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王朝内争实录:宠位厮杀-“八虎”居首 刘瑾乱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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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年仅36岁的明孝宗病逝于乾清宫。孝宗是明朝历史上不可多得的一位明君。他在位期间,任用贤臣,勤于治理,裁抑宦官,改变了英宗、宪宗时期太监专政的混乱局面。同时,他还力倡节俭,惩治腐败,清正廉明,社会上一度出现了安定繁荣的局面,史称“弘治中兴”。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只在位18年,他死后,武宗朱厚照继位,年号正德。孝宗临终时,曾把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顾命大臣召到身边,不放心地对他们说:“太子虽然聪明,但是过于好逸乐啊!”言外之意对他儿子朱厚照颇为放心不下。孝宗的担心并非没有缘由,朱厚照的确非常聪明,他遇事有主见,文武双全,且又歌舞、游猎无所不能,很有做皇帝的才干。但是,因为孝宗在位时只顾忙于政事,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为他安排的师傅又不甚得力,所以,明武宗始终是在小太监们的“关照”下为所欲为地生活,自幼养成了嬉戏无度、玩世不恭的恶习。这批竭尽全力讨好主子的小太监中,有一位做得最为“出色”,那就是刘瑾。

    刘瑾本姓谈,兴平(今陕西兴平县)人。四五岁时,他父亲结识了一位姓刘的太监,他的那种荣耀令刘瑾父亲羡慕不已,自叹年龄已过,没有了机会,便把主意打在刘瑾身上。他强行将儿子阉割后,拜于刘姓门下,不仅儿子改姓刘,连他自己也改名刘荣,意即欲求荣华富贵。

    在刘太监的关照下,刘瑾小小年纪就进宫做了太监,在乾清宫做“答应”(厮役)。当时孝宗在位,宫规颇严,刘瑾因冒犯宫规险些被处死,后来经人说情才侥幸被赦免。在权臣李广的引荐下,他被派到东宫侍候皇太子朱厚照。但他没想到,这一去,竟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

    刘瑾为人极聪明乖巧,他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养成了处处小心、察言观色的习惯,不仅不再犯错,而且千方百计地讨好太子,自然太子也对他情有独钟。武宗即位后,刘瑾马上被提升为钟鼓司掌印太监,这在当时已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刘瑾的心里异常兴奋,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幻想和希望。

    刘瑾平生仰慕着一个人,就是明英宗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王振,他希望自己也拥有王振的一切,并在心中细细加以筹划,觉得自己此时的机遇已不在王振之下:王振从东宫侍奉英宗起家,自己也在东宫侍奉武宗;王振是以歌舞游猎邀宠于英宗,自己现在是钟鼓司掌印太监,皇帝出朝时的钟、鼓、大内伎乐、传奇、过锦、打稻等杂戏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武宗素爱玩乐,利用职务之便就可取悦圣上,只要圣上高兴,事情就好办多了。刘瑾思来想去,得意得不能自持。可见前代的弊端陋习影响之深广。

    刘瑾开始一步步去实现他的野心,他对天子大献殷勤的功夫可谓超人一等。皇帝年幼好玩乐,他想方设法今天送只飞鹰、明天献只猎犬、后天又奉上一些古董玩物,整日歌舞游戏不断,把个少年天子引得心花怒放。游戏玩腻了,刘瑾又想出新点子。他凑到皇帝的耳边悄悄对他说:“外面无奇不有,圣上如出宫走走,定能更开心!”武宗听后满心欢喜,立即脱下龙袍,换上便服,随了刘瑾出宫游玩。所玩者既新鲜又刺激,武宗沉湎于此,早把国政朝纲置之度外。而刘瑾则因讨好皇帝有功,迅速被提升为内宫监太监,负责营造宫室、陵墓、冰窖、制作铜锡器的妆奁等事,还总督团营,即在京都的主力军。

