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明隆庆二年(1568年)正月出生于河间府肃宁(今河北省肃宁县)。其父魏志敏,母亲刘氏,都是走江湖卖艺的戏子。幼年时的魏忠贤不务正业,闲游放荡,不读书不识字。长大后,更是吃喝玩乐,整日沉溺于酒色和赌博中。后娶了一马氏女子为妻,还生了一个女儿,但他仍不改嫖赌之恶习,逐渐成了当地一个臭名昭著的无赖。
不久,他跟随母亲进京投亲。在客店里,他又结识了一班无赖光棍,终日抓骰子,斗纸牌,暴赌狂饮,惹是生非。在一次聚赌中,魏忠贤手气不好,越赌越输,最后落得个分文皆无的结局。赌伴们见他窘态毕露,便纷纷拿他寻开心,当众凌辱他。魏忠贤受不了众人的耍笑,一气之下,抛妻弃女,逃离家门。为了出人头地,他冥思苦想,最后选择了入宫当太监这条“黄金”之路。于是,他自己动手割去了生殖器,通过关系,投入宫中服役。
一个22岁的有妇之夫,毅然做出如此抉择,是要下相当大的决心的,更何况在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封建时代,割掉男根是件有辱门楣、很不光彩的事。由此可见魏忠贤其人,为生计所迫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的野心!当然,当时的魏忠贤并未想到,他的这一举动改变了他的一生。他还在遮遮掩掩,将自己的名字改成李进忠,以掩人耳目。后来在宫中有了立身之地,他才改回魏姓。“忠贤”据说是皇帝赐给他的名。
魏忠贤被选入宫是在明神宗万历十七年(1589年)。开始,他在司礼秉笔太监孙暹手下当差,属于宦官中的微贱者,只能干些洒扫庭院之类的体力活。所以,魏忠贤郁郁不得志。后来,他悄悄离开皇宫,跑到了四川,去投靠税监丘乘云。谁料他先前的种种恶习,已被比他早入宫的另一个太监徐贵偷偷报告给了丘乘云。因此,丘乘云不仅未重用魏忠贤,反而下令将他囚禁在一间小房子内,不给他任何食物,打算活活饿死他。幸亏有个宣武门外柳巷文殊庵的秋月和尚,平素与魏忠贤交往密切,这时恰好云游到四川,听说了此事,便在丘乘云面前为魏忠贤求情说好话。丘乘云这才放了魏忠贤,并给了他十两银子,打发他回京。秋月和尚又给魏忠贤写了一封推荐书,给他的好友内宫监马谦太监。在马谦的关照下,魏忠贤二次入宫,并慢慢地立稳了脚跟。
魏忠贤二次进宫,为了达到真正出人头地的目的,开始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巴结、攀附有实权的管事大太监。中国封建制度的弊政即在于此,一旦有了权贵做靠山,便可以鸡犬升天!魏忠贤的成功正说明了这一点。魏忠贤首选目标是大太监魏朝,魏忠贤不惜一切讨取魏朝的欢心,而且借机与魏朝结拜为兄弟,可见魏忠贤其人何等工于心计!魏朝很快便把魏忠贤推荐给明光宗皇帝的妃子王才人,当上了管理王才人伙食的典膳太监。
这位王才人是皇长子朱由校的母亲。皇长子是未来的皇帝,魏忠贤利用管膳这种方便条件,不时接近朱由校,经常送些美食或珍玩给他,以讨朱由校的喜欢。后来,朱由校当了皇帝,是为明熹宗,而魏忠贤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新皇帝熹宗的亲信太监。
熹宗朱由校在当皇孙时,有位乳母客氏,定兴(河北定兴县)人。其夫名侯二,他们还有个儿子叫侯国兴。客氏是在18岁那年被选入皇宫的。入宫后,客氏便给朱由校当奶妈。据说客氏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为人放荡。客氏入宫两年后,侯二便死去了,客氏从此便一直住在皇宫陪伴朱由校,二人情同骨肉。朱由校自小由客氏带大,因此,对她的感情也相当深厚。
朱由校当皇帝时才17岁。由于他念念不忘客氏对他的抚养,所以,在他当皇帝还不到一个月时,便封客氏为“奉圣夫人”,并赐给她方二寸余、四爪龙钮、重200余两、刻有“钦赐奉圣夫人客氏印”的金印一颗。客氏成了熹宗的亲信人物,也成为魏忠贤邀取皇宠的又一个阶梯。
