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大都上都研究-大都城的建造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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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族建立的元朝政权统一全国,这在我国历史上是规模空前的。为了适应统治范围广袤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需要,元朝政府在原燕京城旁边,建立了一座崭新的大都城。

    一、在断事官们统治下的燕京

    蒙古军进入中都以后,取消了中都这一名称,重新改名为燕京,同时设置了燕京路总管大兴府,管理京畿地区。①(参见《元史》卷五八,《地理志一》)起初,燕京的形势是很不稳定的,河北的许多地方,都为封建军阀所把持,山头林立。这些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反复无常,动摇于金朝和大蒙古国之间。燕京南面的信安(今属河北霸州),当时为军阀张甫所占有,他一度投降蒙古,不久又倒向金朝,并出兵掠取燕京周围各县,使燕京城受到很大威胁。守城的官员甚至被吓得引水环城,阻绝内外交通,用来防止张甫的进攻。②(参见《元史》卷一五三,《王檝传》)因为害怕城内有人作内应,大蒙古国还大肆搜捕,杀了不少人。③(当时耶律楚材坚决主张用重刑,他的理由是:“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惩戒,恐致大乱。”(《国朝文类》卷五七,宋子贞《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可见大蒙古国对信安张甫是视为腹心之患的。)元太宗窝阔台攻陷汴梁,金朝灭亡(1234年)以后,信安也跟着投降,局势才逐渐稳定下来。

    大蒙古国创建之初,官制很简单,除了万户、千户、百户、牌子头(十户长)这一套十进制的军政合一组织之外,还设有札鲁忽赤,即断事官,管理“奸盗、诈伪、婚姻、驱良等事”①(《元典章》卷四九,《刑部一一·强窃盗》)。当占领以汉族为主的广大农业地区以后,原有的简单官制已不能适应需要,于是就沿袭金朝的制度,在燕京建立行尚书省,也叫行台,代表大蒙古国,管理“汉地”的有关事宜。行省的长官,由蒙古国派出札鲁忽赤即断事官充任,经常同时有数人。此外,还仿效金朝制度,设置了燕京留守长官(或称留后长官),专门管理燕京的事务。燕京留守长官均兼任行省长官。从占领中都到忽必烈即位以前,先后受命为断事官前来充当燕京行省长官的有契丹人石抹明安、石抹咸得不父子和耶律阿海,色目人牙剌瓦赤、赛典赤,蒙古人不只儿以及汉人刘敏等。

    断事官有很大权力。他们是大蒙古国统治者的代表,“得专生杀,多倚势作威”②(《元史》卷一二五,《布鲁海牙传》)。断事官、燕京留守石抹咸得不“尤贪暴,杀人盈市”。他的亲属及“势家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燕京城内拉着车子抢东西,“不与,则杀之”③(《元史》卷一四六,《耶律楚材传》)。断事官不只儿“视事一日,杀二十八人”:其中有一人已“杖而释之”,正好有人献环刀,不只儿就“追还所杖者,手试刀斩之”④(《元史》卷四,《世祖纪一》)。色目人牙剌瓦赤出身商人,专门替大蒙古国统治者做买卖,搜刮财物。他原在中亚做官,元太宗十三年(1241年)向窝阔台汗请求“治汉民”,被委派为燕京行省长官,来到燕京。他“惟事货赂”,事无大小,都伸手要钱,在他属下的各级官吏,也都“竞以掊克入媚”⑤(《国朝名臣事略》卷八,《姚文献公》)。这些权贵们的横行霸道,给燕京人民带来了很大苦难。

    远在漠北的大蒙古国统治者,最关心的是从燕京地区榨取各种财物。中都一攻下,成吉思汗立即派人来“籍中都帑藏”⑥(《元史》卷一,《太祖纪》),刮走了大批金银和缎匹。后来,继续“不时自草地差官出汉地定差发(赋役———引者)”。元太宗窝阔台差贵族忽都虎到燕京定差发,“下至教学行及乞儿行,亦出银作差发”。连乞丐都不得免税,其他人更可想而知。那些教学行的文人们为此写下了一首打油诗:“教学行中要纳银,生徒寥落太清贫。……相将共告胡丞相(忽都虎———引者),免了之时捺杀因(蒙古语很好之意———引者)。”除了征取丝和银之外,“使臣经从,调遣军马,粮食器械,及一切公上之用,又逐时计其合用之数,科率民户”。燕京地区的居民,“甚以为苦,怨愤彻天,然终无如之何也”①(彭大雅、徐霆:《黑鞑事略》)。