    武宗身边,有个深受宠信的小团伙,都是奉命关照武宗的太监,其中马永成、谷大用、高凤、罗祥、魏彬、丘聚、张永、刘瑾等八人仰仗武宗的宠信,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结成了一个新的宦官集团,被称为“八虎”。刘瑾在这“八虎”之中公认最有胆识,最有计谋,也最有口才,被称为“利嘴刘”。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和他特有的聪敏圆滑,刘瑾在武宗心中的宠位是其他人所不及的,所以成为“八虎之首”,所有的人都要敬他三分。孝宗在世时,刘瑾做事还稍有收敛,因为他知道孝宗的为人。孝宗去世后,他的胆子就一天天大起来,以至于有恃无恐,干预朝政。孝宗的遗诏中曾经列有罢除提督军营的监枪太监和各城门监局的条款,刘瑾作为内府团营的总督,拒不执行这一决定。他给武宗出主意说:“镇守太监是肥缺,司礼监历来从这上面捞到不少好处,圣上下令将各处镇守内臣撤回,另外再派一些人去,但是这些人不能白白就职,必须每人上贡一万两银子给圣上,圣上岂非一举两得!”武宗只顾沉湎于逸乐,即位后几个月,侍奉游乐的太监就增加了几倍,国库开支巨大,已经入不敷出,正在千方百计征集赋税,一听这话,正中下怀,点头称是。同时对刘瑾的宠信又增加几分,而刘瑾从中所得自不待言。

    刘瑾尝到了讨圣上欢心的甜头,越发变着法地满足武宗的玩心和贪欲。他上奏要求设立皇庄,以敛财富,得到皇上批准,于是皇庄建立并迅速增加到300多处。其中管庄的宦官、校卫等在皇庄横行霸道,京师百姓大受骚扰,叫苦不迭。一国之君如此昏聩,且又上行下效,国政岂有不败之理。

    武宗在刘瑾等人的劝诱下只顾享乐,荒淫无度,朝政混乱不堪。朝中大臣对此极为不满,上下众说纷纭,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于是冒死进谏,纷纷上奏章陈,谴责刘瑾等人为了讨好皇帝不择手段,劝阻皇帝不能再无止境地游乐而置国政于不顾,但是收效甚微。

    这一时期,京师接连阴雨绵绵,二三个月未见晴天。南京及江南、陕西一带相继发生地震,天上沉雷滚滚,大白天黑如夜晚,星斗可见,狂风暴雨,彗星亘空,连明代的祖陵也遭了雷击。自然界这一系列反常现象使人惶惑不安,均有大祸临头之感。儒学家、五官监侯杨源利用天人感应学说解释给武宗说这一时期星象大变,自然界大灾大难:“这都是上天发怒,用以告诫人间国君的!”武宗迷信,听后大惊失色,但他仍不能找到弊政的根源,一方面有刘瑾等人的怂恿、诱惑,一方面多年恶习难改,所以,尽管众臣苦口婆心,武宗依然故我。众人上奏急了,武宗便对刘健等人大发雷霆,指着他们鼻子说:“天下的事难道都是宦官败坏的?朝廷大臣败坏的经常是十居六七,你们应该自己知道!”

    天子发怒,按理应该没人敢再谏,可是,武宗没想到,朝廷上下上疏奏谏的人竟然越来越多。从内阁、六部大臣、王公显贵乃至科道官都纷纷上书,谴责时弊,逐渐把矛头集中于刘瑾“八党”。刘健、谢迁等人私下议论道:“现在刘瑾八党日受重用,已经逐渐开始左右朝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现在看来,除斩草除根而不能扶正。”于是他们不顾个人安危,接连上奏,坚决要求诛杀刘瑾以挽回朝政。户部尚书韩文、御史赵佑、给事中陶潜等也轮番上奏弹劾刘瑾“八党”。他们的奏章一次次被武宗压在宫中不予理睬,他们一次次地上奏不休,朝廷上下呼声越来越高。在这种情况下,武宗也感到事态真的很严重,不能不予以重视,他看出此事已激起了满朝文武的公愤,虽然在感情上仍然对刘瑾等难以割舍,但迫于朝野震动,还是派司礼监王岳等到内阁,与阁臣们商议,他的意思是将刘瑾遣送到南京安置。

    武宗没想到,阁臣们对他的意见并未采纳,坚决要求诛杀刘瑾。刘健盛怒地一把推开案几,高声道:“先帝驾崩之前,拉着老臣的手,将大事托付给老臣。如今先帝陵墓上的土还未干,那刘瑾等辈就竟敢如此败坏,臣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啊!”说着痛哭失声。在场的王岳见此情景,也已是怒发冲冠。王岳虽然也是武宗当太子时就在身边服侍的宦官,但他性情刚直不阿,平时对刘瑾等人的所作所为也深恶痛绝。他虽一天三次地往返于内阁和宫中上传下达,但心中早已站在阁臣一边,对阁臣们的意见慨然赞许。

