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和睫毛眨了眨,脸在小猪的脸上蹭了蹭,换了个姿势,还想接着睡,戴安狠了狠心,推了他一把:“别睡了,起床了。”
晏景和不清楚地咕哝了一声,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到戴安,立刻笑了。“睁眼看到心上人,起床这种事儿都变得愉快了。”说着要坐正,却猛地“哎哟”了一声,“我的脖子!早跟你说咱们去开房吧,你非要在车里睡,我脖子扭了!”
“别开房开房的说得那么恶心,不是说好了,就当咱们是陌生人。你会随便跟陌生人开房吗?”
“又不是没开过!”
“算你诚实。谢谢你陪我跨年。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你睡了我,天一亮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还想怎么样?”
晏景和凑过来:“早安吻是要有一个的吧。”
戴安把小猪揪过来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好了,早安。拜拜!”
晏景和不高兴地撇撇嘴,说:“狠心的女人。”
“今天马天越复查,他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他这次出事都没告诉家里人,全程都是我在照顾。我也算送佛送到西吧,好人做到底,陪他做完这次检查,我就可以放下了。”
晏景和一跃而起:“真的?”
“你那么激动干吗?”
“你放下他就可以续跟我啦。”
“我才不干那种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的蠢事儿呢。”
“蠢不蠢的,要干了才知道。”晏景和坏笑着往戴安跟前凑,被戴安一巴掌拍开。“快滚,一身的酒气,昨晚还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呢没好好交代。你这副德行,开车回去恐怕都过不了交警那一关,你当心点吧。”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那咱们说定了,马天越那边复查完,你就来我家?”
“去你家干吗?”
“今天新年啊,咱们一起过,我让厨子准备你爱吃的菜。”
戴安想了想,说:“好。”
“一言为定啊,不许反悔!”晏景和幸福得像个小孩。
“一言为定。”
晏景和准备下车,开了车门,又转身回来。
“怎么了?”戴安问。
“给你。”晏景和伸过一只手来,“知道你喜欢,再让你摸摸。”
“滚。”要不是车里伸不开腿,戴安真想踹他。
戴安回家梳洗换衣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想了想,把衣服脱了,重新找了套浅色系的换好,显得精神些。
马天越的病房里不是他一个人,除了主治医师和两个护士,还有两位老人。马天越见到戴安,很热情地打招呼:“戴总新年好呀!”
“马总新年好!昨晚小酒喝得开心吗?”
“托福托福,非常开心。”
“那就好。这二老是?”
“这是我父母,从老家过来了。”马天越给两位老人介绍:“爸,妈,这是戴安,我的好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住院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我。多亏有她!”
戴安大方得体地问了好,心里却没法不感慨,马天越啊你真行,这样的场合让我见了你的父母,又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向你的父母介绍了我,不着痕迹跟我划开界限,情分完全不顾。
“二位老人住哪里呢?医院附近有不错的酒店,我去安排。”
“你不用客气了,他们就住我家里。我弟弟也来了,家里由他负责。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马天越说完就问医生:“结果什么时候能出呢?”
“下午吧,我再跟几个专家会诊一下。”
“那好,您费心。”
医生带着几个护士离开,戴安问马天越:“是我来晚了吗?已经复查完了?”
“你没晚,还早了。是复查时间提前了。”
“怎么提前也不通知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我这不好好的吗?”
“那他刚才说专家会诊是什么意思?”
“确保万无一失啊。”
戴安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碍于两位老人在,不便多问,就陪着随便聊几句家常。马天越忽然说道:“我带的那家店,就让李超超当店长吧。”
“你这次复诊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自己继续打理不是挺好吗?”
“我也得腾出手来做更大的事呀,一家分店而已,交给她做没问题的。”
“你已经决定了,就是通知我一声呗,那我没意见。有意见也没用。”
马天越一笑:“我就知道你有意见,这个意见源自对李超超的偏见。”
“偏见说不上。只是觉得会有更好的人选。”
“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她呢?”