魏忠贤开始向客氏大献殷勤,目的是博得客氏的欢心,进一步取得皇帝宠信。客氏本是大太监魏朝的“对食者”。所谓“对食者”是明代宫中的一种惯例,即变相夫妇。明朝太监都要轮流在乾清宫值班,可是他们又不能在宫中做饭吃,而宫婢们却有伙房做饭,于是,太监都结交一名宫婢,请她供给吃食。这种关系被称为“对食者”或“菜户”,俗称“搭伙”的。
按理说,魏朝应该是魏忠贤的大恩人,没有魏朝的积极推荐,魏忠贤很难有机会爬上宠位。但世上恩将仇报的人多的是,魏忠贤也不例外,而且他完全是有目的过河拆桥。魏忠贤将客氏从魏朝手中夺走,明目张胆地由他与客氏组成“对食者”。据说,魏忠贤虽已阉割,但并未割尽,颇懂得房中术,加上年轻时就是个嫖妓的能手,因此,很快便赢得了客氏的欢心。从此,客氏与魏忠贤日益亲密,把魏朝忘在了脑后。由此,魏朝对魏忠贤大为不满,两人为夺客氏争风吃醋,最后竟对骂并动手打了起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天晚上,魏忠贤与魏朝都喝醉了酒,在乾清宫的暖阁上,两人争着拥抱客氏,随之便互相对骂争吵起来,当时已是深夜,熹宗朱由校已经上床睡觉。二人的争吵打斗声传到了熹宗的耳朵里,他便命人将二魏喊到御榻前令他们跪下,听候发落。客氏喜新厌旧,熹宗早已有所觉察。于是熹宗当场便问客氏到底喜欢谁?客氏指向魏忠贤。就这样,熹宗便宣布把客氏许配给了魏忠贤。魏朝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魏忠贤有客氏的帮助,日益得到熹宗的信任。不久,魏忠贤便从惜薪司提升为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等三大店铺。司礼监秉笔太监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要时常代皇帝批阅大臣们的上奏章表。但魏忠贤是个不识字的睁眼瞎,本无资格充任是职,可有客氏的帮忙,糊涂皇帝便将此权势倾国的要职送给了他。魏忠贤大权在握,从此便与客氏狼狈为奸,在宫中恣意横行,胡作非为。
魏忠贤为了迎合熹宗好玩不善理政的心理,便极尽心机,予以导引,使其沉湎于糜烂的生活之中,以便自己擅权揽政。魏忠贤唆使皇帝挑选粗壮的宦官300人,手持龙旗,于左边列队;又令宫女300人,手拿凤旗,列队于右边,大搞所谓“内操”。当时有人曾写诗予以讽刺:“春晴殿阁鼓声高,宣召中宫御内操。不似吴王军令萧,美人欢笑拥旌旄。”“天子宫中肄六韬,红妆小队舞蛮刀,一闻炮火心惊战,昨日言官谏内操。”非常明显,这样的操练不伦不类,不过是讨皇帝开心罢了。此外,魏忠贤还经常引诱皇帝与伶人、歌伎们在一起厮混,纵狗策马,射箭打猎,把国家大事丢在了一边。
明熹宗朱由校从小就有一大嗜好,喜欢鼓捣点小制作之类的玩意儿。据说,他常自己动手做水戏。用大木桶、大铜缸之类,凿孔、装上机关,形成水珠竞喷或瀑布倒悬的小景观;或者借水的上冲力,使一小木球随着水势忽上忽下,盘旋不止,久而不堕。他还特别喜欢自己做木匠活,不但会使用锛、凿、斧、锯,而且还能盖房子、刷油漆,尤其精于雕琢制作小型器件。他每天从早到晚,做个不停。完工了,自我欣赏,喜欢一阵儿,不久就扔在一旁。在做这些木工活时,除非特别亲近的人,不允许别人观看。而魏忠贤、客氏每次都站在一旁喝彩,并且赞不绝口:“这是老天爷赐给万岁爷如此聪明,凡人哪里做得到啊!”熹宗听了非常得意,做得更起劲,对魏忠贤也越发宠信,魏忠贤则更是投其所好,想了好多点子,满足熹宗的嗜好。
熹宗做木工活的时候,也是他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决不会为其他事情分神。如果这时有大臣来向他奏报国事,他会很不耐烦。魏忠贤却抓住这一时机,专找熹宗全神贯注地做活时送上奏章。对别的人熹宗会严厉斥责。而对魏忠贤则往往不问究竟,便随口说:“我知道了,你去办理好了!”久而久之,魏忠贤仰仗皇帝的宠信,干脆有时就不再奏报,而是自己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由他自己的意志代替了皇帝的旨意。大臣们对此虽然明了,但都知魏忠贤在皇帝面前的位置。没有办法,只得按照他的意志去办,这就为魏忠贤擅权提供了方便条件。