    王岳在武宗面前将刘健等人的态度原原本本上奏给武宗,武宗不得不答应翌日早晨下旨将刘瑾逮捕下狱。刘健等人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大受鼓舞,他们又分头活动,鼓动满朝文武大臣,准备第二天在朝廷向武宗当面谏争,让武宗下诏诛杀“八党”。

    按明代的制度,六部以吏部为首,韩文等联合上疏,必定要让吏部尚书的名字列在首位。当时的吏部尚书是焦芳,此人一直与宦官勾勾搭搭,吹吹拍拍,投机逢迎。他是得力于太监的力量,才得以当上吏部尚书的。此时他见朝臣计议已定,连奏章都准备好了,着实吃惊不小,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派人飞告刘瑾,连王岳将要作为。内应的消息也泄露出去。

    这段时间以来,刘瑾等人已如惊弓之鸟,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一听到焦芳送来的消息,其他人几乎魂飞魄散。还是刘瑾较能沉得住气,他要众人定下心来,立即商量对策。经过一番谋划,他们决定要先发制人。当天夜里,刘瑾就率领其他七人来到乾清宫,团团围跪在武宗面前,未曾开口,就先涕泪交流,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求饶,面对这些平日不离左右的宠臣,武宗面露不忍之色,决心开始动摇。刘瑾等人边求饶边哭诉:“如果不是皇帝开恩,在下早就被千刀万剐喂狗了!”武宗问这是何原因,刘瑾说:“皇上不知,在下到此地步,全是王岳所害。”武宗一听非常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刘瑾说:“王岳勾结阁臣,要控制皇上的行动,所以先要除掉他们所顾忌的人。王岳在外对谏官说‘诸位先生有话只管说’,在内阁议论时,又称赞他们说得对,这是什么意思?那骏马、鹰犬王岳买来进献过皇上没有?现在却只归罪于我们!”武宗听到这里,已经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把王岳抓来是问!”刘瑾紧接着又说:“狗马鹰兔对皇上处理国家大事有何损害?外官们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喧哗,毫无顾忌,就因为司礼监没有得力的人,否则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敢多嘴!”刘瑾真不愧为“利嘴刘”,这些话说得着实厉害,他不仅要挑拨皇帝与阁臣之间的关系,而且还有更大的野心。明朝制度规定,凡重大事情的奏章必须汇总于内阁,由内阁大学士提出处理意见,然后再送宫中,让皇帝批复方可执行。而皇帝的批示实际上往往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根据皇帝的旨意代批,或由皇帝委托司礼监秉笔太监代批。所以秉笔太监的权力极大,甚至可以专擅朝政,这样的位置怎能不令刘瑾垂涎三尺呢?

    刘瑾的话说得武宗直点头。其余的人也纷纷应声附和,并一同推举刘瑾做司礼监。昏庸的武宗完全相信了这批宠臣的谗言,连夜下令:刘瑾入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立即上任。其他七人也被委派重任,分别掌管东厂、西厂等要害部门。接着传令逮捕王岳等人,将他们放逐到南京去充净军。这些巨大变故都发生在瞬间,朝臣们一无所知,政治斗争历来就是这样严酷无情。

    次日早朝,众大臣们按原计划韩文等上奏请求诛杀刘瑾及其他七人,没想到事态竟然与他们的预料相反,他们不禁个个目瞪口呆。见此情景,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顾命大臣纷纷请求辞职,武宗惟独留下了李东阳,只为他在处理刘瑾等人问题上态度稍微和缓一些。武宗还任命焦芳入阁,接着派人到押解王岳的途中追杀了王岳。至此,刘瑾等人的地位更加巩固,自然也就更加趾高气扬,他在一步步去实现他的梦想。

    刘瑾通过这次争宠斗争,掌握了要职,更掌握了武宗,他自我感觉在皇帝面前的宠位已无人可代,行动起来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刘瑾的制胜法宝还是取悦皇帝,为此他可谓费尽心思。而他在奏陈请批的时候,总是选在皇帝玩兴正浓的时候,他知道皇帝心里高兴,总是有求必应,有时武宗为了不受干扰,还干脆斥责他说:“我用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样来缠我!”而这正是刘瑾求之不得的。久而久之,刘瑾就习惯了自作主张,或以遵旨为名,左右朝政。

