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最是无情 秋风谁弄 吟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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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城赏诗会如火如荼,各路神仙次第登场,一时间高潮迭相,此起彼伏。终于轮到柳木桃出场了,她刚一站起示意,殷牍便带头鼓掌欢迎,等登上台主持人一番简介,整个会场再次掌声雷动,只弄得看热闹者心旌摇荡,不知所以。

    片刻之后安静下来,随即配乐响起,丝竹悠扬,氛围顿生,木桃缓缓打开《十诫诗》夹页,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木桃明净高昂的声音刚落,殷牍又带头鼓掌,并连吹口哨叫好,台下顿时又是掌声一片。接下来,由另一位中年男子朗诵《霾之殇》,诗作不长,情感倒也真实,只是幽怨较浓,似有托寄:

    一路跋涉

    穿越棘莱

    我将你解救出来

    拉出苦海

    我为你献出一切

    只换来刻骨伤害

    我度化你的心灵

    拂去尘埃

    你却给我

    带毒的霾

    我已没有眼泪

    也无法悲哀

    只求你说

    今后我将如何去捱

    最后是殷牍出场。他特意换上一身深色唐装,红色的丝巾搭在双肩,显得斯文之至。殷牍朗诵的诗属于原创,一看起式便知动了真性情,只见他忽地扯开衣领,将那红丝巾向脑后猛地一甩,随着啊的一声,万千豪情霎时全都陶醉于诗句中了:

    啊—

    时光如水啊岁月长

    难忘俺的爹和娘

    娘烫的酒啊是如此的烈

    惹得爹将鞭子手中扬

    长街道上走几遍

    俺身上的印子嘶啦啦地痒

    自打老爹撒了手

    伤痕渐渐心底藏

    谁料鞭子又拾起

    隔壁光棍老蛤王

    从此影子吮吸

    张皇和游荡

    哺乳着孪生的嗜好

    莫名爱上偷窥

    几个异样女人洗澡

    和整个大海的凉

    说真心话,这首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所谓诗,令人实在不敢恭维,但人家那可是真正的诗人!既然来了就得捧场,何况还有纪念品相赠,反正掌声又听不出真假,只管拍就是,只要掌握好力道,保护好筋骨就行。好在殷大师圣明,作为总评委,只给自己定了个特别荣誉奖,而未参加正式评比,否则,台下那些评委今天这个场还真不好过。当然,殷大师也是不屑于参评,怕掉价儿。

    由于事先殷牍已私下对各位评委作了点拨,结果自然完美,柳木桃如愿获得最佳新人奖。一散会,殷牍便紧着张罗庆功会,要给木桃庆贺,还特意请来赏石会好友阿辉作陪。

    阿辉本是逢场作戏,可不愿入戏太深,当即以不懂诗歌婉言推辞。可殷牍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再盛情力邀:“赏石与赏诗同理,本来古代诗就与石相通,您老就赏个光吧。俺可早就看出您有诗人潜质,别深藏不露呀,这个山头儿咱必须得占领,要不就被别人攻下咯。”

    阿辉好面子,架不住殷牍的猛烈炮火,却之不恭,只好赴会。美酒佳肴,诗酒佳人,良辰吉日,锦上添花,喝多是最自然不过的了。

    本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还是出了问题。一觉醒来,阿辉却发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里,旁边竟然还躺着个柳木桃,都只穿着内衣。这还得了,他惊慌失措正要穿衣,这时殷牍却走了进来,一见眼前景象,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低声吼道:“这……阿辉,你、你这不混蛋嘛,咋能干这混账事儿,糊涂啊糊涂,这要传出去,身败名裂,一切都完了,唉!”

    阿辉一时也慌了神儿,无奈之下,只能一再小声哀求殷牍:“殷主任,哥们儿,你看,这、这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咱俩这关系,周全周全吧!”

    殷牍显得很是为难,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哎呀呀,这……这叫什么事儿呀!酒后乱性、酒后乱性,我也有责任啊。这样,你赶紧穿衣服走人,后边就别管了,我来想辙吧。”阿辉一听,忙不迭地穿了衣服,尴尬万分,惶惶而去。

    当然,之后发生的事阿辉就无从知晓了。在他离开不久,柳木桃也醒了。她头晕得厉害,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木桃满腹狐疑,也是下意识地,一摸胸前,哎呀,玉石榴不见了!她当即慌了神儿,忙胡乱穿上衣服,准备查个究竟。

    正这当口,门外忽然传来乱咚咚的脚步,随着哐当一响,一个猥琐男子趔趄着跌撞进来,殷牍在后一脚蹬上门,厉声呵斥那厮道:“从楼道就见你鬼鬼祟祟,定是没干好事儿,报警报警,让警察好好收拾收拾你们这帮不正混的玩意儿!”他一边嚷嚷一边开始拨号。

    那男子一瞅,顿时乱了手脚,一把抓过殷牍手机,扑通跪倒,指着柳木桃连比划带哭,连连哀求:“大哥啊,都是她硬拉俺进来的,非逼着俺掏钱,俺可没干那事儿呀,钱和套都在她兜里哩!”

