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又过去了半年,挨近年底,金父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医生前来诊断,发现患的竟然是喉癌。因为年事已高,不宜动手术。
金父自知在世的日子不长了,只是一桩心事未了结。什么心事?儿子的婚事!
金贵正值“不惑”之年,怎能一直孑然一身?
这天晚上,待侍奉他的方芳离开以后,金父让儿子坐在他的病榻旁,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未了的心事:“孩子,你如今正当中年,怎能没个伴儿?趁爹还有一口气,能亲眼看到你重新有个家,我才会含笑九泉!”
金贵沉吟片刻,缓缓放言道:“爹,您放心,儿子会处理好的!”
“不,这事宜急不宜缓!我早已替你物色了一个对象!”
“啊!”儿子大吃一惊:“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芳?”
“不错!你同意么?”父亲步步紧逼。
“这……”儿子似有难言之隐。
“孩子,你莫不是嫌弃方芳容貌丑陋?可她是咱们父子的恩人且不说,就凭她那金子般纯洁的心,打起灯笼寻遍天下也难找到啊!”
儿子见父亲动了怒,急忙解释道:“爹,正因为方芳待我们父子恩重如山,所以这事更不能由我们说了算,还得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儿子本是续弦,人家可是黄花闺女,会被笑话填房。从内心来说,儿子若能娶这贤德女子为妻,也算得是三生有幸!岂能嫌弃她容貌丑陋?”
翌日,当方芳来到病榻前时,金父果真推心置腹地将此事和盘托出,恳求道:“方芳啊方芳,如你不嫌弃我儿子,你就答应我这个老头子在入土前唯一的请求吧!”
“不……不……”方芳压根儿没想到老人家会提出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
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方芳,你是个好闺女,金贵他不配……”“不不不,大伯,是我高攀不上!”方芳急忙辩白道。
“是真话么?”老人家双眼紧紧盯住面前的姑娘:“如果真是这想法,你就不必推脱了。金贵说,若能娶上你算得是三生有幸!”
“不不不……”方芳羞红了脸,将头耷拉到了胸前,沉默了半晌,才像蚊子似的哼出了一声:“我……已……许了……人家。”
“什么?”老人家大吃一惊,狐疑地盯着对方:“许了人家,是哪一家?小伙子叫啥,为什么一直不见他来过,又从未听你提起过这桩事?”
这一连串的盘问,迫使从来不曾撒过谎的方芳露出马脚,支吾了半天,找不出对答的词儿,那张疤脸更加涨得通红……
是的,此刻她已芳心全乱。说实在话,对这位美男子的人品,她同样倾慕不已。然而,面对现实,方芳又有自知之明,凭自己这副丑陋的形象,她配做一位才貌双全的企业家的妻子么?她只好婉言谢绝。
金父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一有机会便缠上方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企图打动这姑娘的心。
金贵也私下向方芳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决不嫌她容貌丑陋,愿意与她共结连理,白头到老。
无奈,方芳仿佛变成了铁石心肠,不论金家父子怎么苦苦哀求,她却不曾动摇半分,一口咬定,只能与金贵以兄妹相称,决不存在任何奢望,并声称,如果再提及此事,她便要离开金家。
“好事多磨,急事缓办。”金贵只好这样安慰病榻上的父亲。
老人家的病越拖越重了,到了后期,嗓子疼得说不成话,连水都咽不下去,只能发出嘶嘶的哨音。由于发不出声,他便只好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
“爹,我晓得您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弃方芳妹妹!”金贵失声恸哭,并恳求方芳,“好妹妹,你答应爹吧,了结他的一桩心事,也好让他含笑九泉!”
方芳泪流满面,执着金父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她的心情矛盾极了。方芳是位实心眼的姑娘,她从不愿说违心话,干违心事。所以,眼下她也压根儿不愿欺骗老人,让他白白地空欢喜一场后告别人世,这样,将会在她的心灵上留下终生悔恨!
不过,当方芳一眼瞥见金贵哀求的目光和老人家绝望的神情时,她的心便又碎了!只好以泪洗脸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老人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一直难以闭合,而鼻孔里只剩下一丝游气了。
“大伯,您安心去吧,我会帮您了却大哥的心事,给他重新物色一位能干的好嫂子!”方芳哽咽着,给老人说上这么一席安慰、宽心话。
然而,行将断气的老人似乎依然不满意,艰难地摇了摇头。
“方芳,您就答应爹临终的要求吧!”金贵“扑通”跪在方芳的脚下,泣不成声。
旁人也都一齐感动了,无不纷纷落泪,众口一词地催促:“方芳,你快点头吧!要不,我们都给你跪下了!”
方芳的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终于“扑通”一声跪在老人的病榻下,颤巍巍地喊出了一声:“爹!”
一丝笑意掠过老人的唇边,他的双目终于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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