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蕾导演过一部电影《梦想照进现实》，编剧王朔。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看到过网友们对影片里某些台词的喜爱和推崇，就像前段时间观众们张口闭口都说王家卫《一代宗师》里的那些哲理名句，比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什么的，仿佛念过之后立马就参悟了很多人生玄机一样。依我看，凡有回响的，未必时有念及也。

    《梦想》这部电影，大家谈论最多的“经典”台词是：光与光怎么打招呼，你知道吗？——最黑的地方见。

    当时看到网友为此句感动叫好时，我却想起了为了躲避名声和骚扰，当时还避居隐世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山间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塞林格。

    十多年前买过一套图书，叫“影响我的十部短篇小说”。由作家莫言、王朔、余华和苏童各编选一本。留在四位作家脑海记忆里的好书佳篇不胜枚举，仅选十篇，真乃趣事也是难事。他们还分别作序一篇，与读者分享与这些作品（作者）相遇时的美好感受。

    王朔所选的十个短篇里有塞林格的《献给爱斯美的故事》。通过塞林格在小说标题下面写的题记——“怀着爱与凄楚”就可以闻悉小说的一丝味道。通篇读完，叫人难忘、令人回味，仿佛自己也进入了故事。王朔说读到这篇小说的时候刚从部队复员，初读没什么感觉，三个月后冷不丁想起，大受感动，一股柔情涌入胸间，也就哭了，像冷天看见一支烛光——“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小男孩的谜语：‘墙和墙说了什么——在拐弯那儿碰头。’”

    如此可见，王朔那句“光与光”的灵感，一定直接取自他喜爱的塞林格，只是稍有牵强附会之嫌。而“墙与墙”是如此的简洁、直接、梦幻、感伤而富有童话意味。

    塞林格神秘莫测的个性和他的小说一样迷人。试想一个名人，有事没事老在公众的视野里晃来荡去，有谁还会对他心怀念想呢。而他却在名声最响亮的时候就悄然退去、隐居山里。《麦田里的守望者》从1951年首版，半个多世纪，世界范围内，还依旧年年畅销。人们不禁会问，他真的是淡泊名利还是另有隐情呢。但哪怕隐情作怪，也无伤大雅。我的一个号称读过好几遍《麦田》的朋友，我请他讲讲读后之见解，他却唯有对主人公霍尔顿的一个比喻拍案叫绝——“哦，那是十二月，天气冷得像巫婆的奶头……”这真是一个精彩绝妙的比喻，轻快俏皮，使人感到严冬的冷酷与险峻之外，又让人领会一丝幽默和情色。如此，漫漫寒冬就好过多了。

    塞林格是最有演员明星气质的作家之一。据说后来嫁给电影大师卓别林的乌娜·奥尼尔，作家曾与她相恋，爱得疯狂。所以可想而知，当女人移情嫁给电影界一号人物时，塞林格有多痛心，我想他恨不得前往好莱坞大展拳脚，与卓别林先生一比高低！还有，1980年，枪击世界青年精神偶像约翰·列侬的神经狂人在行凶时，怀里揣着一本书，此书正是《麦田上的守望者》。

    塞林格于2010年去世。生前他总是和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连无孔不入的狗仔队都无从下手。难怪当媒体宣布他的死讯时，会有人惊呼，他老人家不是早就死了吗？所以，即便他已离世那么多年，我却依然觉得他还隐居在新罕布什尔州山间寓所里。我想，当严冬到来，他会记得自己年轻时那个“巫婆奶头”的比喻吗？当丽人不在的寂寥时刻，会不会听到一堵墙跟另一堵墙悄悄说：墙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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