    掌了大权的刘瑾为巩固他的宠位,是不会放过曾差一点置他于死地的朝臣的。他开始大肆活动,结党营私,排斥异己。按照刘瑾的意志,宫中公布了一系列所谓“奸党”的名单。刘健等58人还被强令跪在金水桥边听候宣布。此情此景实乃前所未有,欲施报复的人必然是要置敌人于死地而后快,刘瑾这才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等人都是颇有威望的重臣元老,他们愤然辞职使朝廷上下哗然。给事中吕翀、刘等六人,南京六科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微等上疏请求“斥权阉、正国法、留保辅、托大臣,以安社稷”,结果被当众打了板子。刘瑾借圣旨将他们关入锦衣卫北镇抚司监狱,其中戴铣因被打得太重,命沉黄泉。刘瑾还传令把负责守卫南京、曾经帮助吕、刘递奏疏的武靖伯、赵承庆的俸禄削减一半;强迫应天府府尹陆珩、南京兵部尚书林瀚退职还乡。兵部主事王守仁上疏为戴铣等辩解求援,刘瑾大怒,假托圣旨将王守仁廷杖五十。王守仁被打得皮开肉绽,嘶声哀号,多次死而复苏,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刘瑾仍不甘心,派人守在路上准备杀掉。王守仁行至浙江钱塘,觉出有人跟踪要加暗害,便趁夜色正浓,伪装投江自尽,才得保性命一条。

    此时的刘瑾已将16岁的武宗握于股掌,控制了朝廷大权,终日耀武扬威,专挑别人的毛病,吹毛求疵地指责官员们的所谓过失,各官员皆胆战心惊,度日如年。户部尚书韩文平生耿直不阿,曾联合九卿上疏诛杀刘瑾,刘瑾岂能善罢甘休!他整天派人监视韩文,以便揪住把柄加罪于他。偏该韩文倒霉,输入内库的银子中被发现掺有假银,刘瑾借题发挥,一口咬定这事与韩文有关,起码也是失职所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文纵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解,最后终于被降职致仕(离休)。韩文忍气吞声,离京而去,刘瑾哪肯如此轻易放过韩文,他暗中派人跟踪韩文,还想伺过加罪。韩文深知自己的处境,只得单乘一顶蓝色小轿,带些简单的行李,一路上投宿荒村小店以保平安。可他万没想到,告老还乡还没过上几天清静的日子,又被以遗失部中册籍为名抓入监狱。一关就是几个月,然后又被罚米千石才被释放,以后又被借口罚米两次,韩文一家就这样被搞得倾家荡产。这些也仅是遭受迫害者其中几例而已。

    刘瑾的权势越来越大,连公侯勋贵、皇亲国戚也没人敢与他平起平坐。平时人们见了他必要下跪作揖,就是武宗上朝时,刘瑾也是站在武宗的右侧,群臣拜完皇帝,还必须向东北作揖,因此人们都称武宗是“坐的皇帝”,刘瑾是“立的皇帝”。武宗无力也无心治理国家,成了刘瑾利用的傀儡。刘瑾不仅代武宗发号施令,而且把玉玺也带回家里,代武宗批示奏疏。下面上奏给皇帝的奏折必须先用红色的帖子送给刘瑾,称为“红本”,然后再上报通政司,称为“白本”。奏疏中对刘瑾只准称呼“刘太监”,不准写他的名字,否则必定受罚。除此而外,刘瑾还四处安插党羽,结党营私,仗着刘瑾的势力,其余“七虎”也纷居要职,横行一时。

    尽管人们表面上不得不逢迎刘瑾,但内心中忌恨他的人不断增加。为了排斥异己,刘瑾开始在全国实行特务统治,他亲手设立了内行厂,由他亲自指挥。不仅侦察、镇压一切反对他的官民,而且东厂、西厂也必须受他监视。为此,侦事机关已增到四处: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东厂、西厂、内行厂。其中内行厂最为残酷,四处抓人之后便是用刑残酷,罪无轻重,一律受刑,受罚者带着150斤重的枷发配充军,枉死者不计其数。不仅如此,各厂还仗势欺人,四处招摇撞骗、敲诈勒索,为此,百姓们怨声载道却又不敢惹,生怕招来横祸,家破人亡。