魏忠贤在取得皇帝的宠信,掌握了朝廷大权之后,便开始结党营私,扩大阉党集团,把那些肯于攀附、阿谀、投靠自己的人统统拉入党内,成为党羽,为己所用。天启初年,于万历年间形成的东林党与阉党之争,至此形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魏忠贤专权后,那些被东林党罢了官的人,纷纷投靠魏忠贤,如司礼监太监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都成了他的党羽。魏忠贤还自兼领东厂,用党羽田尔耕掌锦衣卫事,许显纯为镇抚理刑,监视内外动静,伺机镇压异己。
对于朝中大臣,魏忠贤采取的是顺我者昌的方针,并以升官晋爵作为手段。于是,在魏忠贤的淫威下,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纷纷投在魏忠贤麾下,先后集有80多名大臣,形成了臭名昭著的“阉党”,诸如“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都是阉党中的骨干。其中,以“五虎”、“五彪”尤为亲信。所谓“五虎”全是文官,有佥都御史崔呈秀、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副都御史李夔龙、太常卿倪文焕。“五彪”全是武官,他们是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司理刑杨寰、东厂理刑官孙云鹤。此外,“十狗”中以吏部尚书周应秋为首。周应秋善于巴结,他为了攀上魏党高枝,曾绞尽了脑汁。据说周家的厨子善烹调,尤其擅长烧猪蹄。于是,周应秋便经常请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到家中吃饭,每餐都要献上拿手好菜烧猪蹄。魏良卿吃得高兴,酒足饭饱之后,便在魏忠贤面前替周应秋说了一些好话,他便立即发迹了,官至吏部尚书,成了魏忠贤的忠实爪牙之一。当人们知道了周的发迹原因之后,便嘲讽他为“煨蹄总宪”。
不仅仅一般官员成了魏忠贤的走狗,就连当时的内阁首辅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也都成了魏忠贤的阉门党羽。当时百宫中的一些宵小,都拜倒在魏的门下,充当干儿子。时已老态龙钟的礼部尚书顾秉谦捋着长须对魏忠贤说:“本欲为儿,惜须已白。”于是顾秉谦不顾廉耻,竟让自己的四个儿子都认魏忠贤做祖爷,他自己则甘愿当了魏忠贤的间接“儿子”。魏忠贤心花怒放,赏给顾秉谦纹银二百两。近人岳鸿举写诗讥讽顾秉谦:“干儿义子拜盈门,妙语流传最断魂。强欲为儿无那老,捋须自叹不如孙。”魏广微也积极效仿,要求魏忠贤收认他为侄子。魏忠贤见他年岁太大,不忍使其降辈,结果认做兄弟。这二人因卖身投靠,都深得魏忠贤的赏识。自天启六年(1626年)以后,朝廷内外大权均已归于魏忠贤,自内阁六部以至四方总督、巡抚,几乎全被“阉党”所占据。
魏忠贤依仗自己已经取得的宠位与权势,开始不断地排斥异己,打击政敌,残害无辜,在朝廷内外,兴起一次次冤狱。
魏忠贤从他的拜把兄弟魏朝手中夺走了客氏后,仍不罢休,不久,他假传圣旨,把魏朝赶出了京城,发配到凤阳守皇陵。魏朝(此时已改名王国臣)在半途逃跑,被魏忠贤派出的爪牙在蓟县北山寺中逮捕,押解到献县时,被活活勒死。
大太监王安,为人刚直,性情疏阔,是熹宗之父光宗临死时的托孤之臣。后来,王安见魏忠贤权势益大,曾教训过他。这使魏忠贤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不久,机会来了。熹宗命令王安掌司礼监,王安因故辞让不任。于是,魏忠贤便唆使给事中霍维华弹劾王安,客氏又从中添油加醋,于是熹宗下旨,另用王体乾掌司礼监,革掉王安的职务,降王安为南海净军,勒令自裁。王安到南海之后,只能干些太监中最低贱的活,等于做苦役,还被断绝了饮食,饿得只能用芦苇充饥。三天之后,便被另一名太监,魏忠贤的心腹、提督南海子的刘朝杀死,替魏忠贤出了气,报了前仇。
