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荒芜的冬日,花卉市场却春意盎然。
一大早,晓蕾陪妈妈为家里添彩增绿。她挎着妈妈的胳膊,穿过烈焰红唇的花儿穿过肥硕浓烈的叶子穿过大片的绿,脑后的马尾辫,左右窜动,像飞扬的蝴蝶,翩翩起舞。
忽然,晓蕾在一棵巨大的幸福树下停住脚步,确切地说,是在一个穿蓝色方格衬衫的男孩旁边停住。男孩,单眼皮,小眼睛,高鼻梁,怎么看怎么像来自外星的都敏俊,平日里喜欢看韩剧的晓蕾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晓蕾的妈妈也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她。这棵幸福树是不错,绿得要滴出水来。可是,她们来之前,就商量好了要购置一些小绿植来点缀家里的墙角旮旯,这棵幸福树,显然太庞大了。
晓蕾诡异地一笑:“妈妈,你不觉得咱家阳台上,正需要这么一棵树吗?”
她把胳膊从妈妈的胳肢窝里抽出来,仰着头问:“喂,你这多少钱?”
男孩笑眯眯地冲晓蕾和她妈妈一乐,伸出一个巴掌:“五百。”
晓蕾的心没来由的一跳,像,太像了。妈妈则惊叫:“贵了。”
幸福树最终以四百五的价格买下。“喂,你电话什么号?”晓蕾掏出手机,眼波不兴地说,“若是树死了,好找你算账。”
“不会啦不会啦很好养的,”男孩又一次要命地笑起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名片:“有事打电话。”
幸福树就极其幸福地生长在晓蕾家的阳台上了,晓蕾躲树下,拿出男孩的名片,左看,右看,翻过来看,正过来看,看一会,自个儿就羞涩地笑。名片上有男孩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李峰,长得像都教授的人怎么能起这么俗气的名字呢?晓蕾在手机上输:都教授。输完,那十一个数字,还在眼前晃,晃得晓蕾雪白的小脸红成一块布。
每天看着幸福树,晓蕾对男孩的思念,像存钱一样,越攒越多。那天,敞开窗的阳台上,飞进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它旁若无人地在树上歇了歇脚,然后,振振翅膀,又旁若无人地飞走了,叶子上留下一点褐色的痕迹,是春天的芬芳,晓蕾忽然着急地想哭,春天都来了,幸福树怎么不生病呢?
晓蕾带着一只空玻璃瓶出发了,到春风浩荡的野外,准备捉几只害虫。可直到天黑,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捏了几只蚂蚁。回家,放进花盆的蚂蚁四处逃窜,有一只还飞快地往盆外飞奔,晓蕾把它逮回去,用硬纸板卷成桶状,团团围住。吃过饭,再看,蚂蚁一只不剩。肯定钻进去咬树根去了,晓蕾摸摸结实的树干,窃喜之余又觉得对不起幸福树。
晓蕾每天都去看幸福树,谁知幸福树生机勃勃,没有一丝生病的迹象。不是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怎么区区一棵树,就没毁呢?晓蕾情不自禁地骂起那几只懒惰的家伙。
终于有一天幸福树像一个病人一样蔫头耷脑了,晓蕾迅速地拨通那个熟稔的号码:“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幸福树很好养活的吗?现在它怎么蔫了?”恶狠狠的口气。
男孩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过来看看。”
晓蕾咬着嘴唇暗自笑。
男孩来的时候,晓蕾刚对着镜子,把马尾辫打散,披肩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温柔美丽。男孩乐呵呵笑起来:“你有多少天没浇水了?懒丫头。”
晓蕾一脸无毒无公害的俏模样:“它仅仅是渴了?我还真不知道哩。”
晓蕾进屋,飞快地端出一盘苹果,削好皮,递给他说:“谢谢你,让你跑了一趟。”
男孩接过,说:“你手很巧,我削苹果,总是半截就断。”
两人边啃苹果,边东一抓西一笆地扯闲话。一抹夕阳红照进阳台,有一种油画般的静美。
三天之后,男孩请晓蕾吃饭。
吃烧烤。
露天摊子前,烟熏火燎,烤肉在快乐地翻滚。晓蕾喜滋滋地接过男孩递过来的烤肉,韩剧中有句名言,男女吃过烤肉,就算爱人了哩。
吃了很久才吃完,站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男孩可能吃得太饱的缘故,忽然,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亮地饱嗝。
晓蕾抬起头,看着男孩愣了,都教授怎么能像一只蹒跚的公鹅一样,直着脖子,打那么难看的饱嗝呢?晓蕾二十岁的天空,顿时像电量不足的手电筒黯淡下来。男孩凑过来,欲拉晓蕾的手,她轻摇着头,噙着泪,慢慢地向后缩,向后缩。
晓蕾的初恋就结束了。
(原载2015年6月26日《临沂日报》)
和唐同居一室时
头号女友安歪在我家的沙发里,边啃冰淇淋边欣赏录像。其时正热播几个日本女孩同居一室的电视剧,青春浪漫的景致让人顿生艳羡。她两眼放光,转过头来说:“干脆咱俩也出去合租间小屋过过瘾?”
我脑中顿时幻出一幅画面:铺着地毯的小屋,我和安穿着拖地睡裙,素面纤足,手捧着美烛晃来晃去。
于是挑个大礼拜的清晨,我俩骑着单车,穿街走巷。在一条斜斜的石子街的尽头,我和安寻到了一间绿树环绕的房子。房东见我俩弯眉、黑发、皓齿、明目,一看就是好人家女儿的清爽,极痛快地把房租降到便宜得像白送,我和安相视大喜。
分头回家申请“停薪留职”,听了我要搬出去住,妈愣了,半晌,问:“家哪点不顺你心?”自小胡言乱语惯了,说话不知伤娘心:“宁食开眉粥,不食愁眉饭,随随便便吃饱饭,两耳清静。”妈气极倒笑了:“死丫头,翅膀还没硬,倒嫌我们唠叨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你出去试试,不出三天,你就知道家好了。”
生出反骨的女儿临出门时,把床上用品和积攒多年的装饰物全部带走,回到我和安的窝。安已比我先到,赤着脚站在椅子上往光光的墙壁上悬挂小物什,手拿锤子花枝乱颤:“我向我妈告假,我妈就说了一句:‘滚吧,养你这么多年,早烦了’。”
小屋有模有样了,但它与我们的理想仍相差甚远,我和安又携手杀向精品店,鲜花买了,装饰画买了,风铃买了,窗帘买了……该钉的钉,该挂的挂,风铃在窗前叮当脆响的时候,我俩都累得趴在了床上。
其间我妈和安妈各来巡视一次,还送来些碗碗碟碟和酒精小炉。好容易请走她们,我和安在门上贴了“请勿打扰”的牌子,然后,说话,说话。
从来未放肆而尽情地说过这么多话,直到暮色四合,西边的窗格正好框住一轮即将沉落的太阳时,我感觉饿了,浪漫不复再。
我仰天躺在床上,不用察看,也知肯定无食物,我和安根本没想到这。
两个不食人家烟火的小仙女“哗”地从仙境打回凡间。“咱们各自回家吃饭吧。”我提议,刚半天就想家,不知娜拉怎么为?
“不行,”安坚决地说:“现在回去,会让父母笑话。”
我颓唐地仰在床上,闭起眼睛念叨起好菜的名字,什么鸡鱼肉蛋的,过过嘴瘾。当我念到“糖醋鱼”时,安大叫:“嘿,有了,唐,叫唐过来。”
唐是安的二号女友,是个厨子,在一家酒店“专业”。最瘦的厨子二百斤,她也不例外地面润人肥,这年代崇尚苗条,似乎胖便不赏心悦目,她见我和安都瘦骨嶙峋的,还曾自卑地发誓向我俩看齐。长身玉立的安就言传身教:“少吃多运动。”她拼命点头。一段日子她动不动就被安拉到磅秤上做心惊肉跳状。直到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她见我俩肥吃肥喝,终按捺不住,说声不跟自己过不去了,遂扑过去据案大嚼,几天工夫便把辛苦几月减去的肉增补回来了。其实唐被安贬为二号的原因,还因为唐喜欢流行歌曲,崇拜郑智化,常常在黑夜里听他的歌掉眼泪儿。而安又最瞧不起追星族,唐不辩解,但依旧故我,安让我疑心,她对唐的好是垂涎唐的手艺,你想唐能把芸芸酒客吃得眉开眼笑,对吃上没见过大世面的安能不是一种诱惑?(安,得罪了。)
安从床上蹦起来去找唐,我在家清洗炊具。很快唐来了。一进小屋,唐便大呼小叫着屋子的美丽。安跟在后面提了一大袋生菜。
在唐烧菜的当儿,我和安向房东要了张床。等我们铺好床叠好被,唐已叮当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我们高举起酒杯,三床鼎力,三女同室的局面形成。
三女同室,各负其责,一切费用三分。下了班来,安负责买菜,我负责打扫卫生,唐负责炒菜。然后三女你一句我一句地给菜取个名字。青菜豆腐曰“青白一生”;炒豆芽曰“金头玉如意”;不冷不热蛮温柔的汤取名“妈妈汤”;给胡萝卜汤取名“红军哥哥过长江”,弄得我们不敢下匙儿……晚上我和安天南地北地说话,也发牢骚怀才不遇。唐只捧本菜谱研究她的菜怎么烧,日子过得逍遥而美丽。
我们在小屋里接待了第一位客人剑。剑是我和安大学同学,高大英俊,男人精品,是我和安芳心暗许的那人。这事安知我心我知安心。爱无罪过,公平竞争,互不相让。
在没遇到剑之前,我和安曾经有过悄悄话儿:“咱俩以后嫁人就嫁弟兄俩,做一家人分不开。”
可惜剑无兄弟,我和安只好明争暗斗,直到大学毕了业,仍是平手,出来游玩仍作三人行,看不出剑对谁更钟情些。
剑成了小屋常客,有时也蹭饭,我和安无所谓,麻烦的是唐得多备饭菜。我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对剑搔首弄姿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天下班,安打电话约我逛街,我俩就在一街的红绿蓝紫、高矮胖瘦、熙熙攘攘中钻来钻去。出来,站大街上,安那捋头发的手就停在半空不动了:“梅,快看,那不是唐和剑吗?”
