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前任2-放弃是一瞬间的事,也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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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药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进导管,再进入妈妈的血管。妈妈原本就瘦,血管张牙舞爪在她的手背,好像输入的药液都被血管本身吸收了,而不是进入妈妈的身体。萧飞想到了一个日本漫画《寄生兽》,她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怪物寄生到了妈妈的身体里消耗她的能量,夺走她的养分,偷走了她的青春。萧飞心里笑了一声,萧飞,那个寄生的怪物就是你啊。这些年,要不是为了把你养大成人,妈妈早就能改嫁个好人家,过舒服一点的生活了。萧飞想起小学三年级那会儿,有人给妈妈提亲,男方家境还行,对妈妈也很认可,但就是不喜欢萧飞,明确提出让妈妈把萧飞送到农村的姥姥姥爷家里。萧飞是在门缝外面偷听到的,心里顿时就凉了。但是妈妈当即一口回绝,以后再没跟那人见面,也再没接受过任何提亲。她封死了所有更宽广更便捷的道路,选择了当一个独自养孩子的寡妇。可是萧飞,你是怎么回报妈妈的呢?她给了你无忧无虑的童年,你给了她忧心忡忡的中年;你享受了豪放鲁莽的青春,留给她不堪重负的心脏。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害人精?

    “孩子,你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妈妈的手在萧飞眼前晃了晃。

    “没,没想什么。”萧飞揉了揉眼睛,“妈,您饿不饿?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我去给您买面包牛奶吧。”

    “不用,一直在输液,我不觉得饿。你忙了一上午了,要吃点。”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煮鸡蛋塞到萧飞手里,“你还得准备期末考试呢,可不能累病了。”

    “妈,都是我不好,又惹祸了,还连累您挨骂。”

    “你没惹祸。妈听得很明白,你一点错都没有。董宁是个好孩子,关键时刻总能帮到你,我还得找机会谢谢他。”

    萧飞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在妈妈跟前掉眼泪,可是听到董宁两个字,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妈,我以后再也不跟董宁一起玩了,躲他远点。”

    “净说傻话,妈看得出来,你是喜欢他的。床底下藏着那么大的一个头盔,是要送给他的吧。”

    萧飞一边揉眼睛一边摇头,说:“不是,不是,谁也不送。”

    “你们从小就一起玩,你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董宁在上海的这几年,你的魂儿都没了。”

    “妈,别说了。我和董宁没缘分。就算有,也是孽缘。他是一直把我当兄弟看的,还说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郎呢。”

    萧飞妈妈一下子乐了:“他真这么说?你们这些孩子也真行,什么玩笑都开得出来。”

    “是吧?他够损吧?我怎么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就怕你口不应心吧。你从小就喜欢跟他一起玩,不管干什么都叫上他,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你也喊他过来一起吃。你呀,说是假小子性格,到了董宁身边就完全一颗女孩心。你们现在流行叫什么来着,对,少女心。”

    萧飞原本满脸是泪的,听妈妈这么说,忍不住笑出来:“妈,什么少女心,我都二十多了。”

    “你在妈面前还卖弄岁数。妈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我懂。以前我喜欢你爸,也是成天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我爸那么帅,换我我也跟着。”

    “董宁也不丑啊。”

    “妈,别再说他了,我跟他没希望了。就当朋友吧,还能留个好念想。在朋友里我算最好的,这点儿信心我还有。反正咱们那片儿马上就拆了,拆了之后大家都得搬走,各奔东西,谁也见不着谁。眼不见,心不烦。”

    “嘴还挺硬,妈就怕你眼不见,净心烦。”

    “妈,有您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我怎么就那么倒霉,一辈子在他一个人身上吊死。再说了,”萧飞才有了点精神,说到沮丧处又颓了,“就他那妈,恨我恨得咬牙切齿,骂我都不解恨,还堵上门去骂您。咱们两家算是结仇了,我跟董宁不会有结果的。”

    萧妈妈倒是笑了:“你这孩子,想得还挺多。妈都没往心里去,你还记仇了。”

