出一人,是他的叔父项伯。项伯劝项羽不要过于鲁莽:“此举未免过分。何况争天下者多不顾家室。杀了刘太公,恐无益处,反更添仇恨,骑虎难下。”项羽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消了些怒气,令人撤去铜俎、干柴,将刘太公和吕雉押回营帐。
这场风险,真正锻炼了吕雉的胆量,她既惊叹项羽的英勇盖世,也更佩服丈夫的临危不惧。“无毒不丈夫”的做人信念就此深深地在她心中扎下了根。这年九月,楚汉停战,达成和约,画鸿沟为界,沟西归汉,以东属楚,两军互不侵犯。项羽这才把吕雉和刘太公放归汉营。夫妇一别六载,重新相见,悲喜交集。从此,吕雉当了汉王后,告别了朝不保夕、胆战心惊的离乱生活。
公元前202年,刘邦终于击败了项羽,在汜水之南被拥立为皇帝,册立吕雉为皇后,儿子刘盈为皇太子。不久,刘邦迁都长安。两年之后,由丞相萧何主持修建的皇宫“未央宫”落成,吕雉便成了未央宫的第一位女主人。
吕雉自嫁与刘邦为妻,直至位主中宫,在这十数年里,大部分时间是在极艰难困苦中度过的。此间,她既无争宠对手,也无争宠环境。但自从她变成了母仪天下的一代皇后,高祖刘邦拥有众多嫔妃佳丽之后,便开始了在朝廷内外,诛除诸王、夺嫡争宠、专重外戚、群吕擅权的一系列活动。
吕后入主未央宫后首先要做的,是协助刘邦诛灭异姓诸王,巩固刘汉新生政权及自己母仪天下的皇后地位。刘邦在兴兵灭秦及与项羽争夺天下的战争中,有韩信、彭越、英布等人立下了赫赫战功。刘邦称帝前后,为彰其功,先后将这些人封了王位。这些异姓王不仅有自己的领地,而且还拥有他们自己的私人武装。并随着其实力的壮大,作为地方上的割据势力,已在严重地威胁着汉王朝的中央集权统治安全。
早在刘邦登基称帝的第二年,就有人向刘邦密告楚王韩信有谋反之意。刘邦听说后,大吃一惊,忙召陈平商议对策。陈平为刘邦出了一计。
不几日,朝廷派出八名侍者,个个身负皇帝诏书,奔向楚、韩、淮南、梁、赵等八个诸侯王国,传达圣谕:皇帝即日南游云梦,命八位诸侯王会集陈地迎驾。韩信接到诏书,立即赶往陈地迎驾。没想到他刚到陈地,就被刘邦派人抓了起来,罪名是有人告他谋反。随后,韩信被押解回了洛阳。在洛阳皇宫,刘邦将韩信训斥了一顿后,罢黜了王位,降为淮阴侯,然后又押回长安软禁起来。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代国丞相陈豨起兵谋反,刘邦亲自率兵讨伐。临行前,他将内廷之事托交于皇后吕雉,外廷事委于丞相萧何。刘邦一走,吕后终于有了处理朝政、施展才干的机会。她每天一早临朝,与群臣一起商议军国大事,退朝后又忙于披阅文书奏章至深夜。
一天,吕后收到一份密奏,是韩信的一名贴身随从告发韩信与陈豨密谋造反。密奏称:不久前,陈豨秘密进京,到韩信家中同韩信密谋,他俩计划先由陈豨在代国举兵,乘刘邦带兵讨伐、长安空虚之机,再由韩信率兵杀进未央宫,诛灭吕后及太子,推翻刘氏汉家政权。吕后阅罢奏章,大惊失色,连夜召丞相萧何入宫密商对策。她流着泪对萧何说:“皇上远离京师,若让韩信得逞,非但我母子肝胆涂地,只恐汉室社稷一倒,黎民百姓又将遭受离乱之苦。请相国速定灭贼之计。”
萧何沉吟不语。他同韩信私交不错。当年韩信投奔刘邦未被重用,愤然离去,幸亏萧何慧眼独具,于月下追回韩信,使之登坛拜将,执掌三军,方能辅佐刘邦夺取天下。因此,韩信一向十分敬重萧何。萧何今见韩信已犯了死罪,不忍心将他诛灭。但吕后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又迫使他不得不放弃私情。于是,他为吕后策划了一个擒拿韩信的秘计:由萧何骗韩信入宫而逮捕他。