我顺着安指的方向远远望去,果然是他俩。剑用单车带着唐,唐勾住剑的腰,标准的情侣状,一闪而逝。
我有些呆,光顾防安,想不到很不起眼的唐是劲敌。相互看了看,逛街没了好心情。
回到小屋,唐和剑竟在,空气忽然就多了份陌生和客气。怎看他俩怎觉阴险,剑仍作谈笑自若状。我和安的淑女风度不能伪装到底,半路就冷了场。等剑怏怏离去,我和安扑过去夜审厨子唐。
几回轰炸,唐终于招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偷偷对我说他来小屋一直是为了我。”
我和安的自尊心受损。安不死心地问:“唐,我们哪点不如你?”
“我也曾问过他,他却说我炒的菜好吃。”
我俩还没从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唐的好运却接二连三来。她炒的菜偶被市长吃了一次,市长竟自此念念不忘,提拔唐专门从事“市宴”。很快一家厨子学校慕她名气,聘她去讲课。讲课那天,我和安都去了,唐在讲台上娓娓道来:“中国烹饪是个宝库,全国有十大菜系,各有各的特色和风味……”那种平凡的睿智,使我倏然翻悟:成功的路就在脚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脚踏实地地努力钻研。难怪剑选择了唐,众荷喧哗,唐是最安静最朴实的那朵。
(原载1994年第12期《女友》)
我的爱情属蛇
1
那天我在路上乱走。
其实一直以来,白天的我是足不出户的。白天的我要做的是:关在屋中,守住电视,上网,聊天。我在网上的名字叫白蛇。有一次网友很好奇地问我为啥叫白蛇。我说我是属蛇的,平日里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停了一下,我又说,我感觉我的前世是一条白蛇。
不知他信不信。
但那天,我却心神不宁,决定到外面的世界透透气。我仿佛感觉有事发生。没走一会,我的目光突然被路边树荫下一个盘腿而坐的大汉吸引了。当然,面容粗俗的大汉并不好看,令我惊异的是他的胳膊上竟交错缠满了一条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地上铺一张脏兮兮的纸,上面写着:无毒无牙宠物蛇。
见我蹲下来,大汉玩弄着手中的青色小蛇:小姐,买吧,很便宜的。那天小蛇低眉顺眼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心里却是一动,它眼里的哀愁分明像极了一个人。像谁呢?我一时想不起。
我问:多少钱?
20块。我没还价,付钱给卖蛇人,携青蛇而去。
原来我满街乱走就是为了搭救这条小青蛇,我感觉和它前世有缘。也许,前世我俩是《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和小青,今生白娘子转世为人,而小青依然是条蛇。回家,青蛇一口气狂吞了3枚生鸡蛋,我怜惜地拍拍它:“小青小青,慢慢吃,以后我会疼你。”
晚上,我坐在梳妆台前,我看着镜中的我,一头长发,美丽妖娆,可我的眼睛里却装满了哀愁。在这一刹那,我想起小青的眼神像谁了。
像我,是的,像我。
曾经,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记得18岁那年,我眼神明朗,从乡下来到城市,虽无依无靠,却在同乡的介绍下,在一家写字楼里当清洁工。工作虽然很累,我却很开心,每月挣600元钱呢。
谁知上班不久,就发现办公部的刘小姐处处刁难我。同乡给我指点过迷津,让我买些东西孝敬她。可当我揣着钱围着超市转了三圈后,却没买一件礼物。说实话是我舍不得,因为我爹正眼巴巴盼着钱治病呢。
没想到,因此,刘小姐总是一次次找我的事。那天,当我的眼泪没有阻止她的谩骂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对刘小姐说:有过改之,别骂她了。
此人不怒自威,嚣张的刘小姐立刻戛然而止。我对那人顿时充满感激之情。后来才知道那个替我解围的男人是我们老板。
我继续当我的清洁工,只是更加小心翼翼。那天,我照例擦桌子,拖地板,正当我洗净手准备下班时,经理室的门“哗啦”一声开了,我们老板竟从里面走出来。
他径自走向我,你吃过饭了吗?
我说没有。
他说,不如我请你吃饭。
我涨红了脸说,老板请清洁工吃饭,没听错吧?
他却很高兴地说,走吧。
在一家高级酒店,老板叫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却吃得很拘谨。
席间,他问我什么学历,我低头说初中。他又问我会不会打字,我低头说不会。
他的眉头皱起来,你打算当一辈子清洁工吗?
我不敢说话。他又说,这样吧,明天我先送你去学电脑,好歹有个一技之长。还有,公司的集体宿舍环境太差,我正好闲着一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你搬进去住吧。
于是,翌日,我进了电脑学校。学会打字后,我没有进公司当打字员,而是住进老板的那套房子里,上网聊天,取了“白蛇”做网名。
当然这一切是有代价的,我成了老板的女人。别人一定以为我是个被逼卖身的苦命女子。其实不是,我心甘情愿地栖息在他这棵枝繁叶茂的树下。从此,我不再管我的老板叫老板,我管他叫许仙——因为许仙是白蛇在人间的夫君。老板成熟英俊,有才有财,我没有理由不爱他。
2
小青成了我的新宠,它很调皮,干了不少扰民的事。比如它没事就东游西逛,害得我常常不得不把屋里弄得人仰马翻来寻它;再比如它最喜欢躲在我的鞋子里睡觉,每次我穿鞋时总是把它拖出来,教训它一顿。
这些都给我百无聊赖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只是,许仙却不喜欢小青。
那天我笑靥如花地把小青甩出来时,许仙吓了一跳。
他严肃地说,我不反对女孩子养宠物,像小狗小猫之类,温顺可人,但养条蛇不行。
我把小青缠在手腕处做手镯,撒娇说,我喜欢嘛。
好,好,喜欢就养着吧,像我养你一样。
3
其实许仙是有家室的男人,我仅仅是他每星期宠幸一次的情人。他曾经对我说,我一切都能给你,除了名分。
那一刻,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天真而深情地抱住他说: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爱我。
名分,我不在乎,没有名分的爱情,更加凄美和浪漫。
直到那天,我独自逛超市,竟意外碰到了许仙和他的家人,他们迎面而来。我定定地看着他和他揽着的那个女人。绾髻女人很高贵的样子,一定是他的妻;身边那个眼睛扑闪的小女孩,一定是他的女儿。看起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就在这时,许仙发现了我,但他的目光仅仅在我脸上停留了5秒,之后就漠然地转向了别处。他竟装作不认识我,不认识这个每星期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不禁嘿嘿冷笑。回到屋子,我收拾行李,决心离开许仙。
许仙赶来,把我的行李往地上一撂,恶狠狠地说,你想怎么样?
我仰起脸,骄傲地说,离开这儿。
他刻薄地问,离开,去哪里?你,没文凭没背景,再回去当清洁工?