“你住院之后那家分店是我在打理,我也倾注了心血的,我的朋友都以为那里有我的股份。其实没有。到头来我连个发言的权利都没有,心里有些不平衡。”
戴安语气有些急了,马天越却依旧慢悠悠的:“不要不平衡,以后还有大事要你决断,这点小事你就放手吧。”
“需要我放手的事情还真多。”
马天越的父母插不上话,又怕耽误他们聊正事,就拿起暖水瓶要去打开水。戴安接过暖瓶说:“我来吧,我比较熟悉。”
戴安拎着暖水瓶走在走廊里,觉得无比自由。她一直觉得自己被执念困住了,现在明白,其实世间本没有执念,或早或晚总会有放手的时候,只看时机到没到罢了。茶是慢慢变淡的,咖啡是慢慢变凉的,再醇厚的感情也会在反复被冷落之后变凉薄。别说真爱面前可以践踏自尊,连自尊都放弃的人,一定是弄错了爱情的定义。她真傻,怎么会傻了那么久。
一切释然,戴安把暖水瓶放到了病房门口,并没有进去,直接离开了。
已经是中午,门诊大厅的人少了许多,戴安径直朝门口走,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注意。陪马天越住院这些天,戴安见惯了医院上演的各种悲欣交集,已经练得不为所动,但是那个身影太惹眼,咖啡色的衬衣,肩膀上两块奶油色的补丁,袖口还有奶油色的字母,那是“等你”的英文单词Wait For You。是咖啡馆的工作服。那个人正蹲在缴费窗口不远处的墙角,双手抱着头,双肩一耸一耸的,显然在哭。戴安认出是“等你”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不确定是否认识,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候一声。一拍肩膀,抬起来的居然是萧飞的脸。
“萧飞?你怎么蹲在这儿哭?”
萧飞鼻涕眼泪抹了一脸,抬头看见戴安,更觉见了亲人,哭起来更肆无忌惮,抽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手里捏着缴费单,全身都在发抖。
“咖啡馆又出事了?”
“不,不是咖啡馆。”
戴安扶她站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孩子,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是我妈妈,晕倒了。”
萧飞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心情大好,刚才跟熊律师聊天,中途有个董宁的电话打过来,她不方便接,就按了挂断,这会儿想要给他回个电话,却碰巧有电话打进来。电话号码居然是她家台球厅那部几乎快要闲置的座机电话。
“喂,是萧飞吗?”
“我是呀。你是,刘二婶?”
“对对,哎呀萧飞你赶紧回家来,你妈晕倒了!”
萧飞吓得魂不附体,打车飞奔回家,120的急救车已经停在门口。萧飞也顾不上多问,手忙脚乱把妈妈送上车。妈妈得到了及时救护,医生说是冠状动脉硬化,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很常见,受到了突然的刺激导致突然性的昏厥,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检查。
萧飞看妈妈的状况还算稳定,就拜托了护士照看,自己拿了一叠单子去缴费,才得空给家里的邻居刘二婶打了个电话,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董宁的妈妈还气不过,直接找上萧飞的家门去吵架,当时萧飞妈妈正在台球厅,董宁妈妈堵在台球厅的门口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刘二婶打了个遮掩,说记不清了。萧飞谢过刘二婶,挂断电话,心中的自责和委屈排山倒海压过来。
自董宁回到北京找工作后,萧飞就一直很紧张。她问自己,你紧张什么呢,朝思暮想了三年多,他总算是跟你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街区了,你紧张什么呢?然后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回答,怕他有女朋友啊,怕他突然某一天跟心爱的女神出双入对在你面前秀恩爱啊。周琮这个天字第一号“情敌”总算是解除了警报,董宁又受了伤丢了工作,这都跟她有脱不掉的关系,渐渐淡忘的往事又一次次变成噩梦狰狞着出现在她梦里。你是扫把星,你没法带给董宁幸福的。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她枕畔低语。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小儿女卿卿我我那样简单,还牵扯到了妈妈,一个历尽苦难的寡妇用十几年的辛劳坚韧换来的世人的理解和尊重,轻而易举就被她女儿的冒失和鲁莽打得粉碎。萧飞,你十恶不赦,你是天下第一号罪人。那个声音变成了紧箍咒,就要捏碎她的脑袋。萧飞终于崩溃,蹲在墙角哭起来。医院真是个好地方,人们不用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不用担心暴露自己的内心而觉得羞耻。白墙可以粉饰一切,消毒药水可以漂白一切,就,哭个痛快吧。
戴安以为萧飞是担心妈妈的病,所以不停安慰她道:“不用太担心,先按医生说的拍片子做造影,看看血管堵塞程度再说。我爸爸几年前就有了这个毛病,还装了支架,现在身体非常好,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病老头儿。”
“我明白了,谢谢戴总。”
“钱够用吗?”