过了几天,忽有一名将士风尘仆仆地驰入长安城,直奔吕后居住的长乐宫。他自称是刘邦从前线特派的使臣,向皇后、太子及朝中大臣们传报佳音:反贼陈豨已被扫平,皇上不日即将班师回京。第二天一早,未央宫钟鼓齐鸣,文武大臣上殿向吕后道贺。等礼乐奏完,大臣们一一退出,然独不见韩信上殿。不一会儿,萧何匆匆进殿奏道:“淮阴侯韩信在宫门外等候召见!”吕后听了,精神为之一振,赶忙传旨让韩信上殿见驾。传旨太监将皇后旨令传给了殿外的韩信,韩信便懒洋洋地举步走上殿来。忽然,两厢闪出大批武士,手执刀剑,一拥而上,把韩信捆得结结实实。韩信不由大叫:“丞相救我!”这时,萧何早已溜出殿外,不知去向。如虎似狼的武士们押着韩信来到吕后座前跪下。吕后杏眼圆睁,怒斥韩信道:“无知莽夫!皇上待你不薄,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划造反?”韩信不服,大喊冤枉。吕后又喝令:“今奉皇帝诏旨,将反贼韩信立即斩首,诛灭三族!”说完,也不加审问,就命武士将韩信拖至偏殿处决。至此,韩信方知是上了萧何的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他与吕后谋划害了自己。临死前,韩信仰天长叹道:“不想一世英雄,今日死于一妇人之手!”
吕后临乱决断,处置了韩信,避免了一场军事叛乱。刘邦回到京城,见了吕后,也不由得连声称赞。至此,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吕后的厉害,对她十分敬畏。诛灭了韩信,也使吕后坚定了自己参与朝政的信心。她深知自己的儿子、太子刘盈过于仁孝懦弱,将来继承皇位后,那些功高位重的异姓诸侯王决不会委屈称臣,叛乱将不可避免。不如乘刘邦在位时,设法将他们一一翦除,方可保全儿子的皇位。
几个月后,吕后从长安去洛阳,路经郑(今陕西华县)时,正碰上被刘邦贬为庶人的梁王彭越,他是去流放地青衣(今四川临邛西南)路过这里的。他痛哭流涕地向吕后陈诉冤情,希望打动她的恻隐之心,允许自己回昌邑(今山东巨野东南)老家做一个平民百姓。吕后佯为允诺,将彭越带回洛阳。见到刘邦后,吕后对他说:“彭王是位壮士,现在将他徙至蜀地,必将留下遗患,不如现在就把他杀死。”刘邦认为有理,就把彭越交与吕后全权处理。
时间不长,吕后命彭越的舍人出面诬告彭越谋反,廷尉王恬就依照吕后的指令把彭越定为谋反大罪,将其处死,并夷灭宗族。
不久,刘邦又成功地消灭了淮南王英布的叛军。至此,刘邦手下的三员大将,异姓王中势力最强的韩信、彭越和英布都被翦灭。
在消灭这些企图叛乱的异姓王过程中,吕后的才干与为人也深为刘邦所知:除其刚毅有谋善审时度势、行事果断之外,其心毒手辣的一面,实令他担心。刘邦知自己年事已高,讨伐英布时留下的箭伤又时而复发,恐不久于人世。所以,他不禁为宠姬戚夫人和爱子赵王如意的命运担忧起来。因为,吕后在帮助刘邦消除了危及刘汉皇朝的隐患之后,已把矛头指向了受皇帝宠爱的戚夫人和戚夫人生的儿子、赵王刘如意。
戚夫人是刘邦做汉王时,在定陶收的一个妃子。刘邦对戚夫人非常宠爱,尤其是生了赵王如意以后,戚夫人更是不离皇帝左右。戚夫人还多次哭诉,要求刘邦废掉太子刘盈,改立如意为太子。按规定,皇帝的长子应立为太子,将来继承帝位,统治天下。但刘邦对自己的长子、吕后所生的刘盈一直看不上,总觉得他生性懦弱,缺乏做帝王的气概,相反,却十分喜爱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如意。
刘邦宠爱戚夫人,喜欢赵王如意,意欲废太子刘盈,早已被工于心计的吕后看在了眼里。她决心要与戚夫人在夺嫡争宠上来一番较量。有人曾认为此时吕后因年老色衰,已不存在与戚夫人争宠夺爱的问题。其依据就是吕后曾说过的一句话:“夫可让,子不可夺!”意即宠可以不争,但作为嫡长子的太子地位却坚决不能丢。当然,吕后此时因年龄、色相及长期与皇帝分居两地等诸多原因,与年轻貌美,又长期跟随皇帝身边的戚夫人相比,在与皇帝的性爱方面,失宠已是客观事实。但她母仪天下的皇后地位还在,她决不允许戚夫人将她取而代之。宠要争,但重点是把保住儿子的嫡长太子地位放在首位。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假如吕后真的是位贤淑仁德、宽宏大量的皇后,心甘情愿地让宠于戚夫人,那么,就不会有在刘邦死后,尸骨未寒,戚夫人便惨遭毒手的事了。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的某一天,高祖刘邦临朝,突然提出要废太子刘盈,另立赵王如意为皇太子。朝臣们听了,都大为震惊。有大臣谏阻道:“古往今来,立君储皆是立嫡以长。太子自册立至今已有多年,未闻有何过失,望陛下三思!”刘邦却说:“太子懦弱无用,不若赵王类我,继承大统,唯有赵王最适当。朕意已定,众卿不必多议!”于是便命阁臣起草废立诏书。但是,这时又有御史大夫周昌冒死劝谏。刘邦没有办法,只好先宣布退朝。