我颓然坐在地上。
是的,什么都是有代价的。要学问,就要寒窗苦读;要地位,就要有背景资历。而我,想要衣食无忧,就要安分识趣。
那天之后,我不再心生逃念,安安静静地做着他的情人。以前年龄小,还知道争,知道盼望,如今,我已经习惯用宿命来安慰自己。
4
快到我的生日了,许仙忽然给了我一份惊喜——他要和我去天涯海角玩,祝贺我生日快乐。
快乐,其实我很久都没真正快乐过了,我全部努力的动机只是为了讨得他的一笑。当晚,我们乘飞机去了海南。只有在陌生的地方,他才让我挽着他的胳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10天之后,我俩飞回。一下飞机,许仙就刻意和我拉开了距离。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女像鸟儿般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手揽一个,一家三口幸福地离我而去。
回到住处,我隐隐觉得做错了一件事。对了,小青!我临走时竟忘了给小青准备食物。平时,我害怕小青逃走,总是把它关在一个深深长长的大鱼缸里。现在……
我向鱼缸扑过去,希望能看到仍然活着的小青,可是,它死了,小青死了。我的头“嗡”的一声,仿佛受到重重一击。
我内疚地把小青捧出来,捧到外面的草丛里,挖了个小土坑把它埋了。我想了很多,想到小青作为宠物得到的下场,再想想自己。小青是我的宠物,我又何尝不是老板的宠物,小青死了,我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许仙,也是我的老板,坚定地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真——的——要——走——了。
说罢,我挂了电话,然后从老板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
5
现在,当你看到这篇文章时,我正愉快地生活在另一座城市里。在这里,我素面朝天,买廉价的衣服,吃便宜的盒饭,做着一家公司的打字员,每日十指乱飞,累得要命,却快乐无比。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小青。我想小青也许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使者,它化作我的宠物,用自己的生命感召我。于是,小青坐地成佛,而我幡然醒悟,成为一名生活在灿烂阳光下的平凡女人。
(原载2003年第6期《爱人》)
名门淑女苏雪儿
A.苏雪儿的身世和名字
我把小狗苏雪儿抱回家时,她只有巴掌大。但那小小的俏模样,嫣然已是一个美人胚子,除了翘翘的很有肉感的鼻头和黑得发蓝的眼睛,浑身上下一片雪白。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爱上她了,但得到她却属于缘分。我的女友苏苏有一只纯种京叭,这个我倒一点不怀疑,因为这只纯种京叭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连最考验气质的吃食方面,也是无声无息地很注意形象,不像别的狗发出吧唧吧唧的老土的声音。这便是苏雪儿的母亲。自从这只京叭生下了六只雪白粉嫩的小家伙,我就天天往苏苏家里跑。苏苏也很明白我的意思,但她却很不够意思地说:“既能生,则能养。”仿佛是她生的似的,弄得我讪讪的,瞅得她那颇具规模的狗窝,眼都绿了,但也没办法。这就像申办奥运似的,自己再热血沸腾,人家不批准,总是白搭。
我以为与苏雪儿再也无缘了。谁知一日,我忽接到苏苏的传呼,上面只有一句:“速来我家办理领养手续。”那时我正在公交车里,“啊呀”一声吓了周围人一大跳。
我是扑到苏苏家的。推开门,里面已是人头攒动,苏苏的另几位密友都在,其中一个正匐身欲抱我最中意的苏雪儿。我着急地大叫:“那个最美的妹妹是我的。”一个箭步奔了过去,抢在她前头把苏雪儿抱了起来。她气急败坏地说:“它是我的。”我气定神闲:“谁说它是你的?”为这事后来她经常在苏苏面前诽谤我,说苏苏你这么气质高雅,怎么会有那种无赖朋友?
宝贝在手,我放下心来,方想起苏苏怎么忽然大方起来?待我询问的话刚一出口,苏苏的眼睛就红了。原来这六只小狗的母亲京叭死了,死因是哺乳期缺钙。苏苏遂一边要上班,一边要伺候六只嗷嗷待哺的宝宝,渐渐力不从心,没奈何才忍痛割爱。苏苏两眼泪汪汪地托孤:好好爱她呀好好爱她呀。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放心。
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为我的爱犬订了一份牛奶,让它天天补钙,防患于未然。然后我摆了一桌酒菜宴请宾客。目的有二,一是庆贺我喜得爱犬,二是欲集思广益给我的宠物起个雅致名字。可我的死党个个没文化,竟给它起“小白”、“豆豆”之类,恶俗之极,气得我瞪着眼睛表示不满。我说:“哎,朋友,注意了,它可是名门之后耶。”最后我那极具才情的女友发言了:“我看它浑身雪白,就叫雪儿。”见我不以为然,又接着道,“有名有姓才能与那些庸脂俗粉区别开,我看叫苏雪儿吧。”
我们鼓掌称赞,我的爱犬遂在酒桌上诞生了自己的姓与名——苏雪儿。
B.顽劣的苏雪儿和政工干部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看到苏雪儿我才深有体会。尽管我很疼爱它,甚至克服我懒惰的毛病来宠它,每天扒开它的嘴灌米汤,半夜起来给它热牛奶,但是苏雪儿抵抗力就是不行,我也只好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
别看生了病的苏雪儿像个病猫似的蔫,没病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顽劣得不行,这性格可不像它死去的娘。每天我上班后,它就像《还珠格格》中的小燕子大闹皇宫一样,在家里翻天。这么说吧,凡是它能拖动的东西,不管是鞋袜衣柜,它都要来个“移形大法”;凡是它看见的东西,这包括沙发、打火机、杀虫剂,它统统要放在嘴里尝一尝。有一次打火机在它嘴里爆炸了,它的嘴至今还留有疤,很有残缺美。每天我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靠在门上惊呼:天哪!
苏雪儿的童年真是又寂寞又无聊。比如它喜欢吃肉,肉少了还不乐意,不爱减肥,整个一胖妞趋势。再比如,只要我一下班,它就扑上来撒娇让我抱抱,再也不肯下来。我只好一只手抱着它,一只手倒腾蛋炒饭,这成为我家一景。
终于苏雪儿4个月了,它的体重比来时增加了1.67千克。而我却为这1.67千克损失如下:瘦了5斤肉——明则有憾,其实心却喜之,因为我明显比以前婀娜了许多;4个月一个字未敲——这可不妙,这等于4个月来我一分钱稿费未挣着;我娘找上门来——这可大大的不妙,有狼来之感觉。当初我从家里搬出来的理由就是说要从事一条迂回艰难的写作道路,而人声嘈杂的家却是这条道路上的绊脚石,如今4个月一字未写,我娘该不是再让我搬回去住吧?
我娘来时,我正专心致志地逗苏雪儿玩,一开门,她就踏进来质问我这些日子报刊上为何不再见我的文章?我从小就怕在机关当政工干部的我娘,尤其做了错事后,她总是亲切不足,严厉有余。于是一见她,我早慌了手脚,赶紧招,指着苏雪儿说:“都是它了。”然后把苏雪儿的顽劣添油加醋地朝我娘学了一遍,心中一个劲骂自己“卖友求荣”。我娘极其痛心地批评我“玩物丧志”,最后她义不容辞要把苏雪儿带走,她说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很有前途的作家就这样毁了。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雪儿被政工干部带走了。临走时,政工干部厉声说:“动物和人一样,疼它,但不能宠。”
苏雪儿去我娘家的第一天,我娘就给它来了个下马威——找了个缺边的破碗,倒了些剩饭在里面,权作苏雪儿的早饭。可是我怕我娘,苏雪儿却不怕,它只看了看,很坚决地走开了。我娘恶狠狠地说:“不吃不饿。”直到傍晚,苏雪儿还是很有骨气地一口没吃,对峙到晚上八点,结果是她俩各自让了一步,政工干部在破碗里加了些鸡肝,苏雪儿极其勉强地吃了晚餐,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就下来就是苏雪儿和我娘斗智斗勇的日子。针对苏雪儿的顽劣,我娘精心准备了两个道具,一个是颜色鲜艳的充气球,供它发泄精力,另一个是一根用毛线缠成的半米高的柱子,供它搔痒磨爪。这种行为使我忆起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的童年,小时常常打架我娘就在家门口挂了两个沙袋子,供我们宣泄,果然彼此的脸上就很少挂彩了。当然具体事情也具体对待,比如苏雪儿喜欢破坏我家养的花儿,我娘就在花上喷一些柠檬水,苏雪儿很不喜欢这种怪味儿,自然躲得远远地。
一个月之后,我回娘家探视苏雪儿。我娘一见我就诉苦:“我养大了五个孩子,也没有这只狗费事。”苏雪儿也很委屈,趴在我身上低低呜咽着,直到我要走了,也没摆脱它,没奈何我只有把它再领回去了。谁知一到家,苏雪儿就跑进屋里把我的拖鞋叼了出来,放在我脚边,真让我又惊又喜。这么乖巧懂事,真是破天荒第一次,我不禁佩服起政工干部点石成金的好本事。
C.苏雪儿的爱情故事
苏雪儿十个月时,恋爱了。其实这时候进行初恋也不小了,因为它其实已相当于十六岁的少女了。但它爱上的竟是我家楼下大鹏的狗,我很反对。我并不反对苏雪儿恋爱,我反对的是它爱上的男主角。大鹏的狗叫赛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狗,流里流气的要命,我好几次都看见赛虎当众撒尿,还喜欢在干净的草坪上拉臭臭,一点教养都没有。但苏雪儿就喜欢它的痞劲,一见赛虎就扭着身子过去,嗲得要命。为此大鹏很得意,他竟恬不知耻地喊我“亲家母”。他说:“别看我追不上你,但我的赛虎却追上了你的苏雪儿。”恨得我握紧拳头道:“别做梦了,我不会让它们成亲的。”为了扼断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我真是费尽了心思。有一段日子,我天天领着苏雪儿到我的朋友克克家,他有条德国大狼狗,高大威猛,我期望它俩能触久生情。但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尽管德国鬼子特别喜欢苏雪儿,苏雪儿却爱搭不理的。感情这事真的没法说。那一阵子苏雪儿脾气坏得要命,最后我终于被它的执着所感动,不管它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苏雪儿和赛虎有情狗终成眷属。如今苏雪儿已是大腹便便,整日一副安详满足的准母亲样,我天天领它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以防它步入其母亲后尘。看着苏雪儿,我常常遐想,它会生下什么样的小宝宝呢?转念一想,不管它生的宝宝聪明还是漂亮,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原载2002年第2期《爱人》)
苏慧的少女时代
A
苏慧的爱情花,开得很早,刚上大学,就红艳艳地盛开了。
苏慧至今也不明白,啸当初怎么会喜欢了她,毕竟苏慧不是美貌女生,但啸却长得真是好看。
就像她同样不明白,啸在猎取了她的芳心后,怎么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了呢?就像夏日昙花,开得快,败得也快。
在她与啸感情最好的时候,啸告诉她:我喜欢你的时候,比你想象得还要早呢。说完,啸拥起她唱起了一首歌:不知怎么的就被你吸引,不知怎么的就被你吸引……这首歌,苏慧在几年后想起,仍心神激荡,心中那道伤口会慢慢裂开。
B
是谁说的,爱情其实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一场战争。不久,苏慧就深深体会到了,她和啸的爱情也是一场战争。
第一次约会,两人都按兵不动,去看了一场电影。晚十点,啸绅士风度地送苏慧回宿舍,苏慧淑女地冲他笑着说再见,很有点先礼后兵的客气。
第二次,仍是看电影。这回,啸握住了苏慧的手,苏慧没料到啸这么大胆,两人遂在黑暗中开始了拉锯战,短兵相接的结果是啸赢了。两人彼此感觉到掌心的温暖,内心充满了甜蜜,就这么握着手,慢慢到老吧。
第三次,约会地点改在操场的小树林里。那天,苏慧和啸并肩坐着,慢慢地说着闲话。后来,啸抱住了她。淡淡的月光下,苏慧看着啸那张英俊的脸,心柔软起来,没做太多挣扎,乖乖由他抱住。
再后来的约会,苏慧就有些苦恼了。
每次约会,啸都说,以后咱也学师兄师姐那样,在外租房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好吗?
