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黑白电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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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见到郑州知青李爱国已经是二十年以后。那年秋天我受报社委派去广交会上采访,在一家著名电子企业的展台前,我突然发现正在熟练地回答记者提问的中年男人有些面熟,我快速地在记忆的仓库里搜寻着,对,是当年的郑州知青李爱国,一定是他。虽然人雍容富态了许多,但大轮廓还依稀可辨。我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找了个机会挤过去,递上自己的名片。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绷紧了,我说,“李先生,我知道您很忙,今天也很累,所以现在我不想再勉强你,但非常希望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单独和您聊聊。”他有些惊异地打量了我几秒钟,说,“这位先生,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我说,“岂止见过?所以我想和您单独聊聊。”他微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递给我一张名片。

    晚上七点,我如约而至。为了方便,我们要了个较小的雅间。寒喧入座后,我不再绕弯儿,单刀直入地说,“李老师,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您还认识我吗?”

    “怎么不认识?只是没想到隔这么多年你还能认出我来。”他说。

    “这么多年您都是怎么过来的?”

    就像我从电影上无数次见到的那样,他从桌子上抽出一根烟,“啪”地点上了,深深地抽一口,幽幽吐出一缕袅袅的白色烟雾,仿佛那些遥远的往事正从袅袅的烟雾里浮出来,却又摇摇头,惨然一笑,说,“一切就像噩梦一样,还是不说了吧。咱们喝酒。喝酒。”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姐还好吗?”

    “挺好。”我说。

    “你父亲呢?”

    “也挺好。”我几乎没加思索。

    “其实当年我从五二青年林场出走时,无论如何应该告诉她一声的。”

    “您为什么不等着和其他知青一块回郑州,而冒着危险出走呢?”

    “不知道,”他说,“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就是想离开那儿,马上离开那儿。离开后我也不敢回郑州,只好一个人在这边瞎晃荡,最惨的时候甚至一整天吃不到一顿饭,饿得皮包骨头,脸只剩下刀片宽,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又长舒一口气,继续说,“不过这些年每当我独自回想过去,总有几分不安。我知道我欠着你姐的情,我是有愧于她的。”

    我说,“您现在成家了吗?”

    他摇摇头,说,“哪敢想啊。”又说“习惯了,感觉这样挺好的。”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由于用力过猛,杯子里的酒受惊似地跳了起来,红色的液体不但溅湿了我们的衣袖,而且还从桌沿流落到了木制地板上。我们对望一眼,相互抱歉地苦笑了起来。

    我本来想问问去邵洼大队看电视那天的经过,转念又想,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许他早已淡忘了,况且问清楚又能怎么样呢,还是留一些秘密给他们,留一些想像给我这篇小说的读者朋友吧。

    我看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不早,我还要赶回宾馆发今天的稿,就起身向他告别。我说,“谢谢李老师接受我的采访。”“哪里,”李爱国说,“应该感谢你来采访我才对。”他叮嘱我有机会回老家,一定代他向我姐姐问好,祝她幸福美满。还说欢迎我到他们公司作客。整个谈话过程里,李爱国的脸上始终带着真诚而得体的微笑,他把我送出宾馆大门,送上出租车,又亲自为我关上车门,向我挥手告别。

    回到宾馆,我睡得很安稳,但第二天早晨醒来后,又有些后悔,想再给他打个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的名片。到他下榻的宾馆去问,工作人员回答说他们李总一大早已经乘飞机回公司了,还说有什么事情他们可以转告。我说,“没有,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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