吕后见太子刘盈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十分着急。于是,她把自己的长兄、建成侯吕释之召至宫中,商议对策。吕释之想到了足智多谋的留侯张良,说张良可能会有办法。吕后让吕释之去请张良。张良开始执意不肯插手皇家私事,后迫于吕后淫威,便为她出了个主意:让太子刘盈亲笔写信,再派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带足金银珠宝,去见避居商山的四位高士,请他们出山任太子宾客。这四位高士都是昔日刘邦几次想请而未请到的人,如果被太子请到,刘邦必对太子另眼看待。吕后依张良之计一一照办,经过努力,果然把商山四位高士请到了太子东宫。
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元旦刚过,刘邦的箭伤再一次复发,召遍天下名医,终不见效,痛得他每日躺在床上叫唤不止。刘邦自知来日无多,又见戚夫人日夜侍候在床边,忧累得非常憔悴,更加生出不少爱怜之心。他知道只有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解决了废立大事,方可在将来保全她母子二人的性命。于是,刘邦对进宫探视的大臣们一一重提废立之事,命丞相萧何即速召集群臣廷议,起草废立诏书,公布天下。
吕后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又急忙派人去请张良。张良时任太子少傅,太子有难,岂能坐视不救。他赶忙进宫,劝阻刘邦。但刘邦就是不听,张良无奈,悻悻退出宫去。张良不行,吕后又搬来太子太傅叔孙通。叔孙通原在秦朝任博士,后归于刘邦。刘邦称帝后,命他拟定“朝仪”,因此很受刘邦倚重。叔孙通秉性刚直,直言敢谏。吕后先派心腹宦官向叔孙通的一班弟子散布舆论,说皇上欲废嫡立庶。叔孙通的弟子听说皇上违背礼法,都愤愤不平,便一齐去见老师,要他力谏皇上,以正礼法。叔孙通听后,也大为恼火,他不顾刘邦是否愿意召见,便直闯刘邦寝宫。见了刘邦的面,叔孙通便说:“陛下废立之举,有违古制,于情于礼皆不通。古来因废嫡立庶招致祸乱、危及社稷的教训很多。晋献公废太子申生,晋国乱了几十年;秦始皇不肯早立扶苏,致使幼子篡位,二世而亡国。今太子仁孝,天下共知,皇后与陛下又患难与共,怎可轻易负她母子?”
刘邦耐着性子听完,见叔孙通也在为太子说情,心中十分不快,回答说:“卿不必多言,此事朕自有安排,退下去吧!”谁料叔孙通是个宁死不回头的人,他说:“陛下不为国祚着想,臣只有一死,以示忠心!”说完,站起身来,抢前一步,抽出挂在九龙柱上的刘邦佩剑,就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幸亏站在一旁的内侍手疾眼快,上前一把夺下叔孙通手中的宝剑,才未至于血溅皇宫。慌得刘邦赶忙摆手说:“先生不可!朕不过说说而已。就听先生一言,不提废立之事也罢!”叔孙通这才叩头谢恩退出。
过了些日子,刘邦的箭伤稍有好转,便在宫中摆下酒宴,召太子刘盈入宫侍宴。此时,刘邦废太子之心仍在,只是怕大臣“尸谏”的名声传出去影响不好,才佯装打消此念。他此次召刘盈侍宴,就是想借机找他的差错,作为废黜的借口。
当刘盈奉诏进宫叩见父皇时,刘邦见他身后跟着四位老人,很是与众不同,年龄都在八十以上,个个鹤发童颜,身着一样的服装,格外引人注目。刘邦大觉奇怪,便问那四人都是谁?四老赶忙上前回话,各自报上了姓名: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刘邦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朕欲诏四位先生入朝辅政,已经有年,公等一再拒绝,避而不出,今又何故愿意跟从我儿?”四人齐声回答:“陛下轻慢儒生,动辄辱骂士人,臣等不愿受辱,故隐匿山林。今闻太子仁孝,恭顺爱士,天下儒生莫不翘首愿为太子效力,故臣等愿意出山追随太子!”