    大蒙古国统治者还把燕京的许多土地和民户,分拨给贵族和功臣。成吉思汗赏赐功臣镇海地土,“命于城中环射四箭,凡箭所至园池邸舍之处,悉以赐之”②(《元史》卷一二〇,《镇海传》)。对另一个功臣札八儿也采取同样的办法,“引弓射之,随箭所落”③(同上书,《札八儿火者传》)都属札八儿所有。这种赐地方式,根本不考虑原住居民的死活,不知使多少人流离失所。大蒙古国在灭金后,调查登记“汉地”户籍,将其中很大一部分分封给贵族和功臣,在燕京得到封户的有耶律楚材、贾答剌罕、布八火儿赤、昔里吉万户、徐都官人等。这些受封者,即称为“投下”(皇族则称“位下”)。“投下”所属民户,按规定都要在完成国家赋税之外另向本投下缴纳五户丝,即每五户出丝一斤。实际上,投下户的负担远不止此。那些贵族、功臣经常巧立名目,任意勒索,甚至私设公堂,拷打追征。这些投下户的遭遇,比起一般民户来,是更加悲惨的。

    燕京经历了长期的包围,城市遭到很大破坏。蒙古军入城之初,城内正发生饥荒,又死了不少人。在断事官们的残酷统治下,燕京城很长时间内没有能恢复过来,满目荒凉,有的水井中堆积着“枯骸”④(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上,《李仲宾谈鬼》),以致流行着闹鬼的传说。“可怜一片繁华地,空见春风长绿蒿。”⑤(《国朝文类》卷六,魏璠《燕城书事》)燕京城已残破不堪了。

    二、燕京—中都—大都

    大蒙古汗统治燕京半个世纪以后,即13世纪的60年代,燕京的地位起了新的变化。

    大蒙古汗统治集团内部,为了争权夺利,不断爆发激烈的斗争。在成吉思汗生前,为了汗位继承问题,他的几个儿子就发生过冲突。作为一种妥协,成吉思汗选中了第三个儿子窝阔台作继承人,这就是元太宗。但是,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幼子才能继承父亲的产业,其他诸子应分立门户。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在分封时得到蒙古本土,在成吉思汗死后分得的军队也最多,势力强大。窝阔台对他心存猜忌,就以自己患病需要找替身为名,将拖雷毒死。窝阔台死后,由其子贵由继位。贵由统治期间,“法度不一,内外离心”,不到三年即死去。死后,其妻海迷失暂理国事。这时拖雷诸子均已长成,暗中笼络一部分蒙古贵族,利用“忽里勒台”(蒙古贵族和军事首领的大聚会,新汗都要由这种聚会选出),推选拖雷的长子蒙哥为汗,把窝阔台一系的势力打了下去。

    蒙哥当上汗以后,一方面派自己的亲信去燕京行省充当断事官,另一方面又以自己的兄弟忽必烈(拖雷的第四子)管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①(元史》卷四,《世祖纪一》)。这样,在“汉地”实际上形成了两个互相牵制的政权系统。忽必烈受命以后,把自己的营帐移到靠近“汉地”的桓州(今内蒙古正蓝旗西北)和抚州(今河北张北)之间的金莲川,很快就在那里建立城邑,取名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境内),并经营宫室,作为自己长期居留的地方。他在开平“招集天下英俊,访问治道”。所谓“英俊”,就是汉族地主中的一些代表人物,如姚枢、海云(佛教僧侣)、刘秉忠、张德辉、元好问等,以及一些汉族军阀:所谓“治道”,就是汉族地主阶级的统治经验。忽必烈接受这些人的意见,在“汉地”的部分地区(河南、关陕)进行了某些改革,“其法:选人以居职,颁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①(姚燧:《牧庵集》卷一五,《姚文献公神道碑》。)。这些措施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对燕京行省断事官们的胡作非为,忽必烈表示了不满。但是,断事官们都是蒙哥的亲信,忽必烈对燕京及其周围地区的事务,实际上完全不能过问。