    “她害您吃了这么大的苦,我不记仇我还是人吗。别说董宁根本没想跟我谈恋爱,就算他真有这份心,我也没法面对他家的人。”

    “傻。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董宁心里有你,其他都不成问题。以前我嫁给你爸,你奶奶也不愿意,特别是我生了你之后,你奶奶嫌你是女孩,咱家的门一次都没登过。那不妨碍你爸我俩感情好。”

    这个萧飞倒是很赞同。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逢年过节爸爸妈妈带着她去爷爷奶奶家拜年,无论拿多少好东西去,奶奶总是不正眼看一眼,一句话都懒得说。爸爸走得早,葬礼上奶奶说的最多的就是冲妈妈喊“你这个扫把星”。

    “妈,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您跟我爸那样的感情,不会再有了。现在都提倡爱自己,爱情再重要,也没有自己重要。”

    “那是因为爱得不够。”

    萧飞不得不重新打量妈妈。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聊过天了,妈妈在家看店,萧飞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咖啡馆,连家都很少回,翻翻微信聊天记录,母女两个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今天回家吗”“不回”这样的一问一答。萧飞问自己,每天忙着挣钱说是为了送给妈妈一次香港游,但是这半年连妈妈的脸都没仔细瞧瞧,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爱妈妈?

    萧飞忍不住摸了摸妈妈的手。液还没输完,冰凉的液体不断输入血管,妈妈的手很凉。萧飞又开始自责。要不是她害董宁受了伤,董宁的妈妈就不会去家里闹,自己的妈妈也就不会受这份苦。如果爱情需要一个人默默流泪默默奉献默默牺牲,萧飞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可是现在连妈妈都要被她连累,在所有老街坊的眼皮底下被人数落,她还怎么好意思再谈什么爱情,那些自以为崇高的爱情理想,根本敌不过现实的狰狞嘴脸。

    萧飞把妈妈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说:“妈,这份爱情的代价太大了,我不确定自己给得起。”

    “好的结果都没有便宜捡来的。你想种点庄稼,得付出春天夏天的劳动。你想要个孩子,得十月怀胎还要经历生产的艰难。就说咱们的台球厅吧,这么多年也算养活了咱们娘俩,但是你想想,咱们多不容易才经营下来。就不说妈了,单说你,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爱买衣服买项链周末出去逛街,你除了帮妈妈看店,哪儿都不去。妈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对不住你。”

    “妈,您说哪儿去了,我看店那是因为我喜欢台球。您不知道,就我这无师自通的台球本领,出去打球人家都以为我拜了师傅专门学过呢。”

    “妈知道你打得好,那也是你闷在家里苦练练出来的。喜欢打球你就能吃苦训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孩子,你觉得放弃是一瞬间的事,但实际上可能是一辈子的事。你要考虑清楚。”

    萧飞的心猛地一收。“一辈子”三个字像根针在心尖刺了一下。要一辈不再跟董宁见面,光想想她已经撕心裂肺了。

    “妈,咱不提这些烦人的事儿了,先说您的病吧。医生说了您的病不是很严重,血管堵塞面积不算大,可以选择支架,也可以做保守治疗,就是吃药、休息。您选哪个?”

    “那就保守治疗吧,把个什么东西放到血管里,听起来挺害怕的。我觉得我没事,上午昏倒了可能是低血糖。”

    “那行,那咱就保守治疗!您可得好好配合治疗,以后咱的好日子多着呢!”萧飞翻了翻手机,找出一个手机订单,拿给妈妈看,“我原本想到了出发的日子再给您一个惊喜的,不过我有点忍不住了,先给您看看!”

    “这是什么?”

    “香港啊,老妈,这是香港啊!”萧飞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机,“我订了去香港的双人游,春节咱娘俩一起去!”

    “你这孩子,这么大事怎么都不跟妈商量商量!”萧妈妈语气是责备的,但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接过萧飞的手机不停地看,“这样就能去香港了?”

    “这是旅行社的订单记录,钱我已经交过了,是我这学期做兼职偷偷攒下的。到时我们只要带着行李去旅行社集合就可以啦。”

    “然后我们就可以去香港见赌神了?”