魏忠贤与客氏在朝中胡作非为,引起了以张皇后为首的后宫嫔妃们的不满,她们不时向皇帝告发魏忠贤与客氏的劣行恶迹,因而,便引起了魏忠贤的恼怒。他先后采取了种种卑鄙残酷的手段,予以打击陷害。先是客氏侦知张皇后有了身孕,便指使心腹宫女,借口为皇后按摩,设法使皇后流产,致使熹宗无子绝后。魏、客二人随之又诬告皇后不是其父张国纪的亲生女。他们买通死刑强盗孙二,让他胡说皇后是自己的亲生女,以此来诬陷张皇后出身不正,以达到熹宗废后的目的。此计未成后,他们又诬告皇后的父亲张国纪谋反,想以此株连皇后。不料,熹宗并未相信,这一恶招又落空了。张皇后虽然未被废掉,但她生的三男二女,都先后被魏忠贤的爪牙们暗害,一个也没有活成。
张皇后没被害成,魏忠贤又把魔爪伸向了后宫其他嫔妃。光宗的赵选侍,因对魏氏不满,被他知道后,假传一道圣旨,逼其自杀身亡。裕妃张氏,怀孕后,客氏与魏忠贤瞒着帝后,硬是把裕妃囚入冷宫,不给饮食,刚好天降大雨,裕妃口渴难忍,便接喝屋檐水解渴,结果中毒而死。成妃李氏,被客氏和魏忠贤禁闭半个多月,虽然身边预先藏有食物,未被饿死,后来也被贬为宫人。宫嫔冯贵人曾劝皇帝停练内操,魏忠贤便假传圣旨,说她犯了诽谤罪,迫她自杀而死。魏忠贤勾结客氏,残害后宫,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们利用皇帝的昏庸懦弱,草菅后妃之命,为历朝历代所罕见。
魏忠贤大树阉党,把持朝政后,对异党东林党人及一切与自己政见不合的政敌,对所有不满自己行为、弹劾过自己的大臣,统统给以严厉打击,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天启年间,冤狱不断,朝堂内外,常被血雨腥风所笼罩。
魏忠贤用以诬陷忠良、大兴冤狱的工具是明代特有的特务机构“东厂”与“锦衣卫”,统称为“厂卫”。当时魏忠贤便是以司礼秉笔太监身份兼领厂事。魏忠贤所控制的厂卫特务机构,党羽布满天下,无论任何人,胆敢对魏忠贤稍有不满,一旦被这些党羽侦知,立刻就将其抓进监狱,严刑拷问,拼命逼供。有的甚至被割舌、剥皮,并株连九族。
魏忠贤以为用残酷的高压政策,就能钳住朝臣之口,就可镇住百姓之不满,以此来维护他们的既得权益。恰恰相反,魏忠贤与客氏恃宠擅权的不法行为,早就引起了朝中正直大臣们的强烈不满。早在天启初年,就有御史毕佐周、刘兰等人想拆散魏忠贤与客氏,以削弱其势力。他们曾建议熹宗把客氏遣送出宫。大学士刘一燝也极力赞同。但熹宗对客氏恋恋不舍,借口照顾皇后而没有采纳。后来虽在大多数朝臣的压力之下,客氏一度出宫,但很快便又被熹宗召回。
天启四年(1624年)六月,给事中傅櫆与魏忠贤的外甥傅应星结拜为兄弟,向皇帝诬告中书汪文言,将他捕入诏狱,并牵连左光斗、魏大中,目的在于扩大冤案,诬陷更多的人。魏忠贤的种种倒行逆施,深深激怒了副都御史杨涟。他拍案而起,在府中与昆山文人张一宿磋商后,由张一宿起草了著名的弹劾魏忠贤24条大罪的奏疏。疏中引用当时流传于长安的一句民谣: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调。并说即使把魏忠贤寸寸脔割也不足以尽他的罪恶。奏疏写成后,杨涟打算在午朝时面奏,不料次日免朝。杨涟担心隔一个晚上会泄露秘密,就按例封进。奏疏刚呈送给熹宗皇帝,魏忠贤就知道了。他惴惴不安,害怕灾祸临头,就请求大学士韩去为他说情,但被拒绝。不得已,他便赶紧跑到皇帝面前去哭诉,请求辞去东厂职务。这时,客氏、王体乾也百般为他辩解。结果,昏庸的熹宗皇帝不仅没治魏忠贤的罪,第二天,反把杨涟痛斥责骂一顿。杨涟感到非常气愤,希望能上朝时伺机面奏。魏忠贤得知后,就遏制熹宗一连三天不上朝。到第四天,熹宗出御皇极门,两边侍卫刀剑加倍于平时,侍班的宦僚更加严谨,并规定左班诸臣不许擅出奏事。但跟随杨涟上疏的人很多,包括东林党人黄尊素、李应升,给事中陈良训、魏大中及御史袁化中、周宗建等,不下百余疏。