    忽必烈在“汉地”采取的一些措施,使他的声望大为提高,得到了汉族地主的拥护。这就引起了蒙哥及其亲信的猜忌,认为“是心异矣”,“大为钩考”,要追查忽必烈的所作所为。后来依靠汉族谋士的出谋划策,忽必烈才得以幸免于难,但是他所设置的一些机构和改革措施,也就因此废止了。②(姚燧:《牧庵集》卷一五,《姚文献公神道碑》。)

    1258年,蒙哥大举攻南宋。他自己率领军队由关中攻四川,命忽必烈进攻鄂州(今湖北武昌)。第二年七月,蒙哥在四川合州钓鱼山战死。围绕着汗位继承问题,大蒙古国统治集团内部又爆发了激烈的斗争。拖雷的幼子阿里不哥纠集部分蒙古贵族,在漠北和林称汗,同时派遣亲信脱里赤“为断事官,行尚书省,据燕都,按图籍,号令诸道”,企图把燕京作为他们控制“汉地”的据点。脱里赤还在燕京及周围地区大肆“括兵”(征调百姓充军),准备阻挡忽必烈回军。忽必烈得到消息,立即与南宋议和,乘脱里赤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之际,迅速北撤。在这一年的年底,全军赶到燕京,清除了亲阿里不哥的势力,控制了这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市,稳定了“汉地”的局势。③(参见《元史》卷四,《世祖纪一》)忽必烈在燕京近郊住了两三个月,便于1260年3月,由燕京前往开平,召集一部分贵族、将领聚会,即位称汗。于是,在大漠南北,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两兄弟之间,展开了大规模的战争。由于忽必烈既拥有部分蒙古贵族、将领的支持,又得到汉族地主的拥戴,有“汉地”丰富的物资作后盾,因而很快便打败了阿里不哥,取得了胜利。燕京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了军事基地的作用,军用的粮食和许多其他物资都先集中到这里,再运往开平:不少军队也先在这里集中,再调往前方。

    在登上汗位前后,不断有人向忽必烈提出建都燕京的问题。在即位以前,蒙古贵族霸突鲁对忽必烈说:“幽燕之地,龙蟠虎踞,形势雄伟,南控江淮,北连朔漠。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大王果欲经营天下,驻跸之所,非燕不可。”①(《元史》卷一一九,《木华黎附霸突鲁传》)即位以后,汉族谋士郝经等人也提出了“都燕”的建议,理由是:“燕都东控辽碣,西连三晋,背负关岭,瞰临河朔,南面以莅天下。”②(郝经:《郝文忠公集》卷三二,《便宜新政》)从这些话看,他们都强调燕京优越的地理位置,便于控制四方。忽必烈对他们的建议是重视的,他决定将政治中心南移,不再以漠北的和林作首都。但是为了照顾蒙古贵族们的习惯,避免引起更多的反对,他在即位之初,采取两都制,每年来往于燕京与开平之间,在燕京过冬,在开平度夏,而以位于草原上的开平为主要都城,以燕京为陪都。中央行政机构中书省就设在开平,而在燕京分立行中书省。中统四年(1263年)五月,正式定名开平为上都。第二年(1264年)八月,又将燕京改为中都。

    忽必烈上台,意味着蒙汉地主阶级联合统治的进一步加强。他积极采用汉族封建地主阶级的各种统治经验,模仿前代封建王朝的样式,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统治机构,颁布各种制度法令。用当时的话来说,这些就叫做采用“汉法”。采用“汉法”的结果,使一些蒙古贵族的势力有所削弱,中央集权得到了加强,北方原来混乱的情况有了一些改变,社会经济逐渐得到恢复和发展。至元八年(1271年),忽必烈正式将国号改为大元,“元也者,大也。大不足以尽之,而谓之元者,大之至也”③(《国朝文类》卷四〇,《经世大典序录·帝号》)。忽必烈用“大元”来取代“大蒙古国”,表明他意识到自己是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统治者,采用“大元”国号,正是他积极推行“汉法”的一个标志。