    “对呀!”

    “去见古天乐和蔡少芬?”

    “对呀!”

    母女俩忍不住伸出手来击掌,同时喊了一声“耶”,惹得病房里其他人都朝她们看。有个病人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萧妈妈得意地说:“我闺女请我去旅游,香港啊,那可是香港啊,以前只在TVB上见过,现在我要去看真的中环和西贡码头了!我闺女好吧!”

    萧妈妈的话音未落,病房门腾地一下被人推开,董宁气喘吁吁地喊:“萧飞,我总算找到你了!”两个护士紧随其后,死死拽住董宁的衣服往外拽,喊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里是病房,你再撒野我们喊保安了!”

    “萧飞,我有话对你说!”董宁就像脱缰的野马,两个护士根本拽不住他。

    “董宁,你别在病房吵。”萧飞赶紧站起来,同时连忙跟护士说:“他是我家亲戚,对不住了,让他进来吧。”

    小护士非常生气地说:“亲戚也不能乱闯啊,都像他这样一间一间地找,还瞎嚷嚷,病人怎么休息?再说了,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你,”她指指萧飞,“也该出去了,让病人好好睡个午觉!”

    萧飞听到这话连忙求情道:“我不出声,我保证不出声,让我在这儿陪我妈妈吧,她是急诊送进来的,我很担心她。”

    “那也不行,现在这个点儿不让家属陪,晚饭时间再来!”

    萧飞焦急地看妈妈,妈妈冲萧飞挥挥手,说:“妈在这儿没事。你先回家吧,吃点饭,再帮妈拿些住院用的东西,拿几件换洗衣裳。医生不是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吗?”

    萧飞这才不再争辩,拉着董宁出了病房。

    “萧飞,我才知道我妈又去胡闹了。我上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跑去咖啡馆找你。李超超说你出去了。然后我回家,才听人说你妈妈进了医院。我赶紧来了,阿姨身体怎么样?要紧吗?为什么要住院,要动手术吗?”

    董宁不停地说着,萧飞没回答,只是迈开大步往前走。董宁两条大长腿紧着迈步才能追上她。见她一直不说话,干脆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哥们儿你别不理我呀,要打要骂都随你,我知道我妈伤害了你,我拿她没办法,但是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你冲我发发火行吗?”

    萧飞停下脚步,看了董宁一会儿,说:“我饿了,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又没吃饭,现在特别饿。想吃碗面。”

    “行,我请你吃。”董宁四下看了看,说,“那边有家牛肉面,怎么样?”

    “不想吃,想吃炸酱面,就我们胡同口那家。”

    “走,咱去!”

    那家炸酱面馆曾经是萧飞一帮小伙伴的据点,夏天下午放学饿了,回家又没到晚饭时间,就先跑去一人一碗炸酱面,豆芽是老板娘自己发的,心里美萝卜和顶花带刺的嫩黄瓜都切丝当面码,拌在面里别提多好吃了。萧飞总是疑惑,为什么店里的炸酱面就是比家里的炸酱面好吃。老板娘人好,炸酱的配方从来不藏着掖着,谁问她都说,可是没有一家能够做出跟她家一模一样的炸酱面。所以这帮小鬼一提炸酱面,想到的不是“妈妈的味道”,而是“胡同口老板娘的味道”。后来萧飞想,也许是因为有董宁一起吃的缘故吧,味蕾贪恋的是炸酱面,而眼睛和心都在贪恋着董宁。

    冬天的生意不如夏天好,又是下午,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萧飞和董宁进店的时候,老板娘正抱着手机看韩剧。这么多年了,董宁和萧飞从戴红领巾的小屁孩变成心事重重的成年人,老板娘也从一头青丝用筷子挽起的大美人变成发髻中混杂了白发的迟暮美人,岁月对谁都残酷,也对谁都公平。老板娘看他俩来了,很热情地打招呼道:“还是老样子,一碗凉面一碗热面?”萧飞喜欢吃热面,董宁喜欢吃凉面,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董宁点了头,萧飞却摇头说:“我也要一碗凉的,今天火大,降降温。”