    厂卫横行在全国形成了一股告密的坏风气,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处处恐怖,致使时政愈加腐败。

    刘瑾由受宠而专权,由专权而敛财,在他横行期间,受贿索贿,大发横财。家中藏有金银数百万,各种珍宝难以计数。钱谦益在其编撰的《列朝诗集》丙集中,收集了时人描述刘瑾耗资数十万银子所建的玄明宫(供奉玄天上帝的宫殿)为“千门万户谁甲乙,玄明之宫推第一”。为了建造这所极尽奢侈的宫殿,可谓“千人举杵万人和”、“千人力尽万牛死”、“南国楩樟尽,西峰土石穷”。仅为了开一块供香火的猫竹厂地,刘瑾就拆毁了官民房屋1900余间,发掘了民坟2500余冢。仅一个阉官,竟然横行至此,可见一国之君的武宗昏聩到何种地步。

    刘瑾争宠专权激化了统治阶级内部的明争暗斗,也引起了百姓的仇恨。刘瑾曾下令把在京师谋生的外地佣工全部轰走,一时间无数百姓无计生存。不知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然要所有的寡妇一律嫁人,结果是民工骂,寡妇哭,京师骚动。断了生计的民工聚到一起1000多人,公开抢劫,声言宁可不要命,也一定要杀死刘瑾。刘瑾见状,不免心虚,他怕出大乱子,所以没敢大张旗鼓地镇压。

    刘瑾的所作所为引起的公愤越来越强烈。尽管过去那些公开反对他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被放逐,被免职,不同程度地遭到迫害,但是站出来进谏武宗、反对刘瑾专权乱政者仍然大有人在,而且一直未断。

    南京监察史蒋钦在刘瑾公开宣布“奸党”名单以后,气愤不已,独自上疏怒斥刘瑾弄权,力请武宗“亟诛(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瑾”。刘瑾岂能容他,将蒋钦重打三十大板之后投入监狱。蒋钦为人耿直,不服刘瑾淫威,过了三天,又上疏表示自己与刘瑾不共戴天的决心。传说蒋钦起草上疏那天夜里,天色漆黑,案前的灯一跳一跳地闪。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怪叫声传来,吓得蒋钦毛发倒竖。片刻,他定下神来,心中暗想:“这可能就是鬼叫之声啊!莫非是先人的鬼魂不让我上疏,免得惨遭大祸?”随之长叹一声,继而又下定决心:“我业以身许国,不能再想自己的事了。如果辜负了国事,给先人带来耻辱,反而是不孝!”他咬着牙提起笔:“死就死吧,上疏决不能改。”

    这次上疏后,蒋钦又被打了三十大板,旧创新伤已使蒋钦力不能支,三天之后惨死在狱中。蒋钦以命上疏无效,但这种拼死直谏的精神实在可嘉。

    刘瑾一人专宠也引起其余“七虎”的深深嫉妒。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刘瑾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一场狗咬狗的争宠闹剧是在所难免的了,随之而来的即是刘瑾的末日。

    “八虎”之中,有一位太监名叫张永。此人长于习武知兵,“八虎”得势后,被任以提督团营,兼领神机营的事务,握有军权。本来张永与刘瑾关系很好,但两人的性格却又截然相反,处事方式也不同。刘瑾受宠后,根本不把其他七人放在眼里,他们有什么事求办,经常受白眼,遭拒绝。张永势力较大,对刘瑾也就不太恭敬,渐渐地两人矛盾越来越深,以至于事事相悖,相去甚远。刘瑾对此早已耿耿于怀,便在武宗面前进谗言,说张永野心大,现在不能再用,干脆把他调到南京算了。武宗听后将信将疑,还未及作出决定,刘瑾就不再允许张永进宫,赶他尽快上路。

