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北方念给你听-灵魂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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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西片区是男人都知道的红灯区。

    夜幕将近,坐台小姐开始蠢蠢欲动。

    她们凭着丰富的经验,游刃于男人胯下、腰间,这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城市每晚上演的情节。

    这无数红灯区里行走的每双丝袜、每双高跟鞋,无不向外界宣告,这夜幕,都是我来做主。

    我叫陈四,陈圆圆的陈,一二三四的四,是一名快递员。

    我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三蹦子,外加一个遮风避雨的顶棚,风里来雨里去,孤身一人。

    前不久,老大给我配了一个搭档,叫虎三。我一听这名就猜是老大唬我的,百家姓里根本就没有的姓啊,结果这货还真姓虎,是个女人,三十来岁。我经常调侃她:“难怪你叫虎三,一个女人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也是奇了。”

    虎三跑东片区,我跑北片区,在快递这个行业,所谓的搭档并不是穿一条裤子一起跑,而是一个片区分成东、西两块,两人一起,其利断金。

    可巧的是,这个城市的红灯区,大多数在北片区,北片区是袭城管辖最松的三条民巷街,据说从民国开始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嫖娼胜地,到了如今,城管明着管理严格,其实松散。你想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两情相悦的事,明着不行来暗的,谁又能管得住呢?

    打着旗号明着暗着开业的,那些蹲在公交站牌处穿得奶都快爆出地表的女人,烈焰红唇,臀圆胸翘,用这两副装备勾走了多少深夜里孤独寂寞的灵魂。

    2

    三月份的天,闷骚得难受,我点支兰州烟,蹲下检查了一遍三蹦子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大的问题,才挂了快递招牌,穿了工作服从大门口驶出。这三蹦子常给我掉链子,上次去西河路广场送快递,这货的链条断了,死活不走,老子推了三条街,过了两个天桥才推回来。

    快递员其实是个好活计,能见很多人,听很多事。有时遇到态度不好的收件人,骂几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西河路广场有两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

    一个是寄件人,在大门口徘徊半天,支支吾吾地和我说,她家没有胶带给货物上封,让我拿去公司封好再寄,并且再三叮嘱我里面的货物绝对不能打开看。虽然我没读过多少书,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不看货物,这是行业规矩,我还她一个OK的手势,告诉她放心,这事妥妥的。

    结果后面还真被我看到了,天地良心,真不是我打开看的,而是回去的路上遇到大风,三蹦子被吹倒了,我收拾完地上的货物准备起身时,却看到一个玫红色的盒子遗漏在地上,我没多想就去捡,结果就看到盒子上这么几个字:女用伸缩,夜夜爽翻。上面还贴着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送给久违的闺蜜。

    瞬间我就蒙了,这盒子很明显是打开的,几秒钟我就长了新的姿势,原来这玩意闺蜜间还能互用啊。

    另一个收件人,是一个代收货款的快递,我递给她,告诉她代收费是三百元。结果人家姑娘说她是北边红灯区那块的,听完这话我赶紧用手捂住了我的菊花。她说身上没钱,让我晚上去北边区的娇小姐酒吧找她,她可以让我爽一爽,还给我一张名片。

    我回家思考一夜,抽了一盒“兰州”,最后我撕了那张名片,这时代,还是保命要紧,虽说那爽快我没怎么体验过,可命要紧,一切都不如自己动手解决来得好。

    现在想想在关键时刻,我还是很理智的。

    今天第一个要送的件在幸福小区的二单元503号房,开门的是个老太,头发花白,第一眼让我想到了我那因眼疾死去的奶奶,我撕下标签,递给老太,等着她签字收货然后去往下一家。

    老太站在门口,眼睛处有颗黑痣,她咳嗽两声,发出沙哑的声音:“孩子,要不你进来坐坐,我这会儿心口疼,缓一会儿再签字。”

    我本不打算进去,开口说“不”的时候,老太已经转身往屋里走了,没办法,我无奈地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看这精装修的模样,这应该是个阔气的老太,穿着打扮和农村的老太不一样。老太很热情,端来了水果,还特意泡了一杯茶,倒显得我尴尬起来。

    “您别忙活,您签了字我就走,分分钟的事。”