    董宁的脸腾地红了,他对老板娘说了一句:“那我要热的。”然后转向萧飞,说:“我妈今天太过分了,刘二婶没跟我细说,但我可以想得出来,她那张嘴……”

    “她没什么不对。爱子心切,我可以理解。”萧飞打断他,“反倒是我,最初就应该上门负荆请罪的,一时心存侥幸觉得她不会发现,到头来还是露馅了。”

    “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董宁,我已经觉得很对不住你了,害得你实习工作丢了,还有家不能回,窝在那个破房子里睡也睡不好。一开始你跟我说租的三室一厅,我还没什么概念,以为会是不错的房子。那天晚上亲眼看了才知道租房太苦了,远远比不上家里。现在好了,你可以回家住了,我也放心些。”

    老板娘把面端过来,一边熟练地往面里倒面码一边笑呵呵地说:“怎么啦,都快放寒假了,应该高高兴兴商量去哪儿玩呀,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萧飞接过面,拿筷子搅拌着,说:“发愁考试呀,遇到大考试了,担心会挂!”

    老板娘大笑,说:“挂不了挂不了,”说着拿来一个茶叶蛋,“免费送的,在我这儿吃面不挂科!”

    只有董宁听得出萧飞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不知道是萧飞变狡猾了还是自己变敏感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让他紧张得像进了司法考试的考场似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董宁振作精神,“我接到律所的电话了,他们通知我两天后就去律所实习!我真是没想到,太高兴了!”

    “真的呀,太好了!”萧飞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回了一句,然后大口吃面。这店里开着暖风,可凉面吃到嘴里还是凉得她一哆嗦。

    “说来也怪,我先前去他家面试,他们咬得特别死,司法考试过不了是不可能进他家的。可是现在又放宽政策了,觉得我面试表现不错,可以去实习,做些法务工作。”

    “他们说你表现不错,那一定不是‘不错’,而是‘很好’。你要加油啊,好好表现,那么有名的律所,进去了就会大有作为。”萧飞闷头吃面。

    董宁把自己的那碗热面条拌好,推到萧飞面前,把她那碗凉的夺走:“吃了两口,火气也该消了,还是吃热的吧,就你那破胃,吃完凉面又该疼了。”

    萧飞鼻子一酸,完蛋了,刚才小心翼翼垒起来的防线要垮。她把热面条推到一边,继续吃凉面,含糊不清地说:“这个挺好吃的。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凉面,以前总是怕胃疼不敢吃,现在想破例爽一把。”

    “想爽有的是办法,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董宁又把凉面夺走,把热面条塞到她手里,同时自己大口大口吃萧飞剩下的凉面。

    萧飞看了他一会儿,也低头吃面。热乎乎的面条吃下去全身都舒服起来。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埋着头吃碗里的面。

    董宁先吃完,问萧飞:“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我还加了个鸡蛋呢,够了。”萧飞吃完,伸舌头舔了舔嘴角沾的酱。她打小就有这个习惯。董宁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萧飞的舌尖还舔着嘴角,就像动画片里刚吃完巧克力蛋糕的小猪佩奇。

    董宁一边笑一边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你帮我联系了律所的实习机会,现在还装得没事人一样。”

    “你想多了。你的实习机会是自己的优秀换来的,跟我没关系。”

    “我要是连这点逻辑推理能力都没有,这辈子真就没机会当律师了。”

    “不当律师可以在网上写神鬼小说啊,想象力太丰富。”

    “李超超说了,你上午去见律师。怎么那么巧,你见了律师,我就接到律所来的电话。”

    “这也不奇怪啊,一般来说面试后一周人力资源的人都会打电话通知的吧。”

    “但今天是元旦啊,再敬业的人力资源也会放假的,他们犯不上为了一个根本不符合要求的实习生来加班打电话。”

    萧飞一时语塞,支吾了一下,说:“反正跟我没关系,再说我也没那么大本事,让律所的人说招聘谁就招聘谁。我要真有那本事,一开始就让你去实习了,还送什么快递呀。”