    张永急急晋见武宗,为自己申辩,指出这分明是刘瑾要加害于他。武宗无奈,召刘瑾前来,本想当面为他二人调和一下,没想到他们三说两说便吵了起来。张永气粗,抡起拳头便打,其他人急忙上前劝阻,连武宗都亲自上前,才算把他们劝开。毕竟两人都是武宗的左膀右臂,武宗非但没责怪他们无礼,反而要人置酒,劝他们和好。二人在武宗面前也不敢太放肆,表面上是平息了下来,但从此彼此结怨却越来越深。

    正德四年(1509年),安化王朱寘叛乱,以讨刘瑾为名,起草檄文,兴兵起事。朱寘这个人生性狂妄,听算命先生说他应该大富大贵,便做起皇帝梦来,经过密谋筹划,决定起兵圆梦。武宗听到奏报,大惊失色,急忙派右都御史杨一清总制军务。杨一清为人机智勇敢,曾驻扎陕西多年,熟悉边防事务,屡立功勋,只为不肯讨好逢迎刘瑾,便被设罪下狱,后来经很多官员相救才得出狱。出了狱又被免职还乡,先后罚米600石。这次平定叛乱,被重新启用。武宗派张永作为督军,与杨一清同去,并亲自戎服送张永到东华门,表示十分关照和信任,刘瑾在一旁看了,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杨、张二人赶到宁夏,那里的游击将军仇钺已经平息了叛乱,并把朱寘生擒了。杨、张二人无仗可打,便在宁夏做些安抚工作,然后押送朱寘回京师,一路上二人交往甚密,因都与刘瑾结怨,话题也多围绕此内容,相谈十分投机。杨对张说:“这次平定叛乱,仰仗您的大力,但是外患易除,国家的内患怎么办呢?”张永问:“你指的什么?”杨一清往张永身前凑了凑,在手上写了一个“瑾”字,张永领会其意,但是面露难色:“这个人每天不离皇上左右,树大根深,耳目众多,难啊!”杨一清一拍大腿:“您也是皇上的亲信,所以这次讨贼皇上才将此重任托付与您,由此可见皇上的心意。如今已经大功告成,凯旋而归,回去求见皇上议论军情大事,乘机再揭发刘瑾的奸诈,把上上下下的人情愁怨都说与皇上,提醒他这是心腹之患,皇上听信您的话一定杀掉刘瑾。除去刘瑾,最受重用的就是您了。这样定能矫正过去所有弊病,收拾天下人心,那么您就可以与东汉时期的吕强、五代时的张承业并列,千年之中只称颂你们三人了。”

    一番话说的张永怦然心动,多年来眼见刘瑾飞扬跋扈,他虽然也得志,但落在刘瑾名下岂能甘心,但他还是担心:“如果不成功怎么办?”杨一清说:“只要您说话,事情一定成功。万一皇上不信,只要您跪在地上磕头,以死相求,剖心沥血说明决非妄言,皇上一定被您说动。如果请得圣旨,立即行事,不能有一点迟缓,否则必然招来大祸。”张永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好!老奴怎能顾惜余生而不报答主子呢?”为了争权夺宠,二人决定铤而走险。

    张永回到京师以后,立即请求在八月十五日献俘(向皇帝献上抓获的罪犯)。刘瑾却提出先缓一缓。

    原来刘瑾不仅野心极大,还非常迷信。一个术士俞日明给他算命,说他的堂孙刘二汉应该大富大贵,遂起了谋反之心,正好刘瑾的哥哥、都督同知刘景祥死了,定在八月十五日那天下葬。刘瑾想乘百官都来送葬时作乱。有了这样的阴谋,张永献俘之事他是定不能答应的。但是已经有人将这一消息悄悄地告诉了张永,张永心中有了底数,决定先下手为强。

    八月十一日,张永提前向武宗献俘,仪式结束后,武宗设宴慰劳张永,刘瑾在旁侍候,因心中有鬼,刘瑾是坐立不安。晚上,刘瑾先告退,张永按原定计划,向武宗告发刘瑾阴谋不法,同时从袖子里抽出早已写好的状子,历数了刘瑾十七条罪状。武宗本来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酒,现在一听,兴致皆无,低着头说:“刘瑾负我!”张永说:“皇上,这件事要做决定宜早不宜迟,否则的话我必定粉身碎骨,圣上恐怕也会受牵连的。”