苏慧说,不。
啸讶然,你不爱我?
爱。可是我是准备留到结婚呀。
啸大叫起来,你难道不准备和我结婚吗?你难道还要准备和别人结婚吗?
苏慧哭了,不是的不是的。
因为啸的步步紧逼,苏慧越来越觉得自己无路可逃,但她死死坚守着最后那道防线。她相信,啸会理解她的,她真是一门心思要嫁给啸的。然而,她错了,啸竟渐渐地冷淡了她。直到有一天,苏慧看见啸和狐媚子吴典并肩走出校外,这才知道,她的爱情出现了变故。
苏慧质问啸,为什么?
啸冷淡地说,我觉得吴典更适合我。
再后来,啸和吴典在校外租了房子,成双成对起来。
苏慧的爱情转眼成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C
大二时,宿舍女生纷纷像花儿一样绽放了。一夜间,都谈起了恋爱。只有苏慧,这个最早成双成对的女生,却孤零零地独来独往。
真是早开的花儿早谢。
苏慧心灰意冷,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功课上。
大二结束时,苏慧获得了全年级唯一一个一等奖奖学金。站在主席台上,从校长手中接过奖金和证书,苏慧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可苏慧没想到,她竟因此得了个外号:两脚书柜。并在全校叫响了。
这真是个让人绝望的外号,从此所有的男生看苏慧的眼神都怪怪的,没有人再敢追她。于是,当女生跟着男友热热闹闹地撒娇卖痴指东打西时,身为“两脚书柜”的她只能在图书馆里冷清度过。
D
转眼到了大三,那个晚上宿舍里照例又剩苏慧一人。她看了会儿书,很无聊地看着窗外。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漫天的雪花在飞舞,苏慧感觉那雪花都比自己热闹,尽兴挥舞青春,只有自己,却如此寂寞。
苏慧信步走出宿舍,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穿行。远处,一家网吧的霓虹灯正妩媚而俏皮地眨着眼,苏慧没多想就进去了。苏慧在网上找了个聊天室进去聊天,网名叫:漫天的雪花在尖叫。
很快,苏慧就和“肩背弯弓射大雕”聊上了。他比她大一岁,也是大学生,有些小幽默、小情趣,把苏慧逗得咯咯直笑。
很快就到十点,苏慧要下网了,因为宿舍十点半关门。她忽然对“肩背弯弓射大雕”恋恋不舍起来,“肩背弯弓射大雕”仿佛也有些不舍。他问,明天还来吗?
苏慧说,还来。
不知不觉地,苏慧和这个叫“肩背弯弓射大雕”的网友已经神交两个星期了,苏慧和他无话不谈畅所欲言。
那天,“肩背弯弓射大雕”说,咱们应该说已经认识很久了,你就不想见我吗?
苏慧犹豫片刻说,我先声明,我很丑的,见面千万别把你吓跑喽。
“肩背弯弓射大雕”说,那好,明晚七点在广场,不见不散。
第二天晚上,苏慧打扮得山清水秀来到广场。广场很冷,人流稀少。于是苏慧就很容易地看见一个男生。她走过去,用网上说话的口气说:嗨!
男生转过头,苏慧大吃一惊,他竟然是苏慧的校友,著名的篮球中锋,NO.1号帅哥,但此帅哥平时却眼高过顶目中无人,正眼也不瞧本校的女生。
苏慧暗笑,没想到NO.1号也寂寞,真是高处不胜寒呀。
篮球中锋当然也知道苏慧的大名,但见他的眼珠像受惊的鱼,在眼眶里四处逃窜。少顷,他拔腿就走。
苏慧断喝,站住!
篮球中锋停下脚步,苏慧咄咄逼人,怎么,我长得不好看?
篮球中锋狼狈地说,不是呀,你是咱们学校的“两脚书柜”呀。
苏慧很生气,“两脚书柜”怎么了?别人敢做的事情,我也敢。
篮球中锋笑了起来,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你真敢?
苏慧咬咬嘴唇,我怕什么。
E
篮球中锋带着苏慧来到广场附近的一家宾馆,当他把窗帘拉上时,苏慧忽然有些紧张。篮球中锋一脸坏笑,后悔还来得及。苏慧嘴硬,才不后悔呢。篮球中锋遂把灯关了。
黑暗里,在像抽屉一样的一推一拉中,苏慧的少女时代就结束了。
(原载《爱人》2002年11期)
安的一次真爱经历
那时,我和安在外地过了四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学院生活后,回到有父有母的家里,竟不适应了。安妈和我妈仍当我俩小时教我们过马路教我们穿衣服,一副“给你美食但要交出自由”的慈母图,见我们完全照做就眉开眼笑,否则誓不罢休。殊不知女儿翅膀已硬,更生出反骨。我俩共同去找领导,申请了间宿舍。于是我和安便从家里搬出来,同上班同吃饭,日子过得逍遥而美丽。
我开始恋爱,于是,或拍拖约会,或缩在宿舍炮制小说,居然挺忙活。安眼眶子高,仍闲云野鹤独自笑傲江湖,但也不肯就此闲着,她是舞迷,每日对镜描山绣水一番,就去龙飞凤舞,回来也不管我听不听总要绘声绘色描述见闻。
那晚,安跳舞回来,甩脱高跟鞋双手撑床沿上翘起双脚:“梅,我预备恋爱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小说情节里,心思不属地问:“哦,花落谁家?你看见了我,我看见了你,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说完,我自顾大笑。安瞪眼:“少贫,我说的是真的,我在舞厅里爱上一个人。”我的思路戛然而止,仿佛噎着似的抬头骇笑:“谁这么有魅力,竟把我们的安小姐迷倒?”
无怪我骇异,安是我从小玩大如今又同一单位的闺蜜,她虽然不倾国倾城,但明眸无尘洁心无忧。初中时就有小男孩偷着给她写情书,上了大学后,在智慧有余美貌不足的女生群里更显卓越不凡,被那喜以貌取人的浅薄男生宠得不像样子。我一直认为安的白马王子将千年难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我猎奇心起,那是何方神圣?于是第二天与安并肩踏入舞厅。
舞厅里扑朔迷离醉红乱旋。我俩坐看乱糟糟的人群,安指着一个正拥着女孩翩翩起舞的男孩给我看:“喏,就是他。”
本来以为那位白马王子正苦巴巴地等着安的宠临,没想到人家舞得正欢。“校园舞后”沦落民间,竟混得如此不堪!
很快,那个男孩发现了安,径自走来。我相其面,人倒清清爽爽,只是头发用摩丝定出几缕于额前,略有几分油腔滑调之感,我顿时为那些得不到安的落选者鸣起不平,他比他们强几分?曲恭维道:“一直听安说起你,没想到才女也这么漂亮。”
我顿生恶感,安却敲打了下他的头,乐不可支。我哭笑不得,安竟喜欢此类男子,我倒走眼。看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啊!
没想到安妈竟反对安和曲,求我劝安回头:“那么多大好青年她看不中,怎喜欢那么个穷小子呢?”我面有难色。安妈哀哀地说:“姨求你了,你知道安从小娇生惯养,跟着一个失业青年,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呢?”我大吃一惊:“您说曲无工作?”“是,安寻死觅活要嫁的人我们岂能不打听清楚?”