    “全都拜你那个‘烦人精’所赐啊。李超超还说了,那个‘烦人精’对你很好,有求必应,而他是完全有这个本事的。”

    萧飞心里叫苦,李超超这个嘴巴可真碎,偏偏董宁这位准律师又太能言善辩,于是干脆不再辩解,耍赖说:“反正跟我无关。我去找熊律师是咨询我家拆迁的事。”

    “不管你承不承认,萧飞,我知道你在帮我,又怕我有心理负担。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让熊律师知道你推荐的人没错。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上。”

    “你好好干就行了,别牵扯我,我跟这件事无关。再说了,我跟‘烦人精’只是普通朋友,李超超说得太夸张了。”

    “普通朋友?那他为什么请你去他别墅跨年?”

    “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去店里找过你,你没在。李超超说你去‘烦人精’家里跨年了,他亲自开车接的你,那车好几百万呢。我怕扫了你的兴,就没再给你打电话。”

    “这李超超也太添油加醋了吧,明明是戴安接我过去的!”萧飞生气地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不过昨晚我的手机确实没电了。很晚才看到你的短信。当时心情不太好,就没再回复你。”萧飞盯着面碗咬了咬牙,“董宁,吃完这碗面,我们就各奔东西吧。”

    “什么?”

    “我说,吃完这碗面,我们就各奔东西吧。”

    “等会儿,你这思维跳跃太快,我有点跟不上。就算有了‘烦人精’做男朋友,你也不至于跟穷哥们儿绝交吧。”

    “我没开玩笑。今天咱们两家闹成这样,以后没法见面,你妈妈不原谅我,我也没法原谅她。反正这片儿也要拆了,老房子一拆,大家都搬,老邻居都散伙儿,咱们也就不用常见面了。咱们这十几年的情分我都记着,不会忘,但是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

    “萧飞,你有毛病吧?”

    “没有。今天我妈妈这一病,我想通了,很多事比爱情重要,很多人比你重要。”萧飞说完又连忙改口,“我是说,我妈妈,比你重要。”

    “你别逗了。你说什么呢,是阿姨这一病把你吓傻了吧。”董宁一把抓住了萧飞的手,“千错万错都是我妈的错,你可以骂我出出气,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找她当面让她赔礼道歉也行,但是你别拿咱俩的情分开玩笑啊。什么叫大家都散伙儿,谁也不理谁,你脑子也被人敲了吧,你忘了你在世贸天阶说的话啦?”

    董宁真急了,嗓门越来越大,一句比一句声高。面馆的老板娘本来在看韩剧,现在改看他俩了。萧飞的手还被董宁攥着,她的脸都红了。

    “你别嚷嚷,这是咱俩的事你那么大声干吗?”

    “干吗?你是要干吗?你三岁小孩啊,一生气就绝交,你是不是还想把送我的橡皮和作业本要回去呀?”董宁说着说着站了起来。

    “你坐下!”萧飞拽他。

    “我不坐!”

    “你给我坐下!”

    “我不坐!你给我说明白,什么叫各奔东西,什么叫以后再也不找我了。你指天发誓地说要一辈子陪着我,这么容易就变啦?你不是在大屏幕上滚动了二十遍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男朋友吗?你忘了我可没忘!”

    “你给我坐下!”萧飞使劲儿拽他。

    “你拽我也没用,你不能说翻脸就翻脸。我这还没说要做你男朋友呢,你就先让我失恋是吗,这要是真答应你,你下次是不是就该玩离婚了?”

    “什么失恋离婚的,你别胡扯!”

    “这就是你的逻辑。高兴就表白,不高兴就绝交。你平安夜在我床上怎么不说绝交呢?”