而熹宗仍置之不理,还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谕旨,极力袒护魏忠贤:“朕在襁褓时,便靠魏忠贤护卫,至圣母去世后,朕饱尝忧患,平时的服食起居,多亏了魏忠贤伺候。当皇考弥留之际,曾说宦官中忠心正直,不避形迹的,只有魏忠贤一人。现在居然被杨涟一再诬告,而大小臣工又随声附和,不断来打扰朕。天下大事,事事都是朕亲自裁断的,魏忠贤有何专擅?有何疑忌?朕追念往事,何忍忘忠贤今昔之劳,动不动就听信谣言,拿忠贤问罪?!”有了熹宗的“宠信”这张保护伞,任何弹劾奏疏都成了一张废纸,魏忠贤仍然可以为所欲为,掌权如故。
魏忠贤靠着皇帝的无上宠信和保护,愈加嚣张妄为,他要借机把所有反对他的政敌统统干掉。魏忠贤的党羽、大学士顾秉谦偷偷地为魏忠贤开了张黑名单,让魏忠贤分别收拾他们。魏忠贤首先接受心腹王体乾的建议,启用廷杖,威胁廷臣。廷杖是明朝祖传惩处大臣的一种刑罚。廷臣不论职位高低,只要惹恼皇帝,就可以下令把该大臣拖下殿去痛打一顿,有的则被当场击毙。执行廷杖时,由司礼监的太监监杖,由锦衣卫的旗校手执大木棍,轮换着行杖。从正德年间开始,太监刘瑾当权,又规定被廷杖者必须脱光衣服,这样打得更重。这种残暴的惩罚方式,时时威胁着大臣。魏忠贤便决定利用廷杖报复弹劾他的大臣。
不久,有工部郎中万燝上疏指责魏忠贤:“魏忠贤完全盗窃大权,生杀予夺,在他掌握之中,致使内廷外朝都只知道有魏忠贤,而不知道有皇上,这样岂可以还让他留在皇上左右一天呢?”万燝的上疏,正好撞在了魏忠贤的“枪口上”,魏忠贤立即假传圣旨,将万燝用杖击毙。
魏忠贤的爪牙、内侍曹大、傅国兴挟人命劫财,斗于途中,被御史林汝翥杖责。几天后,魏忠贤知道了此事,便传旨要逮捕林汝翥。林汝翥害怕自己会落得个像万燝那样的下场,死于廷杖之下,慌忙逃往外地。魏忠贤怀疑他是躲到同乡叶向高家中去了,便派人包围了叶向高的住宅,入内搜查,侮辱妇女。叶向高是当朝首辅大臣,是反魏忠贤势力的后台。叶向高深感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同时感到身为宰辅,对魏党如此恣肆,自己却无能为力,遂上疏辞官,返回了故里。叶向高辞官,这在魏忠贤专权的道路上,无疑是去掉了一大块绊脚石。随之,林汝翥被提回,挨了一顿棍子,虽幸未被打死,却也失去了官职。
其后,魏忠贤又把毒手伸向了与杨涟关系密切的汪文言。汪文言是内阁中书,魏忠贤指使党羽阮大铖以交通左光斗谋取奸利之罪名,矫旨把汪文言逮捕下狱。天启五年(1625年)五月间,由魏忠贤的得力爪牙、锦衣卫指挥,掌北镇抚司许显纯对东林党人汪文言严刑拷打,又假造口供,牵连到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缪昌期、袁化中等二十几个人。不久,便逮捕了杨涟、周朝瑞、左光斗、顾大成、袁化中,押在北镇抚司,诬指他们收纳熊廷弼的贿金,随即对杨、左两人非法拷打,但他们都未承认收受贿金。至七月间,左、杨、魏在同一天晚上被狱卒处死。又过了一个月,袁、周二人也相继死在狱中。制造了杨涟冤狱后,魏忠贤又以辽东经略熊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的罪名,将其砍头并“传首九边”,毁坏了辽东边防,为建州女真蚕食辽东提供了方便。
魏忠贤欲对东林党人一网打尽。不久,便借故罢了尚书李宗延、张向达、侍郎公鼐等五十余位大臣的官职,造成朝署为之一空。株连所及,连称赞杨涟奏章的大臣也不放过。中书令吴怀贤在读杨涟奏章时,曾拍案称赞,被家奴告发后,便被魏忠贤杀死;武将蒋应阳刚刚为熊廷弼被害鸣冤,也惨遭杀害。至天启五年(1625年)十二月,魏忠贤等人又以朝廷的名义,把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共309人,榜中除了东林党人,还有东林党的同情者和虽非东林党但也反对阉党的正直官吏。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