我顿时埋怨安被爱情冲昏头脑,立即把曲打入拐骗女孩的恶棍一类。此时是显示谁是真正朋友的时候了,我爽快答道:“姨您放心,我一定把这爱情扼杀在摇篮中。”我恶狠狠地做了个扼喉的动作,安妈忧心忡忡地笑了。
为了安将来能过上幸福而平安的日子,为了安妈那欲哭无泪的爱女之心,我开始调查曲的背景。
安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联袂我这股反动势力迎面而来,成天挂着笑乱哼情歌。
调查结果果然如安妈所料,曲大学毕业后,因所学专业和职业不对口,混天聊日一段时间觉得碌碌无为,便把借以糊口的工作辞掉,独自在社会上闯荡,却因不太会谋生,日子过得穷困潦倒。我良言逆耳地劝安:“他配不上你。”
安说:“我相信他不会永远这么落魄。”
“嫁给他你会吃苦。”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鱼”一副情愿甘苦与共状,我无言作答。一个男人无权无势无工作,穷困潦倒饥寒交迫,可你说不出缘由地爱他,在别人眼里嫁他苦不堪言,而你仍然爱他,这便是真爱了。在市侩人生滚滚红尘中,我们已学会先生存后爱情先条件后感情,真爱难觅,真情难寻。而安已得真爱,我作为好友还复何求?
安非曲不嫁,为了取得父母同意,想尽一切办法,也哭,也闹,最后安爸和安妈终于哀莫大于心死,极其痛心撒手不管,安含着眼泪取得恋爱自由的最后胜利。但此时骄傲的曲却不肯娶,曲黯然道:“我拿什么来娶呢?我连我自己都养不起。”
曲不肯与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为了逃避感情的牵绊,决定去南方谋求发展。临走时曲肩头微动,默默地盯着安看。半晌,毅然踏上火车,安泪落如倾,我透过厚厚的双层玻璃看见曲也泪光闪闪。
安注定就失恋了。
现在我和安静静地坐在宿舍里,听安泪流满面地诉说那段无望的故事。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征婚节目,只见那些红男绿女们公开把学历身高相貌金钱一一亮相,再门对门窗对窗地安装爱情,走向婚姻的同时也走进了交易。看着安痛不欲生地体验真爱,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特别羡慕她。
(原载1997年9期《女士》)
子夜的爱情天明会消失吗
1
我,柳况,男,28岁,未婚,自由撰稿人。
我很少在半夜还不睡觉。
可那天晚上,我的精神状态却特好。秋凉如水,我从靠南边的窗都能看见城市的月亮。
我想找个人聊天,就找了个聊天室,很容易地就看见了聂小倩。
我莽撞地问:鬼?
你怎么知道的?竟很快有了回话:是,女鬼。
我道:巧了,我是一名面相清秀的书生,书生和女鬼常常会发生爱情故事呢。
聂小倩说,我真的是鬼,我20岁那年死的,到现在已有6年。
我来了兴致,全当和鬼聊:怎么不想超生?
聂小倩咯咯笑起来,做鬼多好呀,兴风作浪,吃穿不愁,不劳而获。
我正色地说,尊严是人的精神衣裳。
那天不知怎么的,我竟对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聂小倩絮叨起我的所谓坎坷经历,我讲我曾因为无钱交房租而睡过火车站,曾因为没钱吃饭而捡烂菜叶子煮了吃,可屡遭苦难,穿过尘埃我的脸依然明亮。
很有些矫情,聂小倩却听得很入神。不知不觉,我们竟聊了一夜,直到南边的窗染上了鱼肚白的亮光,我还意犹未尽。聂小倩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怎么?
天亮了。
说罢,她真的像鬼一样在鸡叫的头遍,晨晓来临之际,倏忽不见。
2
一连几天,我为生计忙碌,没去那间聊天室。这天晚上,终于忙完了,我又去那个聊天室。聂小倩果然又在,她说,书生,今天听听我的故事好不好?
我曾经是个单纯的乡下女孩,生活在一个贫困却美丽的小山村。有一天,在外面打工的小姐妹告诉我,外面的女人过着像娘娘一样华丽的日子。于是抱着对城市的向往,我也进了城。
城市是繁华的,但我一无所长,只好在小姐妹打工的美发店里做洗头妹,一月工资150块,我很满足。
一天,店里来了个西装革履老板模样的男人。店里的小姐妹都争着上前,他却越过几个小姐妹的头顶,偏偏向我走来。
我感到这个男人简直是我的福星,因为老板娘第一次对我和颜悦色,她说:好好服侍他,他可是大财主呢。
中秋节的时候,我们都没回家,那个老男人请我们集体吃饭。那天,老板娘和小姐妹敬了我一杯又一杯。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念我的爹娘,也没拒绝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后来我就醉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而那个老男人就躺在我身边。
我发疯地跳起来,那时是早晨4点钟。我坚持要走,他没法,就开车把我送到店门口,我头也不回飞快地朝店里跑去。
那天之后,我失踪了,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
因为我死了。
聂小倩的字一句句地闪现在屏幕上,我感受到丝丝凉意。
过半晌,我说,我不相信你是鬼。
那边的她似乎打了个哈欠。她说,我从不说谎,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我也累了,再见。
说罢,倏忽不见。
3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地在聊天室里等聂小倩,我对这个只在12点钟出现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零点,聂小倩又准时出现。我急切地说,小倩,我想见你。
聂小倩也不意外,说,好,东郊区的入口,我在那里等你。
在郊区的入口处,我看见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我说,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美。
她很不屑,一张美人皮而已。
我脱下羽绒服给她披上说,走,我带你去我的小屋暖和一下。
从那天起,我和聂小倩开始了冬天的约会,我当然不相信她是鬼,她是一个结结实实活色生香的女人,只是我们的约会总是定在子夜,她在郊区的入口处等我。凌晨,她让我送到郊区入口处离去。每当我问她是谁时,她总是不肯回答,眸子里有一种美丽的哀愁,使我不忍再问。
我从来不知道快乐会如此的短暂。那个白天,我站在乱糟糟的大街上,忽然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漫不经心地问:谁?
我。
我惊喜地问,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了,聂小倩仿佛置身在遥远的冰冷的黑暗里,这些日子,谢谢你陪伴我。我要走了,虚度6年,我也该奔向新生活了。
她挂断了电话。
我跑到清净的地方,回拨,可手机已关机。
聂小倩彻底失踪了,仿佛一切刻骨铭心的见,都是为了不留痕迹的散。
我不相信,那个细腰的女人真的如她所说——是鬼。忽然,我记起了聂小倩打过的唯一的电话,我一跃起床,查手机,谢天谢地,那个号码竟还存在。
翌日,我找到了电信局的朋友。一会儿,我得到了一张纸,纸上记着号码的主人的详细地址。
我顺着纸上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东郊区的一处房子,这是一所旧房子,但干净整洁。门开着,我信步走了进去。屋里很多人,正喜气洋洋地叫嚷着,原来屋主人正给他们的女儿过满月。
女主人发现了我这个陌生人,她问我找谁。我说,你们认识一个叫聂小倩的女人吗?
女主人茫然地摇摇头。
这时,我看见了她怀中刚满月的女孩,那面相,那眉眼,竟像极了聂小倩。
我惊呆了。
我抱起女孩,满月的小女孩应该不会笑,但她却冲我灿烂无比地笑了一下。
4
整整一年,每隔几天我总要去看看小女孩。小女孩已经牙牙学语了,每次见了我,总是蹒跚地扑进我怀里,小女孩已经学会撒娇了,连神态都像极了聂小倩,我常常呆怔。
那天,我又对着小女孩出神,女主人从屋里走出来,说,你还在想聂小倩?
是,时间越久,我对聂小倩的思念就越深。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聂小倩走时留下的,她让我一年后交给你,她说如果一年后你仍记得这里。
我疑惑地问,你认识聂小倩?
我是她嫂子。
我打开信,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展现在眼前:
别来无恙?
分别一年了,我知道你心里憋了很多疑问,别着急,现在我告诉你我是谁。
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讲的那个关于我的故事吗?其实那是个没有讲完的故事。
那天早上,那个夺我贞操的男人把我送到美发店,我头也不回地朝店里跑去。
忽然,他在后面喊,其实,是老板娘和你的好姐妹出卖了你,她们都接受了我的钱,然后故意把你灌醉,让我带走了你。
我停住了奔跑的脚步,那时美发店离我仅有几米之遥,可我却再也挪不动步子,那一瞬间,我对那间曾经带给我欢笑和快乐的店充满了恐惧,我对里面的每个人充满了恨意。
男人在远处张开了双臂说,来吧,跟我走,我会对你好的。
于是我就跟他走了,他把我带到郊区的一座房子里。从此,我怕见光,怕见任何人,我关闭了生命中那扇朝外开着的窗。
我活着,我已经死了。
直到6年后,我遇见了你。你的乐观,百折不挠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我觉得我不能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靠我的双手养活自己。
6年了,其实那个男人对我也腻了,他二话没说就放了我,并把我居住了6年的房子送给了我,作为补偿。
站在太阳底下,我首先和失散了6年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得知哥嫂正在我生活的城市里边做小生意边不停地寻找我,我找到他们,把房子留给他们居住。我则去了远方打工,终于成为一名自食其力堂堂正正的人。
我珍爱地把信放进贴身衣兜里。抬头,女主人正抱着聂小倩的侄女坐在不远处看我。我走过去,用坚定无比的口气说,嫂子,请你告诉我,小倩现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原载2004年9月24日《临沂广播电视报》)
老鼠爱上猫
1
苏子雯是高速公路上的一名女巡警。穿制服,坐警车,在路上穿梭。闺蜜小蔚说,女人穿制服英姿飒爽,神气得很哪。
其实还不止这些呢,苏子雯偷偷地想。高大英俊的队长海林,是她的男朋友,每天和爱人同出同进,时不时地相识一笑,弄得上班像约会似的。苏子雯每当想起这些,都有点假公济私的小羞愧。
有一天苏子雯所管辖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起盗窃护栏事件。
这个贼很大胆,竟然在巡警队的眼皮底下三番五次作案。海林怒道:也太视我等为无物了。就去逮,可一连瞄几个晚上,除了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竟连个贼毛也没见着。可一旦撤离现场,护栏又被盗窃。威风八面的巡警们被这个该死的贼戏耍得眼睛都红了。
这是一个智商比较高的贼,既然抓不到他,就只有吓退他。小丁出了个主意,咱们找一个人,扮演成贼,捆绑起来,在丢失护栏的附近村庄敲锣打鼓,就说贼已被抓到,这叫“敲山震虎”,还叫“杀鸡给猴看”。
海林说,主意不错,但找谁扮演呢?