    在积极推行“汉法”过程中,忽必烈大力经营都城,在中都附近建立起一座新城。采用“大元”国号的次年,即至元九年(1272年)二月,忽必烈命名新城为大都,而原中都城则成了大都的一个组成部分。大都成为首都,上都的地位便相应起了变化,由主要都城改而成为陪都。“维昔之燕,城南废郛。维今之燕,天下大都。”①(黄文仲:《天下同文》前甲集卷一六,《大都赋》)旧城不过是新城南边的废郛,新城则是当今天下最大的都城。在历史上,北京从此开始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

    忽必烈采用“汉法”,建都大都,不是没有斗争的。少数保守的蒙古贵族对此坚决反对,他们派遣使者质问忽必烈道:“本朝旧俗与汉法异,今留汉地,建都邑城郭,仪文制度,遵用汉法,其故何如?”②(《元史》卷一二五,《高智耀传》)忽必烈不顾他们的反对,继续坚持原来的方针。这是因为,北方比较落后的游牧民族的统治者,进入中原以后,如果要适应当地原有的经济状况,就必须采用“汉法”:如果坚持本民族原有的生产方式,一味从事掠夺,就只能导致垮台。这是一条历史的规律。忽必烈刚上台不久,就有人向他指出:“北方奄有中夏,必行汉法,可以长久。……其他不能实用汉法,皆乱亡相继。”③(许衡:《鲁斋文集》卷二,《立国规模》)忽必烈为了巩固统治,不能不采用“汉法”,也不能不把政治中心南移,建都大都。他所采取的这些措施,对于历史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是应该肯定的。

    三、大都城是劳动人民的伟大创造

    屡经战火、残破不堪的燕京,在大蒙古国统治了半个世纪之后,依旧是个破烂的城市。战争中残存下来的一部分宫殿,在大蒙古国接管中都的第三年(1217年)又发生一次火灾,剩下的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了。④(参见程钜夫:《雪楼集》卷九,《旃檀佛记》。按,元代官私文献中都没有提到原中都城的宫殿,可见已经完全不存在了。繁华富丽的大安殿已变成一堆瓦砾,“野花迷辇路,落叶满宫沟”(迺贤:《金台集》卷二,《南城咏古十六首》),元代在它的基址上盖起了酒家寿安楼。)忽必烈即位初期,每次来到燕京,总是住在“近郊”,大概是残存的某处金代离宫。过了几年以后,开始重建琼华岛。

    琼华岛原是金朝离宫万宁宫的组成部分。蒙古军在占领中都以前,先攻占了万宁宫。蒙古军对这座离宫进行了焚掠,使它遭到很大破坏。只有琼华岛因为在湖泊之中,至少有部分建筑(如岛巅的广寒殿)得以保存下来。大蒙古国统治者占领华北广大地区之后,积极扶植中原地区的各种宗教,当时流行的全真道(道教的一个流派)也得到重视。全真道首领丘处机曾为成吉思汗所召见,长途跋涉,远赴中亚。由中亚归来后,丘处机住在燕京,燕京行省石抹咸得不、札八儿等“施琼华岛为[道]观”①(陈时可:《长春真人本行碑》,引自《日下旧闻考》卷九四,《郊坰》),而且禁止在琼华岛周围“樵采”,因而“樵薪捕鱼者绝迹”②(李志常:《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不久,大蒙古国统治者又将琼华岛改名为万安宫。但在丘处机死后不久,全真道的道士们就拆毁了琼华岛上的广寒殿,“从教尽刬琼华了,留在西山尽泪垂”③(元好问:《元遗山诗集笺注》卷九,《出都》。作者在这首诗的注中说:“万宁宫有琼华岛,绝顶广寒殿,近为黄冠辈所撤。”元好问作这首诗的时间是蒙古乃马真后二年(1243年),参见施国祁:《元遗山全集年谱》)。琼华岛从此也和万宁宫的其他建筑一样,成为一片废墟。1253年,郝经“由万宁故宫,登琼华岛”,颇有感慨地写道:“悲风射关(指居庸关———引者),枯石荒残,琼花树死,太液池干。游子目之而兴叹,故老思之而泪潸。”④(郝经:《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一,《琼华岛赋》)1260年,王恽游览琼华岛,也赋诗道:“蓬莱云气海中央,薰彻琼华露影香。一炬忽收天上去,谩从焦土说阿房。……玉云仙岛戴灵鳌,老尽琼华到野蒿。惆怅津阳门外去,春风飘乱酒旗高。”⑤(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四,《游琼华岛》)长满野蒿、满目荒残的琼华岛,已经成为诗人凭吊的古迹了。