    这时,在场的马永成等人也附和张永,连连作证,武宗最后终于拍案下了决心,下令连夜逮捕了刘瑾,将他关在菜厂,并派人查封了他在宫内外的住宅。

    刘瑾虽然有所感觉,但他并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未及他细想,已成为阶下之囚。

    第二天早朝,武宗把张永的奏章交付给内阁。毕竟刘瑾多年来恭侍左右,武宗不忍处死,下旨将刘瑾降为奉御,贬往凤阳居住,让他去照管皇陵的香火。

    这一事件非同小可,满城官民惊骇不已,大街小巷中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纷纷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狱中的刘瑾并没有死心,他太了解武宗了。武宗心软,这也是刘瑾抱有希望最重要的原因。他可怜巴巴地上了道白帖,诉说自己赤身被绑,没一件衣服,乞求皇上给两件衣服遮体。武宗果然下令给刘瑾故衣百件。张永知道此事后大惊失色,他生怕武宗一时心软,像上次那样饶了刘瑾,放虎归山,那样的话,他是肯定没命的。于是,张永竭力怂恿武宗亲自去抄刘瑾的家。

    八月十四日,武宗率人抄刘瑾的家,其结果令武宗大吃一惊。人们在刘瑾家里搜出了一颗玉玺,金银累计数百万两,还有珠宝玉带等违禁品,又察出刘瑾平时常用的扇子内藏着两把锋利的匕首。武宗顿时大怒:“这奴才果然反了!马上押送监狱!”

    武宗下令三法司、锦衣卫会同百官在午门外联合审讯刘瑾。审讯的当天,刑部尚书慑于刘瑾平日的权威,噤若寒蝉,不敢审问,刘瑾也傲慢无礼,态度强硬,甚至受了刑棍后还神态自若,口中振振有词,强词夺理。但是人证物证均在,几个回合下来,刘瑾已经无言可对,只得低头伏法。随后,他的党羽吏部尚书张、掌锦衣卫都指挥杨玉、掌镇抚司指挥石文义等被捕下狱。武宗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下令把刘瑾千刀万剐,凌迟三日,然后砍头示众,将刘瑾的招供和判决书以及处死他的画图在全国各处张贴,对他的族人和同党一律格杀勿论。

    行刑那天,刘瑾被押赴市曹,一路上人山人海,围观者无数。当时刑部主事张文麟亲眼目睹了刘瑾行刑的全过程,详记如下:“……凌迟数例该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一吆喝,头一日例该先剐三百五十七刀,如大指甲片,在胸膛左右起。初动刀则有血流寸许,再动刀则无血矣。人言犯人受惊,血俱入小腹、小腿肚,剐毕开膛,则血皆从此出。至晚押(刘)瑾顺天府宛平县寄监,释缚数刻,瑾尚能食粥。次日则押至东角头。先日瑾就刑,颇言(宫)内事,以麻核桃塞口,数十刀气绝,时方日升在彼,与同监斩御史具本奏。奉圣旨:‘刘瑾凌迟数足,剉尸,免枭首。’剉尸,当胸一大斧,胸去数丈。”据说刘瑾被处刑那天,过去被刘瑾所害的人家多以一钱买下刘瑾身上片下来的一片肉,祭祀被冤死者,“甚至有生啖刘瑾的肉以泄愤的”。

    刘瑾的亲信张在狱中,尸体被乱刀斫得粉碎。内阁大臣焦芳、刘宇、曹元,尚书毕亨、朱恩等一共60多人,分别被降职或流放。

    明代是中国历史上太监专权最盛的朝代,自明朝中叶起便宦祸不断。大太监王振、汪直等人兴风作浪,大搞所谓“土木之变”、“夺门之变”,祸及全国。刘瑾是继他们之后又一位权倾朝野、争宠作乱的大太监,雄居当时“八虎”之首。他一生的所作所为又为明代的宦祸推波助澜,实在是太监乱政的一个典型。刘瑾一生为争宠可谓费尽心机,得宠后又专横跋扈,乱政专权,在当时那种政治条件下,最后终遭千刀万剐势成其为自然。刘瑾的人虽死,但他一生的活动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并未因此消失。他不仅承袭了前代宦官的种种恶习,而且开启了勾结朝官、组成阉党的先河。在他身上所表现出的种种特征,代表了中国古代宦官争宠专权的某些规律,加深了明代的宦祸,并对这一时期的历史发展带来巨大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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