小丁说,咱们内部就有,就怕她不愿意。说完,小丁看了苏子雯一眼。
苏子雯大叫,为什么是我扮演贼,不是你们?
小丁说,女贼的故事,吸引人。
宣传那天,苏子雯被五花大绑,为了效果逼真,还把头发弄乱,有一缕发覆在前额。海林关心地问:感觉怎么样?
苏子雯嬉皮笑脸地说:感觉像一个将要被剥开的粽子。
海林莞尔。他说严肃点。
苏子雯说,是,队长。
一路向北八百里。挨村宣传。
2
谁知道就出事了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一个还算干净的饭店里,苏子雯竟被劫了。
那是一个单间,苏子雯仍然五花大绑着,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饭桌旁。
忽然门外闪进一个男人,像树桩一样的壮实男人,苏子雯只感觉房间暗了一下,眼就一花,那个男人已横抱着她,跑了出去。
苏子雯禁不住惊呼起来,男人说:别吭声。
路旁有辆桑塔纳,他把苏子雯塞进车里,车飞快地跑起来。
苏子雯仔细打量着这个劫持她的男人:25岁左右,身高大约1米76,单眼皮,瘦长脸。这种不带感情的观察,是她的职业病。长得……还比较好看,苏子雯以一个女孩的眼光看。
大约有半个小时吧,男人停了车,给苏子雯松了绑,说:下车吧。
可是……
你想问为什么救你是吧?
是。
我叫乔桉,公路上的护栏就是我做的,我不想让罪名由一个弱女子承担。
苏子雯本来要跑的,听了这句话却打定主意不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她倚在车门旁,惨兮兮地说:救人救到底吧,我没处可去。
3
苏子雯进了乔桉的家。苏子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院子很大,屋二间,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屋里乱,粮食,衣物,杂乱无序地堆放着,一看就是没有女人的凌乱。
乔桉指指床说,你今晚就睡这里。苏子雯忽然对自己的处境有点恐惧,她说你不会趁我睡着了,做什么吧?
你瘦得像个门栓似的,连点起伏都没有,乔桉嘿嘿冷笑,我对你没兴趣,我喜欢丰满的女人。
苏子雯放了心,又有些受伤。苏子雯问他,为什么偷公路护栏?
乔桉说:报复。
乔桉15岁那年,父亲瘫痪,家里的里里外外靠母亲一个人操持着。那时母亲总是到公路上,向来往的司机兜售水果来赚点钱补贴家用。可有一日,一伙穿着制服的人,以母亲阻碍交通为由,把她的秤一折两截,那可是她花了8块钱买来的。母亲心疼地回家,父亲因为心疼被折断的秤,便数落了她几句,母亲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父亲悔恨地把剩下的农药一饮而尽。那时乔桉还在学校,等他赶回家时,双亲已经双双奔上黄泉路。乔桉跪在父母的坟头发誓,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报复。
乔桉压抑地长啸一声,像一个孤独寂寞的野兽,眼里满是巨大的哀伤。
4
乔桉忽然皱了眉头,很难受的样子。苏子雯问,怎么了?乔桉说,麻烦你帮我拿药好吧?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苏子雯手忙脚乱地把抽屉弄翻了,药片撒了一地。乔桉服了药,感觉好些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胃病,老毛病了。
早上乔桉正躲在屋里睡觉,忽然窗帘“哗”地被掀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接着面前出现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像院子里的向日葵那样在春天的阳光里悠悠地绽放开来:懒虫起来,吃早饭了,知道不,胃是要养的。
果然,一种缠绵温暖的香,排山倒海地过来,乔桉从床上爬起来,桌上是金灿灿的小米粥和油饼,旁边还有流着黄油的咸鸭蛋,他脸也没洗,大口吃起来。苏子雯说:慢慢吃,翻遍了你的家,就找到这些东西。
等苏子雯收拾了碗筷,出来,乔桉正在院子里刷牙。苏子雯问:好吃吗?乔桉把牙刷从嘴里掏出来,满嘴白沫地说:嗯。
下午乔桉的家里来了个女人。一个妖娆的女人,一个肉嘟嘟的女人,苏子雯冷眼观看着乔桉无耻地和一个风尘女人打情骂俏,就说,请你们注意影响。乔桉从兜里掏出100元钱,对苏子雯说:你出去吧,不到9点不要回来。
苏子雯悲愤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她坐在乔桉门口的台阶上,歪着头听屋里的动静,屋里的动静很大,那个女人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苏子雯想象着乔桉和一个女人纠缠的姿态,把手中的钞票反反正正地看了一会,到村头租了一辆车,走了。
5
苏子雯回来了。
面对海林,她撒了谎。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处心积虑地和乔桉度过了3天,不就是为了化解他的防范心理,等待有一天捉拿他归案么?如今这个贼就在那个开满紫藤花的小巷子里寻欢作乐,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海林呢?
苏子雯把这件事告诉了小蔚,小蔚说,那是因为你爱上了他。
苏子雯哑然失笑,别搞笑了,猫会爱上一只老鼠么?
那个下午苏子雯请了假,去了一条最繁华的大街,坐着,看来来往往像鱼一样穿梭的人,看了整整一下午,看得泪流满面。她拨通了海林的手机,说:对不起对不起。
挂了电话,她坐上开往紫藤花小巷子的汽车。
6
乔桉开着车,带着苏子雯直奔高速公路,到了丢失护栏的地方,他停下来,下车,指着沟底对苏子雯说,你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白色的护栏。乔桉说,这是我偷的护栏,全部。明天我就找人安上,从此不再做贼。
苏子雯惊喜地扑到乔桉的怀里问,是不是因为我?
乔桉轻轻地推开了她。
苏子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雯雯,原来你在这里,我把世界都翻遍了,你知道么?
苏子雯惊讶地问:海林?
海林从车上冲下来,大声地喊,你给我打电话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这小子?
黑夜的高速公路,像一个神秘无边的黑洞,时时充斥着危险。身为巡逻队长的海林很清楚这一点,但却不管不顾,他像一头受伤的兽,血腥绝望。
这时,有一辆车像流星划过地面一样,飞快地朝着他开来,开来。
海林没看见那辆飞驶而来的快车。
就在那辆车撞向他的刹那,海林感到有双有力的手,使劲把他推向一边,然后他就看见乔桉像一只飞鸟迅速地摔向沟底。
乔桉飞快地向下坠落着,他大声喊:116号,再见了。
116号?苏子雯愣住,这是她的代号呀,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巡警?