    面馆的老板娘原本只是拿着手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现在不看手机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了,一心一意看他们现场直播。

    “谁在你床上了。你给我小声点!”萧飞的手一直在董宁手里攥着,都被攥出了汗,开始打滑。萧飞这次真的用了力,使劲儿一甩,手是甩出来了,可是打到了一旁的碗,哗啦一下碗摔到地上摔了个稀碎。萧飞赶忙蹲下去捡碎碗,董宁也蹲了下去,不过不是捡碗,而是拉萧飞。“你别捡,当心碎玻璃扎手。你上个月不就在咖啡馆让碎玻璃扎了吗,熊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快一边儿去。我来。”

    萧飞终于忍不住,蹲在那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还长脾气啦?还不能说你啊。”

    萧飞哭得更伤心。她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了。她真的做不到跟他绝交,做不到今后都不跟他联系。他是她的双生灵,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如果跟他分开,她会死掉一半,会变成行尸走肉。

    “行了行了,看哭得这么委屈。快起来吧。”

    萧飞泪眼蒙眬地抬起头,发现董宁就蹲在她眼前,这么近,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几乎鼻尖挨着鼻尖。他的鼻梁特别挺,萧飞小时候做过的最缺心眼的一件事就是一边摸董宁的鼻子一边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羡慕地说“我也想要这样的鼻子”。不过那是幼儿园时期了。后来她再没机会这么近地靠近董宁的脸了。董宁好像也呆住了,他也觉得很久没这么近地看过萧飞了,她比小时候好看了,像个女孩子了,但是哭起来的时候嘴巴撇成八字、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的样子一点没变,还是像动画片里的洋娃娃,眼睫毛被泪水浸湿了,往上翘着,还挑着一颗泪。董宁忍不住捧起萧飞的脸,轻轻抹了一下她的泪珠。

    “董宁!你干吗呢?!”

    萧飞像是做了一个甜蜜的梦,正要被王子亲吻,突然来了一个惊雷,把王子劈死了。这个惊雷就来自董宁的妈妈。萧飞和董宁还蹲在地上捡破碗,董宁的妈妈已经凶神恶煞一般冲进炸酱面馆,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董宁,我满世界找你没找到,你居然又跟萧飞在一块?全中国的女孩都死绝了是怎么的,你就迷上这疯丫头了?你被她害得还不够?你还想为她流多少血?非得把脑袋丢了才满意是吗?”又转向萧飞,说:“我是怎么说的,你就不能放过我家董宁?董宁快大学毕业了,要工作了,马上就是大律师了,你配不上董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别以为你家拆迁那点儿钱就飞黄腾达了,真正的金枝玉叶都等着我们董宁呢。儿子,跟我回家!”

    董宁妈妈伸手去拽董宁,没拽动。

    “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家!”又没拽动。

    “董宁,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跟我回家!”

    董宁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董宁妈妈气急败坏,又数落萧飞道:“你看你看,你得逞了,把我儿子带坏了你满意了?我就知道你这小妮子没安好心,不是惹是生非就是玩苦肉计,你妈进医院,你在这儿掉眼泪,不就是看我儿子心软想博取同情吗?你如意算盘打得够好了。我儿子心软被你骗,我可没那么容易被骗,我不吃这一套。你看看你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学骑自行车,把我儿子弄进医院了;打台球,把我儿子弄进医院了;在咖啡馆端盘子,又把我儿子弄进医院了。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应该离我儿子远点儿,怎么成天阴魂不散追着他呢?你还真想缠他一辈子?”

    萧飞还蹲在地上,听着她继续连珠炮一样数落她的一百条罪状,心境却完全变了。她再也不自责了,也不觉得委屈,听到后面甚至笑了出来。对啊,她就是想缠他一辈子啊,这十来年一直这么想,在世贸天阶大屏幕上发表白短信的时候就这么想,跟他在出租屋里肩并肩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就这么想,倒在他怀里睡得口水流成河时也这么想,就连刚才吃炸酱面时都在这么想。她口不应心地说了那句“以后我再也不找你”,真正想说的是“以后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想到这里,萧飞看了看董宁。他坐在地上,一脸戏谑的表情,正欣赏他妈精彩的表演,发觉萧飞在看他,还调皮地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萧飞的灵魂就飞了,她的灵魂飞到五尺高的半空,看着自己的肉身很快地凑到了董宁面前,在董宁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董宁愣了愣,笑了笑,快乐地回吻了她。再然后,董宁的妈妈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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