    老太坐在沙发上,神情忧伤,讲话的模样都快要哭了,她委屈地和我讲:“其实我是太孤单了,老伴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孩子都长大了,去了外地工作,成家立业是好事啊,好事,我替他们高兴。”老太指指快递,“你瞧,这不知是寄来的什么?其实,我多希望他们把自己寄过来,像你现在这样陪我说说话就足够了。”

    我是一个感性的人,也是一个在老人面前不懂得拒绝的人,我一直觉得他们的灵魂都很孤独,需要陪伴,可我终究是不善言辞的人,只能尴尬地笑着。

    老太见我不讲话,无奈地摇头叹气,拿着笔很吃力地签了自己的名字,我鞠了躬,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这世间孤独的人很多,每个心灵都需要慰藉,每个灵魂都需要安慰,可我不是那个能给人安慰的人,只能独自走在这荒凉的三月,去往下一个点。

    3

    推开第二家的门时,一对夫妻正在吵架,我是他们用物体砸门,门受到反射自动弹开后才进屋的。只见面前的这对夫妻正在厮打,男人揪着女人的领口,胸部已春光乍泄,女人也不甘示弱,急了就拔男人的头发,男人嘴里吼着:“你这个臭欧巴桑,韩剧看多了就知道拔头发!”

    “咋了?就拔!我让你在外面找小三,我让你找,那么多年的同甘共苦忘记了是吗?你从当初那个农村里出来的小瘪三混成现在的样子,哪一步不是老娘的功劳,现在我成了黄脸婆,你成了一枝花!啊呸!你还是花,你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我站在门口干咽唾沫,形容女子美好的词汇,在我面前这位女士身上真的是丝毫用不到,当然了,形容男子宽容大度的词汇,在我面前这位男士身上也是丝毫用不到,果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多半都是没有理智的。

    空气突然尴尬,他们二人同时看向我,我尴尬地杵在那儿。

    男人冲过来,指着我,冲女人吼:“说!这是谁!还说我找小三,这是不是你的小三,啊?”

    我赶紧解释:“不不不,大哥,你搞错了,我是快递员。”我连忙指指工作服以及左边肩膀上的快递员标签,他这才熄火。

    “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您在签字处签字,不过这上面的名字是女名,大概是您的妻子,还是要本人签才好。”

    女人走过来,不屑地拿起货物掂掂重量,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男人嘟囔着:“败家娘们不知道买的什么败家东西。”

    女人得意地笑:“毒药啊,是毒药,晚上你睡觉,我抹在奶上毒死你的毒药啊。”

    我赶紧出了门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看来一点不假。吵架的两人都忘记彼此的义务和责任,在愤怒和不安的现实里,生活中所有对对方的好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彼此折磨的记忆。

    已是夜晚,华灯初上,街道两侧都是随处可见露腿或露胸的女人,她们和男人们在大街上交涉,条件可以,价钱合适就上车去开房。条件苛刻不让亲不让摸,男人们不愿意。价钱低要求还高,女人们不愿意。一个不愿打,一个又不愿挨,谈崩了的事多了去了,于是只能一拍两散,寻找下一家。

    我在路边小吃摊随便点了小菜,吃了一碗牛肉面,不是正宗的兰州拉面,但也能凑合着下肚。吃完打开后备厢,还有一件货物没送,地址正是北片区有名的华侨花园酒吧,是红灯区最繁华热闹的一个地方。

    收件人是乔楠楠,很清纯的一个名字。

    抬头望望这夜色,再看看手机,显示时间是九点零五,白天的几件货物耽搁了一下,要不然按照我推算的时间,基本上这个点都已经送完了。公司有规矩,一天的货物必须一天清完,不能攒。这确实是个让人蛋疼的规矩,所以我有半夜去敲别人家的门,被人喊爹咒娘骂赶出来的痛苦经历。

    人有份能在这城市混下去的工作实属不易,所以我一直坚持着。

    我卷了袖子系好鞋带,骑着我的三蹦子,朝红灯区最繁华的华侨花园酒吧驶去。

    4

    男人爱女人,而且爱性感丰满的女人,不管他是十几岁梦遗的少年,还是八十多岁软趴趴硬不起来的老爷子,这个铁定的江湖规矩,在“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个话题上,经久不衰。

    而我却是这个话题上的例外,这不是自夸,像我这样一心只求一人相伴到老的好青年真的是为数不多了,我害怕去红灯区被那些小姐右手一钩,搂腰搭背的。不瞒大家,前不久我穿过这条街时就被一个小姐勾搭上了,死活让我在门口等她,她把里面那个送走就来招呼我,我老实地和她说:“我没钱。”

    这小姐立马变脸,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朝我吼:“真是晦气,没钱少在我这片瞎逛。”

    老子是睡你了,还是你被老子睡了,说得理直气壮的?