8
乔桉没有告诉苏子雯。
三个月前,他被查出得了绝症。
看到医院的诊断书时,他心中的仇恨像开锅的水一样,在心中翻滚。当看到苏子雯时,他决定从这个女孩子下手,先奸后杀,因为这个像小母鸡一样神气活现的女孩是属于公路的。
可是他竟然爱上了她。当她“哗”地把窗帘打开,说“懒虫起床,吃饭了”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他娘,恍若回到了十年前他娘叫他的情景。
那天他含着泪吃了十年来第一顿早餐。
他真想把她拥在怀里,或者靠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诉说这些年来自己受的委屈,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即使他不是贼,他也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
他只能掏出牙刷,满嘴白沫地和她说话,表示不在乎她的样子。
他只能叫来一个世俗丰满的女人,给她钱,让她在屋里大声地呻吟,他坐在凳子上,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他打开门,发现她已经像猫一样悄无声息走了。
那个穿制服的男孩子,他们两个人是多么相配呀。
9
苏子雯飞奔到沟底,没命地哭,乔桉很想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手总是抬不起来,他恨自己的不争气。这时有一滴泪落在了乔桉的脸上,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原载2002年第10期《时代姐妹》)
追鱼
1
那天,我和杜白在水里嬉戏。杜白是我从小玩大的弟兄。
当然那时,我不叫杜青,他也不叫杜白,那时我俩是沂河里两条玉树临风的野生青鱼,我们没有姓名。
杜白的百米速度是我们这片最快的,但他仍不满足,他的理想是做“水底世界第一飞鱼”。那天我俩正意气风发比赛的时候,有一个身上长满洞眼的家伙狞笑地向我们罩来,来不及躲闪,我俩就离开了水面,暴露在白花花的太阳之下了。
我俩毫无思想准备地被捕捉了。接着,一只黑黝黝的大手伸过来,把我们扔进一个红桶里。桶里盛满了和我一样的鱼,我们只能身体压着身体,喘息着,感觉快要窒息了。
“爷爷,送给我两条鱼,我带回家养好吗?”忽然我头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姑娘,尽管拣好了,不过,这种鱼只能煎了吃。野惯了,气性大,养不活的。”渔夫木然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和杜白成了幸运者,一双温柔的手把我俩拣到一个透明塑料袋里,晃晃悠悠地穿过人流如织的大街,穿过高楼大厦,来到了一个雅致带着香气的房间里。“你的肚子有一点白,就叫杜白;你的肚子是青的,就叫杜青。”
我和杜白“哗”地被倒进一个宽大的透明的鱼缸里。
2
主人的鱼缸里灯火通明像水晶宫。但是,这里的假山是人工雕琢的,水草是永远的傻绿,水里还流淌着一种消毒水的气息,让我很不习惯。
好歹,这里居住着一群金鱼宝贝,使我稍微感到些安慰。见惯了柴禾妞的我,第一次见金鱼宝贝,我俩简直像民工第一次看脱衣舞一样热血沸腾,她们那么优雅,那么美丽啊。
我爱上了一条温柔静美的叫苏缎的鱼,她的皮肤黑黑的,是苏杭缎子的那种油光水滑。可我痛苦地发现,她温柔的眼神始终纠缠着杜白,从来没有用渴慕的眼神瞅过我。
最美的一条叫霓裳的鱼爱上我。她五彩的身段,像彩虹一样柔曼地铺开,简直让人惊艳。她张着粉嘟嘟的小嘴说:哥哥,陪我游泳好不好?于是那天我俩比翼齐肩地在鱼缸里游了一圈又一圈,弄得那些慵懒肚肥的,四肢不勤的金鱼男士的眼都绿了。
我就和霓裳好上了,杜白也和苏缎好上了。
看起来是很完美的两对。
3
可生活充满了种种偶然。
那天早晨,主人要给鱼缸做清洁,我们统统地被主人集中到阳台上的一个红桶里。桶里很拥挤,我们渴望着主人赶快清洁完,好让我们呼吸新鲜的水。忽然主人的手机响了,但见急慌慌地擦擦手,然后就像一阵风出去了。
我们竟被粗心的主人晒在阳台上了。
阳台的气温开始升高,我们呼吸开始急促,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金鱼哪受过如此煎熬,桶里顿时出现了骚乱。
终于有一条金鱼翻起了白肚皮,鱼们更惊慌了。往桶中间靠拢,那里相对来说温度低,杜白坚定地对我们说: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一条接一条的鱼倒在了我们面前。忽然苏缎说:我……不行了。
你一定要撑住,杜白大声地说: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要坚持住。
苏缎的眼里顿时荡漾着一种温柔和憧憬,那是母亲的眼神。
4
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家的门“哐当”一声。主人大叫着扑上了阳台:我怎么把你们忘了。
那一场灾难只有我、杜白、苏缎、霓裳存活下来。
不久,主人又弄来了十几条金鱼放入鱼缸,好像一切都没改变的样子。虽然我有种被异类伤害的感觉,但我们仅仅是条微不足道的鱼啊,又能怎么样?
可杜白变了,变得焦躁不安。
我忽然发现,没有人真正爱咱们,杜白说,你还记得,咱们在沂河时,听到的“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吗?
记得,说有条鲤鱼苦练跳高,终于有一天一跃成龙,你想“跳龙门”?
是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这个鱼缸,发现只有向上跳,才有出路。跳出缸外,也许是死路一条,也许我们会成为一条让人敬仰的龙,这是个未知数,但是,不跳,我们永远在这破鱼缸里。
我看着鱼缸的口,他那么遥遥不可及。但我还是说:好。
霓裳说:还有我,我和你们一起跳。
苏缎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忧郁一闪而过。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显山露水了,是没有能力和我们一起跳出缸外了。
我们开始为我们的理想而努力。
真的像那句话说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忽然有一天,我们三条鱼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缸外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宽敞,那么明亮。只要我们的身子再稍一使劲,整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准备一起跳出鱼缸的头天晚上,我问杜白,你舍得苏缎吗?
杜白说,成了龙,什么都会有的。
5
“一、二、三,跳!”杜白喊着口令,我们三条鱼同时从水中跃出。在接近鱼缸的0.01秒,我回头看了看苏缎,此时她的身子已是圆鼓鼓地显得很蠢了。但就是这蓦然回首的0.01秒,我竟看到了苏缎挂在腮边的一滴泪水,其实鱼也是会流眼泪的。我在0.01秒之内做出个背叛友情和爱情的决定:留下来,照顾苏缎。
霓裳见我没有成功地飞出缸外,也停下了。于是,我们仨,只有杜白像一只鸟一样飞了出去。霓裳气急败坏地说:杜青,你怎么了?
我没理她,径自游到苏缎的身边,鼓起勇气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6
霓裳搬到了假山的后面,不再与我相见。
苏缎也拒绝我: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但是她的拒绝很无力,她已经没有能力抢食物了,常常是我把抢到的食物拖到她跟前。
苏缎有一天早上开始了痛苦的扭动。中午时候,她甩出一小团鱼卵来。
好几条鱼“哗啦”一下子围上了,他们把这团鱼卵当成了足球,这个把鱼卵吞进吐出来,那个把鱼卵拨到一边,玩得不亦乐乎。我大声喊叫着,狂追着,但没有一条鱼理我。
忽然我眼一花,有条鱼游过来,一下子含住了那团鱼卵,飞快地游到我身边,交给我,然后大喊:他们是苏缎的小宝宝你们知道吗?
竟是霓裳。我低声说:谢谢你。
霓裳的大眼睛望着我,然后转身游走了。
从此我和苏缎整日小心翼翼地看管着这团鱼卵。终于有一天有条小鱼钻了出来,小鱼的肚子下面,竟有一片耀眼的白,“杜白——”,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奔驰的爱情
1
我在大街上无声无息地滑行着。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小城里刚下了一场大雨,街道四处流淌污水。交通阻塞,很热闹。夏利和奇瑞沾着一身的泥点子,不顾淑女的风度正在吵架。桑塔纳为老不尊唯恐天下不乱:打打。稳重的奥迪皱着眉头。真的是车水马龙。
我带着温浅的笑意像一个大家闺秀在他们身边穿过。周围顿时静了一秒,然后我听见了人或车都“哗”的一声,我知道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惊艳。
因为我是一辆奔驰,黑得发亮的奔驰。身价百万高贵的奔驰。
对于这些艳羡的目光,我熟视无睹。
突然,我的后面窜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刷”地过去,污水扬起,溅了我一身。我定睛一看,竟是一辆白色的奥拓,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我依然面不改色地前行,保持着骄傲矜持的表情。我说过,我是奔驰,又岂能为一个小小奥拓的恶作剧而动气?
2
下午,我正在洗车行里清洗被弄脏的身体,那辆白色的奥拓进来了。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兀自兴高采烈。进门就和一辆红色的夏利打情骂俏。我很纳闷,最穷的车,为什么还那么快乐?
他过来了,我佯装没看见他。他低声说:对不起。
我说:没什么。
谁知这小子竟在旁边像唐僧一样喋喋不休:我叫阿里,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早晨我是故意的,你不知道你那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啊……
这时,气枪里的水“哗”地浇上来,迷住了我的眼睛。等我睁开眼睛时,阿里已讪讪地走开。
3
第三次遇见阿里,是半个月后。那天我在山花烂漫的野外急驰。远远地听见一阵歌声传来: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除了那个穷且快乐的阿里,还能有谁?我忽然觉得他唱的不难听,很自由,很辽阔。
我从他身边穿过,他亲切地大声喊:奔奔——我奔驰被他喊得像他女朋友的小名。我和他有那么熟悉吗?我的主人有急事要办,我没理他。然后我听见他又在我后面唱起了歌。
是一首情歌。
4
又一次遇见阿里是在高速公路上,其实那是一次绝望的堵车。长长的队伍像条龙一样,蜿蜒盘旋,纹丝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疏通,我内心十分焦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默默地注视我。抬头,是阿里,正在不远处。我无聊,便打趣:太阳今天朝西出了?这么沉默。
他说:因为爱,才沉默。
他的神态把我逗笑:哪个姑娘能把你阿里迷住?
你。
我猝不及防地呆住,微笑僵在了脸上。可是我感觉平静的心像被投进一枚小石子一样顿起波澜。
我和阿里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了。
那天,堵了4个小时的车。我和阿里肩并肩地说话,说话。我从来没有感觉堵车竟这么愉快,我恨不得堵上一辈子。
5
爱上阿里,真是一件疯狂的事。
小城不大,我和阿里总是不长时间就能相遇。但大多时间我们只能擦肩而过,阿里总是不顾别人的目光,大声喊:奔奔,我爱你。起初,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也放开了,便大声地回应:阿里,我也爱你。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我是一个高贵的奔驰,高高在上,不疾不徐。但是,遇到阿里以后,这一切都颠覆了。我发出了快乐的尖叫。惹得古板的奥迪一个劲地摇头:疯了,全世界都疯了!