魏忠贤及其党羽还经常利用厂卫的特务爪牙,制造白色恐怖,残害无辜之百姓。由魏忠贤直接指挥的东厂特务们,仗势欺人,到处横行霸道,凡是被他们捉到的人,不管是否有罪,先毒打一顿再说。如国戚李承恩是宁安大长公主的儿子,家里放着公主赏赐给他的东西。魏忠贤的爪牙们诬陷他偷窃皇帝乘坐的御车,佩戴皇帝用的物件,结果被判了死刑。老百姓在闲谈时,如果触犯魏忠贤,每每被逮捕屠杀,甚至剥皮、割舌。被害者无法统计。在全国,尤其是在京师,充满血腥味的恐怖气氛,沉重地压在人们心头,透不过气来。大家在路上见面时,只能交流一下眼神,从不敢交谈。
魏忠贤随着皇帝对他宠信的加深和权位的上升,生活方面也愈加奢靡腐朽。有些太监为讨好魏忠贤,竟尊称他为“九千岁”,魏忠贤当然乐得接受,意思是魏忠贤的地位与称“万岁”的皇帝只一步之遥了。魏忠贤每年都要到全国各地游玩几次。每次出游,总是坐着四匹马拉的十分华丽的彩车,上面加有羽幢青盖,车子奔驰如飞,饶鼓响箭的声音在扬起的黄尘中轰鸣。车子两边有庞大的仪仗队、护卫,紧随车子飞跑。其他还有供应食物的厨子、作乐的优伶、百戏及舆隶等跟随在车后,数以千计。车队所经之处,官吏士绅在路旁跪拜,高呼“九千岁”,而魏忠贤却趾高气扬,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
每年的正月三十日是魏忠贤的生日,所以每当元宵节刚过,大小官僚就忙着准备为魏忠贤祝寿。送礼者在大门外排成了长队,从早至晚,络绎不绝。等到正月三十这天,前来拜寿的官员更是擦背摩肩,你拥我挤,甚至有的人为了能挤上前去,把衣服都扯破了,脚也踩伤了。乾清宫门内的台阶上,堆满了官员们送来的各样礼物。拜寿的人一般进门就喊:“九千岁”。更有甚者,有人竟扯破了嗓子高喊:“九千九百岁爷爷!”整整一天之内,“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与魏忠贤相好的客氏,由于皇帝的宠爱及依靠着魏忠贤的权势,也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她每年都要回老家三四次,行前,都要由熹宗皇帝亲传特旨,派出随行人员数百人,组成盛大的仪仗队,前呼后拥。司礼监当班监官、典簿及文书房官员等,都跪在宝宁门内的路旁叩头,客氏朝谁瞟一眼,点一下头或笑一下,都被看做是莫大的荣幸。后人刘若愚在《酌中志》中曾记载了客氏出行的声势:“灯火簇烈,照如白昼,衣服鲜美,俨若神仙,人如流水,马若游龙。”京中百姓还以为是熹宗皇帝出巡的仪仗呢。当她的仪仗队经由乾清宫门前朝臣都必须下轿的地方时,她却根本不下轿,大摇大摆地就过去了。她家中仆人成群,见她到家,都争先恐后到厅堂上参拜,向她叩头请安,高呼:“老祖太太千岁!”她一高兴,就撒下一大把银子进行赏赐。
魏忠贤与客氏互相勾结,当他们的权势达到极顶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如魏忠贤在紫禁城内组织太监和宫女演练内操时,鸣金击鼓,燃放火器之声,惊天动地,扰得后宫不得安宁。魏忠贤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检阅操练队伍。有时熹宗皇帝也在现场,魏忠贤连马都不下,鞭马急驰,毫无臣礼可言。天启五年(1625年)五月十八日,熹宗到西苑游玩,恰巧魏忠贤与客氏先他一步也来到西苑,并坐上皇帝的专用龙船,游荡于湖中。熹宗晚至,魏、客二人假装未看见,不肯让船。熹宗因二人都是他所宠爱者,也不计较,便上了一只小船,由两个小太监摇橹划船。魏忠贤与客氏在大船上敲锣打鼓,欢乐畅饮。熹宗在小船上却凄凄冷冷,毫无情趣。突然,湖面刮起一阵狂风,把小船吹得左摇右摆,失去重心,一下子翻到了湖里。结果,两个小太监全被淹死,熹宗虽被岸上会水的太监救起,也差点丢了性命。