    从北片区的幸福路穿过就到了华侨花园,我站在门口猛吸几口烟,抽了个浑身自在心满意足,然后径直推开这扇门。里面灯红酒绿,寂寞的灵魂都在这得到安慰,那些软趴趴的家伙什,也打起精神等待着坐台女郎们的一声令下。

    我把快递交给服务生,等着收件人本人出来签字。

    服务生不耐烦地说:“不就一个快递吗?我代签得了。”

    “真的很抱歉,我们公司不能代签的,这是规矩。”

    “你们公司这是作死。”他又摇摇头,此时酒吧的摇滚音乐声很大,他扯着嗓子,指着拐角处的楼梯口,“这人在楼上,你去楼上找她。”

    我一下子慌了,这可是坐台窝,万一我为了送快递被潜规则了就不好了,不过这片区的老人都知道我没钱,她们要潜规则我,我也得是有钱的不是?再没多想,我顺着楼梯上了楼。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胆怯的,这胆怯来自哪里,我此时也不知道。

    我敲门,出来一个女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个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穿一套红粉色的睡衣,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到楼下那些女人的烟火气息。

    “乔楠楠?你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她的神情恍惚,好像和我没处在一个空间里,我说完,她的眼神才有了常人的神情,抬头看我,一惊,又扫扫我肩膀上的标签,拿起笔签了字。我欲出门的瞬间,她一把拉我进了屋,我被扯在床上,她用三秒钟时间关了门。

    有两个字在即将从嘴皮子下爆出的瞬间,又被我活生生咽了回去。

    乔楠楠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我惊奇,她不是因饥渴难耐脱我衣服,也不是脱自己的衣服来勾引我,而是做了这个动作。我看出她的特别,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啊。

    她拖来一把椅子拉到床前,坐在我对面,开始问我。

    “我此时是不是在二十一层?”

    “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保安都在门口对不对?少说也有五个是吧?”

    “如果我从这二十一层跳下去会怎样?能保得住命吗?如果保不住,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走?”

    从她的追问开始,我知道了她的故事。

    她生活在农村,小的时候父亲因生意上的事砍了邻居的胳膊被判了刑,她和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去了邻县,贫穷的日子导致她辍学在家照看妹妹。母亲前几年再婚,家里新来了一口人,因她是女孩,后爸背地里对她拳打脚踢,每次喝醉,这个男人都企图性侵她,她一直忍着,攒钱。年底的时候她拿着攒的车费,顺着春运返乡大潮来到这里。

    年龄小,没文化,最后沦落到这酒吧。

    “大姐说,今晚福森的老板要来,就是上次我去陪酒的那位老板,说点名要我作陪。”她一激动,拉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我不能去,去了我就沦落了,这个坑太深,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求你,救救我好吗?”

    她居然“哐当”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的乖乖,这可使不得。”我赶忙拉起她,她眼角泛泪花,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看来一点不假。我的心脏开始乱跳,这是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发出真正的内心如潮涌般的紧张和不安。

    在意志和大脑的催促下,我赶紧推开她,语无伦次地说:“姑、姑、姑娘,我只是送快递的,你也知道这坑深,我不敢跳也没有权利跳,姑娘好自为之。”我把桌子上的快递单拿起,放在包里,关了门,在门外大口喘气。我想,今天这件事情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前一秒和后一秒的做法是相反的,当我看到从楼梯口上来的那位五大三粗老男人,那一刻我在心里暗骂着自己,一咬牙,管他多大的事,拉了这姑娘就出了门,她没等反应过来就跟着我跑,眼睛里都是感激。

    我拉她去厕所,扔给她一套备用的快递工作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酒吧带出。

    夜晚的空气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们跑的速度很快,三蹦子都快骑散架了,嘴里被吹进冷风,冻得人直打战。乔楠楠坐在装货物的快递箱里,冷得直发抖,我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去拉下货物箱的门。