还有一次,我和阿里相遇时,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俩喊着一二三,一齐抛瞄。瞅着他的主人和我的主人气急败坏地跑着去躲雨,我趴在雨里发出了酣畅的大笑,那是最原始的笑声,好像多年前在襁褓里一样,多少年了,我都已经忘记了笑是怎样一种表情了。
阿里忽然在雨里说,我想吻你。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我们车是不能接吻的?
阿里说,我知道,奔奔,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爱。
6
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有一天,主人告诉我:一个月之后,我就要到一个新的城市。
我内心里充满了离别的伤感。我渴望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再见一次阿里。可一个月眼看快要过去了,我也没见到阿里的身影。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悲哀。因为我们都是江湖儿女,身不由己。
临走的之前的那个晚上,主人开我出来办事,在霓虹灯下,我突然看见了阿里。我大声喊:阿里。
在阿里回过头的一刹那,我感觉我的眼泪都出来了。幸运的是,阿里正朝我开来,距离越来越近。我大声问:阿里,我想吻你,你怕不怕?
不怕,你来吧。
我仿佛看见阿里张开了温暖的怀抱。这时,我的欲望在飙升,80、100、150……当我如飞鸟般跃起的时候,我感觉世界是那么的美好。
终于,我和阿里当众拥吻在大街上。
那时,午夜徐徐吹动的南风和路旁大片被吹得摇曳生姿的花儿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7
极致的甜换来极致的痛。
夜幕低垂,窗外的景色化作了万家灯火,我醒了。试着动弹了一下,浑身酸痛,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发现我竟和阿里并肩躺在一起。不禁惊喜地叫起来,阿里?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做梦吧?
他也是七零八落,不能动弹。他说,我们在修理厂。
阿里,我们这一吻,可能会减少好几年的寿命,也可能从此瘫痪,不能再快乐地满街奔跑,你后悔吗?
阿里的眼睛里又折射出灿烂的光芒,不后悔,你呢?
我也不后悔。
8
我和阿里整整在一起待了七天。
七天后,我除了残留了一处浅浅的伤疤,身体基本恢复了。可是阿里还是瘫痪在那里,我听见修理厂的工人说,他伤得太严重了。
我来不及和阿里说再见,就被主人领走了。临走时,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阿里,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在新的城市里,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当我艳光四射地出现在大街上时,还是有很多惊艳的目光。我又成了一辆尊贵的奔驰。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快乐地尖叫过。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所在的城市忽然停电。千年不遇的停电。仅仅十秒。十秒之后,整个城市又亮如白昼。但就是在那快如闪电的十秒,我仰望着满天如钻石一样的星斗,忽然就想起阿里:不知他在小城里过得好不好?不知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快乐地奔跑吗?我抚摸着身上的伤疤,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我做了一回恶人
露是我同事,二十五六岁光景,是那种长得可以叫花叫兰的女人。大凡美丽女孩,因自个儿有张万能通行面孔,都是目空一切的。露美在与世无争,这在鲜花丛样的女人群里算凤毛麟角了。比方说,老板来科视察,职员都吆三喝四,像忙得透不过气来讨老板的好,偏老板也欣赏这一套,认为对工作有诚意,露只静静地做份内的活,场面冷清欠缺热闹。我就有些喜欢她了。
从不见露谈丈夫孩子,她也不大爱说话,同事们对她也不冷不热,这使刚参加工作的我对她充满了好奇之心。一日与同事闲聊,就说起露来。同事说:“你初来乍到,自然不晓得,露在给别人当小老婆呢!”
我吓了一跳:“可就是做妾?”脑中与清朝、辫子、小脚联想在一起,却怎么也不能与空谷幽兰般的露联系起来。同事接着道:“可不,就是做妾,却还没有妾的名分。照说,露也是聪明伶俐的人儿,偏不知哪根筋转不过来。要是那男人是大户人家,有钱也罢,谁知不过是个科员,薪水兴许还没有露多呢。”同事叹一回,做事去了。反倒我痴痴作想:兴许露和那男人之间有段千古奇缘回肠荡气的才子佳人故事也不定呢!
对露又多了份同情之心,并且试着与她搭话,露却客气而生份,只好作罢。
转眼就到国庆节,以往总是一窝蜂做同一件事情,更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川流不息,我妈总是拉我去炫耀,众口同词的赞叹声中我恍然是妈最大的装饰品。于是单位放假,我不愿回家,窝在宿舍看书。
半晌,觉得烦闷,知露也没回家,就去找她聊天。推门进去,露房间如雀虽小五脏俱全,她正倒在沙发上出神,恹恹的,整个人似首词,任电视哇啦哇啦响。见我进来,也打不起精神:“怎么,心情也不好?”我摇头晃脑过去:“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她“扑哧”笑起来,坐直身子:“闲着没事,聊聊。”我替她关上电视机,她又借题发挥道:“如果烦恼也可以‘啪’的一声,像关掉电视似的就好了。”
于是我知道了露的故事。
同事说的科员叫齐。有天晚上她去超市买洗发水,遇上流氓,被齐相救,最后齐充当护花使者把她护送宿舍。那时候,露刚参加工作,家在外地,在本地举目无亲,孤独寂寞,就信任齐了,就感恩图报了,就以身相许了。没多久,她喜悦地告诉齐她怀孕了,情节很似三流武侠小说的英雄救美,可偏偏节外生枝,齐痛哭流涕地对露跪下来说他其实有妻子。露如雷轰顶,她想到报复。她悄悄地跟踪了齐,来到齐门口,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牙牙学语声,露的脸柔和起来,眼前幻出孩子胖胖短腿在室内到处移动的奇异景象,露流着泪走了,后来流了产,这事传遍单位,男人女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她更寂寞了。这时齐又回来找她,她带着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感情重新投入齐的怀抱,继续跟齐过不名不实的日子。
听完露的故事,我说起学院的趣事,说有种狡黠的男人,他只需传授口头幽默后痛说不幸家史最后直奔主题,就能很快把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变成自己的情人。露幽幽叹口气:“虽夸张,不过倒也差不多。”
自从国庆节后,与露的友情铁起来。这才注意起经常找露的那个男人。没见之前,以为齐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男人精品,见了大失所望,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男人,连二目一管鼻,也不见得深邃或者挺拔的。想他哪辈修来的福分,在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享受一妻一妾的齐人之福。
有时候就替露担心,甘愿充当小人:“旁观者清,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他不是好人。”
“我没问你的意思。”
“他有妻子了。”
“这是他唯一的缺点。”
我为之气结。
气她如孔乙己,发誓不再管她。再说这类闲事也非我辈所能制止,也能了解她凄苦的心境,女人的贞操似力量的源泉,露已把它送在齐手里,自然欲罢不能。我不再说什么。
闲来无事,秋去冬来。那日,夜深雪睡,我正要关灯睡觉,露进来了。露说:“我刚和他吵了架,终于散伙。”我也不问为何吵架,露又道:“不知还会有人要我吗?”我肯定地说:“有。”
正说着,有人敲门,露道:“如果是齐就说我不在。”我打开门,果然就是他。齐问:“见露了吗?”我说没有便欲关门。齐知我不喜他,畏畏缩缩要走,冷不防却猛地推开门,就往里冲:“露,露,我看见你了,不要不理我。”声音凄惨,如寒号鸟。如果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没准我会感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一位有家室的男人,不在家享受美妻娇儿,却在另一个地方苦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不是刻骨相思浪漫情?
我为露两肋插刀:“你既然离不开她,干脆离婚,娶了她。”
齐不理我,只是两眼盯着露。
终于明白齐为何能栓住露了。有一种乖巧的小孩,从不讨人厌,有何要求,总是以目光暗示,静静站立等待,这种态度常常无往而不胜,想不到一个成年男人也懂得这秘诀。我有些不屑:“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露只哭,不吭声。我一愣,仿佛我是那西天王母正欲拔头上簪子划银河拆鸳鸯似的,各人自有劫数,何苦我替天行道。我黑着脸:“这是我屋,你俩一块儿滚吧。”
露终于抬头,对齐说:“你以后不要再找我。”
齐恶狠狠瞪我,我挺挺胸,也不害怕,光凭个头大小,恐怕还是恐龙在统治世界呢!
那天过后,齐如蝉过别枝,果真不再找露了。倒有一次,他要找露彻底谈谈,露要我挡驾,我就恶人做到底,站在门外与齐谈判。齐问:“她会不会找我麻烦?”我怒极反笑,好,好,这就是露对之情深似海的那人,我说:“会,听过霍小玉的故事吗?她会在某天要你狗命。”
齐灰溜溜地走了,我知道露一直在屋里听着。见我进来,她郑重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的开朗果断,其实我早就想与他断了,”她正色地说:“我累了,想找个真正爱我的男人结婚。”
我默默地祝福这个曾经为妾的女人。
(原载《深圳青年》1995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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