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惭愧,这貂皮大衣直到今年开春也没买上,道理也简单,姥姥的钱一分也没要回来。这期间都过了两个年啦,按《决议》草案,大舅二舅三舅应该来看姥姥,但他们连面都没露。当然,不露面也不是不送年礼,俩腊月里,大舅家都是大柱开拖拉车送东西来,说他爸忙过这阵就来。二舅家是花丽竿来的,说二舅忙过这阵子就来。三舅家是穆凤英来,说三舅忙过这阵子就来。姥姥说他们都忙鸡巴啥呢?比电视上的大官都忙?几位含含糊糊对付了几句,就跟事先合计好了一祥,蹽杆子就走人。不过,清点一下各家的贡品,还甚是不少,能有半片猪两只羊仨豆腐四捆粉一口袋煎饼,还有酱驴肉。我妈说他们这是用东西堵您老的嘴呢。我姥说,堵不了,咱吃光了就去找他们算总账。我说,就咱仨这些东西能吃好几年,我这就去找他们,他们甭想过消停年。我妈心善,说,你可别去,人家送这些东西,明摆的是让咱们别打扰他们。手头紧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总算宽裕了,就让他们放开造一把吧。我姥姥说,是呢,不是有电话么,让我挨个骂一顿,震震他们,不信他们不来看我。
说这话就是前些日子。我一想是这么个理儿,再不能这么闷下去了,就给各家拨电话,拨通了交给我姥姥。我姥姥与大舅的通话如下:
大舅:“谁呀?”
姥姥:“你爹个蛋!连我都听不出来?你那俩驴耳朵是出气用的?”
大舅:“噢、噢,是娘呀,您老有啥事?”
姥姥:“啥事?都两年了,你在家猫月子呀!”
大舅:“娘,您真能开玩笑,俺要能坐月子,当初还娶媳妇做甚。”
姥姥:“那你咋不来看我?”
大舅:“俺、俺病了。”
姥姥:“啥病?”
大舅:“胃疼。”
姥姥:“吃驴肉火烧撑的?”
大舅:“哎哟,您老就是活神仙呀!那天赶集有人请俺管够吃,俺一口气吃了十八个驴肉火烧,完事了胃口就受不了啦……”
姥姥:“咋能吃那些?没听说火烧是人家的,胃口是自己的这话。你有钱了,咋还那么没出息!”
大舅:“还不是从小饿怕了……”
姥姥:“那倒也是……中啦,你好生养着吧,缺啥药,叫小娥子给你送去……”
娘俩对话到此结束。我又拨通二舅,我不信他们个个如此母子情深。
姥姥与二舅通话如下:
二舅:“哟,是妈呀。想去看您,实在是太忙呀。丽竿回来说您老挺好,我大姐她们娘儿俩也好,我就放心了。我家这阵子日子过得可好呢,啥活都由丽竿干,玉莲吃好的干养着,腰腿一天比一天见好。她说哪天暖了点,就去城里看您去。您那卖地的钱,我一天八遍地去催,乡里说得过几天才下来,您千万别着急。再有就是我正联合着人跟乡里商量呢,争取让他们再多给点。您老就放心吧,钱在您儿子这儿你担什么心呀?我保证让您老多得不老少。还有就是丽竿和玉莲,她俩处得挺好的。六道沟整个村都搬迁了,不少人搬大河汤来,丽竿他们来也正合适。再者,丽竿她男的自打打眼放炮崩晕了,到现在也醒不过来,大夫说就是醒了也是植物人,您说这日子搁丽竿一个人身上,她可咋办?这回大家邻居住着,我搂草打兔子,顺便也就把她的忙帮了。这事已经传出去啦,记者哗哗的打电话呀,都要来采访,说又出了个感动中国的人物。多亏了我死活拦着不让采,他们才没来。还有就是我正在研究新项目……”
姥姥:“你还有呢?”
二舅:“还有的是呢!”
姥姥:“回头再说吧,你加小心,别让踩折肋骨。我乏了。”
二舅:“放心吧,踩不折。那您挂了吧,哪天我过去再说……”
姥姥打着哈欠放下电话。我又拨通三舅家,把话筒往姥姥怀里一扔,姥姥打了个激灵,瞪了我一眼。
姥姥和三舅的通话如下:
姥姥:“我说老三呀,你听着吗?”
三舅(母):“听着呢。”
姥姥:“你个混球子又去耍啦?老小子呀,可得听你老娘一句话了,都啥年代了,你还不趁着年轻,好生像样地干点正经营生。你瞅瞅你身边的那些人,不是当老板就是当老板娘,手里又有店铺又有汽车。你可好,这些年耍呀耍,耍个净光净,孩子上学的学费你都拿不出来!丢人不!你、你听着吗?”
三舅(母):“听着呢。都照您说的办了。”
姥姥:“听着就好。告诉你,你得长个心眼,别傻乎乎一根肠子啥事都听你媳妇的。她一天到晚抹哧得像个小妖精,想干啥呀?哪天招惹野汉子来,你说你麻烦不!你别不爱听我叨叨,我全是为你好,我说你听着吗?”
三舅(母):“听着呢!”
姥姥:“听着就听着,你喊啥,震得我耳朵生疼,你个牲口!”
……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忙朝姥姥摆摆手,拿过电话说:“你是老舅妈吧?”
穆凤英说:“是我。”
我说:“那你咋跟我姥姥当我三舅。”
穆凤英说:“她也不容我说话呀,上来就训,还说我是妖精招惹野汉子,我还咋说?”
我说:“那我三舅呢?”
穆凤英说:“出去啦。”
我说:“那他啥时来……”
穆凤英说:“知不道。”
那边电话叭地撂了。这边砰地战火燃起。我说姥姥呀姥姥,您可真行呀,嘴里说要震震他们,一通电话,你看和我大舅,娘儿俩那叫亲哟,说是训,疼还疼不过来。我二舅,他那话就那么中听,比蜜都甜,甜得您都进了梦乡了。还有三舅,您倒是问清了是谁,张嘴就来,说人家凤英坏话,人家一个字不落都记住了,往下看您见人家咋办。我姥姥急了,说,爱咋办咋办,你能耐了还训起我来。那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的肉,我心疼还不应该啦?你们家要是烦我,我这就走,就凭着我们老两口的卖地钱,我算好,就是住旅馆吃饭馆,也够我造上个十年八年,我自己就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完了,姥姥有钱了,“王老五”的老娘有钱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在姥姥面前说啥她都不急,而且还听我的。没想到钱还没到手,人就不一样了。这哪是我原来的姥姥,有点像个财大气粗的老板。
多亏了还有我妈,她狠劲瞪我,不让我吭声。
我憋气,进自己房间使劲号了一气,并喊:“别以为我嫁不出去,回头我就找一个大老板当情人……”
说完我自己都乐了,这是哪对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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