“够用。”
“我陪你去看看阿姨,还能帮着你跑跑腿什么的。”
“不不不,不麻烦戴总了,我行的。妈妈在输液,情况暂时挺稳定,有护士帮我照看着。再说那边病房好像不让进太多人,您过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倒也是,心脏病人最需要安静和休息。今天马天越复查,我一直在医院,你有事随时打我电话。医院太大,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的需要时间,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知道了,谢谢戴总。等妈妈这边忙完了,我去看马总。”
“好。”
萧飞回病房找妈妈,戴安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等你”咖啡馆的制服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身又去了马天越的病房。
马天越的父母已经回家吃饭,病房里就剩他一个人。马天越正拿着笔记本电脑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写着什么东西,看见戴安进来,他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就放下暖水瓶不辞而别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突然提出来让李超超做店长,是有原因的吧?”
马天越笑笑,把电脑合上放到一旁:“看出来了?”
“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
“是出了点儿情况,是我原先没有预料到的。昨天晚上李超超来我这儿陪我跨年了。”
“然后呢,以身相许了?就换了个店长头衔?”
“别那么刻薄。她来了一会儿,我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她回去了。然后又来了一个人。”
“我得去医院提提意见了,怎么你这病房大半夜的什么人都放进来?还有个探视时间没有?看门的都是摆设吗?”
“你别急,咱们先不说这个。后面来的这个人我挺意外的。”
“谁?”
“李超超的男朋友。”
“人家捉奸来了吧。”
马天越笑出来:“你是怎么了,打翻了醋坛子?你在外面狂欢跨年,还不许我这儿有个人来探望探望啊?”
“有醋也轮不到我吃。再者说,”戴安狡黠一笑,“我在外面狂欢跨年你介意了?”
“不斗嘴了。接着说正事。李超超那男朋友还真有心,跟咖啡馆隔壁酒吧刘老大那儿打听到我住的医院,连夜赶过来,聊了大半夜。”
“聊什么?”
“聊理想聊人生啊。他说李超超是个积极上进又聪明的姑娘,就是缺乏机会,一旦给她合适的平台,她是能做出成绩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削尖了脑袋往上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是没在低处待过,所以不懂得那些往上挤的人。”
“我是不懂大半夜钻到男老板病房里赖着不走的女孩。”
“咱不说她了,还说她男朋友。她男朋友要离开北京回老家去了,临走之前来求我,给李超超一个机会。”
“所以你就答应了?”
“换成一般人我是不会答应的。但是那男孩得了白血病,活不多久了,我想满足他一个心愿。他说,李超超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光吃苦了,没享过什么福,他眼看要走的人了,想最后为她做件事。”
戴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说的是真的?”
“那男孩子看上去很诚恳,我信他。”
“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戴安轻声叹了口气,“这是大事,你打算告诉李超超真相吗?”
“我是想说的,但是那男孩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说。他说,在李超超眼里,他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笨蛋,是个逃离北京的窝囊废,那就让李超超一直这么以为好了,免得她知道真相之后心里愧疚。”
“这男孩想得真是周到。他是真心为李超超着想啊。那现在他人呢?”
“今天早上应该已经回老家了。”
生死的事总是容易让人变宽容。戴安先是在外面听说萧飞妈妈的病,进来又听马天越说到这件事,之前关于自己的爱恨感悟已经完全丢到脑后,心里升起一种万事皆空的苍茫感,只想跟面前这个还算知己的人说几句贴心话。
“马天越,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来医院看你了。我原本在朋友家参加跨年派对,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微信就赶过来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跨年,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喝酒,那太冷清。但是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你被一群小美女围着有说有笑,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真是可笑到了极点。然后我就走了。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知道你来了。”
“你知道?”
“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
戴安用手戳了一下马天越的脑门儿,说:“你了解个屁!”
马天越笑,说:“值班护士告诉我你来了又走了。我想给你打电话的,后来想了想,你会有人陪的,就没打。”
“这次你说对了,我是有人陪。我以前的一个男朋友从法国回来了。”
“哟,鸳梦重温呢!”
“冷了太多年,温不过来。”
“那可不一定,你没听歌里唱吗,情人总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分不了。”
“呵呵,是够沧海桑田的,都能演四十集黄金档电视剧了。马天越,你说,咱俩这几年,算不算沧海桑田?”
“咱俩是兄弟情深啊。”
戴安笑出声来:“好吧,在你面前我是彻底认栽了。”
马天越也笑:“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工夫了。戴安,听话,不管是旧爱,还是新欢,找个懂得心疼你珍惜你的人,好好恋爱,好好生活。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这几年咱俩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挺好,我很珍惜这份友谊,没有过多非分之想。”
戴安不再笑,认真看了马天越一会儿,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
“我说了,没有。”
“马天越,兄弟情深的前提是什么?”
“什么?”
“不能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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