    “少废话,没问你这个,干别的坏事儿没?快交代,要不还得报警!”殷牍趁热打铁,步步紧逼。

    那男子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床上,并不住地辩解:“就……就顺走了半块玉石榴,真没别的了,俺也不能白、白掏钱吧!放俺走吧,碰见这丫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什……什么?”这都哪跟哪啊?柳木桃脑袋发懵,一时转不过弯来,条件反射般一掏兜,竟滑出几张大钞和两只用具来。她当即恼了,啪地一巴掌照那男子甩将过去,号嚷道:“打死你个臭流氓,到底咋回事儿?快给姑奶奶说清楚!”

    殷牍见状,忙上前劝阻:“别嚷嚷,别嚷嚷,外人听见不好。幸亏让我撞见了,不是人没啥事儿吗?东西也没丢。要不咱报警吧,不行,本来没啥事儿,一报警就热闹了,还不弄得满城风雨?一说你干这个,你妈不得打死你!还有你姥爷,一听还不得气死!到时候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行不行,得压下来,不如让这家伙掏俩钱儿滚蛋,权当啥事儿没有,一场梦而已。”

    事发突然,柳木桃也一时不知所措,只能任凭殷牍摆布。不等木桃发话,殷牍已逼着那小子将身上的钱全都掏光,并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晦气晦气,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等柳木桃收拾好,殷牍一再叮嘱她:“今天可啥事儿也没发生,你妈要问,就说喝多了在这休息一宿,忘记给家打电话了,快回吧,回吧。”木桃心事重重,匆匆而去。瞅着连背影都不见了,殷牍忍不住一阵窃喜,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大功告成,一箭双雕,绝妙的计划就要实现啦!

    其实,刚才那一幕不过是殷牍花钱导演的一场戏而已,猥琐男子乃是与其时常暗中往还的一丘之貉—文物贩子老广。昨晚,柳木桃被麻倒后,老广已将玉石榴偷偷拿去,他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宝,当即录下数据,拍照留存,单等殷牍美梦成真时交货比对了……

    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太阳洒下万道金光,世外桃源小区古树上鸟鸣正欢。远处山冈飘过阵阵箫声,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吹罢,老万又吹起那首《空谷幽兰》,苍远幽深的箫声伴着清脆悦耳的鸟鸣,令人遐想无限,一时间,他的脑海中又渐渐浮现出那个细雨飘零的夜晚,青石古巷、青衣马褂、高楼小酌的情景:

    辞别殷牍,下了望月楼,老万心情大好,一路微醺而行,准备回去善后,专等一桩上好买卖。走到端府巷口,正欲转身入内,不料却被一位居士拦住:“阿弥陀佛,施主上当了!”

    “上当了?上啥当了?你是谁呀?”老万吃了一惊,大惑不解。

    居士正是石头儿,此番现身,亦为老万而来。斗转星移,过往渐渐风轻云淡,那件压在心头的往事该是了断的时候了。此番他悄然潜至汤谯,打算寻谒老万,先请他雕刻半块一模一样的玉石榴,然后再设法悄无声息换回柳叶儿当初硬拿走的那半块,合体后再将它还回来处,归于天道,如此便彻底了却了心愿。殊料弃舟登岸后,却恰巧看到殷牍在与人搭话,随后二人即奔望月楼而去。

    石头儿见状,不觉暗自叫苦,方才那人十有八九像是老万,这事要复杂,既然殷牍已经掺和进来,又抢了先,只能顺势而为见招拆招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索性守株待兔,就在巷口守候,专等老万归来。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老万微醺而至,于是石头儿便上前截住他。

    石头儿并不搭话,而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石榴,递给老万长眼。老万一看,好嘛,又是半块,与方才那块一模一样,这端的为何,又要如何?一时被弄得雨里雾里。石头儿见状,微微一笑:“赏个光吧,清茗茶楼,我请您喝茶,一并详谈。”

    老万一听倒好,今儿这是咋地了?一个时辰两位生人半块玉石榴,有人管饭,有人管茶,人走时运马走膘,莫非命里吉时已到?俺倒要看看,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奇人奇才,这老万性格颇为怪异,有时孤僻,有时诙谐,看似万事不关心,却又重情重义,当初他不愿入端府,老爷子曾撂下狠话,“俺在地下等你啊,有本事就给老子立块玉质碑记,没本事要饭去!”一晃多年,这句话始终在心头萦绕回荡,一直令其郁结难安,如今老爷子坟头已草可没人,头前也没见着半块玉碑,这年景,光有脾气没有钱,顶个啥用!