    忽必烈即位后不久,就仿效金代制度,在燕京成立了职责为修建宫殿的机构修内司和祗应司。中统四年(1263年),色目人亦黑迭儿建议修琼华岛,忽必烈没有同意。但是,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至元元年(1264年)二月,开始修建琼华岛。⑥(参见《元史》卷四,《世祖纪一》。按,有的记载说:“(中统)四年,修万寿山宫殿,命(鲜卑仲吉)董之。”(《永乐大典》卷二八〇六,《卑》字门鲜卑仲吉条)据此,则中统四年(1263年)已经开始修建了。又有记载说,琼花(华)岛“中统三年修缮之”(陶宗仪:《辍耕录》卷一,《万岁山》),这个时间有待进一步考证。)在这两年间,修内司和祗应司的机构和人员都扩大了。修内司下面原来只有一个大木局,这时增加了小木局、泥厦局、车局、妆钉局、铜局、竹作局、绳局等。祗应司也由原来的三局(油漆、画、裱褙三局)增为五局(增销金、烧红二局)。此外,还成立了“凡精巧之艺,杂作匠户,无不隶焉”①(《元史》卷九〇,《百官志六》)的御用器物局以及窑场、玻璃局和犀象牙局等。从这些机构的设置可以看出,忽必烈已经决定要大规模修建宫殿了。新的广寒殿很快便在原“广寒之废基”②(《国朝文类》卷四七,徐世隆《广寒殿上梁文》广寒殿直到明万历七年(1579年)才全部倒塌,梁上发现金钱“至元通宝”一百二十文。见张居正:《张太岳文集》卷一八,《杂著》。沈德符:《野获编》卷一,《广寒殿》。)上建造了起来。中统五年,也就是至元元年(1264年)十月,忽必烈在“万寿山殿”会见高丽国王,说明新殿此时已经落成。第二年(1265年)十二月,忽必烈命工匠制作了“渎山大玉海”(酒缸),放置在广寒殿里。这个“渎山大玉海”,“玉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鸟兽出没于波涛之状,其大可贮酒三十余石”,在元代一直安置在广寒殿。元朝灭亡以后,“渎山大玉海”也历经沧桑,后来落到皇城内一所道观中作腌菜坛子。清朝乾隆年间被重新发现,移置到北海团城承光殿前亭子内,至今尚存。广寒殿落成以后,一直到至元三年(1266年),修建琼华岛的其他工程还在继续进行。③(参见《元史》卷九九,《兵志二·宿卫》:卷一五四,《洪君祥传》)

    在重建琼华岛广寒殿的同时,忽必烈着手组织力量,准备在原燕京城的东北,从头建造一座新的都城。

    燕京城旧址,历史悠久,其时已有千余年。忽必烈不在旧城基础上修葺补充,而是另觅新址,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燕京城过于残破,特别是原来的宫殿已荡然无存,重新修葺还不如新建来得省事。二是燕京城的水源主要依靠城西莲花池水系,水量不足,“土泉疏恶”①(陆文圭:《墙东类稿》卷一二,《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墓志铭》。这是见于文献的关于水源与放弃旧城之间关系的唯一记载),不能满足城市发展的需要。忽必烈决定在原燕京城东北建造新都,也是经过周密考虑的。这里有新修葺的琼华岛,可以作为新城宫殿的基础,同时,琼华岛周围的湖泊,上接高梁河,水源兴旺,较能满足新建城市的需要。②(参见侯仁之:《北京都市发展过程中的水源问题》,载《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学),1955(1)。)