随着魏忠贤灼势的迅速升温,趋炎附势者为讨魏忠贤高兴,也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天启六年(1626年)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为了拍魏忠贤的马屁,第一个上疏请建立魏忠贤生祠,就是在魏忠贤活着时为他立庙。潘汝桢在奏疏中称:“东厂魏忠贤,心勤体国,念切恤民,浙江百姓对他戴德无穷,公请建生祠。”昏聩的熹宗皇帝竟然立即批准,诏示:“宜从众请,用建生祠,着即该地方营造,以垂不朽,祠名永恩。”潘汝桢得到皇帝御批,便立即下令百姓们聚资营造魏祠。许多穷苦人家被弄得倾家荡产。两个多月后,在潘汝桢的亲自督造下,全国第一座魏忠贤的生祠,便耸立在杭州西子湖畔。其规模之宏伟,建筑之精巧,堪与帝王宫殿媲美。祠中的魏忠贤塑像,用纯金铸就,腹中五脏六腑都是用珠宝玛瑙制成,衣着华丽,与帝王服饰相当。该祠落成那天,潘汝桢率当地文武官员向魏忠贤塑像三拜九叩,一时间鞭炮齐鸣,鼓乐喧天,弄得乌烟瘴气,一派阿谀奉承之声。随后,消息传开,全国各地不少官员都到杭州礼拜、学习,准备回去效仿建祠。
至天启七年(1627年)春天,为魏忠贤建祠之风越刮越厉害,全国各地,上至封疆大吏,下至普通武夫、商人、奴仆、流氓等等,竞相效尤,纷纷为之建祠。如苏州的“普惠祠”、松江的“德馨祠”、扬州的“沾恩祠”、淮安的“瞻德祠”、北京的“隆恩祠”、“广仁祠”、“茂勋祠”以及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湖广、四川等地三十余县,均建了魏祠。这些生祠都建得十分讲究。如南京的魏祠,共三大间,供奉魏忠贤画像三幅。正间的一幅,魏忠贤身着朝服,坐在太师椅上,两旁各有一位小太监执团扇和牙笏肃立。正间里还供奉一尊木雕魏忠贤像。左面一间的魏忠贤像,画魏氏身穿金盔金甲,两边有执刀剑的武士侍立。右房内的魏忠贤像则穿便衣,头戴方巾,两旁皆小太监恭候。在丹樨左侧,竖立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魏忠贤入宫始末,在丹樨之右的大石碑上,则大书魏忠贤辅佐幼帝等“功业”。祠外建有仪门,建此祠花费达数十万两白银。
苏州巡抚刘诏给魏忠贤建祠,不惜工本,耗费颇巨。魏忠贤的头像上带有冕旒,依照的是皇帝佩戴的帽子。还有的地方给魏忠贤像用珍贵的沉香木,大小身形及五官手足等都与真人一模一样。天津巡抚黄远泰,在所建的魏祠竣工时,对雕像五拜三叩首,嘴里不住地念叨:“某事赖九千岁扶植”,“某月荷九千岁提拔”,表现出对魏忠贤一派感恩戴德的丑态。更有甚者,如松江监生陆万龄,甚至荒唐地提出在京师国子监西面建魏忠贤生祠,与孔子平起平坐,祭祀孔子的父亲启圣公时,让魏忠贤的父亲配享。
各地建祠,你争我比,耗费了百姓无数资财。每修一座祠,至少花银几万两,多者达数十万两。仅开封一地,因修建生祠就拆毁民房2000余间。临清更甚,一次拆民房万余间。这种祸国殃民的做法,招致天怒人怨,百姓唾骂。同时,也遭到一些正直官员的反对,但反对者又无一不被魏忠贤及爪牙害死。如蓟州道台胡士、遵化道台耿如杞,就是因为不同意修建生祠和不对魏像下拜而被抓进监狱,白白送了性命。
魏忠贤一人受宠掌权,全家人跟其沾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忠贤为培植自己的势力,壮大阉党队伍,首先把自己原在老家务农的族侄魏良卿过继为儿子,然后便任用魏良卿在锦衣卫管文件的签发,兼掌南镇抚司的大权,以进一步强化特务统治。不久,在魏忠贤的一手扶植下,魏良卿被封为肃宁伯,皇上还赐给他良屋美宅和庄田铁券。最后,魏良卿一直升至宁国公之位。拜封那天,京中诸府衙门都送去了吹捧他的贺文,以致使京城店铺中凡可以制作贺文挂轴的绫、罗、绸、缎之类,很快被购买一空。此外,魏忠贤的族孙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魏鹏程,亲戚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等,都官拜左、右都督及都督同知、佥事等职。连他的相好客氏的弟弟客光先,也被擢至都督之职。此后,魏忠贤又贪揽袁崇焕的军功及报建三大殿的功劳,假熹宗之手,大封族人及死党,族孙魏良楝、魏鹏翼还是个婴儿,也竟然被封为太子太保、少师。
