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以后,庄支书每黑都来这里住宿,直宿到那年冬月二十,金福从白马河区回家。
事后金福说,他是特地回来找媳妇睡觉的。他天天都在思念小青的光身子,这天实在打熬不住了;收工后就一憋气跑回了家。他想跟媳妇睡一觉,天亮前再赶回去上工。他怕冻着小青,就没有喊她开院门,踩着墙根下的土堆跳进了院子。刚一跑近堂屋,他的身子就突地僵住了。那时庄支书正躺在小青被窝里,嘴里絮叨着小青喜欢听的话儿。金福回过神来,可劲儿踢起门来:“你这个婊子,烂婊子呵!”庄支书翻身坐起:“真他娘的扫兴!”悻悻地动手穿衣服。小青已经哆嗦成团,脚伸不进裤筒子了。庄支书拍拍她的脊梁:“不用慌,这个窝囊废好治!”
庄支书打开房门,金福忽地从他的胳膊窝下窜进屋,抬手就要打小青。庄支书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咆哮说:“黄金福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支书,咹!”金福争辩说:“庄支书,这个娘们太风流了,不揍不中哩!”说完又要打,庄支书啪地甩给他一个耳光:“黄金福你反了!什么叫风流?陪我睡一黑二黑就叫风流了?整个儿一个法盲呢!告诉你,这叫两厢情愿,新法律大力支持的!”金福抱着脑袋呜呜地哭上了。“你号啥?我还没有整治你哩!”庄支书继续训斥,”听好了,只要你敢戳小青一指头,我就立马送你进监狱!如果遵纪守法的话,过几天就让你当二组的党小组长,一年九千块钱揣进腰包!好啦,久别胜似新婚,你们睡吧!我挺忙的,还要召集两委们开个会哩!”庄支书把大手一挥,就像在村民大会上作完指示那样,慢腾腾地离开了屋子。
小青看金福哭得怪可怜,就帮他脱掉衣服,想办法往那件事上引导。金福咋说也撒不起欢儿,好歹把那事干完了,然后就鼓着眼珠子上上下下的瞅小青的身子。没瞅多会儿,一伸手薅住了小青的长头发,接着就抡起了拳头。小青急忙喊叫:“你敢打?庄支书临走的话你忘了!”金福的拳头便砸到了他的枕头上,号哭着瘫下了身子。小青暗想,幸亏庄支书不是个平常的支书,不然的话这顿揍肯定逃不掉,往后的日了就更加难熬了。她娘家村里就有这么个女人,上坡摘豆角儿让野汉子拖进高梁地搞了一回,打那往后动不动就被他男人揍得死去活来。小青从此就晓得了男人把女人的身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这块事。庄支书如果是个平常的支书,她给他脑袋也不会给身子。
那晚没事。金福哭昏过去接那劲儿睡了。小青以为就这么着了。不想二日早上,金福一睁眼就忽啦撩开了被子,又瞪着牛眼瞅起来。瞅着瞅着又疯了,这回他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号叫着死命往下拽,像要把自己的脑袋活活拽下来。小青哭着劝他:“金福哪,你就当没那回事吧!俺的身子你都看仔细了,没缺啥也没少啥,顶多掉了几根无用的头发。只要你不胡思乱想,跟从前没啥两样呀!”金福说:“俺知道,俺知道,这些俺都想过了!可俺管不住自己,不想不中哩!一想到俺的耍物儿都被庄九动过了,俺脑子就发晕,就想毁掉你这个浪种、杀掉那个驴日的!对,俺要杀掉那个驴日的!”
黑日十点钟光景,金福真的揣上菜刀出了门。小青咋拦也拦不住,只得哆里哆嗦地跟出了门。事到如今她没别的办法了,只有等到金福就要动手时,她立马喊叫提醒,请庄支书捉住他再管教一下。回想庄支书在被窝里跟她那个好劲儿,他会看她面子,不会送金福去蹲监的。想着时已到了支书家院墙外。金福没有去推门,也不曾爬墙头,他让身子贴住了墙,眼睛紧盯着院门口。这是在等待庄支书露头了!
煮熟一锅地瓜的工夫,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和说笑声,听得出是庄支书在送客,还听得出都已喝得半醉。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预备院门一响就喊,喊迟了怕庄支书躲避不及。一人拼命十个人难对付,况且他面对的是一帮醉汉。小青没想到,声音还没响到院门口,就见金福忽地挥起了菜刀,狠劲往空里一砍,一溜烟冲到墙拐角那边去了。小青的心里起了疑云:这是干啥?但神经依旧紧绷着。庄支书送走客人,哼着小曲儿回到院内,铁门哐啷关上。金福这才摸摸索索走出来,回到老地方又做出了随时都要砍杀的架子,直呆到下半夜。
小青连跟踪了他十几回,回回都是老样子,小青的心就渐渐放宽,不跟他出去熬眼挨冻了。金福这是在用这种办法泄火呢,那就让他泄吧!肚里有火不能泄,那种难受滋味小青尝过。她做姑娘时,喜欢上本村一个小伙子,老忍不住想跟他亲嘴儿,不结婚哪敢随便亲嘴儿呢,她就硬着头皮向爹娘提出她要嫁给那个小伙子。爹娘不同意。爹娘说:他连个牲口都不养,一有营生就雇拖拉机,腾出工夫来养鸟养虫子,祖辈里还没听说过这种庄户人哩!她掉眼泪,爹娘掌嘴。她赌气不吃饭,爹娘还是掌嘴。那些天她险乎被闷死了。
听小青汇报金福没戳过她一指头,庄支书非常满意,就着手履行他的诺言。金福不识字,庄支书就亲自动手给他写了申请书,不几天金福就成了预备党员。成了预备党员的第二天,金福就干上了二组的党小组长。金福这小组长就干两样事,替庄支书跑腿吆喝事儿。替支书媳妇割肉买鱼烧火,每顿酒席的剩饭剩菜,庄支书差不多都让他提回家。金福干得欢欢的,丁点儿忧伤也没有。可一到黑日,他的脸就阴了,尤其是见了小青的光身子,他浑身的肉都抽搐起来,挥舞着拳头骂庄支书的祖宗八代,骂小青的四门亲戚,就是不敢动手打。实在憋不住了,他就腰里别上菜刀镰刀什么的,溜到庄支书家院墙外对着门口发泄上几个时辰。三年的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金福杀只鸡手都颤,还敢杀人吗?敢杀,庄支书哪能活到现在?
“老八爷,您听出来了吧,这个女人的供述简直是破绽百出呢!”胡乡长做结论道,“马宝银和张来财的情况也差不多。马宝银下台后,经常在下半夜里出门蹦跶,居然说是散闷儿!庄九家墙头上,发现了张来财趴过的痕迹。经暗访,近几年他也变成了夜猫子。这几个人的谎言,连我都看得破,如何能瞒过足智多谋的林处长!难办的只是嫌疑人员太多了!”
老八爷说:“胡乡长,俺问你个事儿,杀死庄九这样的东西,抓住了用不着枪毙吧?”
“照样枪毙。”胡乡长说,“这是法律。”
老八爷生气地说:“这个法律有毛病哩!”
胡乡长瞪了瞪眼,没说出话。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