    大都新城的主要设计者是刘秉忠。他是元初政治舞台上一个特殊的人物,原来是一个“刀笔吏”,后来出家当和尚,“博学多材艺”,经佛教临济宗领袖海云的推荐,成了忽必烈的幕僚,受到特殊的宠任。上都开平,是由他选择基址进行设计的。开平建成后,忽必烈“又命秉忠筑中都(即大都———引者)城”③(《元史》卷一五七,《刘秉忠传》)。大都城的整个建造,都是在他“经画指授”④(陆文圭:《墙东类稿》卷一二,《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墓志铭》)下进行的。参与城址选择与设计的还有赵秉温,他奉忽必烈之命,“与太保刘公同相宅”,“图上山川形势城郭经纬与夫祖社朝市之位,经营制作之方。帝命有司稽图赴功”⑤(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二二,《赵文昭公行状》)。具体负责领导修建工程的有汉族将领张柔、张弘略父子⑥(参见《元史》卷一四七,《张柔传附张弘略传》),行工部尚书段桢(段天祐)⑦(参见《元史》卷六,《世祖纪三》),蒙古人野速不花⑧(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三,《大都城隍庙碑》),女真人高觿⑨(参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一七,《高鲁王神道碑》按,陆文圭《墙东类稿》卷一二《广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墓志铭》中所说“命近臣伊苏布哈典其役(营大都———引者)”,伊苏布哈即野速不花。既云“近臣”,恐系怯薛中人员。),色目人也黑迭儿①(参见欧阳玄:《圭斋文集》卷九,《马合马沙碑》。过去有人说也黑迭儿是大都城的主要设计建造者,这是不符合事实的。)等。在这些人中,段桢所起作用比较大,他不仅自始至终参与了大都城的修建工作,而且后来长期担任大都留守,大都城建成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城墙、宫殿、官署、河道的维修和增设,也是他负责经管的。

    “岁在丁卯,以正月丁未之吉,始城大都。”②(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三,《大都城隍庙碑》)丁卯是至元四年(1267年),正月丁未是个黄道吉日,就在这一天破土动工。至元十三年(1276年)大都城建成。①(参见《元史》卷一四七,《张弘略传》)至元二十年(1283年),城内的修建基本完成。这一年,元朝政府把旧城的商铺和政府衙门、税务机构等迁入新城。同年,还为大都城门设立负责警卫的门尉。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建立了管理大都的机构留守司和大都路总管府。到了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元朝政府又规定了“旧城居民”迁居新城的办法:“以赀高及居职者为先,仍定制以地八亩为一分:其或地过八亩及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据,听民作室。”②(《元史》卷一三,《世祖纪一〇》)大都城的建造工作,历经十余年的时间,可以说至此告一段落。

    大都皇城和宫城、宫殿的修造,比大都城要早一些,在至元三年(1266年)就开始了。至元四年(1267年)正月,又专门成立了管理皇城和宫城、宫殿施工的机构提点宫城所。“周回九里三十步”的宫城,是在“至元八年八月十七日申时动工,明年三月十五日即工”③(陶宗仪:《辍耕录》卷二一,《宫阙制度》。按,《元史》卷六《世祖纪三》记,至元五年(1268年)十月戊戌,“宫城成”。何者为是,有待进一步考证。)的。至元十年(1273年),“初建正殿、寝殿、香阁、周庑两翼室”。这指的是最主要的大殿大明殿。至元十一年(1274年)正月,“帝(忽必烈———引者)始御正殿,受皇太子诸王百官朝贺”。同年“起阁南直大殿及东西殿”④(《元史》卷八,《世祖纪五》)。以后仍陆续有所添造。在完成宫城内的宫殿建筑的同时,至元十一年(1274年)四月,“初建东宫”,或称皇太子宫,亦即隆福宫,这也是一组具有很大规模的建筑群,位于皇城西南。到了元代中叶,又修建了另一组建筑群,即兴圣宫,位在隆福宫之后,皇城西北。

    除了大都城和皇城、宫城、宫殿、官署的建造外,为解决大都的供水问题,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水利工程。主要包括三项:

    第一项是至元三年(1266年),配合大都城的修建,重开在金代已经堵塞的金口的工程。目的是“导卢沟水以漕西山木石”⑤(《元史》卷六,《世祖纪三》),提供建筑材料。这项工程的倡议者是大科学家郭守敬。他鉴于前代开金口失败的教训,提出在“金口西预开减水口,西南还大河,令其深广,以防涨水之患”①(《国朝文类》卷五〇,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重开后,对大都的修建起了积极的作用。但是,金口上游浑河的河水泥沙很多,再加上水势特别湍急,时间一久,又发生问题。如至元九年(1272年)五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六日,下了两天大雨,立即“流潦弥漫”,旧城通玄门外“金口黄浪如屋,新建桥庑及各门旧桥五六座,一时摧败,如拉朽漂枯,长楣巨栋不知所之”。河水已经冲到新城的城脚。所以有人又提出“塞金口为便”②(魏初:《青崖集》卷四,《奏议》)。但当时未实行。到了大德五年(1301年),浑河水势浩大,郭守敬斟酌情况,“又将金口已上河身,用砂石杂土尽行堵闭”③(《元史》卷六六,《河渠志三·金口河》)。后来,元朝末年,又曾重开金口,但再一次以失败告终。④(参见《元史》卷六六,《河渠志三·金口河》:本书上篇第五章《大都的经济生活·手工业》。)