一般来说,靠谄媚邀宠而得势者,一旦失宠或没了靠山,很快便被扔进谷底,摔得粉身碎骨。正当魏忠贤在宠位与权力的顶峰上为所欲为的时候,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二十六日,明熹宗朱由校因纵欲过度,突然死去。皇位由朱由校的弟弟、信王朱由检继承,是为崇祯皇帝。
熹宗一死,魏忠贤便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预感到末日来临了。据说,魏忠贤想乘熹宗死去的机会,图谋篡政夺取皇位。魏忠贤将兵部尚书、死党崔呈秀叫来,密令他放弃守孝,入朝视事,以伺机兵变夺权。但崔认为时机未到,不能妄动,魏忠贤这才作罢。
崇祯皇帝历来对魏忠贤及其阉党的所作所为就极为反感。他当皇帝后,便寻找机会,准备将魏忠贤及其一党彻底铲除。崇祯皇帝首先罢免了魏忠贤死党、兵部尚书崔呈秀的官职,随后又将第一个为魏忠贤立生祠的浙江巡抚潘汝桢罢官遣乡。崇祯皇帝着手清除阉党的兆头一出现,阉党内部便开始瓦解。阉党、御史杨维恒第一个向崇祯帝上书攻讦崔呈秀。接着,主事陆澄原、钱元悫等也纷纷弹劾魏忠贤。有个嘉兴贡生钱嘉拍案而起,上疏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与皇帝并列、危害皇后、大搞内操、目无皇祖、克扣藩王封赠、目无圣人、滥收爵位、掩边将军功、搜刮百姓、行贿受贿。崇祯接到此奏疏后,立即派人将魏忠贤叫到跟前,让太监把此奏疏读给他听。魏忠贤听完,吓得失魂落魄,魏忠贤想用重金收买侍候崇祯皇帝的太监徐应元,请他给予通融,但遭到了崇祯帝的斥责。
十一月,崇祯帝诏旨将魏忠贤发配到凤阳当净军。魏忠贤在去凤阳途中,仍贼心不死,率一伙死党亡命徒,身怀利刃,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崇祯帝闻报后,立即下令兵部,让锦衣卫派人火速将魏忠贤一伙逮捕押京审判。魏忠贤的死党李永贞听到消息后,连忙派人赶在锦衣卫之前,密报魏忠贤。此刻,魏忠贤正与干儿子李朝钦等人宿息于阜城南关尤氏旅店。他知难逃一死,便与李朝钦痛饮至四更天,随后一起吊死在店中。
崇祯帝下令把魏忠贤的尸体肢解,悬其首级于河南示众。同时将客氏抄家,在浣衣局令乾清宫牌子赵本岐将客氏笞杀,然后焚尸扬灰。客氏之子侯国兴、其弟客光先与魏良卿等被斩首于闹市,并暴尸街头,抄没了他们的家产。魏忠贤及其党羽恶贯满盈,均落得个可耻的下场。
魏忠贤可谓明代宦官中受宠至极、贪弊至甚的一个典型。纵观其一生,能够由一个无赖爬至“九千岁”的宝座,其实所用伎俩并不复杂,也无更特殊之处,无非是心黑、贪婪、逢迎。心黑者,不惜残害无辜,甚至有恩于他之人;贪婪者,不顾廉耻,大发不义之财;逢迎者,抛开国家社稷,一味讨皇帝欢心。于是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由此加深了明代的宦祸,加速了明朝的灭亡。但是,中国的封建制度的特征之一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贤这一天启年间的重臣宠宦在离开熹宗帝这一靠山之后,便不可能再保住宠位,只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死,一方面说明他一生争宠弄宠祸乱朝廷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暴露了封建专制制度的弊端。宠位之哄未因魏忠贤之死而终结,相反,却愈演愈烈,这是封建制度所决定的历史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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