散席之后,刘邦目送四位高士簇拥太子离去,长叹一声,对戚夫人说:“太子羽翼已成,天下归之,看来,吕后真的要做你的主人了!”
戚夫人放声大哭。她深知吕后心狠手毒,以后她们娘俩必是性命难保。于是,她还是苦苦哀求刘邦替她做主,改立如意为太子。可刘邦也已无能为力,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不说一句话。他心里明白,满朝文武大臣都向着吕后和太子刘盈,即使赵王即位,也难保皇位,弄不好,朝臣作乱,会导致江山易主,与其失刘姓天下,莫不如舍弃宠妾与爱子。想到这里,刘邦搂过戚夫人,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劝说道:“爱姬不要悲伤,请你为朕跳一个楚舞,朕为你作楚歌助兴!”说罢,站起身,亲自击节高歌,歌词唱道:“鸿雁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刘邦所歌寓意,是指太子羽翼已成,我也无可奈何了。刘邦唱了几遍,音调悲怆凄凉。戚夫人边哭边舞,最后竟昏倒于地。此后,刘邦再也不提废立之事。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四月,刘邦在长乐宫驾崩。群臣立17岁的皇太子刘盈为帝,是为汉惠帝。吕雉当上了皇太后。五月,刘邦的葬礼刚刚结束,吕后就利用皇太后的权力,对戚夫人及她的儿子赵王刘如意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报复,以消弭昔日失宠之怨恨。
吕后先是把与她争过宠的戚夫人打入冷宫。她命太监将戚夫人的头发剃掉,再逼她穿上褐红色的罪裙,关进一间小房内,让她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舂米。可怜一向锦衣玉食的昔日皇帝宠妃,何以受过如此虐待?她只得每日里以泪洗面,度日如年。她一边舂米,一边悲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隔三千里,当谁使告汝?”有人将戚夫人所唱之歌,报告给了吕后,吕后听完大怒,心想,这个贱人还在企盼她儿子回来替她报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将刘如意召回长安,将他母子一起干掉,斩草除根,免生后患。
说干就干。吕后立即派人去召赵王刘如意回京。赵国丞相周昌知太后未安好心,就劝阻赵王不要进京。所以,吕后连召几次,刘如意都未奉旨。吕后知是为周昌所阻,就借口先把周昌召至长安问话,随后再派一使臣召赵王进京。周昌一走,年幼的赵王如意没了主意,他知太后之令不可违,就只好随使臣向长安进发。
越近长安,赵王如意心越不安,便偷偷哭泣起来。忽然,有侍从报告,说皇上驾到,请赵王前去见驾。原来,汉惠帝刘盈听母亲要召赵王来长安,知她未安好心。刘盈怕这个可怜的弟弟惨遭不测,便决心加以保护。于是,他乘赵王未入京城之前,背着自己的母后,亲自到城郊迎接。他把赵王如意直接接到了自己的寝宫里住下,饮食起居都在一起。惠帝刘盈处处护着赵王如意,吕后不得机会下手,对自己的儿子也产生了怨恨,但却又说不出口。
时光飞逝。眨眼又是严冬季节。汉惠帝刘盈有冬日晨起射猎的习惯。但他每天早晨射猎,都要带上弟弟如意一起去。一天清晨,如意贪睡,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刘盈没办法,就依了弟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心想反正很快他就回来,也不至于出什么事。于是,他命宫人对赵王好好看护,自己带着侍从离开了皇宫。
刘盈射猎归来,刚走进寝殿,就见赵王如意已是七窍流血,直挺挺地死在了床上。刘盈又伤心又气愤,抱住弟弟如意的尸体大放悲声。哭完,他责问宫人,是谁害死了如意?宫人只好如实相告,说是太后派人进来,用鸩酒毒死了赵王。惠帝怨恨母亲太狠毒,却也不敢说出口,只好厚殓了赵王,以寄哀思。
吕后害死了赵王刘如意,接着便使用更加残酷的手段,加害如意的母亲戚夫人。
一天,惠帝刘盈退朝回寝宫,又想起惨死的弟弟赵王如意,便独自伤心落泪。正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走进来奏道:
“奉皇太后旨意,请皇上去看一种名唤‘人彘’的怪物,散散心。”惠帝心想,自己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彘”这种东西,不由地引起了好奇心,就随着小太监出了宫门。他们转过后宫,沿着弯弯曲曲的巷道,来到戚夫人被拘禁的地方。小太监指着一间厕所,对惠帝说:“皇上请看,厕内就是‘人彘’!”