    5

    明明是做了好事,可我还是跑了,不跑就会被打死在酒吧的,第二天一上新闻:快递员深夜嫖娼,劳累过度而死。这画面,被虎三看见该会怎么想?可后面的姑娘,等会儿被虎三看见,虎三又会怎么想呢?总之,我是完了,彻底完了。

    我骑了一夜的三蹦子,天擦亮的时候我穿过一条农民街,再穿过一层层浓雾和一片灌木丛,将车子驶进快递公司总部。

    正准备出门的虎三看见狼狈归来的我,本打算上前打招呼,不料又看到身后探出头的乔楠楠,她面色大惊,手里捏着的一沓捆绑好的快递单砸落在地上,惊起一片浓雾。

    “不是,你疯了?”虎三指着乔楠楠待的办公室,小声又紧张地和我说。

    我开口解释之际,她一把将我拉到院子里,我们就干站着,虎三指着我的鼻子开始骂:“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啊?我们这个地方其他人不能知道,只能我们俩知道,所有的快递单子包括档案以及一切的送单流程,这些牵扯到多少人的命,每条命都得从我们手里过,一定要小心,可你……”

    “没办法,这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手里过了那么些命,生老病死,出车祸,遭遇背叛,这些人都是我去提醒并且指引他们前去死亡之路的,我也愧疚啊,而这真是我无意间撞到的。”我点支“兰州”给虎三,解释道。

    虎三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膀,叹息着说:“四啊,你要知道,凡是你能救下的,都是快死之人了,你还记得我娘吗?当初,还不是我去造的这个孽啊。”

    虎三说完,吩咐我几句,让我把这事处理好。她说完就骑着三蹦子穿过浓雾出了院子。

    6

    我叫陈四,我的工作是快递员,这是为了掩护我原本的工作。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是死人了,后来被冥界的老大赏识,做了阴阳两界中间的摆渡人,也就是人类时常在影视作品中俗称的灵魂摆渡人。

    我的工作任务就是送快递,也就是死亡提醒,通常这些提醒都会由某些物体代替,上面再附送一些小卡片,人类内心最渴求什么,通常都会收到什么。

    最重要的是,死亡单上必须由自己亲自签字方可生效,死亡顺序也是按照这个单子从前往后排列,绝对不能搞乱,一天的单子必须一天送完,不能积压,这是关于一个人生老病死的大事。

    内心的需求,是导致死亡的原因,就像收到振动棒的女士,她最渴求的莫过于性,所以她的死亡地点是床上,至于死亡过程是什么我们是不能知道的。

    老太收到的东西是女儿寄来的毫无温暖可言的奢侈品而已,她的死亡都是孤独惹的祸。

    我们这行业,渡人生死,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早已习惯了不去插手别人的事,就像虎三的娘,她知道那是一份死亡单,签收人是她娘,可她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偷看内容去提醒,她能做的就是让她娘在死亡单上签字,还有就是看着她死去。

    这大概是我们最痛苦的事。就像此时扰我心态的乔楠楠,从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那刻开始我就在心里骂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我也一直没忘虎三的提醒,凡是我能救下的,都是快死之人了。

    最近几日我手里头的通知变少了,所以今天一整日我都和乔楠楠待着,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说简直是世外桃源。她真的活得像个孩子,单纯善良,喜欢听鸟叫声,喜欢山间的浓雾和翠竹,我带着她翻了很远的山去看落日,她累得哈哈大笑。下山的时候总是喜欢捏我的脸,笑着说:“这两个酒窝真可爱。”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体会到的恋爱的感觉,自从做了这份工作,我和虎三不知道朋友是什么,不知道喜欢和爱是什么,我们孤独地在这阴阳两界奔跑,生老病死的老太太也好,为夺遗产被兄弟害死的也好,为爱服毒自杀的情侣也好,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段故事,可不管是好是坏,终究是别人的故事,能温暖他们的,始终不是我和虎三。

    夜晚,我和虎三坐在院子里,虎三今天去送死亡单时被车擦破了脚,她坐在院子里擦风油精,见我出来,低着头继续忙活:“她睡了?”

    “嗯。”我在她身边坐下,掏出烟准备抽,被虎三挡住:“抽烟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那怎么办?”