    第二项是金水河工程。金水河是专供宫苑用的水流。它的源头是玉泉山诸泉之水,经过专辟的渠道,流入城内。但何时开辟,没有明确的记载。有一条材料说:“中统初,定鼎于燕,召公(宁玉———引者)充河道官,疏浚玉泉河渠。”⑤(阎复:《静轩集》卷五,《宁公神道碑铭》)此事可能与金水河有关。

    第三项是通惠河工程。由运河和海道漕运的物资,都以通州为终点。如何把通州积贮的物资运到大都,是个很大的问题。金朝作过努力,但失败了。元朝继续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任务也落到郭守敬的肩上。中统三年(1262年),郭守敬建议重开前代旧漕渠,“东至通州,权以玉泉水引入行舟”⑥(《国朝文类》卷五〇,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但当时未能实行。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郭守敬在深入考察地理条件的基础之上,提出更为完善的新建议。他主张引昌平白浮泉⑦(在大都城西北六十里外神山(今凤凰山)下。)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而折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一置牐。比至通州,凡为牐七。距牐里许,上重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①(《国朝文类》卷五〇,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按,牐的用途是“以时蓄泄水行船”,因为大都的地势比通州要高,所以采用这种办法。初修通惠河时河牐用木,元武宗至大四年(1311年),“诸牐皆腐”,易之以石。参见宋褧:《燕石集》卷一三,《都水监改修庆丰石牐记》。)。他的建议得到忽必烈批准,并命他和段桢、范文虎等主持这一工程。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秋天动工,第二年秋天完工②(《元史》卷一七,《世祖纪一四》系此事于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八月丙午条下。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一《贺雨诗序》亦言:“通惠河自壬辰秋开治。”但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以为“首事于二十九年之春”,恐不确。),共“浚通州至大都漕河十有四,役军匠二万人,又凿六渠灌昌平诸水”③(《元史》卷一七,《世祖纪一四》),全长一百六十四里一百四十步。通惠河工程完成后,运粮船可由通州直达大都城内,积水潭中出现了“舳舻蔽水”的盛况。

    在封建社会中,“只有农民和手工业工人是创造财富和创造文化的基本的阶级”④(《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见《毛泽东选集》,2版,第2卷,62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大都城就是各族劳动人民无数血汗的结晶。大都建造所需的木材、石料及其他建筑材料,有的来自大都郊区山中,有的是从东北“浮海”而来的,有的则是拆撤汴梁的建筑经由水道、陆路多方运来的。宫内御榻所需木材则是从高丽(今朝鲜)运来的。采伐和运输建筑材料,都需要大量劳动力。仅负责采石的役夫经常就有两千余户。①(参见《元史》卷九〇,《百官志六》)至元四年(1267年),为了“伐木作大都城门”②(赵孟:《松雪斋文集》卷八,《蔚州杨氏先莹碑铭》),即用了三千人。营建同样需要大量劳动力,单单至元八年(1271年)修筑宫城就征发了“中都、真定、顺天、河间、平滦”③(《元史》卷七,《世祖纪四》)等地两万八千余人。这一年有人估计,大都路“打造石材、搬运木植及一切营造等处”,就“不下一百五六十万工”④(魏初:《青崖集》卷四,《奏议》)。如果按全部工程估算,所费劳动力一定是十分惊人的。正是成千上万劳动人民的辛勤劳动,才建成了雄伟壮丽、震动世界的大都城。