惠帝正在疑惑,听小太监一说,赶忙朝里面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活怪物,像是一个人的身子,但既无双手,又无两足,亦没有眼珠,只有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张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一点声来。那怪物蠕动着身子,在那里痛苦地抽搐着。惠帝又惊又怕,忙问:“这是什么!”小太监告诉他:“这就是戚夫人!”惠帝一听,吓得几乎晕倒在地。他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声谴责母亲手段太残忍。
从这天开始,惠帝就像患了疯病,又哭又笑。惠帝一病就是一年多。病好转之后,他也不再理朝政,朝中大小事情,全由太后做主。
汉惠帝七年(前188年)仲秋,未央宫响起了丧钟,24岁的汉惠帝刘盈驾崩。太后身穿素衣素裙,坐在惠帝灵柩前号哭不止。但人们发现,太后虽然哭声很大,却不见有眼泪流下来。张良之子、15岁的侍中张辟疆猜透了太后的心事。他对丞相曹参说:“皇上没有子嗣,只能立假子为帝。太后畏惧的是高皇帝尚有六个儿子在各地为王,满朝文武老臣又多是高皇帝在世时的宿将,太后怕不能统御,所以心有重忧。丞相不如建议太后,请她拜自己的亲属吕台、吕产、吕禄为大将,让诸吕掌内外大权,这样,她心思安了,他们也不致惹祸。”曹参采纳了张辟疆的意见,使吕太后十分满意。到惠帝下葬那天,曹参等人发现,吕太后痛哭时,已是声泪俱下,悲痛至极。
吕太后为报昔日失宠之仇,残杀了戚夫人和刘如意母子二人,心中有愧。她迷信,总怕两人的鬼魂来找她算账。就在她临朝称制第八年里的一天,她出宫去敬神,在回宫的路上,恍惚中像是看到一个像白狗一样的东西向她扑来,在她腋下抓咬了一下,她大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侍卫们四下搜寻,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回宫后,命令太史令占卜,说是赵王如意的鬼魂作祟,吓得她从此病倒在床,并总觉得腋下伤痛,日见沉重。她还常做恶梦,梦见戚夫人和刘如意向她索命。
公元前180年七月,太后吕雉病逝于长乐宫。临死前,她担心刘、吕两大集团必将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因而,她告诫侄儿吕禄和吕产:“今吕代王,大臣弗平。我死后,帝年少,大臣恐要造反。你们一定率兵守卫宫室,不要为我举丧,免得被人所制。”但是,她的一片苦心化成了泡影。在她死后不久,刘邦的庶长孙刘襄在山东起兵,并号召刘姓诸王联合起来,进军长安,共诛诸吕。在长安城内,在陈平、周勃等人的策划下,刘邦时的一班老臣齐集在一起,齐心合力,里应外合,诛尽了诸吕及其族属,使刘姓皇族重掌兵权。不久,陈平等迎回刘邦的另一个儿子、薄夫人所生的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
吕雉争宠专权,其特色是一个“狠”字。她将自己的“宠敌”戚夫人断手足、剜眼目,使之变成“人彘”,其害人手段之残酷,已非常人所能及也。吕雉争宠,是为了稳固皇后宝座,而其终极目的,是想保住自己儿子的皇嗣地位,以便在刘邦死后,儿子能顺利登基当皇帝,自己当太后。吕雉为达此目的,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但恰恰吕雉的儿子刘盈是个软懦平庸之辈,既没有其父高祖刘邦的那种雄才大略,也不如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那么聪颖灵慧。吕雉以利己之私心,虽然最终把儿子推上了皇帝之宝座,并大封吕氏外戚为高官,但事实上,惠帝刘盈在位期间,的确没有什么作为,实权仍掌握在吕雉手中。同时,因她大封诸吕,便首开中国历史上外戚干政的先河,这对皇权集中的封建中央集权统治产生了许多不利影响,对汉代社会的发展也起到了滞缓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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