    “看内容,然后烧毁。”虎三拿了放在身后的包裹和一张快递单,“你看这个快递,这么大一个包裹,这个人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咯。”

    第二天我从乔楠楠那里要来了那份快递,打开,里面是一封信,我用吃一碗拉面的时间看完,只记得内容是让楠楠回老家,是她妈写的。

    很明显,楠楠肯定会死在回家的这趟列车上。

    我选择烧了这封信,如虎三所说,烧毁的同时,我这个摆渡人的工作也会就此消失,我选择和楠楠一起隐居,去了上次我们去的山上,过起安稳的小日子。

    走的时候虎三和我说:“你身份消失的这段时间,我会替你揽下所有的活,你和楠楠不能生育,不能领结婚证,因为身份系统已从你看信获知人类命运走向的那一刻消失,你不能做常人之事,只能生活在山里,怎么活着,就看你的造化了。”

    7

    此时我对虎三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我带着楠楠去了山下的农家,朴实善良的农民解决了我们生存的问题。

    我们搭起屋,过起小日子,楠楠说,跟着我她是乐意的。

    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年,这三年我们每晚都会翻云覆雨一番,她对我的诱惑和挑战不是身为一个女子和当过坐台小姐的诱惑,而是她身为我妻子的诱惑。

    楠楠一直想要个孩子,这是我内心最焦灼的事情,知道真相却苦于很多种原因无法告知,让我一度以为我是这婚姻里的背叛者。楠楠有时对我有疑惑,比如说,她会记起问我的身份证,会问起为何从不留宿外面。

    我以为我救了她,我真正摆渡人的工作就是为救她,可谁都不知道,人的命运怎能轻易改变。

    风和日丽的一天,楠楠搂着我的腰说:“四哥,我想回老家看我妈了。”

    楠楠做的决定是我无法改变的,她去农户家借了身份证,买了火车票,此时我多想给虎三打电话,可山高路远,冥界有规定,阴阳两界不能互相掺和,不然彼此都不会好过,我不想连累虎三,只能硬着头皮去。

    楠楠和我上了火车,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包括去卫生间,我不顾列车上其他乘客的反对跟着她进了卫生间。别人骂我好色也好,不顾公共场合也好,总之我不能让她从我眼前消失。

    可还是发生了车祸,列车走到高架桥,前后两列发生了碰撞和断裂,楠楠和我本坐在一起,却因为这碰撞被分成两截,我眼睁睁看着我爱的姑娘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她随着那半截列车滚落悬崖,我大吼着她的名字,在这人迹混乱的事故现场,每个人的悲和痛都来不及供别人瞻仰。

    8

    半个月后,我又回到了虎三工作的地方。

    她也学会了抽烟,嘴里叼着一根“兰州”,见我进院就开口骂:“陈四,你还知道回来?高架桥事故死了多少人!我昨晚腿都差点跑断了!”

    我抱着虎三大哭,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楠楠也在上面吧?”

    我不解,疑惑地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命运已经如此了,别人没办法去修改,即使几年前你试图去阻止她的死亡,可最后这件事还是应验了,她的死亡,本该在酒吧就开始的,你的摆渡工作本该在酒吧就结束了,可你们不信命啊!”她吐掉烟,“不过,你完成了坐台小姐的灵魂摆渡,让她免遭惨手,也算功德一件。”

    虎三拿来一沓快递单扔在我面前:“继续工作吧,老大还不知道你犯的事,不过你的感情你得忘干净了。”

    9

    我叫陈五,陈圆圆的陈,一二三四五的五,是一名快递员,也是阴阳两界的摆渡人,和面临死亡的人打交道,在这个城市不管是地位也好,还是每天收到的投诉电话也好,无疑是最低下的生存者。

    我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三蹦子,外加一个遮风避雨的顶棚,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辛苦。

    我有个搭档,叫虎三。我一听这名就猜是老大唬我的,百家姓里根本就没有的姓啊,结果这货还真姓虎,是个女人,三十来岁。我经常调侃她,难怪你叫虎三,一个女人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也是奇了。

    虎三让我当差少犯事,不然犯事累计越多,名字就会记着,就像我的陈五一样,一看就是在人间犯过五次事的人,至于都是什么事,虎三说,她也忘记了,每个接手这项工作的人,都会被剥夺以前的记忆。

    我嘲笑虎三,我就比她多一次罢了。

    我们俩骑着三蹦子,朝东西片区驶去,看来明天死亡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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