    但是,封建地主阶级既窃取了劳动人民辛勤劳动的成果,也抹杀了他们所作的贡献。只有极个别人的名字,因为偶然的机会,才得以流传下来,杨琼便是这样的一个。杨琼是曲阳(今河北曲阳)人,世代都当石工。杨琼从小就学习雕石工艺,能自出新意,人莫能及。营建大都时,他奉召来京,受到赏识,负责管理石匠,大都城郭宫殿的许多石雕,都出自他之手。灵星门内金水河上的三座白石桥(周桥),就是由他设计建造的。杨琼对大都城的建设,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可以想见,在其他方面,一定也有类似杨琼这样的人物,遗憾的是他们的名字和事迹都没有保留下来。

    大都的修建,是由封建统治阶级组织进行的。他们出于本阶级的私利,在修建过程中,对劳动人民多方进行榨取和压迫。劳动人民除了出工之外,还要供应各种物资和车辆,如至元八年(1271年)“和买秆草烧草又不下数十百万束,料粟不下数十万石,车具不下数千余辆,其余杂细不能缕数也”,表面上,元朝政府规定“供役人夫”,都支“盐粮工价”:征用车辆,也要出钱,叫做“和雇”:向民间要的其他物资,也都出价,叫做“和买”。实则,这些钱都经各级官吏多方克扣,“行移迁调,有数年不得足其价者”①(魏初:《青崖集》卷四,《奏议》)。名为两相情愿的“和雇”、“和买”,实际上都是强迫劳动人民承担的义务。

    大都营建的前十余年,元朝政府正在紧张地进行对南宋的战争。起初,元朝政府集中了十万军队,围困汉水上游南宋的军事重镇襄、樊(襄阳、樊城)。襄、樊攻克后,元军顺流而下,大举攻南宋,为此又佥发了十万人充军,总计出动军队二十万人。当时元朝控制下的北方,总共不过一百四五十万户,抽调这样一大批劳动力从军,再加上为军事活动服务的劳动力(站户等),农村中实际从事生产的劳动力是非常紧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元朝政府还要大兴力役,修建大都,其结果必然严重影响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不仅如此,在修建过程中,大都地区“连年蝗、旱,百姓饥乏者众”②(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四,《为不宜先浚新城壕堑事状》)。但除偶然的情况之外,修建并不停止,而且不分季节,“自春徂秋”。连当时的官员们都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不顾人民死活,“实于农务有所妨夺”③(魏初:《青崖集》卷四,《奏议》)。忽必烈是个封建统治者,尽管他比起以前的统治者来说,要高明一些,知道发展生产的重要,但是,他的利益与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之间是根本冲突的。作为一个封建统治者,他首先和主要关心的是满足自己的欲望,在修建过程中,没有也绝不可能作合理的安排。大都的修建,使“民力不胜烦扰”,百姓往往“逃避隐匿”。封建统治者的暴政给劳动人民带来了很大的苦难。

    四、大都的人口

    根据至元七年(1270年)的统计,中都路共有户十四万七千五百九十,口四十万一千三百五十。④(参见《元史》卷五八,《地理志一》)至于中都城(即燕京)有多少户口,没有记载可以说明。在大都新城落成后,旧城的大部分居民迁入新城,此外,从全国各地还徙来了不少人口。随着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京师民物日以阜繁”①(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游长春宫诗序》),大都人口,肯定有更多的增加。但是,在至元七年以后,元朝政府再没有对北方人口进行过统计,大都到底有多少居民,是不清楚的。

    按照当时一般说法,大都城居民有十万户左右。至元三十年(1293年),元朝统治者说:“大都民有十万。”②(《大元仓库记》)元代前期的文人王恽在他的一首诗中说到“波及都城十万家”③(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八,《宫井七绝》),在另一处提到“都城十万家”④(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八,《日蚀诗》)。元代中期,宋褧在一首描写大都景物的诗中也说“寂寞东风十万家”⑤(宋褧:《燕石集》卷八,《三月一日杂诗四首》)。可见,这是元代一般公认的一个数字。直到明初还有人说“燕城居人十万家”⑥(童冀:《尚斋集》卷五,《追和东坡石炭诗韵奉简衍公》)。

    元代户和口的比例,通常一户有四五口。按此推算,大都居民应有四五十万人。

    元顺帝后至元六年(1340年),丞相脱脱等说“大都人烟百万”⑦(权衡:《庚申外史》卷上。)。这个数字说明大都人口到元代后期又有不少增加,当然,也可能有一些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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