    不远处便是清茗茶楼,二人寻了个清净方位盘腿而坐,一壶普洱,两只泥杯,促膝而谈,以诚相见。其间,石头儿说,玉石榴本归自己所有,因尘世渊源,为一高僧所赠,后因感情原因,在不知情下,被一女士索去半块,此前那位青衣马褂原也认识,该是殷牍,此人热衷玉石收藏,方才所求盖为此事,虽可理解,却属不道,希望老万能够给予周全。

    显然,对面之人对殷牍所托了如指掌,但出于江湖规矩,老万并不多言,只是不解地问道:“怎么周全,教俺如何信你?”

    “出家人不打诳语,俺虽未出家,然尚能自持。这事儿简单,你只需完全按照殷牍所要求去做即可,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知晓真相就行了。另外,如有可能,适时将信息知应一声,除此别无他求。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往下我将用李代桃僵之计,将那半块赚回,今提前说出,以免日后误解。最终这件珍物也会回到来处,鄙人绝无独占之豫。”石头儿坦诚以告,又简单介绍了殷牍的一些情况和倾城过往,而关于玉石榴实为贡觉玛之歌及其背后传奇,为免麻烦,自然隐去。

    经过反复沟通,老万终于被石头儿的诚心打动,答应配合此事。眼见得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又不免惋惜:“唉,行善就得付出代价,可就是有点儿大呀!”

    石头儿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俺只是说事儿,可没挡你按劳取酬的财路啊!”

    “那还咋拿?不退钱不合规矩,再说人家也不能答应呀。”老万苦笑道。

    “你应该拿,他也应该付,因为你照约定做了。这样,咱有言在先,不管你拿不拿,我都另付三倍费用。”石头儿认真地说。

    这当然是意外惊喜,老万会心一笑,举起杯咚咚咚一阵畅饮,嘿嘿,这茶味道不错嘛,比酒好喝!

    之后,老万便回府告假,瓜皮老爷端坐中堂,烛光中无限慈爱地望着眼前人,仿佛在看嫡出的孙子,再一次宠溺了这个长不大的孩子。而老万从来万事不关心,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感知,这一别已是曲终人散,几代人与端府的机缘至此戛然而止。狂风渐起,大厦将倾,瓜皮老爷面色沉静却沧桑难掩,孑然送老万,拄拐望飞云,书信发出日久,不知还能否等来那经年未归的逆子!

    却说酒店事件之后,殷牍找到阿辉,说自己私下找人花了十来万,总算把楼道录像买下,拷下后又盯着对方销毁,还当面将拷贝给了阿辉。阿辉羞愧难当,对殷牍万分感谢,也未细看便当即销毁,并表示将尽快筹款偿还。

    “不要见外,钱我先垫着,你写个欠条就行,也不用着急还。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弄块石头,两抵,连钱带事儿一笔勾销,你知道我就喜欢那玩意儿。”殷牍宽慰他道。

    “啥石头,鸡血石吗?我尽力去弄。”阿辉颇为忐忑,近年来家中连遭变故,的确困难,别说十万,眼下就是拿一万出来,他也得咬牙跺脚。

    “一种玉,贡觉玛之歌或者西藏血玉,都行。”殷牍终于露出底牌,“得去原产地,别处的不要,信不过。”

    哦,明白了,弄这种玉只能去西藏,别处还真没把握。可山高路遥,途中凶险,怎么去呢?阿辉很是为难,却又无法拒绝,尴尬之际,他突然想起谯生来,当年两人曾一同进藏,因道上出了点状况半途而废,以致留

    下遗憾,谯生有车有钱有经验,还有冒险激情,再加上多年至交,找他肯定能成,于是,这才出现开头一幕。阿辉千里访故原有苦衷,而村中偶遇唱大鼓的老阚,则纯属意外。

    之后,殷牍似乎与木桃不期而遇,又似乎不经意地提到了那件事。木桃尴尬地表达谢意,殷牍趁机提出条件:“我就喜欢玉,你那块玉石榴得偶尔让我看一眼,饱饱眼福解解馋。你若答应,作为回报,我也尽量帮你去寻另一半,一旦两半一合体,那该多好。君子成人之美,这下我可有事儿干咯,还得接着帮啊!”

    这并非难事,木桃当即应允。后来她还问过母亲,这玉石榴是不是还有另一半,咋不找回来呢?柳叶儿并不奇怪,岁月已晚,繁华事散,再提过往,已是心如止水,波澜不生:“当然有,天知道它现在哪里,倘若寻得到,你可就有福啦,我做梦都在找呢。”内心里,她多么希望能找到另一半啊,这样,心上人不也寻到了吗!

    哎—各位看官恁心莫凉,听俺往下说端详。无情最是秋风雨,人心似海它难度量。恶人使计一时逞,英雄不灭万古扬。大道无形恁只管走,莫向星家问短长。拈花不语非不语,自在轮回有无常。鱼戏莲荷悠善水,沙鸥偏爱天地翔。何不放歌弄扁舟,浮生无累空自忙。短亭一杯万里暖,阳关三叠诉衷肠。此身一去江湖远,梨花她笑看蝶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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